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天涯沦落人
作品名称:炒作 作者:三月楚歌 发布时间:2015-05-27 21:46:46 字数:5416
第九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往往人在被逼无奈的时候,会作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选择,而这个选择,又往往会收到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效。这俩哥们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决定交我这个朋友。知道我还没吃晚饭,高个子建议,到附近的大排档请我大吃一顿,一醉方休。我求之不得,马上提着包,随他们去。
我们一人拿着一瓶啤酒,我依然记得喝下第一口时,我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那是最好的啤酒。这种痛快让我感觉豪爽不已,差一点想哭。我啃着一只鸡腿,对在抽烟的高个子说:“哥们,不好意思,我现在山穷水尽,只能让两位委屈了。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请客。”
高个子说:“不用客气。”他弹了支烟给我,我说我不抽。他继续说:“在外面混,大家都不容易,老虎还可能落平阳呢!出门靠朋友,我叫陈天浩,耳东陈,天亮的天,浩浩荡荡的浩。”
瘦小的男生说:“我叫张彪,弓长张,彪悍的彪。”
“我叫肖铁,小月肖,金失铁。”
彼时彼刻,我突然想起一句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也是我读了那么多年书,背了那么多首诗词,在现实生活中,唯一让我情不自禁结合切身遭遇,浮到脑海上来的一句。
陈天浩举起杯,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认识就算缘分,来,干一杯。”
此时此刻,遇到这两位,虽不知祸福,但就像一个无可救药的人,通过使用一种副作用特别大的药品,暂时维持了生命。虽然可能后患无穷,但暂时能保命,也算谢天谢地了。肖某人生性洒脱惯了,既来之,则安之,见面自然熟又是我的基本特点,也不客气,频频举瓶,仿佛久别弟兄。
陈天浩不胜酒力,半瓶啤酒下肚,脸就像遇到烫水的虾,马上红透了,话也多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要交你这个朋友吗?”我没问为什么,他弹弹手上的烟灰,说:“你这个人,有种,是个人物。我们本来是抢劫的,没抢成,倒被你倒打一耙,有胆!一般人不敢这样,像个男人,冲这点,兄弟我服你。有胆气,有勇气,像条汉子,这样的朋友,我交,并且是,交定了!”
我附和说:“我那是没办法,你更了不起,也只有你,才会这么痛快的请我这一顿。”
陈天浩一挥手,说:“大家都一样,不说这些,来,喝酒。”
对喝酒这件事,我一直觉得,白酒是亲娘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挑战她的尊严,只有真正的知己,才能品出她的韵致,只有真正的悲者,才能醉出她的底蕴;而啤酒是婊子养的,特别贱,是人是鬼,心情好或者不好都可以拿一打,作牛饮状,似乎要把自己喝死似的,但这东西就是个假把式,喝多了肚子也装不下。所以啤酒是孙子喝的,特能装;白酒是老子喝的,没法装。
彼时彼刻,我觉得自己不是装孙子,就是孙子。于是就特别渴望“装”,一瓶瓶啤酒往肚子灌下去,似乎真的能填塞一些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失落和空虚。三瓶喝空后,我们每人又各拿了一瓶。
一口灌毕,张彪突然问:“对了,哥们,你是怎么混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听到这个问题,我不禁感叹:“一言难尽,真他妈倒霉。刚一到重庆就被摩托车把包抢了,证件钱包,什么都没了。如果不是遇到你们两位,我现在还饿着肚子,连个馒头都买不起。”
陈天浩觉得奇怪:“被抢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帮你想办法,帮你找。”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想,茫茫人海,偌大一个重庆,丢一个包,又不是丢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找的,你们俩要有这能奈,也不会这么落魄了。不过,我还是表示感谢,说:“那就先谢了。”
张彪说:“你放心吧,哥们,只要是在重庆被抢的,只要东西还在,就有机会找回来。”
醉意朦胧的陈天浩,把空瓶子递过来,说:“先不说这些,来,喝酒,干!”
