酢浆草（二）

容纾谧瞪着眼前的文件，努力地消化刚才杨勤茵的话，要在今天之内，将文件全部都要打出来，然后发到对家公司那里去？怎么可能？比山还高的文件耶，她相信即使是杨总监本人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做完吧！
而且，现在还是午饭时候，为什么啊？
她突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自己也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秘书而已，没什么过人的能力呀！即使是有，还没展现出来就要被判刑，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是生气归生气，事情还是要做的呀，所以她还是乖乖地认命，埋头苦干当中。时间慢慢地过去，肚子里面的空虚感觉越来越严重了，到最后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所有人闲谈着走进来，容纾谧才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处理掉一半，其余的，还好端端地等待着。
同事们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能付诸同情的眼神，什么都不能做。那个杨总监像是一个铁人一样，总是不停地下达命令，让他们都自顾不暇了，哪有那个美国时间来帮助别人，管闲事呢？
对同事们回以一笑，容纾谧继续埋头苦干，说实话这样的活儿真让她有点吃不消，而且还有点捞过界的感觉。虽然这里是设计部，但是她也就只是一个小秘书，用不着上交设计图的，但是那个杨总监居然将她当做是设计师一样使唤。
真是莫名其妙，她又不是这个专业毕业的，要做那个还真的很吃不消的呀！
“玲玲，你知道吗？我收到人事部的消息，说是今天我们设计部会有一个设计师过来上班，是个男人喔！”一个花痴女笑眯眯地说，另一个花痴女撇撇嘴：“好了啦！阿清，够了你！请收起你那个样子，我们就连人家是不是帅哥都不知道，怎么可以露出这个样子呢？”
别人一听到这句话，马上露出鄙夷的样子，而阿清却是哭笑不得，难道这个玲玲还不知道自己在公司里面的名声，还要作无谓的挣扎吗？
正在苦恼这份报告该怎么写的容纾谧嘤咛了一声：“哎呦，头痛死了。好了，阿清，你们别再吵了，你们手头上的设计项目搞掂了吗？”她出言提醒，要不然肯定没完没了，她现在终于知道这两个女人明明姿色不俗，而且又是知识分子，怎么乏人问津的呢，原来是这个缘故。
真的是难怪。
经过容纾谧这么一提醒，两人想起自己那个设计方案还没好，只好埋头了。一时间，办公室里面只剩下办公传来的声音，其余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令人觉得厌恶的高跟鞋声音响起，顺着几声响亮的巴掌声音，所有人都抬头了，容纾谧也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容秘书，请抬头，难道你不知道人家说话的时候，要看着人家的吗？你到底懂不懂尊重人啊？”杨勤茵冷冷的说，容纾谧立刻站起来，鞠了一个躬。“对不起，杨总监，我以后不会了。”
“嗯，好了，这位就是我们设计部新进的设计师——纪歩贤。你们以后要多多教育新人，好了，就这样了，大家做自己的事情吧！”她走到容纾谧的前面，“容秘书，你帮这位纪歩贤设计师安排一个位置吧。”
在心里哀嚎，但是她还是认命地带领着这位纪歩贤走到角落的位置，明明这么几步，她自己怎么不带啊！明知道她赶时间，真是莫名其妙。
纪歩贤看着她明明不愿意，但是又要去做的动作，觉得非常有趣，他轻轻变了声音，道了声谢谢之后就坐下来了。容纾谧也不管他，反正她自己手头上一大堆的工作做不完，哪会有时间跟新人联络感情啊！
纪歩贤坐在角落上，看着所有人忙碌的样子，自己有点无聊。他看着容纾谧埋头苦干的样子，觉得她专注的眼神，认真的动作，是很迷人。但是她似乎也有做不完的工作，这不是很累吗？
看，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看到杨总监大人把容纾谧叫进房间里面去，只为了要帮她泡一杯咖啡。他有点看不过去了，过去帮容纾谧将咖啡准备好，“这是杨总监的咖啡，你送进去吧！”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这里干嘛的，居然一个任务都没有，莫名其妙的。虽然日子落得清闲比较好，他是不叫喜欢，但是这样朝九晚五的生活，里面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可会把人闷死的。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杨勤茵的魔爪终于延伸到他身上来了。他浅浅的笑着走进杨总监的房子，这几个小时的发现可真不少，这个杨总监自己不是个正常人，也不把别人当成正常人来看，呵呵，事情变得有趣了。
看来我想要当个没用的废物都挺难的。
