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参加工作》第四章(三)
作品名称:风雨丽人 作者:与幸福牵手 发布时间:2015-05-05 08:43:58 字数:4626
对于丽君来说,最难熬就是春节快要到了。她要面对的将是母亲阴沉的脸和刻薄说教。
实际上,二十几岁的寒心,欢快的日子不是很多。
腊月二十八,回家成了定局,丽君躲也躲不过的。送丽君去火车站的路上,朱明同丽君商量:“你就让我一同和你回去说服你母亲吧。”
“本来母亲就不同意我们的事,你如果在她没同意之前去,她会让你很尴尬的。再说,我母亲特别不喜欢戴眼镜的人,一直以来也没与母亲说破,如果你去了,让母亲看见你还是个戴眼镜的,这可是二罪归一,还不把我吃了。不行,不行。”
“总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呢?”
“走一步说一步吧。”她抬起头,向着天空长长吐了一口气。
丽君站在车站上的一个角落,无视拥挤的乘客,低着头,尽管想自己的心事。
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如何说服母亲接受朱明。在她看来母亲是从自己的角度看朱明,自己则从爱情的角度看朱明。这是两个人认识上的差距所导致意见不一致,才造成不可避免的分歧。
站的时间长了,腿脚有些僵直。想的问题多了,她的脑袋有些恍惚。她试图活动一下腿脚,舒缓一下脑神经。无奈人太多,根本动不了。她只好晃动几下脑袋,就又站在原地。
太阳将要滑下地平线的时候,心烦意乱的丽君回到了家。还别说,家里还真有了过年的气氛。父亲正在揉面蒸馒头和枣糕。妹妹正在收拾明天贴的春联。
母亲则忙着为妹妹缝制新衣服。顺便说一下:母亲制衣技术相当不错的。
见丽君回来,妹妹高兴地放下春联,跑过来接过丽君的挎包。
母亲没有理会丽君的到来,只是拿着缝制的半成品衣服,眼睛一边朝门外看着,嘴里一边喊着:“燕子,来试试衣服,看合适吗?”妹妹答应着跑过来试衣服。
母亲收回视线,一边帮着燕子穿衣服,一边问丽君:“今年休几天假?”“休六天。”丽君放下提包,观察着母亲不温不火的表情,小心地回答。
母亲的表情牵动着丽君的神经,直接影响着丽君的情绪。当母亲朝外望去的时候,丽君已经明白了,母亲担心朱明也来了。
“外面冷吧?快脱了大衣,马上就暖和。”还是父亲怕冷场,一边揉着面,一边扭过头来说。
“车上人多,挤得不那么冷,不过下车有点冷了。”
“听你说话好像没精神,是不是累的?”
“没有,我蒸馒头吧,噢,我先洗手去。”
“蒸馒头不用你。你也别藏着掖着的了,把你的事和我们说说,究竟打算怎么办?眼看过年了,咱们把话都说在今年,免得明年一年不痛快。”母亲的声音不大,却很威严。丽君心中一紧,她知道预料在春节以后发生的暴风雨提前来到了,一场严肃的抉择不可避免地摆在她的面前。
丽君洗了手,平静地站到母亲面前,准备享受母亲那独特的关心。
母亲只顾低头做衣服,没有开口问话的意思。丽君犹豫了一会,先开口了:“既然您问我的问题,就希望能给我一个时间,说说我的想法。如果您不允许我说完,那还不如不说。”丽君停了下来看着母亲,母亲仍然没说话,仍然低头完成妹妹那件衣服。
“不管您怎么反对,我还是选择朱明。第一,将来不用两地生活。第二,他是个技术工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有饭吃,这也是你们期待的。第三,路途不算太远,和城里人一样,随时可以回家。”
“他能保证你将来的幸福吗?你是个外地人,你对他们了解多少?他们要想糊弄你,到时候你连北都找不到。”
“您也别把人家想的那么复杂,难道城里都是好人吗?”
“城里就没有技术工人,你就那么死心眼,一棵树吊死?”
“不是我死心眼,而是您太固执。”
“你说我固执,我这是为你好。”
“我承认您为我好,但您也要为我想想吧。”
“正是为你着想,我才反对和朱明交往,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您要是这样说,我很委屈。我还不听话?正因为听了您的话我才落到这一步的。当年,要是和我那几个同学去郊区,我早就回城了。当时您还说我不是下乡对象,去郊区干什么?”
