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破金樽茗园品茶

　　如今又一个月过去了，清早，杨志勇（字仲真）正带孟鑫（字心怡）到了凌萧园，正迎面秋丫头出了门来，志勇忙上前问道：“骏哥儿可好些了……？”秋丫头一笑忙道：“好多了好多了，小爷儿今儿都能下床了，爷放心吧！”志勇微微一笑，忙又问道：“哦，这才好！”于是一顿忙道：“唉，那他现在能走动了……？”秋丫头忙道：“可不是能走了？这会子刚下了床，就去茗园了，只说要独自去颜妹妹那里坐坐去，我们……！”志勇摆了摆手，点了点头叹道：“随他去吧！”
　　转眼才走到南书房，忽闻有声喊道：“志哥儿……？”是李春慧（字仪亭）追了上来，志勇一惊，微微笑道：“嫂子这是？”春慧忙道：“可不正找你吗，我看老太太这会子气色也好多了，听说骏哥儿的伤也好全面了，正好，咱们家倒有些日子不热闹热闹了，我琢磨着，咱们摆上几桌热闹热闹吧！”志勇忙点头笑道：“还是嫂子考虑周到，这个才是正经，我也闷坏了，是该喜庆喜庆了！”春慧忙道：“那便好，我这就去准备着，好先去请老太太，你去骏哥儿那边儿吧！”志勇一点头，忙带孟鑫往茗园去了。
　　红灯挂起，众人都到了醉景阁，正见郝太君坐在中央，周围有丫头婢子们正说笑，闻太君笑道：“听说骏哥儿好了，我也没病了，这么热闹热闹才好！”李春慧随而笑道：“可是咱们老太太呢，都是为了我们这些不争气的操碎了心，今儿啊，咱们得好好敬着老太太多喝两盅！”太君忙道：“这个慧丫头，就像是个猴儿精似的，给她根杆儿她就往上爬！”众人都一阵笑，忽又看见了一旁王树栋（字子诺）咳了几声，太君忙问道：“不是休养了快一年了吗？树哥儿还没大安？”叶一茗（字子欢）一惊，太君随而叹道：“可恶那些浑太医，吃着皇粮不办公事儿的，整日里除了吃酒赌钱，反不去读读医书，你们也盯着点儿，哪个不中用，就打发了他！”春慧忙道：“是了，我们留心就是了！”
　　正说话呢，忽有丫头来报道：“仲真大爷带骏小爷来了！”抬头看去，杨志勇、白骏（字寒奇）、侯冲（字子凌）、孟鑫（字心怡）应声进来了，太君忙道：“快搀过来，今儿骏哥儿和心怡都坐里头来！”这一夜一直喝到四更，老太君只微微笑着，怕是也困了，李春慧忙过来问道：“老太太，咱们不陪这些小子哥儿们胡侃了吧，让他们喝着，我看老太太您也乏了，要不咱们就散了吧！”太君回头看了看，白骏和孟鑫没多喝酒，杨志勇和侯冲、萧亦勋（字智星）、张祚（字梦瑶）、王树栋早就喝得酩酊大醉了，于是微微笑道：“我看这些小子们也是有日子没这么热闹热闹凑个伙了，也罢了，我是真老了，让他们喝着，我这就先到里间儿里歇一歇，也别让他们喝多了才好！”李春慧忙笑道：“放心吧老太太，这儿自然有我看着！”说着让丫头们搀起了老太君，便到里间里去了。
　　如今说是大酒宴还没撤了去，杨志勇已经到偏厅里打起盹来了。冰丫头见他睡得熟了，只忙叫道：“大爷，大爷？”好一会儿没见动静，方给他去了鞋袜拖上床去了，待盖好了被子，又见他已是酒后满头大汗了，便拿大红汗巾子给他擦起汗来。这丫头也是多情，不由得竟看着志勇那副睡相偷偷笑了，却正巧这时候李春慧进来了，忽然看见了这一幕，忙锁起了眉头，因怒道：“贱骨头！你这是做什么？”那丫头一惊，尚不知所错，已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光，只跪地哀求道：“奶奶饶命！”李春慧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更看不惯这种乱了常理的事，尤其是丫头婢子们招惹老爷主子们的这种事，更是来气，也是性子急，二话没说，只骂道：“别闹腾这种脏样儿的，好好的爷们儿，都是叫你们这样的下贱坯子教坏了，去叫你们妈妈来，我倒是要问问，她是怎么调教出这种不要脸的女儿来的！”
　　第二日李春慧正在梳妆，忽有秋丫头进来叹道：“才刚前头来说，冰丫头死了！”李春慧一惊，锁眉问道：“哦？怎么死的？”秋丫头忙道：“说是跳井死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死了就死了吧！我已打发前头到冰雨轩支了银子，没事儿了！”春慧舒了口气，方才叹道：“哦，那就这样吧！”
　　自那日起，李春慧夜夜不得安睡，时常梦见当初打冰丫头的那一幕幕来，又似乎看见冰丫头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来回游荡着，遂而总是吓得满头大汗，半夜惊醒。见她猛的坐了起来，秋丫头也醒了，只忙惊道：“奶奶，怎么了这是……？”李春慧大喘着气，喃喃叹道：“冰儿，冰儿……！”秋丫头忙下来点了灯烛，过来笑道：“奶奶怕是又做梦了，哪来的冰儿啊，我只点着灯睡吧，奶奶要是还不安心，明儿我去请大德师过来看看，做做法事？”李春慧含泪闭上了眼睛。
