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那天，簸箕峪村的镰刀和爹娘一起带着礼物前往银山村青草家，打算向青草的爹娘提亲。
　　按照当地风俗，镰刀买了十斤猪肉、六只公鸡、六瓶水果罐头、六袋白糖、六瓶大曲酒、六斤苹果，弄得整个自行车后座像开了个小型杂货铺，又像一棵硕果累累的果树，压得自行车吱呀作响。
　　爹娘说，第一次登门，一定得给你未来的岳父岳母留个好印象。这次看看能不能把青草的生辰八字拿来，如果能的话，你们赶紧订婚吧，省得簸箕这个孬熊从中捣乱。
　　镰刀也是这么想的。自从认识了青草，他跟簸箕已经打了好几次架，这种日子让爹娘提心吊胆，镰刀也很无奈。可不这样就得不到青草。
　　临出门时，一只喜鹊在家门口的树上叫个不停。望着树上那只欢快的喜鹊，镰刀心里乐开了花。喜鹊登门叫，好事就来到。这预示着他跟青草的事一定会成功。
　　镰刀心说，要不是喜鹊站得这么高，他一定会从粮囤了抓一把粮食给喜鹊吃，感谢它的报喜。
　　从簸箕峪村到银山村，三里多路，镰刀推着自行车，欢快地走着，爹娘紧紧跟在后面。他们都担心被簸箕的家人看见，好在镰刀家住在村西，而簸箕家住在东南。
　　镰刀和爹娘赶到银山村时，太阳升起一竿子高了，银山村不少人站在家门口路边闲聊，一看见镰刀自行车上挂满了礼物，他们都惊奇地看着镰刀，小声议论着。
　　镰刀的爹忙着掏烟，两村相距不远，熟人也多。
　　也有人知道镰刀跟青草的事，他们一边接烟一边告诉青草的住处。
　　其实，镰刀早就知道了青草的家住在哪里，别看没进青草的家门，可他在心里已经轻车熟路了。就算闭上眼睛，他也能摸到。
　　离青草家还有四五十米远时，镰刀和爹娘便听到一阵阵大鼓声从青草家的院子里传来。
　　镰刀的爹喜欢听大鼓，他一笑：“这是杨七郎打擂！”
　　越走越近，说大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真是杨七郎打擂这一段。
　　镰刀心生疑惑：“青草家里没有收音机呀？她家里原先有一个收音机，听说被簸箕抱走了，一直没送回来。难道青草家里又重新买了收音机，咋没听青草说呀。可没有收音机咋有说大鼓的声呢？”
　　镰刀和爹娘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青草家门口，见青草的爹娘正在院中铡草。再仔细看，青草堂屋正当门的大桌子上摆着一个崭新的唱片机，正说着大鼓叔杨七郎打擂呢。
　　咦，青草家啥时候买的唱片机，这可是用电池放的唱片呀，最少得八节电池，青草的爹娘就不怕浪费电池？
　　
　　一见有个陌生的年轻人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青草的爹娘都愣住了。
　　他们停止了铡草：“你找谁？这是干啥？”
　　还没等镰刀答话，镰刀的爹满脸堆笑：“您叔，忙着呢！我今个是来向你们提亲的！”
　　青草的爹娘认识镰刀的爹，还挺熟的。熟是熟，可一听说是来提亲的，青草的爹娘当时就不高兴了：“提啥亲？媒人是谁？俺家青草已经找好婆家了！”
　　“您叔，青草没跟你说吗？她跟俺家镰刀谈了好长时间了！”镰刀的爹赶紧掏烟。
　　“我不吸！实话给你们说吧，俺家青草的婆家也在你们簸箕峪村，可不是你家孩子，是簸箕！”青草的爹虎着脸。
　　“这，这......”镰刀的爹不知所措。
　　镰刀推着自行车愣在那里，眼睛却向屋内瞅。
　　“你瞅啥？青草不在家，她到招娣家去了，你们赶紧走吧！”青草的爹抓住镰刀的自行车后座，直往院外推。
　　“娘，你这是干啥？”青草突然出现在院门口。
　　这几天，青草没少了去招娣家。自从簸箕给爹娘买了羊皮袄和唱片机，爹娘的心就动了，非逼着自己嫁给簸箕。青草很纠结，她想让招娣帮自己出出主意。
　　今天一大早，青草又去了招娣家，说是去玩，其实是想向招娣寻求帮助。
　　招娣劝青草，你先回去，等会我去你家劝劝叔和婶子。
　　青草离开招娣家，刚出门，邻家一个婶子告诉她：“青草，你赶紧回家吧，簸箕峪村的镰刀推着一自行车礼物，和他爹娘一块去你家了！”
