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37《现实与回忆中的人》
　　说那秋婉玉本就沉闷得很，这酒一买回来，也似见了活神仙一样。她放下竹篮子，打开酒坛盖子，径自满了一碗。不等别人开口，自己就是一大口。
　　百里风劝道：“姑娘好酒量，但是也不能这样一个人喝闷酒啊。”
　　秋婉玉一肚子的气无处可泄，重吸了一口气道：“那要怎样？和你们一起喝？”
　　百里风看了一眼张天默，转过头道：“若是姑娘有心，就劳驾姑娘为我们弄些下酒的饭菜如何。”
　　秋婉玉心里暗道：“他这样对我，还有功了。”想着口中说道：“要弄你自己去弄好了。本姑娘今天休息了，不伺候。”
　　张天默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安静的起身，伸手慢慢的摸过了两只大碗。将一只放在了自己的对面，斟满了两碗酒，显然是给百里风预备的。
　　百里风叹息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张天默待百里风坐下后，举酒道：“前辈，我敬你。”
　　百里风道：“不敢。”
　　说着，二人一干露底。
　　片刻，就听得敲门声。百里风起身去开，一看竟是萧尘熙。就见她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是三碗热腾腾的面条。
　　百里风赶忙让开，口中道：“有劳姑娘惦记了。”
　　萧尘熙碎步进屋，将面条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道：“客气了。你们都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还是先用过热饭，在喝酒也不迟啊。这是我亲自做的，还望能合乎你们的口味。”说着走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秋婉玉一碗酒还没有喝下，就似让那酒水把嗓子给卡住了。
　　百里风道：“咱们先解解腹中饥饿，在喝酒吧。”说着，端着一碗给张天默，又端着一碗放在了秋婉玉的眼前。秋婉玉一见了面条，心里更是升起了浓烈的嫉妒。但也确实由于赶路劳累，腹中饥饿，这面条又做得看上去很有食欲。
　　三人都端着面，吃了起来。
　　百里风赞道：“好手艺，这面做得真是好味道啊。”
　　秋婉玉接到：“就是一碗面嘛，又不是什么。谁做了面条，都一样好吃。”
　　百里风道：“看来姑娘的手艺也是不错的了，只可惜老夫还没有机会尝到。”

　　天渐渐的黑了，又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百里风喝过酒上了床，就睡着了。张天默独自一人摸索着走出了房间，他虽看不到了天空，但却用自己的感觉感受着凉爽着清风。他以为秋婉玉也已经睡着了，其实，她始终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张天默取出白玉箫，顿时，空气中悠荡着醉人的旋律。
　　一曲终罢，他似又回忆起了什么，眼角浮起了淡淡的苦涩。那是他们的诗，那是只属于他和林小风共同的诗。他不由得沉沉吟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忽听有人接道：“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张天默闻声失语叫道：“小风，是你......”
　　就听这女子道：“我说过，我不是小风，我叫萧尘熙。”
　　张天默道：“可这诗？这声音......我......”他忽然结结巴巴，一脸的疑惑。也许，是她确实太像林小风了，每一个举手投足，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声声音，都是那么的像极了。
　　秋婉玉躲在一堵墙后面，气得满脸通红，心里暗道：“萧尘熙，看似温柔腼腆，居然还是个情场高手，勾搭男人真有一套。”
　　萧尘熙道：“你又何必只活在她的影子里。”
　　张天默道：“你又如何知道我活在她的影子里。”
　　萧尘熙道：“大概结识了你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以你张天默和林小风在江湖上的事情，还能有人不知道吗？”
　　张天默沉默无语。
　　萧尘熙递过一件薄薄长衫在他手中道：“你想得太多了，张大侠，早点回去休息吧，当心着凉。”说着，转身向房里走去。
　　张天默紧紧的一皱眉头，仿佛是又犯了心疼的老毛病。他右手紧紧的按了一下左胸口，心里想着，这一幕，多么熟悉。那同样也是一个接近秋季的夏季，他练剑竟忘记了时间，直到很晚，张家山庄里还传出刷刷的剑声。后来，还是林小风，她手中拿着件薄薄的白色长衫，为他披在身上，温柔道：“天默，你都练了很久了，天色晚了，当心着凉。”顿时，一股窒息般的忧郁划过他的眼睛。如今，他的眼睛和黑夜似乎更加的融合了。因为，他什么都已看不到，面对的，只有黑色，像夜晚天空一样的黑色。
　　
　　38《楼前买酒》
　　秋婉玉看到眼前的一幕，气得掉头回了房。她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房梁上面。不知不觉，眼前竟然模糊了。
　　黎明的一线光源缓缓的从地平线处爬了上来，很快，一缕暖和的阳光开始了它又一天的工作。
　　秋婉玉推门出来的时候，百里风和张天默早已经起来了，两人正在湖边切磋着武艺，远处不时的传来铜铁交格的声音。
　　秋婉玉回到茅舍庭院中，却不见萧尘熙身影，心中好生纳闷。本想进里屋去问问萧神医，自己却还怕得罪了萧神医。
　　百里风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秋婉玉赶忙上前，急急问道：“前辈，张天默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百里风道：“你这么急干什么，他的毒还没有这么快发作呢。”
　　秋婉玉仍是焦急的望着百里风道：“快说嘛，张天默哪去了？前辈......”他的撒娇使得百里风顿时感觉一阵酸酸的。
百里风道：“好啦好啦，他没事，他去集市上买酒去了，一会就回来了。”
　　秋婉玉惊叫道：“你说什么？”
　　百里风听到耳边一声惊叫，顿时吓了一跳，便也高声道：“秋姑娘，你小点声行不行，老夫的耳朵。”
　　秋婉玉大叫着责备道：“前辈，他双目失明，你怎么能放他一个人去市上呢，万一......”