“现在还要我无条件听话,我心里不平衡。难道你们就不能替我想想。”一旦忘记了上次对母亲的内疚,丽君便口无遮拦地发泄起来。母亲呆住了,一句话也没说。
“在我个人问题上,给我自由吧。”
“你要自由,哼,休想。我把你养这么大。”母亲的话没说完,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无声的流下来。
眼看一场舌战继上次之后又要爆发,父亲搓着两只揉面的手站在她们面前,小心翼翼地对母亲说:“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大过年的,别闹得别别扭扭,啊。”又转过对丽君说:“好好说,有什么想法说出来。”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希望母亲能够面对现实,理解和尊重我个人的选择。”
父亲有些伤感:“说实话,你落户县城,我和你妈都感到窝囊,尤其你妈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陆续回来以后,她的心里不好受,我也是。”父亲说不下去了。看着他的战争伴侣痛哭流涕的样子,心疼得两片嘴唇象蜻蜓翅膀般的颤动起来。
父亲很少流露感情,看着父亲颤动的嘴唇,丽君受不了了:“都说为我好,难道还要我再次牺牲自己来满足你们的愿望才肯罢休吗?”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就委屈的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父亲的心一下子软了,他拿着毛巾走过来递给丽君:“快擦擦,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怎么说才能让我妈同意呢?啊呀。”
父亲用颤抖的手点上一只烟,吸了一口,看了看丽君:“感情归感情,现实归现实,你不能太任性了。”
“我原以为能够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没想到我想错了。”
父亲沉默了。懂事的丽君已经为这个家失去自己的青春,难道我们做家长的还要剥夺她的自由,强求她放弃爱情来满足我们的愿望吗?的确,我们是为了她好。但是我们也要问问自己:在强求的基础上,让她去做她不愿意的事情,她会幸福吗?
父亲吸了一口烟提了提神。看着低头抽泣的丽君,又看看一脸泪痕坐在那里吸烟的老伴,劝道:“说归说,不管怎样年还是要过的,大家都冷静冷静,大过年的都高兴点。”
为了打破这个沉闷的气氛,父亲对丽君说:“擦干眼泪,帮着我蒸馒头去,走。”
丽君站起来,在脸盆洗了毛巾,递到母亲手里,母亲气愤地把手巾扔到了脸盆里,没有理她。丽君尴尬地站了一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把手巾重新洗好放到母亲面前,然后蒸馒头去了。
冷月已经落山,夜色开始朦胧,漫天的繁星开始闪烁着寒光。但这没有影响几个小男孩放炮爆竹的热情,一两声鞭炮响声忽远忽近的传来,给即将到来的节日增添了喜庆。
心情烦闷的丽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春节最热闹的两天,转眼到了大年初一。
一大早,父亲到邻居家拜年去了。母亲也出去了。丽君一个人呆呆地坐了一会,感到太疲乏,就靠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几天她太紧张了,担心母亲随时火山爆发。还好,一切都在沉闷中别别扭扭地度过,但她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不敢掉以轻心,唯恐有说错话的地方,母亲会大发雷霆。
一阵犹豫的敲门声把迷迷糊糊的丽君惊醒。
“谁呀?”她问。
“我。”一阵熟悉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丽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谁?”
“朱明。”熟悉的声音再次传进来。
我的妈呀!怕什么就来什么。
丽君打开门一看,果然是朱明。他头发乱蓬蓬的,脸色冻得苍白,嘴里冒着白气。
寒冬腊月,他穿着薄薄的棉衣,外面罩着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虽很破旧但很干净。
他手里提着一个很旧很脏的黑色皮革包,站在满是鞭炮纸屑的地上有些发抖。见丽君开门,冻僵了的脸上艰难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管母亲见了会怎样的表情,丽君还是把他让进屋,赶紧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快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朱明把皮革包放在地上,搓了搓冻僵了的手和脸,接过那杯热水喝了一口,水的热气把一幅挺秀气的架在鼻梁骨上的金丝眼镜镀上了一层水雾。
丽君也是第一次看他戴这副眼镜,而且还是金丝眼镜,心中不禁一动:哇,他戴眼镜真帅。
“你是怎么找到的。”
朱明摘下眼镜用大拇指擦了擦又戴上:“拿着有你留下的地址。没费劲就打听到了,敲门的时候我还犹豫呢,结果还真找对了。”
“哎,不是说好了不让你来吗?”
