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0章
作品名称:乡愁 作者:独行的闰土 发布时间:2015-04-09 16:39:11 字数:4669
晚饭后的上官梦兰在网上查看各式各样的小区广场图案,宋天鸿见状笑称:不用你操心的,欣怡这丫头都会弄好的。
梦兰说:“我知道,我这不是没事浏览浏览一下,从人家的设计理念中找找灵感,到时和欣怡沟通沟通看法也不错呀!依我看哪,在石碑的背面栽几棵高大一点的长青树木,最好是桂花树,到每年的八月满院子的丹桂飘香,多舒服!前面就栽种些矮小一点的花圃苗木,四周用石条围成一个圆圈。老宋头,你觉得怎样?”
见老头没作声,她回头一看宋天鸿正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假寐,她顺手拍了他一下:“喂,老宋头,你发什么魔怔啊!”
他睁大眼睛说道:“什么事呀!”
她笑了:“呵,我刚才说什么你没听见呀?”
他说:“那你再说一遍!”
她就将自己的想法复述了一遍。他马上道:“我看可以,到时你就和欣怡他们商量商量,主要看他们的意见如何,不要固执己见。”
她点了点头道:“当然!哎,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他诡异笑笑说:“不知怎么了,这些天老想着过去的一些事情。你还别说,许多事情过去了几十年,一回想的时候竟然觉得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今天看着韩石匠凿开了大石头,就自然的联想到以前和一帮人坐在石头上休憩的场景来,似乎觉得这些人都不曾走远,还在身边!”
她说:“没错啊,你现在回来了,不就是回到他们身边了么!”
他看着她说:“不是,你没经历过的,不会理解的。我说的是指那些已经不在了的人。”
她关了电脑,好奇的看着他,一边脱衣上床一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忘的过往,快给我说说。”
他故作玄虚的吊她胃口:“真这么想听?我现在困啦!明天再说吧!”
她笑着拍了他一下,你敢!
他用双手揉了揉脸颊道:“跟你说说欣怡这丫头的故事吧,我看她的性格不像她妈,说话的神态及举止很像她姨!”
下午在大石头被韩石匠凿开的一刹那,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宋天鸿没有沉浸在人们兴奋的欢呼声中,他产生了奇怪的幻觉,仿佛听到了石头被撕裂的呻吟。凿开的大石也将他尘封了几十年的不愿去回想的过往打开了——一群人利用休息的时间,在大石头上或坐或躺或倚靠着谈论着家长里短、奇闻怪事。时而放声大笑、时而高声叫骂、时而又唉声叹气——他分明的看见当年大伙遗留在大石头上面的印迹!
随着两台挖掘机费力的将凿开的大石翻过来时,他的心沉了一下,那些印迹就像存放在笸箕里的零碎物件,笸箕被翻扣过来,将所有都倒在了岁月的长河里,翻江倒海的浮现出来了······
梦兰静静地听着他娓娓道来的故事,她知道他看似平静的叙说中,隐含着的忧伤和悲戚。
她骇道:“真是罪过!可怜的羊家姐妹,她们姐妹都很漂亮吧?”
他还陷于悲怆的氛围里:都很漂亮,只是性格品行截然不同。唉,如果小静没有那场变故,我可能很难抵御她的那份真情,她太纯洁了,太可爱了!你知道么,她的纯洁和美丽就如山涧静静开放的杜鹃,艳丽而不妖娆,让人怜爱。
梦兰努力的把他从悲情中拉回来:人这一辈子,短短的几十年,要经历很多的事——或喜或悲。你要这样想,如果你和她在这里成家立业了,那你的一切都将被改写,或许将失去上大学的机会,或许被一大群的孩子拖累着失去上进的信心,就此沉沦在生活的底层了。像我的同学陈东方,他还有一个岳父想方设法的帮他出谋划策摆脱农家沉重的生活负担,但是你不具备这些条件,是不?那欣怡的父亲是谁呀?半仙还是那个可怜的四狗子?
他答道:死无对证,谁也搞不清。
她突然狡黠的笑笑:不会是我家老宋头的吧?
他瞟了她一眼,把头别了过去:我真是自找没趣,不告诉你多好!
她把他的脸拧过来笑道:你傻呀!知道么?我真希望她是你的女儿!我太喜欢欣怡这丫头了,她就像我生的一样!
他看着她的眼睛,脑子里差点产生一种告诉她全部真相的冲动——关于他和羊环珍梅淑芬的故事,但是从口中说出的话就变成了:你呀,就是个怪物!
