《步痕》第二十七回

　　大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白家喜冻僵的右脚麻木不听使唤，一个踉跄倒在雪地里，昏死过去……。傍晚，大雪停了下来。山谷中一幢寺庙里，有住持者方丈和尚，他的法号是静如。这时，方丈和尚告知西序班首：首座神秀。吩咐清众，香灯、司水、闲住、护病、打扫、行者、净头。又告知东序班首：都监寺神光。吩咐饭头、茶头、园头、水头、药头、炭头、菜头、柴头。下山扫雪。
　　众和尚带上雪铲、扫雪器具，一路向庙门外奔去。当香灯和尚扫到最后一节台阶时，他大吃一惊，大声叫道：“班首、师兄师弟快来看，这里有人！”众和尚听到香灯喊声都围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雪地里咋还躺着一个人？”班首神秀和尚赶过来急忙说道。
　　“快！快！我来看看，这人还有没有气息？”药头和尚说完急忙蹲下身来，把手指放到白家喜鼻下，发现有微弱气息，又急忙把脉。药头和尚忙活一阵，站起身来说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人已昏死过去，能不能救活他，就看他的造化啦！”
　　“阿弥陀佛！路遇危者，哪有不救的道理？众师弟快把他抬于寺庙中，尽力！尽力！阿弥陀佛！”首座神秀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念道。
　　众和尚围上前去，要抬起白家喜。药头和尚大声惊呼：“这……这咋是残疾之人，左脚怎么不见了？”众和尚围过来看时，只见左裤筒空空，缺失左脚。也惊呆啦！首座神秀说道：“师弟们，不能再耽搁了，快！时间就是生命。雪中卧倒之人太可怜了。”众和尚抬起白家喜向寺庙奔去。
　　白石村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远处的大山、树林，近处的房屋、大地，笼罩在白色的世界中。大雪封住了上山的路，白氏家族祠堂旁的“逍遥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雪掩埋了这里的一切。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发生什么事。
　　东北人的老习惯，在冬季冰寒地冻的日子里，那只有猫冬。把火抗烧得热呼呼，整上几碟小菜，喝点小酒，扯着永远也扯不完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话语，或者喝着茶水，看着小牌。
　　白石村的大富户白天堂没了，他的弟弟白天地变成村里首富，眼下正在热炕头上抽着大烟，贼眼乱转想着心里事。脱口对着老婆白艳浪问道：“你说白家喜这个小兔崽子，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还活在人世上，他又在哪里？”
　　“我说当家的，这事你问我，我问谁去？他死不死与咱们有啥关系？”白艳浪说道。
　　“太有关系啦！你一个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想他要是活着，我得和他算一笔未了的帐，他借我们的银子白借了吗？”
　　“就算是他没有死，你又上哪里找他？眼下把咱们的日子过好比啥都强。”老婆说道。
　　“我在想白家喜这兔崽子活的门不大，今冬雪这么大，只剩下一只脚的他能走到哪里？还不早冻死在荒山野地里啦！真要是死了就太好啦！咱们可要发一笔大财喽！哈哈哈！”白天地说完狂笑起来。
　　老婆白艳浪不解地问道：“当家的，他死了，咱们咋能发大财？我咋不明白呢？”
　　“你要明白，啥都晚了。等到开春大雪一化掉，你听我的，到那时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你就等着收钱吧！”
　　“死鬼，还卖啥关子？现在告诉我不行吗？你别让我瞎琢磨了好不好？”老婆不耐烦地问道。
　　“我说别问了，就是别问啦！我困了，睡觉。”白天地一口气把洋油灯吹灭，又嚷道：“给我过来，睡觉。”
　　众和尚把白家喜抬到寺庙大殿里，殿内的和尚们不知发生什么事，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问道：“神秀大师，出啥事啦？这位是谁？”
　　“阿弥陀佛，我们也不知道他姓啥名谁，我们发现他时，早已倒卧在雪地里，看似与我寺庙有缘呀！”首座神秀和尚双手合十说完，看见方丈和尚静如走来。神秀急忙迎上前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哪有见死不救之理，快快吩咐药头和尚尽我所力抢救，也看此人的造化啦！期盼能有奇迹出现。善哉……善哉。