“纪歩贤，虽然人事部说你是一个比较好的设计苗子，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这么一个年轻人应该历练一下的。现在你先到赵清的手下面当助理吧，顺便拿点经验。”杨勤茵就事论事地下达命令，对每个人她都是一视同仁的，当然除了人缘比她好的容纾谧之外。
赵清？喔，那个花痴啊！从他进来之后，就一直盯着他看，就差没有将口水流出来淹死他了。真是，将来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有趣。
“嗯，我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杨总监。”他浑厚的声音说着，杨勤茵点点头，眼睛一直离不开桌面上的设计图。
真是个怪人。纪歩贤就这么怀着这个想法走出去了，看到容纾谧对自己点点头又低头的样子，真的觉得有点好笑，原来这位容纾谧小姐还没有将自己认出来呢，真的有趣极了。
坐回自己的位置，这么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他已经知道哪个跟哪个了，想了想，还是走到赵清的旁边。“阿清姐，杨总监让我来跟你学东西。”他想了想，就这么说吧，反正这个赵清应该不会为难他的。果然，闻言，赵清马上堆上笑容，让纪歩贤坐下来。“来，来，先坐下来吧！”将一些比较容易的设计方案给他，“你先做这么几个给我看看。”阿清讲解了一下子，然后纪歩贤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认真的看着方案。
才发现，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简直是游刃有余。他提起笔，想了想，然后开始画图了。办公室又恢复了当初那样静谧了，这个设计部应该算是整座办公大楼纪律最好的那一个吧。
纪歩贤咬着笔端，环视着办公室，看着时钟上的指针。都下班了，怎么所有人都还在埋头苦干啊？难不成原因在于——杨总监。
那个笨女人，中午吃饭的时候这么快就赶着回来做事，现在下班了，都还不走，还真的是害人不浅呢！别人以为这样的人是能人？其实不然，在他看来还不是一个笨蛋，卖力地为公司谋福利，然后自己的那一份呢？
在他看来，这个杨总监绝对不会普通货色，她的猎物绝对不止是这一个小小的总监地位，至于她的目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他只是来报一饭之恩的，但是那个恩人——
却痛苦地活着。
他进来了之后就发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痛苦的活着，自以为自己快乐的一群人都是痛苦地生活着。而且还觉得生存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所以世界上还会有很多人贪生怕死的人。
生亦何欢，死有何悲？为何世人总是想不明白呢？纪歩贤讥诮地想着，唇瓣依然还是那一抹不屑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揍他两拳。
“歩贤，怎样了？你的设计图画好了没有？”原来是阿清将手上的方案都搞好了，看到纪歩贤在看着始终发呆，所以过来问一下，看看新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在不经意看到纪歩贤的设计图之后，惊呼出声：“这是你的设计吗？你怎么画得出来的？”
纪歩贤淡淡讽笑依然留在唇瓣上，“是不是哪里不好，阿清姐你说出来，我改就好了。”每个设计师的风格都不一样，或许在他的角度觉得好的，在别人的角度还需要一点点改进的。对于一个新人来说，锋芒毕露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还是在杨总监的手下做事。
他想，容纾谧应该会是一个例子，一个活生生的教材。那就是别太能干了，要不然上司会受不了的，所以她的生活才这么悲惨的。
赵清摇摇头：“不是，歩贤，要不这样吧！你离开这家公司吧，到别处去发展会比留在这里好，我们这些设计师是觉得这里收入比较稳定。但是你这么有才能，在外面好好做，会有很好的机会的。留在这里只会抹杀你的能力。”
看来，这些人还不笨嘛！呵呵，“可是也是有才能的人，怎么贪图这里的稳定而留下来呢？”他不明白这个，世人就是这样子，赵清苦笑了一声：“我们走不了，是因为我们梦想的翅膀都被杨总监折断了，再也飞不起来了。”
纪歩贤这次算是正眼看了赵清一眼，原来看似花痴的赵清也会有自己的梦。难怪，在这个世上生存着，哪会有人没有自己的梦想的，特别是设计师，最需要的就是那一颗拥有梦想的心，那颗心是永远不会老的，也不容许自己轻易停歇下来的。
不错，在他看来，在这里待久，会将设计师的梦想折断的，只因为某人也在这里。可是，他，纪歩贤向来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想要折断他梦想的翅膀，也得要他有梦想才可以。
