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高老大瞠目结舌的表情是李敬璞预料中的事，他见怪不怪的给高老大倒上酒：“别紧张，我不会连累你的。”
　　“我知道你不能连累我，不过我真以为当初你是说酒话呢？”
　　“这回你信了吧？”李敬璞不无自豪的摆弄着盒子炮问着对方。
　　“我信了，”高老大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先招兵买马，然后干他娘的。”
　　打小就爱舞刀弄棒的二嘎子是高老大的内侄，一直腻歪起早贪黑春种秋收生活规律的他早就嚷嚷要入绺子干大事，然而长辈的训斥和压制害的他一直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当他听说李敬璞要招兵买马造满洲国的反，他找到李敬璞抱住一杆大枪就不松手了。他一口一个司令真事儿似的叫着李敬璞，求李敬璞把他收下。
　　正犯愁不知该如何开张的李敬璞对二嘎子的到来那是满心欢喜，但心细的他还是对二嘎子来了个欲擒故纵，他对二嘎子说：“想跟我混可以，你准备拿什么做见面礼？”
　　“说吧，你想要啥？”二嘎子抱着枪不以为然的问他。
　　“我想要人。”
　　“要人，要什么人？”二嘎子不明就里。
　　“能跟我一起造反的人。”
　　“就这个呀，太简单了。我出去一调腚就能给你划拉几十个，不过你有哪些枪吗？”
　　“枪的事不用你管，你先说说你怎么就能划拉几十人。”李敬璞对二嘎子的话那是百分百的不相信。
　　“这还不容易，我出去就说你要拉队伍干小鬼子，他们保证有人参加。”
　　“为什么？”李敬璞被他的不以为然搞得有些迷糊。
　　“为什么？还不是恨鬼子。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恨鬼子？”
　　“他们恨鬼子什么？”
　　“事多了。自从他们的开拓团到咱们这来就一直跟当地的人闹麻烦，尤其这一半年更他妈邪乎，不但霸占好地，连大米饭都不让咱们吃了。大家的气都快憋爆了。”
　　“那他们怎么不造反？”
　　“你以为都像你这么有尿，他们都在等着领头的呢。”
　　“真像你说的那样？”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拢人去。记着，这把枪是我的了。”
　　二嘎子真的没扒瞎。太阳落山时，他领着十几个人来到李敬璞栖身的窝棚里。这些人大都是李敬璞认识的主。见了面也没有客气就直奔主题：“老李，你是司令，你就说咋办吧？”
　　“还能咋办，找日本人寻仇呗。”李敬璞也没客气，领着这十几个人和三把枪就直奔日本人居住的疗子。
　　日本人居住的村子称谓“疗”。他们的村子不像中国人的村子那么随意，他们的村子都用木杆或者木板夹成障子保护起来，而且日夜有人巡逻把守。李敬璞等人还没靠近疗子，就招到人家警卫人员的呵斥。楞种二嘎子更是离谱的冲着呵斥他们的人先开了枪。这一枪招来了人家四五条枪的还击。待他们三条枪都响了时，人家的枪声也增加到了十几支。李敬璞受了伤，他们的第一次行动不得不以失败告终。万幸的是当时天黑，人家没敢追出来。不幸的却又是，他们这次失败的行动招来了警察的搜捕。
　　当李敬璞躲在窝棚里调治他肩膀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时，那个给他上过刑的大个子警察领着另一个被李敬璞下过枪的警察把他们十几个人全都堵在了里面。面对就两个出现的警察，李敬璞的三条枪又支了起来。