　　青草一听，又惊又喜，喜的是镰刀和他爹娘一起来到她家提亲，惊的是镰刀一家三口的冒然登门，自己的爹娘能答应吗？要搁以往，青草准会欣喜若狂，可自从簸箕送来了羊皮袄和唱片机，爹娘就转变了态度，把簸箕看得跟心尖一样了。今个镰刀一家三口的到来，弄不好会惹出乱子。
　　青草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几乎是一路小跑。
　　果然不出所料，刚到家门口，青草看见娘抓着镰刀的车后座，正往外推呢。镰刀一个劲地往后撤，弄得自行车车身几乎侧翻，上面的礼物几欲掉落。
　　而青草的爹则一手推镰刀的爹，一手推镰刀的娘，大声吼叫着让他们赶紧走。镰刀的爹娘不想走，边躲边解释。
　　“爹，娘，你们这是干啥？”青草几乎要哭了。
　　青草的爹娘没理青草，继续往外推搡着镰刀和他爹娘。
　　“爹，娘，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干吗这样对人家！”青草哭出声来。
　　青草的爹娘依然往外推着镰刀和他爹娘。
　　就在这时，招娣赶到了。她先是拉住青草的爹，又拽住了青草的娘。只分把钟，招娣就把镰刀的爹娘拉到一边。
　　顿了顿，招娣对青草的爹娘说：“叔，婶子，官还不打送礼的呢！镰刀一家人今个登门是来向青草提亲的，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也不能这样对待人家。得把他们让进屋里，坐下来好好说，把话说透了，说明白了，你们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镰刀还能把青草抢走吗？不大可能吧！”
　　话是开心锁，招娣一番话，说得青草的爹娘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只得把镰刀一家人让进屋里。
　　青草给镰刀的爹娘和镰刀每人倒了一碗热茶，又给爹娘和招娣每人也倒了一碗。
　　青草的爹面红耳赤地对镰刀的爹：“她大爷，你别生气啊，刚才是我们做的不对。这么说吧，你们别想着青草了，我和老伴已经打算把青草嫁给簸箕了，青草也心肯。你看，这唱片机就是簸箕买的，簸箕这孩子懂事，还给我和老伴每人买了一件羊皮袄。俺家没男孩，就青草一个女孩子，要真再有一个闺女，我们非得跟你们家结亲不可！”
　　镰刀一听，气得差点蹦了起来，心说这是啥混账话，有这么说话的吗？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见青草的爹娘铁了心不同意这么婚事，镰刀的爹娘没有心思再呆下去了，他们苦笑着：“他叔，既然这样，那就不耽误你们铡草了。镰刀，走！”
　　镰刀很失望，他好像失足从万丈高楼跌落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跟青草会有这样一个结局。早几天不是跟青草说好了吗？她咋也变卦了？
　　临离开青草的家时，镰刀眼里似有泪水。他强忍住眼泪，狠狠瞪了青草一眼，啥话都没说，推着自行车走了。
　　
　　看着心上人含恨离开，青草的心好像被锉刀来回锉一样，拧着劲地疼。回到屋里，青草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爹气得大骂：“哭啥，这个镰刀长得有多好，他家的条件能跟簸箕家比吗？你要是嫁给他，就等着受罪吧！”
　　娘也数落青草：“你咋就鬼迷心窍呢，你看镰刀今个穿的衣服就知道了，他家里根本没有钱，我和你爹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青草边哭边说：“我就是不嫁给簸箕，我看见他就烦！”
　　爹一瞪眼：“你敢，我打断你的腿，你信不？”
　　娘恼了：“青草，你要是嫁给镰刀，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吃老鼠药！”
　　招娣劝青草的爹娘：“叔，婶子，你们铡草去吧，我劝劝青草！”
　　青草的爹娘气呼呼地出了屋，继续铡草。