他将设计图给赵清，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份设计图如果让赵清递交上去，会害了她的，还是留着他自己交给杨勤茵吧！
他对赵清笑了笑，然后走到容纾谧的旁边，看了看她的文件。还不赖嘛，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已经处理了这么多。难怪杨勤茵要为难你啊！真的笨死了，都不懂的隐藏自己。
他将文件拿过来，引来了容纾谧的侧目，“别担心，我是要过来帮忙的。”容纾谧无奈的摇摇头，“不了，你自己手上还有项目要跟进，怎么帮得了我呢？”她有时真的不明白，她那个年轻有为的总经理姐夫就不能够稍稍停歇一下，让她也好好喘口气？
每天好像都有干不完的活儿，累死了。
“不用，我暂时没什么可做的，先帮帮你的忙吧！”说着，他就将文件放到自己的办公桌子上面去，开始帮忙了。两人一起干活，总比一人的快，很快就将文件都搞定了。可是纪歩贤没有立刻将文件还回去，等到杨勤茵从办公室里面出来，他才将文件送回去，还“不小心”让人家撞见了。
“容秘书，这么一点工作都干不完，还要别人帮忙？”她样子看起来像是有点不可思议，但是纪歩贤还能察觉到她完美无瑕的面具下面的舒心。
总算让容纾谧逃过一劫了，这傻傻的家伙还不知道呢。
两人一同下班，一起走在路上。“谢谢你呢。纪歩贤。”容纾谧笑着说，酒窝比前两次见面的加深了，更好看了。
纪歩贤挑挑眉，唇瓣上不屑的笑容没有抹去，“为什么要谢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的。”
摇摇头，“才不呢，要不是你，杨总监明天还会一样的折磨我呀！可是现在你让她看到我其实也不是那么能干的，那她的威胁感就消失了，然后就不会这么为难我了。”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的，也就是没有明说而已。
这下倒换了纪歩贤觉得不可思议了，怪不得杨勤茵要防着她，现在才发现她呆呆的表象下，有一颗玲珑心，将所有事情都看清楚，却放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等到时机成熟了，才说出来。“为什么知道了，还留在公司里面？依照你的能力，我想很容易就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了。”为什么宁愿留在里面备受折磨，依然不离开呢？
容纾谧无奈地摇头，“你不会明白的，纪歩贤。真的是笨死了，我居然现在才知道你的名字，之前见过两次的面，都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她突然说出让纪歩贤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原来，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干净清爽的样子，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弄干净之后这么帅气啊！其实我原本还是没有留意的，但是当你将文件拿走之后，我发现你的眼神很熟悉，然后就想起了。我很少见过像你那样拥有清澈眼神的男人。”容纾谧笑着说。
纪歩贤笑了，“原来你这丫头是大智若愚啊！真的想不到啊，连我都被你骗了。”他摇摇头，“我肚子有点饿了，容小姐，你能不能再请我吃一顿饭？工资还没出，我暂时是穷光蛋。”
“才不是呀！你的设计图这么卖钱，你应该很有钱的，我才知道这就是你看起来这么落魄，但是却还没有饿死的原因。”突然之间，容纾谧的眼神变得认真了。“那时候我看你挺厌世的，为什么还不死？”
问题一针见血，没有礼貌。
纪歩贤笑了，但是笑意不达眼底，“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我的直觉很准确的，那时候我从你的眼睛看到，你不想活，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上。”容纾谧轻轻的说，话语如风一样，绕过他的耳朵，直接进去。“我想，我应该就是被你那个眼神给吸引了吧！”
纪歩贤突然间不笑了，他认真地看着容纾谧，“其实你家到了，是不是？”
“呃，你怎么知道？”容纾谧有点心虚，她家是到了，但是她很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没有进去，假装还没有到。“因为，你到了这里之后，脚步就变了很慢很慢，眼神看着我之余，还看着前面一座豪宅。进去吧！”纪歩贤轻轻的说，然后缓缓转身。容纾谧知道自己没办法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泄气地回家里去了。
其实，还不死的原因：他的责任还没完，而且对这个时间还抱有——期待。
纪歩贤看着天上的月亮，在心里默念。身影渐渐拉长，清寂的街上，徒留他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