不待她的话说完，百里风烦道：“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是他执意要自己去的，他凭自己的直觉应该没事的。”
　秋婉玉道：“前辈，可他什么都看不见，就算歪打正着去了，那他可如何找对回来的路啊。”
　　百里风烦道：“你烦不烦啊，我说过了，他没事的。他有直觉，他是个武林高手，一个精通武艺之人，直觉是很敏锐的，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好吗？哎呀，烦死我了。”说着，走到屋前的门槛上坐下了，不再理睬任何。
　　秋婉玉撅着嘴，知道自己或许是真的想太多了。其实，她又何尝不知，两个人即使再好，也是要给对方空间的。或许，确实是她把他绑得太牢了。既然对方连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何不借此，让他自己去放松一下呢。想着想着，秋婉玉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

　　张天默凭着敏感的直觉，很快走到了市集的街道上。街上热闹极了，有杂耍卖艺的铜锣声，有戏班子精彩的唱腔声，有众人快乐的欢呼声......
　　张天默缓缓一步步的走着，他一家一家的仔细的听着是否是酒馆，是否有店小二的吆喝声。他像是在寻找一位心上人一样，不厌其烦的充满着希望。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酒，才是他的最爱，才能让他满足，才能让他得到安慰。终于，他听到了小二的声音：“客观里面请，里面有上好的酒菜，包您满意。”张天默微微加快了步子，向发出声音的店里走进去。还不待他迈上门槛，就听得小伙计怒骂道：“哪里来的死瞎子，快给我滚远点，别扰了我们的生意。”
　　张天默被推得跌了一跤，他沉声道：“我来喝酒，与我是瞎子有什么关系。”
　　那小伙计从上到下打量了张天默一遍，更加肯定道：“死瞎子，想喝酒，去别处要去，一身的破衣烂衫，还想进这里享受，像你这样付不起酒钱的叫花子多了，难道，你当我们是财神爷不成。”说着，冷哼了一声。
　　张天默没有说话，沉默了几秒钟，爬了起来，又上前道：“若是我付得起酒钱，你是不是就能让我进去喝杯水酒了。”
　　小伙计道：“你这人真厚脸皮，我直说吧，就算你付得起酒钱，我们也不欢迎你进来。瞧你这一身装扮，你要是也进来了，那往后我们的生意怎么做。”
　　张天默垂下眼帘，把手伸进腰带里，取出了一块金子道：“好吧，既然如此，只有请你为我取出几坛酒水了。”说着，伸手递出了金子。
　　小伙计一见了金子，双眼冒光，赶忙赔笑道：“好的，没问题，看来你还是个有钱的。不过，下回来的时候，记得可别穿成这样了。你得体谅体谅我们做生意的，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侠义楼。”说着小伙计匆匆的进楼里去取酒了。
　　听到小伙计说这是侠义楼三个字，张天默沉默良久，方才想起了些什么。
　　待那小伙计跑出来的时候，张天默接过几坛子酒，就放在了侠义楼楼口处左边。
　　小伙计笑道：“你慢慢用啊，要是不够，尽管再要，我进去给你取就是了。”
　　张天默道：“多谢......请问这侠义楼可是江湖上人人说起的胡月影开的那家？”
　　小伙计惊道：“怎么？你还能认识胡老板？”
　　张天默道：“......不......不是......我也是乞讨时听人说过这里。”
　　小伙计道：“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认识胡老板呢。我们胡老板啊，人可厉害着呢。她接触的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人物。你听说过江湖第一剑张天默吗？我告诉你啊，听说他和我们胡老板曾经，还有段交情呢。”
　　张天默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小伙计又道：“哎！只可惜......”