　　招娣小声问青草：“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簸箕？”
　　“就是死了，我也不嫁给簸箕！”青草眼泪汪汪地说。
　　唉，叔和婶子这是棒打鸳鸯哪！他们一定是看中了簸箕的唱片机和那两件羊皮袄，可这也不能拿你的婚姻做交换哪？
　　“招娣，你快给我想个办法，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青草坚定地说。
　　招娣知道青草的脾气，真逼急了，不等她娘吃老鼠药，恐怕青草就已经先吃了。
　　“青草，你不如先答应着，答应跟簸箕结婚，来个缓兵之计，等会我去找镰刀，让他带你私奔，只有这样，你才能摆脱簸箕的纠缠！只要你跟镰刀走了，婶子肯定不会吃老鼠药的，她只是说说而已。等你们在外面过了年把两年，有了孩子后再回来，那时叔和婶子就不会再说啥了！”
　　“好，就这么办！”青草不哭了。
　　招娣说：“我这就去找镰刀，你呢，不管叔和婶子咋安排，你都答应着，绝不能跟他们对着干！”
　　这时，青草和招娣突然听见青草爹娘的笑声：“簸箕，你这孩子咋一来就买东西，赶紧到屋里坐！青草，簸箕来了，你快出来！”
　　招娣和青草走到门口一看，簸箕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一脸的谄笑。车后座上挂着一大块猪肉，比刚才镰刀带来的那块多得多。
　　
　　原来，镰刀推着自行车刚出村，就有人飞跑去告诉簸箕。
　　簸箕一听，急了：“不用问，镰刀和他爹娘肯定是去青草家提亲了。尽管三天前他刚去了青草家，青草的爹娘满心欢喜，已经同意把青草嫁给他，可今个镰刀和他爹娘带着东西去了青草家，万一青草的爹娘变卦了咋办？不行，我还得再去一趟。今个最好能把青草的生辰八字拿回来！然后就把婚期定好，免得镰刀再打青草的主意！”
　　想到这儿，簸箕骑着自行车像风一样刮出了村，刮向倒流河镇，找到那个卖肉的，一下子割了五十六斤猪肉。
　　喜得那个卖猪肉的真想抱住簸箕亲两口。自打杀猪卖肉以来，今个是第一遇到簸箕这么个买主。乖乖，一下子买了五十六斤，要是天天都有人这么买肉，那我的生意就好做多了。
　　簸箕哼着小曲，骑着自行车优哉游哉地赶往青草家，他感觉这车后座上不是猪肉，而是他日思夜想的青草妹妹，有这五十多斤猪肉和那两件羊皮袄、唱片机，何愁青草不嫁给他。
　　簸箕的猜测不错，青草的爹娘一见簸箕带来了这么多猪肉，眼睛直了，嘴巴张得跟小瓢一样。
　　吃午饭时，簸箕笑着问：“叔，婶子，我这趟来想跟青草把婚期定好，不知您二老能不能答应？”
　　“好，好，今个你就把青草的生辰八字拿走，然后找人把日子定好。”青草的爹娘连声说。
　　“那青草同意吗？”簸箕小心翼翼地问。
　　“我同意，你只管回家看日子吧！”青草心里恨得直痒痒，可嘴里却说同意。
　　
　　第二天上午，青草去了招娣家，问招娣镰刀愿不愿意带她走？
　　招娣叹息：“镰刀说这样做不合适，他让我捎信给你，说明天晚上他们村放电影，你们俩见面再决定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下午，簸箕来到青草家说婚期定在十天后。还说晚上他们村放电影，想接青草去看电影。
　　青草本不想去，可转念一想，不如答应，正好可以跟镰刀见面，哪怕只是分把钟，就能把出走的时间和路线定好。于是，青草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她说不让簸箕来接她，她打算跟招娣一起去看电影。
　　簸箕心花怒放：“好，到时候你们一定得到我家里坐坐！”
　　夜幕刚降临，招娣就和青草一起赶往簸箕峪村，刚进村子，她们就遇到了镰刀。
　　见四下无人，镰刀把青草拉到旁边一个公共厕所门口。镰刀往厕所里瞅了瞅，里面漆黑一片，他知道里面没有人，便抱住青草亲了一顿。而后轻声告诉青草，后天晚上十点我骑着自行车到你们村口等你，咱们一起到徐州，然后坐车去南京。
　　突然，给他们放哨的招娣咳嗽了一声，旋即大声说：“簸箕，你咋来了?”