　　雨水儿下了三两天，这阵子连阴着天，闷坏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水雾里还透着丝丝水星儿，肖玲（字可真）一大早就跑到园子里采茶花去了，夏丫头跑了来，只忙笑道：“姑娘姑娘，大奶奶传晚饭了！”肖玲一惊，仰头看了看房檐角下的夕阳，这才锁眉笑道：“慧姐姐怎么了这是？说话才放下筷子，怎么这会子又要晚饭？她是在哪儿吃了气，拿饭撒气呢不是？”夏丫头笑道：“方才听说是萧淑妃赐了御贡，凝大爷这才叫外监里打发人捎了回来，大奶奶见园子里的桃子熟了，叫丫头们摘了些，也效那玉阙娘娘开个蟠桃会不是？”两个人一笑，正闻肖玲笑道：“看她不撕开你这小蹄子的嘴，叫你生了胡说八道的！”边都笑着走开了，夏丫头才笑道：“漱芳斋的茗三奶奶和星空皓月的仲真大爷在亭子里等着呢，快些了吧！”肖玲笑道：“他们怎么想起来了？”夏丫头笑道：“大爷在京里还没回来，二爷和畅春园的二爷回乡南了，都不在，今儿就是娘儿们聚聚罢了，三爷都不在呢！”肖玲惊道：“怎么？他也没回来？”夏丫头点头笑道：“大自在天的大奶奶昨儿才回来，有小厮和丫头们陪着上岱庙上香去了，这时节人多，可不是一早就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肖玲一惊，方点了点头，只转身匆匆去了。
　　夏丫头迎着面走了来，正对孟鑫笑道：“我刚上追风居请示过了，骏小爷也来，倒是其他的爷们儿都不回来了！”他只点头叹道：“罢了，都是身不由己的！”便也急忙来了，进了前院，好一片热闹，琉璃树，水晶花，披灯挂彩，青石板，卵石路，锦绸铺就。抬头时李春慧、叶一茗迎上来了，肖玲只忙笑道：“慧姐姐，茗姐姐！”叶一茗忙笑道：“才说了你呢，可巧就来了！”肖玲忙笑道：“我是不常来，又说了我什么了？”叶一茗笑道：“说咱们玲妹妹整天忙着罢，前儿还托人捎了口信说要园子里那幅《兰亭集序》，谁知道镇南王爷家的四太子相中了，你是来晚了，这会子告诉你是说那幅字啸哥哥打发人送到河南去了！还有你那些天福茗，许是都送去了呢，你是占了大便宜了！”李春慧见肖玲不高兴了，只忙笑道：“好妹妹是把话说过了，玲妹妹自小在皇室长大，岂能小心了这些？”便来拉起肖玲往里走，肖玲却舒了口气，眼角里噙满了泪花。
　　又几日过去了，杨志勇和侯冲才到了花厅坐下了，方见志勇锁眉叹道：“那天去大嫂子那里，我看大嫂子精神头儿不大好，莫名其妙的就请了这门子客，怕是这里头有什么事儿吧？”侯冲惊道：“会有什么事儿呢？”于是一顿忙道：“我倒是听说，前几天有凤来仪悄悄地从后角门儿请进大德师来做了场法事，不知道……？”志勇缩紧了眉头，暗自叹道：“到底还有多少事儿是咱们猜不透的呢？”
　　看雾气淡凝，云朵散开了些，雨稍停了，肖玲方才擦干了泪，到园子里来了，正和夏丫头采着茶，方还喃喃道：“昨儿才把我那好的，差人送到了宫里，今儿又来要不成？”夏丫头笑道：“你是太小心了，昨儿那是些紫雾的天福茗，贵妃娘娘游园子时相中了，说要报给圣上赐名，大爷怎么能不给呢？”肖玲叹道：“你这小蹄子，怎地，尽替他们说话？那天福茗，可是我在太虚时，与大势至菩萨费了好大口舌要来的，自混沌初开，天上地下才有三四株，我那棵五六年死而复生的，怎不当成宝贝看护着？”夏丫头笑道：“好了，光说这个了，昨儿还说今要到前园浇浇那几株普洱呢，这会子，就忘了不成？”肖玲一顿，方才笑道：“看我，反倒是真把那个忘却了，你早沏一些铁观音送到后头给慧姐姐吧。我看，那新茶也差不多了，夕阳落梢之时，唤丫头们都来采一些，过些日子，叫姐妹们来园子里品茶！”夏丫头便笑着走了不表。
　　那一夜肖玲燃香沏茶，正独自在阁楼上品茶时，忽然见一阵阴风吹过，香案上的金樽连同满满一大碗新茶摔在了地上，肖玲一颤，顿时浑身发毛，只缩紧了眉头，含泪问道：“好妹妹，是你吗？”夜静得可怕，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肖玲落下泪来，低声叹道：“颜儿，我知道是你回来了，我不是把你忘了，这阵子家里都乱了套了，骏哥儿好多了，你放心吧，你的心，他都明白！”又一阵阴风吹过，肖玲大喊一声，抱头躲到了角落里，一阵脚步声，萧亦勋和夏丫头进来了，只忙惊道：“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亦勋含泪问道：“姐姐……？”肖玲闻言慌忙问道：“颜妹妹……颜妹妹呢？”夏丫头一怔，亦勋惊道：“颜姐姐……？”便又微微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这里就咱们三个在啊！你起来看看啊！”肖玲颤抖着被他们两人扶了起来，那肖玲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见是二人，方才轻轻舒了口气。
　　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