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兵》第十二章

　　在接下来的十二天日子中，郑思良每天早晨起来，由一个四清人员跟着在楼下食堂打饭，吃了早饭，在他被关押的在一间楼尾的如储藏室的小房里，能看见在自己头上方的小窗子，看到有绿色松树的枝叶伸到窗边；还有在绿色松树上方的蓝色天空。这一刻，郑思良校长感到心情是那样爽朗，一时，忘了自己还在被人看守中。看了多一会，郑思良校长才回到此刻的现实中来。他过了半小时，会被押出这间小房子里，被带到早已在那里等待的庆宜大学左派学生，然后，就是批斗会开时。这十多天来，他都这样以被批斗的对象被一个个学生就像看见了一个大祸害般的，又像是公牛看见红布一样，就劲力精神头十足对郑校长进行理所当然的批判。批到了中午12点结束了，吃了饭，又从13点开始批斗到下午17点半完了，就像是一个上常白班的工人一样，从早上到中午，吃了午饭又上到傍晚下班，郑校长被弄得受到了身心上的伤害。
　　今天是：1966年8月1日，
　　郑思良连日来，被左派红卫兵上午拿去批斗，吃过中午饭，就马上拉来斗，他就像一只随手拉来，转手拉去的羊一样。他被横加指责，好像这些红卫兵把想说的，和随性开口的话，都坚决往他的身上倒来，这使他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种批斗会没有预期地又来了。郑思良校长已经十分的绝望。他在心里上，做好了死的准备。
　　这时，他看了手表，是：7点30。门开了，走进一个四清人员，手里拿一个馒头。
　　他一副嫌弃而硬邦邦地说：
　　“这是给你的馒头，快吃了。八点多钟，还要开批斗会。快点！”
　　然后，郑思良就伸出手拿过馒头，这个四清人员嫌得来，几乎就差要吐他一口水了。声音粗野地又嚷道：
　　“快点吃，八点钟还要开批斗大会，快点！”
　　多日来，这样的话郑校长听得太多了，而每一次就是对他的伤害和羞辱。他活在人为的嫁祸和无耻的污蔑里。这些事慢一些，一些事，对他的信口开河的叫喊，如一块块的石头打击他。他知道，自己是不会脱离这样的，毫无休止的批斗中，他觉得：死是解脱。他想：今天又是一次批斗会，还有明天，后天，还有……
　　在想时，他心情沉落地吃着馒头……
　　“郑思良，你说，你为什么要反党。”一个左派男红卫兵对站在一间大会议室墙下的地上的郑思良校长大声质问，而郑校长下面一小段距离都站满了左派学生。
　　还有一个是头头的走到对面的桌上旁，旁边还站了一些学生。
　　这句话，郑思良已经听到了无数遍了，他感到这话如隐形的黑弹，被人信口开河般，不负责地扔向他。
　　他已经明确地讲了解释了多次，对方就是要问，是他并不是顽固的神态更让人误会这样的想法。郑思良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引起了他旁边一个学生的急脾气的爆发，这个男学生喊道：
　　“你说呀，你为什么这样坏，这样阴险？”
　　没有回答，这个学生一下伸出手，睁亮的眼睛好像被什么弄的大睁，往眼眶里斜，就一把拽住郑校长的散乱的头发，上下扯动。
　　“你说呀！”
　　在旁边的学生，一起愤恨地喊道。
　　那个头头说：“郑思良，别以为装哑巴，就过去了。”
　　有学生大喊起来，这声音如一股大噪音，在郑校长的耳朵旁响起。虽然过去了，郑校长感到在他的身心里不停地叫似的。
　　然后，这个头头马上就起身，把他屁股下的板凳差点碰倒，他跑到郑思良的跟前，就打了郑思良的脸两耳光；而在郑思亮身边的学生也咬着呀，一个个抡起手向郑校长的脸打了一巴掌，有些，又打一次。
　　郑校长在延安时，见过为了在内部清楚国民党特务，有不少的八路军、指挥官被打死的事，而这情势尽管目的、政治性质不一样，其手段是一样的。连日来的，被居心叵测的指控，煞有介事的辱骂在没完没了对着他来。
　　这时，那个头头看他不发一言，明白是用无言来对抗他，他也明白，还没有把郑校长斗过瘾，就逼问：
　　“前年苏联专家离开庆宜，你和他们见了多少面？”
　　他这样说，想让这些话再次激怒那些红卫兵，好对着郑校长一通打。
　　郑校长觉得这话要说，就说：“我是跟他们一起工作了。”
　　“见了多少次？”
　　“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你要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
　　“你是不是和他们勾结、密谋，为他们长期传递情报，在必要时，推翻党和人民政府。”
　　这一句是在判郑校长死刑。
　　然后，这些红卫兵立刻伸出手指，怒指使他们愤怒得不得了的又顽固的狡诈的郑校长。
　　“你说，你必须交代。”
　　有一个男红卫兵竟然气得伸出右手，在郑校长的头上一打，然后往没有低下的郑校长的右边脸用食指撮了一下。
　　郑校长觉得必须正面回答：“我没有干过出卖党和人民政府的事。”