　　药头马上安排十几位和尚，去大殿外取来几大盆雪来，吩咐和尚们脱掉白家喜衣裤，十几位和尚用雪揉搓白家喜全身。半个时辰过去了，人丝毫没有起死复生点迹象。东序班首：都监寺神光走了过来，说道：“众位师弟，别瞎折腾啦！人死不能复生，况且此人残疾缺失左脚，即使活了也是废物呀！快快送出寺庙，别脏了寺庙圣地。”首座神秀和尚说道：“神光你此言差矣，即使有一线希望我们不会放弃。药头，再去殿外取雪，继续搓遍全身不得停止。”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奇迹真的出现啦！白家喜身上有了体温，融化的雪变成了白色的气体一缕缕升起。药头高兴地叫了起来：“神秀大师父，此人有救了，他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众和尚围了上来，看见白家喜眼睛微微睁开，张开口想说啥，没有发出声音来。”药头一下子明白了，此人有可能几日没有进食，身体已经虚脱，张嘴是想吃东西。他把这个想法说给首座神秀大师父听。神秀和尚马上吩咐饭头取来斋饭，一点点喂于白家喜。一碗斋饭下肚，白家喜竟然坐了起来，和尚们把衣裤给他穿好。这时都管和尚把这一消息报告给方丈和尚。
　　白家喜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才知道自己落入了嘎山寺庙，看见宽阔的大殿里，无数根蜡烛在闪烁，高香烟雾袅袅，以为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天堂了。白家喜十分恐慌，想站起来逃离这一境地，可是觉得腿不是自己的，没有成功。见一位老者走到自己身边，老者眉秀目清，面带笑容和蔼可亲，对他说道：“阿弥陀佛，不要惊慌，这里是寺庙净地，我是本寺庙方丈和尚静如，你落难于寺庙前，与寺庙有缘，是众和尚搭救了你。阿弥陀佛，你好好在这里修养，待身体康复再做打算，可否？”
　　白家喜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下来。双手一抱拳，低声说道：“谢谢。”
　　几日后，白家喜使用拐杖可以走路，方丈静如大师召集各路班首云集议会。待众和尚落座后，方丈静如说道：“今天要为与庙宇有缘之人，是剃度留寺院还是随俗，请客家随便。我来问你，请如实回话。
　　“客家，哪里人？”
　　白家喜这时才想起自己是白石村人，又一想不能说实话，自己过去的身世一暴露，寺庙呆不下去，难逃活命必死无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开始胡编乱扯回方丈静如的话。
　　“小的，贫民百姓，在猫儿山一带生活。”
　　“客家，姓氏名谁？”
　　“小的，姓伯名家慈。”白家喜信口胡说一个名字。
　　“你的左脚是怎么残疾的？”方丈静如问道。
　　“回方丈大师的话，我家祖辈贫穷，父母早亡。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我流浪乞讨，靠吃百家饭活着，人们送我绰号“百家吃”。记得那一年冬天，也是这么大的雪，肚里没食身体虚脱倒地，冻掉左脚。那时是乡亲们救了我。白家喜说完，跪在地上哀求方丈大师留在寺庙之中。
　　这时，在座的都监寺神光和尚摇着头，说道：“客家说此话当真，人在做，天在看。是真是假没有定论，岂敢信之。”方丈静如接过话茬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首座神秀你安排人剃度，受戒是以后的事，暂不在这里说事。伯家慈你今后的法名为安慈。
　　“安慈，你有什么特长？请讲。方丈静如问道。
　　“回方丈大师父话，小的别的不会，只是识几个字，不知有何用处？”安慈说道。
　　“善哉！首座神秀你安排安慈做钟头，记准时辰通知鼓头击鼓就是啦！”方丈静如说道。安慈随口说道：“谢谢！”
　　“方丈大师父，在下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都监寺神光和尚问道。
　　“出家人心胸坦荡，从不隐瞒是非，有话请当面讲。”方丈静如说道。
　　“好，在下看来，来者残疾走不了路，即化不了缘也干不了重活，废物一个。不如让他静养数日即可下山，不可剃度受戒，这事对咱们来说是福是祸难以预测。如有不对之处，算在下没说。
　　“善哉！善哉！眼下这么定啦！大家散了各自做事去吧！”方丈静如说完拂袖而去。都监寺神光和尚“哼”的一声，没用好眼神瞅一眼安慈，扭头离去。首座神秀凑到安慈面前小声说道：“不要在意，遵守寺规。要占人和，只有公理。安慈不胜感激向首座神秀连声说道：“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