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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碧海黄沙

作品名称:掌旗英雄略      作者:诗可以怨      发布时间:2015-05-11 18:15:59      字数:3630

  马沙一听,立即哭叫道:“不!我不要跟着这个怪人!我要和你们在一起!”马夫人把马沙搂在怀里,心如刀绞,在他的脸上、头上亲了又亲,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贺天举看着马啸伯脸上郑重的神色,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动的,只听嚓的一声轻响,他的右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黑黝黝的,两面都开了刃的单刀,竟将自己左手小指切了下来,鲜血一下子就从伤口处激射而出,是夕雾重天寒,越发显得可怖。
  马沙随着父母奔波了一夜,早已是疲惫不堪,这时乍一见贺天举自断其指,心中悸慑已极,啊的叫了一声,终于支持不住,昏厥了过去。
  马夫人也被贺天举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将马沙交给马啸伯,随手从怀中抽出一块自已日常所用的手帕,上前替他裹好了伤口。只是刚才那一幕还在脑海中,裹起来之时双手有些不听使唤,连打了好几次才将结打好。
  贺天举咬牙忍痛,待马夫人裹好伤口,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有劳嫂嫂。”礼毕正色道:“大哥,嫂嫂,我是个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从今往后,我有吃的,马沙侄儿就有的吃,我有穿的,马沙侄儿就有的穿,如果贺天举说话有如放屁,就让我如同这根手指一样,让人一刀切成两断!”
  马啸伯点了点头,将马沙抱给贺天举,马夫人在他身后,几次都想扑上去把孩子抱回来,最后只得强自忍住,把头转过去偷偷哭泣,心碎不已。
  马啸伯凝望着马沙熟睡的脸,不停地用手轻抚着他的头发,说道:“他出生那天,黄沙漫漫,遮天蔽日,因此名字中有一个‘沙’字,从今天起,马沙这个名字不可再用,我就再给他起一个名字,嗯……”
  说着,马啸伯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自语道:“这天,什么时候才亮啊!”出了一会儿神,对贺天举说道:“就叫他马小天吧!”
  说完这一切,眼看着天将黎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山脚下有一大群人,影影绰绰,几乎连他们手中刀剑的反光都看得清了,正快速地向他们移动过来。他们来得好快,估计不要花太长的时间,就能赶到这里。贺天举这才与马啸伯夫妇洒泪而别,独自抱着马小天,钻进长草中,从山的另一边觅路下山去了。
  (下山之后,马小天迷迷糊糊地发起烧来,贺天举带着他,一路躲避“八骁骑”的追杀。在何玖行的酒馆,出其不意以柴刀刀法击杀其中一人,喷出酒水重伤聂干如,以长凳当足惊险逃走,以上种种事迹,在前文中均已提及,此处便不再赘述,惹读者生厌了。)
  马啸伯夫妇看着贺天举和马小天的身影消失在草木阴浓处,自是伤心欲绝,但想到孩子的性命或许因此得以保全,心中也是大感欣慰。两人心意相通,手握着手,翻身上马,朝着另一个方向,向山峰的最高处驰去。
  这座山高耸半天,四面皆是悬岩峭壁,传说过去曾有情侣双双殉情于此,因此当地人都叫它舍身崖,马啸伯他们走的方向,正是舍身崖的最高处。
  山上没有路,到处都是乱石嶙峋,极为难行,很多时候骑马通不过,就只能下马牵行。两人此时都是一样的心思,自己向上多爬一分,小天逃生的可能就多一分,因此脚下丝毫不停,不断地向上攀去。一路上空山寂寂,偶尔能听到不知名的山鸟鸣叫,凄厉如注,更增悲情。
  尽管如此,仇越等一行人的速度仍是快得多,等两人终于攀上舍身崖的绝顶之时,身后追兵武器碰撞时发出的叮当声,都几乎能够清晰地听在耳里。
  这时他们站着的地方,四周石壁插天,远处朝暾初上,大地分明,再看脚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谷口白雾弥漫,看不清下面有多深。
  马啸伯到此时心情反而平静下来,终于放下了一直捂住右胸的手,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四处氤氲的花香和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他转头望着妻子,问道:“小妹,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吗?”
