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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那些年,那一片广阔天地>第五章

第五章

作品名称:那些年,那一片广阔天地      作者:老船还行      发布时间:2015-04-25 17:24:30      字数:4675

  
  这边厢是挨了叮弓的光武孑变本加厉地胡言乱语借酒发癫,基本上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偶尔有人插科打诨调笑一两句,以便让这酒癫不致中断;那边厢则是薛明娟一个劲地缠着郑鑫,要他说说自己为何还不到十六岁就下放的原因。去年不是有三个面向吗?你这个年龄的不都是升高中了吗?你这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样范,天生应该是一块读书的料,怎么还比我们还早一年来这里绣地球咯?
  郑鑫闪避着薛明娟那美丽而又有些辣辣的眼神,显得有点语无伦次:“哦,这个……唔……其实,也就是……也就是跟同学云里雾里就一道来了……呃,今天这菜还吃得么?”
  梁智也许是多少喝了几口酒的关系,再加上看着明艳照人的小美女那会说话的大眼睛,听着那樱唇小口里滚出来的银铃似的声音,潜意识里激起了一点点表现欲吧,况且郑鑫这小子又躲躲闪闪,王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似乎很不地道,有点怠慢佳人的味道。便一改平素沉默寡言的德性,禁不住多了几句嘴:“你还真说对了,他的确是块读书的料,可惜时下是‘读书无用’罗。那就不是吹呀,郑鑫绝对是个全面发展的优秀人才哦!可惜现在废除高考了,要是没这几年耽搁,他完成三级跳是手到擒来,多半成名牌大学生了。”
  “什么三级跳?”薛明娟把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圆了。
  杨眼镜忙不迭地抢答:“我晓得。就是跳级呗!小学、初中、高中各跳一年,或者是小学跳两年,初中跳一年,总的来说,提前三年考大学读大学吧。我听我爸爸说起过文革前有个别神童就是这样子的。乌拉,郑鑫小时候就是个神童呀!你可要教我读点唐诗宋词噢!”
  “就你清白,你个书呆子!”薛明娟白了她一眼,又转向梁智:“梁哥,你给说说郑鑫的故事吧。”
  “故事?郑鑫可是一肚子的故事一肚子的书呢?要我来说他什么故事?他自己的故事主要还得他自己说,我顶多做点补充罢了。只是说来话长,今天你们也累着了,就先讲一点点吧!”
  
  叙述到此,只好让各位看官暂时离开这张餐桌,离开光武孑等几个初出茅庐的新知青,让梁智和郑鑫本人把我们带进另外的时空——
  正如薛明娟所揣测的,郑鑫的确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臭老九家庭。老爸是省里某重点大学的教授,数学权威;老妈则是昆江市一中的语文教师。育有两男一女,郑鑫是老幺,满伢子,可父母也许是受了一点西方教育方式的影响,对他从不溺爱,刚学会走路就放开手脚,跌倒了啼哭得再厉害也不扶起来,非要自己爬起来重新迈步不可。至于智力开发,也没有刻意而为,完全是无意中发现这孩子天资聪颖,识字算数方面的能力超强。三岁没满多久,就翻看各类儿童画报和带插图的童话小人书。一本小人书没翻几下,就能把故事的大意说个八九不离十。人家读了小学一年级的孩子算不出的加减法,他瞟一眼立马就能报出结果。这样一来,想不提前送入学堂都不行,都有点“天理难容”了。恰好他姨妈就在他家附近的市立一完小教书,凭着这层关系,当然主要还是凭自己超乎当地所有儿童的智商,5岁还差一个月,就和比他大一岁半的姐姐一同成了堂堂小学生,成天唱着“一年级,螺螺兵……”的儿歌,背着书包、石板,跟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同学煞有介事地进课堂。其时,大他三岁的哥哥也仅仅是三年级“游击队”。
  父母亲是学富五车的人,当然深谙“伤仲永”的后果,从来没有带他四处炫耀过,更没有当面夸奖过他,好像你的表现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没有丝毫值得骄傲的地方。几年下来,不管怎样压抑的“骄傲”还是被老师一次又一次地张挂在学校的光荣榜上,也好像石头下的种子一样萌发嫩苗拱开石头旁逸斜出也长得郁郁青青了。尽管早在读三年级的时候,他哥哥五年级的算术课本上所有的习题没有一道他不会做,老师家访时常对他父母说,不如让这孩子跳一级,甚至跳两级都可以。可他父母就是不动心,说还是按部就班、扎扎实实学点家伙好。其实是那时候虽然还没搞文化大革命,“革命”氛围已经很浓了,“知识分子劳动化,劳动人民知识化”的口号成日间在拷打着知识分子的灵魂,左一个运动,右一个劳动,弄得教书匠们杯弓蛇影噤若寒蝉。郑老师夫妇自然也不想当出头椽子,让自己儿子木秀于林,遭人妒忌而难逃被摧残致早夭的结局,无论如何要避免,所以对跳级一事坚决反对。
  后来事实证明他们果然有先见之明,郑鑫刚刚升入六年级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没多久,他和梁智、杜鑫、丁鬼子等同学放下书本,戴上红小兵袖章,也煞有介事口诛笔伐炮打“黑司令部”。可没想到,没多久他父母亲都成了宣传封资修毒素的臭老九、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被挂上了黑牌不时地陪斗游街。而臭老九的狗崽子郑鑫和梁智几个老师崽子立马被勒令清除出红小兵的革命队伍,成了社会上东游西荡的小小丧家犬。父母虽然痛彻心扉,也无可奈何。好在他们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反共产党反社会主义的确凿证据抓在“造反派”手中,还没有开除出人民教师的队伍。除了经常到农村去参加春插、双抢,接受劳动改造以外,也没把他们怎么样。当然更不会真拿他们的“狗崽子”怎么样。
  郑鑫和梁智等成日间在街头闲荡,这里看看,那里闯闯,造反派斗走资派斗五类分子戴高帽子跪转渣打破锣挂破鞋游街示众等等场合,都有他们好奇而愤恨的目光,好像这些被斗的真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有时候也到打砸抢的现场,看到威风凛凛的红卫兵或造反派从某某“历史反革命”家中搜出什么“变天账”(房契地契之类)、蒋光头像或者毒草书籍之类,就凑拢去看。尽管被一再吆喝让开滚开,可就是同那些大人捉迷藏,像苍蝇一般刚赶走又飞回来了。
  