　　面对虎视眈眈的三支枪口，大个子警察可没像当初对着李敬璞的一支枪口那么害怕。他仔细的看着枪口关心的问：“学会开枪了，子弹还有吗？”
　　“你怀疑我这是空枪？”李敬璞抖了抖盒子炮，“你敢不敢试一下？”
　　“这有什么不敢的，”大个子警察出乎他意料的说，“有子弹你就冲我来一枪呗。”
　　面对着当初跪地求饶现如今却不屑一顾的大个子警察，李敬璞恨得牙根直痒痒，他举着手里的空枪不知该怎么办。
　　二嘎子收回自己的空枪一撇嘴：“收拾你还用枪，老子还想省点子弹呢。”说着话他边向大个子警察靠边挑衅着，“有没有种过两招。”
　　“好哇。”大个子警察摘下肩上的大枪递给自己的同伴，同伴却摘下枪递给了他：“大哥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先跟他玩玩。”
　　所有的人都来到窝棚外面，大个子警察抱着两条枪坐在一个树桩上一本正经的看起热闹。
　　二嘎子刚跟大个子警察的同伴对上面就俩手一晃起脚攻击，李敬璞从小就练过拳脚，二嘎子的蹬、踩、踹、踢、砸的狂攻是戳脚门的功夫。对方那小子虽然躲闪很快，但也不时的挨上一脚。突然二嘎子一个凶狠的下劈腿，脚后跟正砸在对手的眼眶上，这小子痛的大叫一声一个后空翻向后躲去，他翻转的同时脚尖踢在了二嘎子的下巴上，这一脚把刚占了点便宜的二嘎子一下踢翻在地。
　　那小子结束完翻转守住门户揉着自己的眼睛等着二嘎子起来。二嘎子爬了几下都因为头晕没能起来。大个子警察装傻充愣的问李敬璞：“我说，这是不应该算你们输了？”
　　李敬璞铁青着脸端着受伤的左胳膊道：“我来试试。”
　　“那怎么行，你有伤。”大个子警察劝阻着，“还是认输吧？”
　　“放屁，等真输了再说。”
　　“有种，够汉子。”大个子警察冲李敬璞夸张的晃着大拇指，“我陪你玩玩，为了公平我把我自己的手绑上一只。”大个子说着解下腿绑把自己的左臂帮着了腰上。
　　两个晃荡荡的大汉对峙了起来，大个子警察坦然的看着李敬璞，因为气愤和伤痛而黄了脸的李敬璞眼里含着浓浓的杀气。
　　两人对峙了足有一袋烟，大个子警察沉不住气了：“你怎么还不动手？”
　　“你是远道来的，让你先动手。”李敬璞冷冷的说着。
　　“不，你有伤还是你先来。”大个子警察诚恳的回敬着。
　　“那就不客气了。”没了耐心的李敬璞说着话一个冲拳杵向对方的鼻子。
　　大个子警察拨开他冲过来的拳头顺势一个外摆拳摔向李敬璞的的右腮。李敬璞没有管他摔来的摆拳，而是把自己被拨开的冲拳改成了右勾拳，在对方的摆拳打到自己的同时，他的勾拳也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李敬璞的勾拳力量挺重，大个子警察被打的一晃，他揉了一下脸感叹道：“好重的拳头。”
　　李敬璞一撇嘴：“这是刚开始，接下来有你吃的。”
　　“是吗，那我可得要个饱。”大个子警察说着一个冲拳奔向李敬璞的心口。
　　李敬璞即没拨也没躲而是以同样的冲拳直捣对方的面门，大个子警察忙收回拳势躲开攻了的拳头跳出圈外，他不解的问李敬璞：“你这是什么拳路子，怎么像拼命？”
　　“这个你就别管了，先赢了我再说吧。”李敬璞说着话舞着拳头冲了过来。
　　大个子警察也不再说话，两个人拳脚相加打在了一起。也就几个回合，李敬璞的伤肩挨上了一击，抗痛不过的李敬璞呲牙咧嘴坐到地上。大个子警察停住攻势关心的问他：“怎么样，不要紧吧。”
　　满脸是汗的李敬璞抚着自己的伤臂，咬着牙颤着嗓音说：“老子今天有伤，算是输给你了，不过老子跟你提个要求，你能不能把我的兄弟们放了，我一个人跟你走？”
　　.听完李敬璞的要求，大个子警察含笑摇了摇头。