一场酒喝下来,我大致知道陈天浩他们两位的处境,与我相去无几,只是他们没有被抢,相反还往往抢人。不过如今这如狼似虎的时代,抢人和被抢者的心态都一样漂泊不定,兵荒马乱。
陈天浩和张彪,大专学历,毕业三年,不甘现状,高不成低不就,离景离乡晃荡在城市里梦想着会有一天时来运转咸鱼翻身。总以为明天太阳一出来,好运就会随之而降,但毕竟迎来的又是和今天一样的日子。生活让人无奈,也教人学会妥协。在等待好运来临之前,每个人都得想方设法让自己活着,活着才有机会。他们在城市里什么都干过,当家教,发传单,推销产品,进工厂,洗过车,涮过盘子。无所不做,也无所可做,偶尔生活无奈,囊中羞涩,玩一玩江湖救急的小把戏。
酒喝完,张彪结帐,我明确告诉他们,彼时彼刻,我肖某人一无所有,无处可去。
陈天浩拍拍胸脯,说:“到我那里去,反正有个屋子挡着天,比你睡大街强。”
对我来说,与暴尸荒野相比,葬身狼腹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既然一无所有,那就说走就走。我提着包,跟着他们两个,走过一条小街,街道边各种小吃摊点依然如火如荼,横七竖八地坐着各色男女老幼,细嚼慢咽或者狂饮如牛,高声吆喝猜拳行令,或者低语细声窃窃而笑,都是世间百态,苦乐其中。不夜的城市,不夜的街道,我一半酒醉,一半清醒,只想找个地方沉沉睡去。
拐弯抹角过了几条街,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如鼠探道,我才知道在重庆,也有这么偏僻的地方。
爬坡上坎过几个弯,偏着身子进入几个隧道一般狭长的小巷,陈天浩的房子在一橦发霉般的民房的五楼。打开门时,顺便打开了挨着门的开关,屋内一片明亮,满眼乱七八糟。
这是个单间,特别简陋,零乱着锅瓢碗盏,衣服鞋祙,杂志报纸,啤酒瓶和香烟盒。
陈天浩红如猴子屁股一般的脸上,露出纯真的笑:“见笑,单身男人的房间都是这样。”
陈天浩一手抹掉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张彪的手上把我的包拿过来,放在上面。
看着这间局促的小屋,我什么都不担心。就是那床太小了,我们三个大男人如果都躺在上面,不雅观尚且不说,可能是皮贴着皮,很难想象怎么睡。正当我为这个问题犯难时,张彪坐都没坐下,站了一会儿,便说:“今天不早了,那你们俩早点休息,我要过去了,明天见。”
原来张彪另有住处,那就好办了。这床睡两个人,勉强是可以凑合的。
我们睡下时,已经快凌晨两点。和陈天浩两个人挤在脏并且凌乱的床上,他睡得踏实无比,一倒下去,鼾声就起来了,一阵接着一阵,像海浪一样,连绵不绝,直挠人耳,特别不适。
我刚开始一直睡不着,感到全身又紧又痒,随着眼皮越来越重,沉沉的,也睡着了。
第十章失而复得
第二天,阳光照在脸上,我刚睁开惺忪的双眼,陈天浩便指着桌上的早餐盒说:“早餐。”他坐到凳子上拿着另一份吃起来。我起床,穿衣,洗了把脸,说:“多谢。”坐到桌边也吃起来。
陈天浩一边吃一边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特别现实,我也只能现实回答:“试着找工作,先把自己养活,还能怎么样?”
张天浩一边嚼着面条,一边说:“难!你现在连张身份证都没有,扫大街都没人要。”
我觉得没那么严重,说:“不至于吧,总会有人相信的,你不就相信我了么?”
陈天浩笑道:“可惜我不是老板,出去找工作你就知道了。”
吃完早餐,也没有其他事要做,和陈天浩带我到他工作的地方。
一路上,陈天浩向我介绍他的工作,他在做一种叫“佳利”的产品。
和朋友一起,大概十几个人,有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地处半坡上的一处陈旧民房。我跟着他过了两条街,又穿了几条巷,当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云南边陲小镇的郊区的时候,陈天浩指着面前一栋恍若贵州农村五保户人家的房子说,就那儿了,简陋是简陋了点,没办法,刚创业都这样。在工作室转个弯的地言方,有个水池,在水池边上,两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孩在洗衣服。一个有些胖,另一个有些瘦,瘦女孩看上去文静,松垮的睡衣显得很性感;胖女孩特别亲切,肉乎乎的。
女人的漂亮是有区别的,有一种漂亮是一见着就感到漂亮,而这种漂亮也分为两种,一种是你一见着就想犯罪,另一种是你一见着连想犯罪的念头都没有。还有一种是初一看不觉得漂亮,慢慢的越看越觉得漂亮。后一种适合做老婆。这个瘦一些的女孩,是属于一见着就想犯罪的那种。
陈天浩介绍说胖的叫张雅丽,瘦的叫黄晓艺。她们都抬起头来对我笑。
走进去,房子只有巴掌那么大,里面摆着几根塑料凳子和一张沙发,一台电视机,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轻人,戴着厚厚的眼镜,样子颇斯文,手里拿着摇控器,随时准备换频道。陈天浩进去,向我介绍道:“这是唐远,我们工作室的主要负责人,政法大学的研究生。”
“刚认识的朋友,肖铁,也是一个很牛的人,随便坐。”陈天浩介绍道。
后来我知道,这个头发花白的年轻人,法硕毕业。据说几年前满怀信心地和朋友合伙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大半年,一单生意也没做成,就这样散伙了,还欠下不小的一笔债。没办法,就干上了这一行。陈天浩说:“你别看我们现在过得不怎么样,工作环境也不好,一共十来个人,但这个团队的素质绝对不差,就数我和张彪文化水平最低,也是大专毕业,其他的都是本科以上。”