  他们当然不单纯是看看热闹看看稀奇物,主要是来偷书或者说抢救书的。他们两家都有不少藏书的,尤其是郑鑫家两大书柜后来整理成好几大箱子。文化革命一来,几乎都未能幸免地被付之一炬。两个小家伙看那些打砸抢烧,主要是要趁着那些人没留神,偷出几本来,或者等那些人走了,烧书的火还没完全熄灭的时候,从火堆中间翻出几本幸免于难留存个“全尸”的或者仅仅烧了几页的书,悄悄藏起来,藏到郑鑫他家住的那栋屋的阁楼上。那是几十年前挪威传教士盖的“洋房”,不光是那栋房,整个学校都是二十世纪初的时候那几位传教士办的,当时叫做福音堂,解放后成了昆江市第一所完全小学。打砸抢烧的革命行动当然不会放过“封资修”中的“资”,对此进行了好几次地毯式地搜刮,一大捆一大捆的书均从这栋楼的图书室里提溜出来,被打上红色的大“x”,集中堆放在坪里,然后实行残酷的火刑。熊熊火光下,厚厚灰烬里,郑鑫和梁智也偷抢出来几本。大火以后,两人都想到,随着这些“毒草”的灰飞烟灭,这栋楼的那一层矮矮的阁楼,从来没人问津没人光顾的阁楼,就成了藏书最安全的地方。于是,阁楼很快就成了他们藏书的密窟。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特别是读了几句书的细伢子,家中有书看而且尽你看个饱的时候,就是不爱看。一旦没书看的时候却想方设法弄些书来看。以前,梁智甚至还痛恨自己教物理的老爸成天看些子曰诗云线装书什么的,所以根本对家里一摞摞书不屑一顾,倒是郑鑫也还看了除《红楼梦》之外的其他三大名著。大概是逆反心理使然吧,他们偷偷弄到了不下一百本书,就一次又一次地从洞里掏书出来,到昆江边看,到河中心小洲子的树荫下看,到龙盘山茂密的林子里看,强烈阳光下也看,傍晚时分暗淡的“鸡毛亮”也看,郑鑫有时候趁父母去农村“锻炼”去了索性半卧在床上一看就是大半夜。以至后来,只要条件许可,一看书就要采用这等“卧姿”,而且多是举着本书仰卧、侧卧、俯卧不断调整姿势,很少有正儿八经地“坐姿”。多少年后,梁智还搞不懂,郑鑫这小子是有天生异禀还是怎么的,看书这样不把眼睛当回事,简直是在做破坏性试验,可他每次验视力,都是同学中数一数二的,甚至超出1•5,够飞行员的视力标准。而梁智自己,看书数量不及他一半,用眼也稍微注意些,可视力就要差多了,虽然不用戴近视眼镜,可面对视力表上1•2的那些符号的缺口还不是每个都认得真切。
  那些书的绝大部分,显然不是细伢子能看得懂的。《唐诗三百首》、《词综》、《西厢记》、《牡丹亭》、《呐喊》、《子夜》、《哈姆莱特》、《铁流》、《毁灭》、《青年近卫军》等等古今中外文学名著,随便哪一本都是当时的中学生望而生畏的“天书”,可仅仅是小学“肄业”的他们,倒像看个小人书一样,大人一样地拿起大部头就一目十行地扫描着甚或拜读着。也不光是文学书,还有高士奇的一些科普读物、米丘林有关果树嫁接之类园艺书籍,乃至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列宁的《国家与革命》之类佶屈聱牙的政治书,他们也不放过。不一定都读得进去,但这些书都是当时推崇的好书、无产阶级革命理论重要文献,他们就堂而皇之拿回家,留待以后再认真地读。
  梁智自认才智平平,那个年代在学校里读书也没让好好读,所以只能看一些故事性强一点的“耍书子”,而且大都是半生不熟地囫囵吞枣,吞下不久最多记个大概情节,而郑鑫则是泛读、粗读加精读,不仅随着小说剧本里人物命运的起伏而感慨唏嘘,还被一些科普读物深入浅出揭示出的有趣现象弄得神魂颠倒,好几次跃跃欲试。