　　“太不老实了，简直是老狡！”一群红卫兵叫喊起来，好像他们是蒙骗不了的。
　　“我明白了，他想隐瞒他里通外国的罪证。”这个头头在煽动身边的红卫兵，想让这些红卫兵打一通郑思良。
　　“就是！就是！”
　　一群红卫兵在七嘴八舌地气愤地叫喊道。
　　然后，那个头头使一下眼色，一个为郑校长不老实交代的男红卫兵痛恨得不得了地几步跑上前，打郑校长的脸，之后，所有人都对着郑校长打。好像是在打一个偷东西的人似的……
　　批斗郑校长的会开到了中午，喊回去吃饭，然后，等那些左派的红卫兵吃过了饭，又开始对郑思良进行批斗，就像是会开了一个段落，歇歇，继续进行一样。接下来开了一个下午的会。郑思良还是一如既往地，被同样的主题、问话缠着批斗。他下定决心，绝不再回答，他开口被打骂，不开口也被推来推去，只要时间没到下午下班前，活受罪的打骂就没有完。郑校长在盼着“下班”时间的到来，因为，对他的打骂，humiliation(英语：羞辱),就暂告一段落。他在盼着这一下班时间的到来。他向那个头头要求见自己的妻子，只有这时，他才感到来自自己亲人的温存。后来，他的在市委党校是副校长的妻子吴玉书来了，一个四清人员在头头的授意下，对郑思良说：
　　“郑思良，把你嘴上的血擦了。”
　　郑思良明白：这是不想让他的妻子看见，从而对他们的指责。然后，他就抬起手，把嘴角上血擦了。这一刻，他已经绝望了！他十分清楚：只要他不死，对他的执磨就不会停止，
　　他没有想到自己干了革命，到老了，被人陷害，毁掉自己的政治生命。他从这些日子中，主要是十天前和市委戴大东五领导的对他的批斗中，感到这一一一人类的特性，有些人物里面有一种人，只要对自己不利的情势出现，就要丢卒保车！而只有死，才能摆脱这一被毁掉的良方，郑思良觉得死对他是好事。仅此而已。
　　他在这样思绪里，就门被打开了。一个四清人员口气稍微和些说：
　　“郑思良，你的妻子来了。”
　　然后，看着自己的亲人来了，郑思良那苍老的白脸，面容疲乏，精神低落，使他的妻子感慨而心疼。
　　后来，他俩在郑思良住的那间小房里聊着，到晚上，深夜，第二天早晨，他的妻子就走了……
　　又到了第二天，今天是一九六六年八月二日，送走了自己的妻子的郑思良，又回到苏联专家住过的舒适的小楼房，而他不是住在非常舒适的房里，而是呆在二楼一间斗室里，小而窄。他还是在四清人员的看管下，再次回到房里，一间简易据说原来是放扫帚等的储藏室被腾出来，让郑思良住；进房是挨北墙的单人床，右侧边就是一张旧桌子，一凳子。上面放了一本毛主席的选集。而床上是他叠好的一张半旧的有点花纹的被单。一晚上没有睡的郑校长眼窝又陷下去，原来清亮的眼光，变得阴郁。他看着自己叠好的被单，稍微收拾了一下房子，好像他离开要走了似的。他想：我是要走了，过不多久，我再也不回来的。然后他神态平静，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时，一个四清人员说：
　　“郑思良，你马上去洗漱一下。”
　　“要的。”
　　“洗完了，吃饭，八点，接受思想改造。”
　　“我要去解手。”
　　“可以。”
　　然后，郑思良就转身，走到放有在毛泽东选集书里的刮胡刀片，拿出来，握在手里，就出去了。他去小楼侧尾的厕所里，然后，四清人员也跟去，他看见郑思良走了进去，把蓝色的门关上，就在门边等着解完手的郑思良出来。
　　进到厕所里的郑校长，把手里的刀片拿起。往自己的脖子里右侧的颈部总动脉（医学用语）使力一割，顿时，一股鲜红的血飞溅出来。就像打开的水龙头，冲出来的水一样。渐渐地，郑校长就无力躺在厕所的地上，他等待着死亡……
　　一切的陷害、攻击、烦恼，还有毫无停止迹象的批斗等已经远离他了……
　　这一句话，借鉴世界著名作家居斯塔夫.福楼拜的小说《包法利夫人》。
　　
　　自从在十多天前，25岁的庆宜大学的学生郑智明在批斗郑思良的大会上，强闯过四清人员的阻拦，把郑校长买跟他穿的鞋让被无情批斗而可怜光脚的郑校长穿上，这样，他的仁厚的心就平静下来。他非常恨除了四清人员，还有工作组的组长，他知道：这一定是组长于天泽授意的。他当然是不清楚，于天泽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意图目的，而心里就恨。他觉得：这些批斗只是对郑校长是伤害，只要他，他在就行。在他获悉郑校长被带到苏联专家呆过的小洋楼时，心里也气愤，可有什么办法，最多是他被撤职了。哎！在后来的十三天，到明天，八月二日黄昏，郑智明刚吃了晚饭，也没有心情看书，心里烦恼，就一下躺在床上，这样身心舒适些，压抑心情平和些了。过了十多分钟，有些嘈杂声，还听到了门口过道那边学生的惊讶的声音传了进来。
　　“唐显刚，你说什么？”这是一个学生非常关切的问话。
　　“郑校长死了。”
　　在宿舍里的躺在床上的郑智明听到了不禁一惊，立刻起床，跑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