　　张天默终于忍不住道：“可惜什么？”
　　小伙计道：“只可惜，这张天默自从那林小风过逝后，就退隐了江湖。他这一走，就彻底失踪了好多年，这可把我们胡老板折磨了个够。”说着自顾的叹息着。
　　张天默举起酒坛，猛烈的灌着酒，活像是个疯子，而后便呛得咳嗽了起来。
　　小伙计赶忙道：“你慢点喝啊，急什么，没见过像你这么喝酒的。”
　　张天默苦涩的笑了笑道：“此日长昏饮，非关养性灵。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
　　小伙计叹息道：“我看你一定也有一段很伤心的往事吧。”
　　张天默不知不觉将近三坛子酒已经下了肚，他涩涩笑道：“我什么都没有，能有什么值得伤心呢。”说着呵呵闷笑了几声。
　　小伙计道：“那你又为何自己一个人这样没命地喝酒？”
　　张天默道：“难道一个人喝酒也要有理由吗？”
　　小伙计道：“难道你就没有一个朋友，也就是......什么酒友什么的。”
　　张天默道：“爱酒本就没有理由，既然是爱，那么就该一个人独自享用，如果多了一个人，你不觉得很扫兴吗？”
一个人做事，确实不一定非要有个理由。往往越是没有理由不能自控的东西，就越是心里最在乎最不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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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善良本性》
　　眼见黄昏落日，夕阳渲染。
　　秋婉玉见张天默迟迟未能归来，她心下焦急，在院内坐着痴痴的发呆。
　　门打开了，萧溟走了出来，四顾了一眼道：“二位，你们那朋友张天默还没有回来吗？”
　　秋婉玉终于来了精神，“咚”地站起来道：“是啊是啊，萧神医，你知道他能去哪里吗？不但他没有回来，就连你的女儿萧尘熙也没有回来呢。”
　　萧溟略一沉思道：“我女儿自然不会有事的，她自小就自由惯了。虽然她生性较弱，但骨子里确是相当的坚强刚硬。”
　　秋婉玉道：“那就是说，她一定是平安了。可是，那张天默呢？你知道他能去哪里呢？”
　　萧溟冷笑道：“张天默是你们的朋友，我怎么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秋婉玉道；“老神医，你看你，长得就是一副菩萨相。您就慈悲为怀，帮帮我们，想一想，你们这里，他能去哪里呢？”
　　百里风起身道：“他说他去买酒，自是去了市集了。”
　　秋婉玉道：“可是市集是白天开的啊，你们看现下已是黄昏夕阳了，眼看着就入夜了啊。他不可能去市集，去这么久吧。”
　　萧溟道：“其实，不用着急，张天默是武林高手，一般人轻易奈何不了他的。”
　　百里风接道：“就是啊，秋姑娘，他不会有事的。”
　　萧溟不再多言，推门走了进去。
　　秋婉玉急得准备跟进去，却被百里风一把抓了过来。
　　秋婉玉倔强道：“你干什么啊，前辈，我要问清楚他啊。”
　　百里风道：“你问人家什么啊，有什么好问的。”
　　秋婉玉道；“他常年居住这里，自是对这里的人情世故再清楚不过了。我只是想知道，这里的坏人多不多啊。”
　　百里风道：“冷静一点吧，你整天，就像个活疯子似的，真拿你没办法。”
　　秋婉玉忽然觉得自己又失控了，她忽然变得冷静下来，认真道：“前辈，以你看来呢？”
　　百里风悄声道：“其实，你有没有看出来。”
　　秋婉玉惊奇道：“看出什么啊？”
　　百里风道：“其实萧溟这个人，骨子里还是很善良的。或许，他只是不善言语罢了。所以，给人看来，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秋婉玉哀叹道：“前辈，现在是张天默不回来，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又来了心情和我谈论萧溟了。”
　　百里风道：“你这姑娘真是不机密啊。”
　　秋婉玉道：“本来就是嘛，这都什么时候了，张天默一天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而且，他的眼睛又看不见。”
　　百里风打断她道：“萧溟本就是个善良之人，只要我们和他相处久了，等他了解了我们并不是像江湖上那些人一样，那么，他一定就愿意为张天默看病了。特别，张天默还是个善良的人，我想萧溟了解了张天默，定也不忍再看着他承受病痛折磨了啊。况且，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张天默不想娶萧尘熙，我想萧溟也应该没办法不给张天默看病了啊。”
　　秋婉玉忽然惊喜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对于本性善良的人，只要他遇上同也善良的人，那么，他们之间一定就有了一种莫名的疼惜之情了。”
　　百里风道：“你也挻聪明的，一点就通。”
　　秋婉玉道：“那咱们不妨就用用萧溟的善良本性吧，让他了解张天默的善良与痛苦。到时，即使张天默不娶萧尘熙，看萧溟能不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来。”说着，她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