  这句话和刚才仇越问的话几乎如出一辙,但一个冰冷倨傲,一个深情款款,自是大不相同。马夫人捋了捋额前的秀发,凝望着丈夫,说道:“大哥,你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马啸伯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就在马上紧紧地将妻子拥在怀中,深深地吻着她温润的脸颊,久久不愿放开……
  当仇越施展轻身功夫,远远地抛下众人,独自登上断崖时,就只能看见两个人、两匹马携手跃下深谷,依稀留下的浅浅的背影。在那一刻,从少年时就未曾流过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塞满了他的眼眶,以至于恍惚间望去,马啸伯和师妹纵身跃下的漠漠黄沙似乎都变成了一片清绿如镜的海面……
  十五年后,在从敦煌城去往千佛洞的路上,已经长大成人的马小天正躺在逆旅的床上,手里拿着一枝早已褪尽华丽色彩的“孙悟空大闹天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早已经是泪流满面。这些年来,他跟着贺天举隐姓埋名,苦练“柴刀刀法”,但思念父母的心,一日也不曾停止过,时间越久,反而愈加浓烈,每每念及,往往便潸然泪下,不能自已。
  正在这时,马小天忽听门外传来“啊”的一声,依稀仿佛便是海兰的声音,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正想冲出门去,看看出了什么状况,忽然间只觉得身体似乎有一点儿不太对劲。马小天悚然一惊,心道:“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
  不久之前,海兰刚刚借了一把铜锁,把马小天的房门从外面牢牢锁住。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想像着隔壁那个“下作的东西”在房间内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为意至得,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抱着被子难以成眠。
  谁知道等了一刻又一刻,不仅没有等到那个“愉悦的时刻”,反倒是愈发地安静起来,安静的甚至让人感觉到有一些害怕。海兰又是紧张又是不安,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又一圈,焦烦难耐,最后终于忍不住悄悄地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走在逆旅简陋的过道上,海兰小心地放轻了脚步,冲着隔壁房间探头探脑,只见房间内一灯如豆,巨大的影子在窗格子上扑簌摇晃,似乎里面的人也还没有睡着。
  海兰微感奇怪,正想再走近一些,就觉得窗格上的那块阴影,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的像座小山似的向她倾压下来。
  海兰的心突突突地猛烈跳了起来,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失声叫出来。过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其实并不是那片阴影在变大,而是从走道迎面走来一人,静悄悄的没发出一点儿声响,遮住了光线的缘故。走过海兰身边时,他忽然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在黑夜里尤其显得可怖。
  海兰被突如其来地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尖声叫了出来,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跑,可跑了没几步,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就被娄头盖脸地装在了一只大口袋中,被那人扛在肩上,撒开腿就往外跑。
  海兰连那人的面目都没看清,就被莫明其妙地装在大口袋中,心中悸慑之极,好在口还能言,便不顾一切地叫喊起来:“救……救……救……”
  这倒不是她怕得说不话来的缘故,实是因为扛着她那人步子甚大,每一步跨出,就像是弹出去似的,又高又远,因此海兰被颠的,连话都说不利索起来。
  几个“救”字隔了一层布袋,显得有些闷闷的,但在夜里仍是远远的传出去。当叫到第三个“救”字时,马小天房间的窗户“啪”的一声大响,窗棂纷飞,霍然而开一个大洞,马小天提着裤子从里面跳了出来,睁大眼睛辨了辨方向,朝着声音的方向追了下去。
  将出大门之时,马小天一眼瞥见门左边是一间柴房,房外堆放着一些烧火柴,马小天从地上捡起一柄短短的劈柴刀系在腰间,心中想道:“贺叔教我柴刀刀法,是知道今天我要做一回砍柴翁么?”
  马小天追踪着掳走海兰那人,慢慢地离开了大路,一直深入到戈壁的深处。那人脚步好大,这一步到下一步,有时竟达丈余开外,刚开始的时候,足迹还清晰可见,越到后来,足迹被这里终年不绝的风沙掩盖,变得极难辩认。有时要停下脚步,仔细查看,才能发现依稀的一点点蛛丝马迹。
  正当马小天茫然无措之时,眼前突现一道清晰的足印,一直向前伸展到远方。马小天大喜过望,心想定是那人奔得久了,乏了力,再加上身上负了一人,轻功再高,终不能做到踏沙无痕。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顺着那足迹加快脚步,一路追了下去。
  可是从中夜到黎明,一直到口干唇燥,全身汗如雨下,眼前仍旧还是一行孤零零的足印,似乎天地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一般。忽然之间,马小天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事,那是他曾听老人们讲过的一则故事:
  一个旅人,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正当他绝望无助之际,突然间发现了一行脚印,他以为有人就在前面,挣扎着向前追去。可是几天几夜过去了,却一直没有追上前面的那个“人”,最后饥疲交加,累死在沙漠田中。
  这个旅人到死的时候都还不曾明白,那行脚印分明就是他自己留下的,风沙不断地掩盖住他旧的脚印,他又不断地在沙漠中留下新的脚印……就这样,无处不在的魔鬼指引着他,在沙漠中不断地大兜圈子,一直到累死。
  马小天陡然间想到这个故事,悚然一惊,身上刚刚被风吹干的衣衫立时又被冷汗浸湿,他心中暗想:“难道我就是那个可怜的旅人?”
  想到此处,肚腹间又有些痛起来,他不知道这都是海兰做的手脚,还道是惹上了风寒的缘故,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这里万声皆寂,哪有什么人影?于是便解下裤带,稀里哗啦好一通拉!人常言道“拉急屎”是人生至乐,果然这事做得是兴会淋漓,畅遂无比。
  拉完后,马小天随手捡了一根小棍处理了一下,刚系上腰带,就听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说道:“嘿,臭不可闻!臭不可闻!不像样!不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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