　　冲过来救助李敬璞的二嘎子看见他的表情那是勃然大怒，他护着李敬璞对大个子警察吼道：“想带我们走，我看谁敢。弟兄们跟他俩拼了。”随着二嘎子的话，李敬璞的人分成两伙分别围住大个子警察和他的同伴。
　　面对这些人手中的各式农具和空枪大个子警察哈哈的大笑起来，所有的人包括李敬璞都被他笑的不知所措，大个子笑够了才带着余笑问二嘎子和李敬璞：“我说过要带你们走吗？”
　　二嘎子和李敬璞被问懵了，他俩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问对方：“你什么意思？”
　　“你们就没想过我是来给你们送枪和子弹的？”大个子警察幽默的反问着。
　　“这怎么可能。”李敬璞遇见了丈二的和尚。
　　“怎么不可能？”大个子警察很认真的帮他分析着，“有两个警察发现了你们的踪迹，他们想把你们抓捕归案，结果他们因为人单力孤被你们打伤不说还缴了他们的枪。”
　　大个子警察边分析着边解下自己的武装带，他的同伴也放下手里的枪并且跟他一样也解下了自己的武装带。
　　“哥们儿，你这到底演得那一出？”李敬璞尽管还在犯懵，但口气缓和了许多。
　　大个子警察揉着已经青肿的腮帮子看着四周的草木：“你就让送礼的在这说话？”
　　“我算让你给搞懵圈了。”李敬璞自我解嘲，“请，里面说话。”
　　坐到窝棚里的土炕上，大个子警察在众人探询的目光中边吸着旱烟边讲诉起自己的情况。
　　大个子警察叫王大夯，原来是东北军省城驻屯军里的一个机枪手，九一八后他们部队投降了日本人被改编为满洲国政府军。刚开始投降时王大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的日子还和从前一样，有人管吃管喝。可随着后来各地的反抗日本人的人越来越多，他才感觉自己的这个兵当得不如从前了。
　　以前当兵那是无忧无虑，每天仨饱一个倒。现在不行了。队伍几乎天天有行动。不是这里有人暴乱，就是那里有土匪打劫。更可恨的是连学生不上他们日本人的课也要他们这些兵去管。他们的队伍被日本人指挥的没早没晚不遭消停。
　　兵是什么，那是保一方平安的镇妖石。不是谁家的看门狗。更不能是分不清里外的疯狗。我他妈本来是中国人，当的是中国兵，就算给满洲国当兵那也算是中国兵，我一个中国兵干嘛非要听你小日本子呼来唤去。带着这种抵触的心理，王大夯在一次下乡清剿一个叫做红枪会的组织时，携着他的那挺机关枪开了小差。
　　刚回到家里时他也想拉杆子造反。可离家多年的他在他那远离城市的山沟子的老家实在是找不到能谈到一起去的伙伴。倍感孤独的他应了一份警察的工作。
　　十五岁就出外当兵的他除了舞刀弄枪别的还真不会。他应这份工作一是为了糊口，二是想认识一些有血性的人。
　　在当警察的日子里他的确接触了很多人。在他抓捕的人群里虽然多是小偷小摸的地痞无赖，但也有视死如归软硬不吃的江湖匪盗。直到李敬璞的出现，尤其是挟持所长下他们的枪他才感到有了共同合作的伙伴。
　　枪被下了那天他就和一同丢了枪的伙伴梁子暗中跟着李敬璞，李敬璞在城外放了所长回到窝棚里，王大夯和梁子都一直跟着他。知道了他的老窝后他俩才回去。
　　在梁子家中，俩人边喝着压惊酒边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梁子做这个警察除了是为了糊口外，就是不想受别人欺负。今天栽这么大一棵葱，他感到窝囊至极。他问王大夯要主意：“大哥，你当过兵见得广，你说今天这事该怎么办？”
　　“你说该怎么办？”王大夯反问他。
　　“要我说，就叫上所有的兄弟们把他的老窝端了。”
　　“然后呢？”