　　镰刀和青草都吃了一惊，镰刀把青草一推：“你赶紧走，簸箕来了！”说完，镰刀蹲在厕所门口，一动也不动。
　　“青草呢？”簸箕问招娣。
　　“我们刚才走到这儿时，青草突然肚子疼，她上厕所了！”招娣笑着说。
　　“啥，上厕所了，这是个男厕所！”簸箕急得直跺脚。
　　“男厕所咋得了？里面又没有人！”青草一边说一边装作生气。
　　簸箕一见青草，立即矮了半截，像只哈巴狗一样点头哈腰。
　　见簸箕和招娣、青草走远了，镰刀才站起身往家里走。镰刀忘记了“路边说话草棵里有人听，屋里说话屋外有人听”的俗语，他做梦都没想到，厕所里正蹲着一个人，刚才他和青草的约定，被那人听得一字不落。
　　
　　电影放到一半，青草便哈欠连天，她哪有心思看电影。招娣很了解青草的心情，她说了一声电影不好看，便嚷着想回家睡觉。这话正合青草的心意。
　　簸箕一看，劝了几句。招娣和青草两个人说啥都要走。
　　簸箕说：“我送你们走，要是等电影结束，你们村有好多人一起回去，我就不送你们了。天这么黑，你们这会走我不放心！”
　　招娣一笑：“你别操心了，在整个倒流河镇，我目前还没有怕过谁！”
　　簸箕一听，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看，我都糊涂了，咋忘了招娣是个武林高手呢！”
　　招娣说：“武林高手不敢称，但是要对付十个八个人，我招娣不费劲！”
　　
　　簸箕知道镰刀和青草相约私奔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上午。当他听说镰刀要拐走自己的女友青草，气得差点发疯。
　　簸箕打算去找镰刀拼命，告秘的那人说：“捉贼要脏，捉奸拿双。你先别声张，等后天晚上你到皇藏村西头等着，咱们这儿要进城或者去徐州，只有那一条路，等你抓住了镰刀和青草，再跟他们算账！”
　　簸箕一听，真是这么回事。
　　簸箕气得睡了整整一天，越想越窝火，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这次，绝不能饶了镰刀这个王八蛋！
　　第二天一大早，簸箕便去了鹰嘴山，把爷爷的猎枪扛回到家里。他暗暗发狠：“今晚，只要看见镰刀和青草，我就把他俩当野兔一样打了！不把他俩撂倒，难消我心头之恨！狗日的镰刀，你小子的胆有多大，我都跟青草订婚了，你竟然还惦记她，想把她拐走！今晚，你们还想去徐州，然后去南京，想得真美啊！嘿嘿，说好了万事皆休，说不好，我一枪把你的狗腿打断，弄不好，我给你们买张免费车票，送你们到阎王爷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