  梁智不止一次地问郑鑫,这样投入地看那些深奥的文章,里面夹杂那么多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的字,未必还真看得出点名堂来?我是干脆一抹糊哟。郑鑫也不正面回答,把摊开的书合上,就用自己的话有条不紊地说起了书里面的内容。讲完一段,梁智不禁拍着大腿说,你还别说,听你这样子一讲,我就像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那些人那些事一样,比书上写的有味得多,就像看了场电影一样,为什么同样一本书,我就看不出什么电影来?不是你自己捏出来的吧?
  每次都争得面红耳赤,然后是两人嘻嘻哈哈打闹追逐一番而收场。
  后来,梁智没什么能看得懂的书了,索性不看了,可郑鑫说树洞里还有一大半书没看的书等着他去看。于是两人就很少在一起了。梁智自有他的去处,成日间同一些郊区的同学到田垄边、水沟里掏鳝鱼、翻泥鳅、抓小鱼、拣田螺,或是捉迷藏,投石子,翻泥巴坨,削飘飘……
  而郑鑫除了继续读那洞里的书,也时不时参与他们的这些绝对绿色版的少儿游戏。看他这细肉白脸、小小巧巧的样子,混同于下里巴人的孩子们中间,也蛮像那么回事儿。除了因年岁、身形小一点,扔泥巴坨、投掷鹅卵石落在后面以外,其他玩意儿都不比同伴们差,尤其是削飘飘,一块薄薄的鹅卵石片片到了他手里,能削出一连串十多个飘飘……
  不过,他更多的时间还是一个人卧读他的那些个“洞藏秘笈”去了。
  殊不料,没多久,郑鑫同梁智也同玩伴门说,我不看书了,以后也专门同你们耍。
  众人一脸茫然。
  好几天过去了,郑鑫才告诉大家,不是他不爱看书了,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令他气得要吐血的事。
  
  我们不得不把时空切换到新旧知青在食堂里聚餐的那个晚上,因为,郑鑫和梁智已经停止了对他们“小时候的事情”的回忆,用郑鑫的话来说,要把那两年的事情讲完,恐怕今晚上困觉也困不了两个钟头了。你们刚刚来,累了一天,要好好困一觉哟。
  而此时,雷满子已经伏在桌上睡得正香,杨眼镜脸上红扑扑的,双颊像贴上了红纸剪出来的苹果。听郑鑫这么一说,叫了声“不累!”便灌完最后一口酒,脱下外衣,精神抖擞地走到一边做起了广播体操,一边做一边嗝着好冲人的酒气。光武孑傻乎乎地笑着,嘴角流着鲇鱼丝一样的涎水,从座位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一开步就是猛地一滑,梁智一个箭步赶上去搀扶住了,原来这小子是踩到了他自己“下猪崽孑”下出来的一大堆呕吐物上,那个气味呀,简直比大粪都难闻。
  “到底是么子事把我们小小文曲星气得要吐血罗?”远远闪在一边的薛明娟似乎毫无睡意,用手捂着鼻子,把郑鑫叫到她身边,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太晚了,食堂里都没几个人了。我的故事,还是‘且听下回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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