“我是不放心,怕你和父母亲吵起来。”
望着朱明有些忧郁的眼光和自己目前的处境,她有些伤感地说:“唉,要是吵起来能解决问题,我情愿吵它十架八架的。”
朱明意外的出现,像一粒石子投进了本不平静的水中,立刻溅起了翻腾的浪花。
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动了屋里两个年轻人,丽君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她嘱咐朱明,母亲说什么都要听,给再难看的脸色也要忍着。
“你放心,既然来了,就说明我已经做好了受冷落的准备,多大的打击和挖苦我都能承受。”
大门口,随着一声:“来串门啊。”母亲给邻居们留下了那张永远微笑的面孔。在丽君的记忆中,对于邻居,不管是大人,孩子,母亲永远都是那张笑脸。
母亲笑起来很好看也很贤惠。看着母亲的笑容,丽君想起下乡的时候曾在外婆家看过母亲和父亲结婚时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母亲年轻美貌,笑容满面。
可是,从丽君记事开始,看到和听到的就是父母亲没完没了的争吵,很少再见到母亲的笑容。丽君看来,母亲的笑容是留给了外面世界的。
此时此刻,丽君诚惶诚恐,不敢奢望母亲给她一个微笑,但她非常希望母亲见到朱明时给自己一个面子,把那张紧绷的脸放松,使朱明不至于太难为情。
母亲微笑着向屋里走来时,朱明那张苍白的脸恢复了正常,头发在丽君的帮助下梳理整齐。当看见未来的岳母向屋里走来时,他快步迎了上去。
似乎忘记了连日来的不愉快,母亲沉浸在邻居家某件高兴的事情上。当她无意识地向屋里张望时,便惊呆在那里:她看见一个清秀高个子戴眼镜的男青年正从里面迎出来。凭直觉,母亲认定他就是朱明。
笑容马上在母亲脸上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眼角鱼尾纹处那两朵盛开的菊花。在丽君的意料之中,朱明的出现,使母亲面部表情急剧变化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犹如被日月风化了的一块青石那样难看。
“伯母,你老过年好!。”朱明的地方话很浓。
母亲没眼看朱明,径直朝院子里走来。
朱明出去,丽君大感不妙,马上跟了出来。见母亲对于朱明的招呼不理不睬,怕朱明下不来台,忙来介绍:“这是我母亲。”
“这是朱明?”
母亲眼皮都没撩,气呼呼的朝里间屋走去。丽君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朱明不失时机地跟了进去。压抑的气氛再度使大家喘不过气。
自然,又是一次母亲长时间的发泄和丽君与朱明尴尬的处境。
下午,外出的父亲和弟弟妹妹都回来,给沉闷的气氛注入了一丝活跃。尽管母亲的脸还像青石一样难看,毕竟有了一个活跃的群体带动了气流,分散了母亲的许多注意力。
父亲不管什么人来到家里,都是热烈欢迎,何况是他一眼就相中了未来的女婿。他下决心成全孩子们。
父亲来到里间屋,劝说母亲:“你也别为难孩子了,我看这样也挺好。”
“好个屁。你瞧他那个寒酸样,简直就一个土老冒。还带着付眼镜,纯粹是四眼子,看着就堵心。你还让我接受他,门都没有。现在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听。不行就是不行,别说了。”母亲霸道地打断父亲的劝说。
朱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头不语。
丽君实在听不下去了,第一次与母亲发生了正面冲突:“您讲点理好不好。”她说不下去了,委屈的眼圈都红了。
父亲则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来劝说这两个伤心累累的孩子:“别往心里去,她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现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的出来。朱明,你第一次来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好意思啊。又说回来了,这也是对你的考验,经得住经不住就在凭你自己了。”
“噢,我明白,你老放心,我有心理准备。
朱明听得出,未来的岳父给他们开了绿灯,未来岳母的红灯可不好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