　　“然后就把这小子毙了，我看以后谁还敢和警察作对。”
　　梁子怒气冲冲的说完，王大夯给他满上酒后才不紧不慢的问他：“不说咱们这些警察，你就说现在敢跟日本兵作对的人够不够多？你还真觉得咱们警察是个啥呀？”
　　梁子被问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王大夯接着说：“别说咱俩，所长怎么样？当时不也乖乖的听人家摆弄。”
　　“这帮土匪也太狂了。”
　　“他们是狂，可他们不是土匪。你没听那小子说吗，人家是抗日先锋军。人家也是军队，而且是连日本兵都不怕的军队，你说他们能屌咱们？”
　　“那咱俩就把这口气咽下了？”梁子心有不甘，“咱以后的面子往那放？”
　　“你觉得咱们还有面子吗？”王大夯睁着被酒精染红的眼睛反问梁子。见梁子无言以对，他抄起一根鸡爪子，“哥哥我当兵时是机枪手，连长出去吃饭都记得给我带个鸡腿回来。就这交情我为什么还携枪逃走？还不是觉得不踏实。”
　　“你有啥不踏实的？”梁子被他感染了。
　　“咱是拿枪的人，咱的枪是那来的？”
　　“官家发的。”梁子回答的就是个本能。
　　“官家给咱配枪为什么？”
　　“维护地方秩序，确保一方平安。”
　　“谁的地方，谁的一方？”
　　“当然是咱们的地方。”
　　“你觉得现在的这地方还算是咱们的地方吗？”
　　“不算了吗？”梁子含糊了。
　　“你觉得呢？”王大夯给他满了下酒，“我不知你是什么感觉，我自从当上这警察就没舒心过。”
　　“你人高马大体格好，所长也得意，你咋还不舒心呢，还有人敢欺负你？你也不是受气人呐。”
　　“我不是受气人，那李敬璞是吗？”
　　“李敬璞，谁呀？”梁子有些困惑。
　　“就是下咱枪那小子。”
　　“你认识他？”
　　“当初他进局子时是我给他上的刑。”
　　“你当时怎么没把他做残了，这回他找上来了吧？”梁子的口气充满了埋怨。
　　带着酒劲的王大夯不满的把酒碗一顿：“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进来。”
　　“为什么，打架斗殴还是小偷小摸，总不能是底潮的胡子吧？”
　　“屁。”王大夯就劲吐掉嘴里的鸡爪子，“他是为了跟日本人争水，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地。”
　　王大夯停顿一下，见梁子听的认真便接着说：“这是咱警局本该秉公办理，可上头为了讨好日本人就昧着良心收拾了李敬璞。他李敬璞要是孬种我也就没啥想法了，可他硬是一个血性汉子。”
　　“我说他小子下咱枪时，你咋那么配合，我还以为你真怕咱所长出事呢，原来你有想法，你有什么想法？”梁子说着端起酒碗和王大夯碰了一下。
　　王大夯咽了口酒，他边擦着嘴边稳稳的说：“兄弟，咱们相处时间不长，可还算是对脾气，不瞒你说，我自打开小差回来就想自己拉杆子。可一直也没碰上对撇子的合伙人。现在李敬璞出现了，我觉得时候到了。”
　　“就他一个种地的能行吗？”
　　“英雄可不能看出处。我给他上刑时就看出他是块料。”
　　“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再等等吧？”
　　“还等，小日本来这一年了，再等黄瓜菜都凉了。你还真想让子孙后代都做日本人的奴隶？”
　　“哪个王八蛋才想。”王大夯的坚决影响了梁子，他把碗里的酒一口干尽，“大哥，你要干也带上我，我他妈早就看不惯日本人那牛逼样了。”
　　就这样两人一拍即合才来找的李敬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