头发花白的年轻人很健谈,给我讲了许多关于男人、关于奋斗、关于人生的道理。他感同身受地说,你的女友,或者孩子,想要一套化妆品、一个包包,你没有钱怎么办?同样是人夫人父,心酸啊!乍一听,我单纯地以为,这个壮志未酬的男人是条汉子!后来,从不同的人口中反复听到这个论调时,才恍然大悟这只一套说辞而已。我对类似的所谓事业,心怀敬畏,避而远之,坚决不沾。
不可否认,干这一行,确确实实有那么一些人,一夜暴富。香车豪宅,衣锦还乡。但更多的不过是热血澎湃,信心满满,穷困潦倒,愈陷愈深。我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些中级以上文化水平,甚至很大程度上还有着数量不少的高等知识分子。有梦,有一定能力,但却面对现实而迷惘,心中万千气象却束手无策。他们具备这一行的心理基础和业务能力,也只有他们才能干。
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也知道万万不能与他们一起,我志在远方。
当唐远表达出邀请的意向时,我拒绝了。
陈天浩说:“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唐远淡淡地笑,说还是刚出来,年轻啊,等过了几年,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快到中午,张彪和一个高个子的瘦男生一起进来,瘦男生一边招呼着各位早,一边往沙发上坐,声音很愉快。张彪向我介绍,他叫李远东。我发现他右手勾着一个黑色的小包,看到这个包,我突然有一种全身受到刺激的感觉,不知道是邂逅的惊喜,还是怕认错的疑惧。太熟悉了!
李远东坐了一会儿,把包放在沙发上便走了出去,外面很快传来了他和女孩们交谈的笑声。
我的心思全部被那个包吸引,就像小明的母亲见到了小明一样。但包毕竟不是人,同款型的包可以生产千千万万个,我能买到别人也能买到,天底下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我犹豫着要不要挑明,先弄个水落石出,是就拿回来,不是就死心。但又担心挑明了误会一场弄得大家不愉快。
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我站起来去倒水喝时,李远东又进来了,往沙发上一坐,不打自招地说:“对了,我们前天晚上做了一件不太厚道的事,现在有点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远正在翻看一本街上发的广告杂志,问:“什么事?”
李远东跷着二郎腿,说:“我和萧小豪前天晚上,顺手牵了个包,没想到人家的毕业证身份证银行卡全在里面,还是个应届毕业生,肯定急哭了。要说损失千把块钱也不算什么,但是把人家的这些东西都拿来了,心头觉得不踏实,我们在想要不要按上面的地址给他寄还回去。”
他的这番话让我确信,那个包就是我的,实在太像了,新旧都一模一样。
我试探问:“你是说这包是你们从别人的肩上捞来的?”
李远东转向我,说:“是啊,在路上顺手拿来的,怎么啦?”
我急忙追问:“是不是在一座天桥下面,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
“是啊,咦,你是怎么知道的?”李远东感到奇怪。
我和李远东的对话,引起了陈天浩的注意。他走过去,一手把包拿提起来,一手拉开拉链,取出毕业证,翻看过后,便哈哈大笑:“李远东,你狗日的知道这包是谁的么?”
“谁的?”李远东迷惑不解。
“他的!”陈天浩指着我说。
李远东一脸迷惑地说:“不会吧!”
陈天浩笑着说:“怎么不会,名字在这儿,照片也在这儿呢。”
李远东站起来,从陈天浩手上拿过毕业证,又仔细看了我几眼,说:“真是你的!”
我踏实了,说:“我想,应该是我的吧。”
陈天浩大笑:“肖铁啊,你真是个人物,这种事情都被你撞上了,奇遇啊。”
“你们说什么?”一旁的唐远听得莫名其妙。
听陈天浩说明白后,唐远也忍不住笑了,怎么会这么巧,太不可思议了。
陈天浩把包扔给我,说:“看一下,少什么没有,你真是吉人天相,老天都在帮忙。”
我接过包,失而复得,顿感一种柳暗花明的的愉快。李远东难为情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是谁的,只是感觉你这包背得太目中无人,就顺手牵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我当时高兴,既然失而复得,无伤大雅,小事一桩就算了,说:“小事,反正包又回来了,还认识了你们这些朋友,不打不相识,也算是缘分。”我翻着包,继续查看里面的物品。
李远东说:“不用看了,除了里面的几百块钱,什么也没动,就连银行卡也没动。不过你的钱被我们分了,也花了一些,我手里就只剩下几十块了,既然是认识的,我们会还给你的。”
我看了一眼李远东,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一切都不可思议。几百块钱花了也就算了,我慷慨地表示:“算了,花了就花了,你们也不能白忙活一场,包回来就行,算我请你们喝酒了。”
我如此表态,李远东轻松不少,连连表示感谢。陈天浩、唐远也说,我肖铁够意思,像个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通过这件狗血事件的催化,我很快融入这里的圈子,和他们打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