就在上官梦兰在网上搜索有关小区广场图案的同时,欣怡也在网上寻找着有关碑文的布局设计,她知道韩石匠明天就要开始刻字了。
她曾经和老公阳博士商量来着——安逸轩三个字是横着写还是竖着写好?碑文应该刻在哪个位置合适?
阳博士说:我认为还是依现在的书写习惯为好,过去那些老八股的习惯,看着别扭——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正面就从左至右刻上“安逸轩”三个大字,右下角落款处刻上市长的大名“丁剑题”就行,以下还是照样刻上大事记碑文,让人一看就明了。不过呢,你是领导,小民的意见仅供参考!您最好到网上看看人家的布局设计,参考参考。
欣怡娇嗔的看着他,欲言又罢,还是依言而行。她在输入碑文的格式后,画面上许多的图案让人目不暇接,她突然指着其中的一座墓碑对正阳说:博士,你看这座墓的造型真是漂亮,以后你爸百年之后,我们也给他们二老修葺一座这种款式的,既大方又漂亮!她说着说着还没等正阳回话,忽然沉默了下来。
看着她突然的变化,正阳说:嗯,这个格式的确好看。你怎么啦?小孩子样的,夏天的云啊,一下就晴转阴了。
她忽然抱着他抽泣起来:别人过年和清明扫墓都可以祭奠已故的亲人,我连个祭扫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用纸巾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珠:你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这些干嘛呢?
她泪眼婆娑的望着他说:“我怎么不想呢?从我懂事起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虽然我爸妈对我好,我的内心总是自卑的,小心翼翼的面对别人,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来别人的白眼和嘲笑。所以我努力的读书,盼有朝一日有出息,化解或者淡忘人家对我亲身父母的看法。这种心理一直持续到我们结婚,才慢慢的消逝。但我一直想我的父母,尤其是知道我母亲的惨死,我的心真是如刀搅般的痛!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妈和我姨长什么样子!还有就是你能理解到连自己亲身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内心所遭受的那种苦楚么?”
正阳直视着妻子:“这么说,关于你妈妈的过去,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我逼着舅妈说的。”
他说:“我其实也早就知道一些,只是怕引起你难过伤心不敢说。也曾经去问过我爸,他说他不知道,还呵斥我打听这些干嘛!后来还是文小利告诉我的,你妈去世的时候,他有九岁了。你妈和他爸、莫四根两人都有过那种来往,队上的人都知道。你要是想知道你妈的坟地,应该不难,当初去葬坟的人中就有六哥和大哥两人,去问他们就知道。如果你不介意,迫切的想知道亲身父亲是谁,我想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文半仙,要不就是莫四根。以现在的科技手段完全可以解决,莫家没有了后人就用排除法,让文小利和你做一次DNA鉴定就行了。如果他的DNA图谱与你的不符,那就说明莫四根才是你的亲身父亲。不过做这些需要勇气,我也不好为你主张,关键是看你的心里承受能力,你说呢?”
欣怡抹了一下眼泪:“你是说我和文小利去做DNA之后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正阳笑道:“那倒不是,可以让他和你悄悄的去做,他会为你保密的。其实队里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你要么是半仙的女儿,要么就是莫家的后代!这中间只隔着一层纸,别人顾忌你的面子不便戳破!知道不!还有就是当时的社员把你姨和莫四根葬在一起的原因,其实是人们的一种愿望,他们两人都没成家,莫四根又是为了救你姨而死的,就想着让他们在天堂结成连理。你姨当年最欣赏和喜欢的人是天鸿大哥,据说淑芬姐夫妇还打算为她做大媒,所以天鸿大哥一直对你姨念念不忘的,早几年特意回来修楫了他们两人的合葬墓,据说天鸿大哥这些年中,多次去他们的坟头烧纸祭拜。强子曾对我说,天鸿大哥还悄悄的向他打听你妈的坟地,他也想过要为你妈修墓,你妈过世的时候,强子也还小,在学校读书,他也不知道。不过我们都有些奇怪,或许他也和你妈有些瓜葛?没人知道真相!”
欣怡道:“也许吧,我舅妈说过,我妈太随性,天不怕地不怕的,喜欢他也是有可能的,你没看他现在都六十多了,还那么帅气仪表堂堂!不过舅妈告诉我说,我姨是彻头彻尾的迷上了天鸿大哥的,舅妈把我姨的一本日记交给他,后来就见他去了我姨的坟头祭拜。没说过和我妈有什么瓜葛,现在只有他这个唯一的当事人心里清楚,对我们来说就是个谜了。或许就根本没什么事,就像他出资为大家建别墅一样,纯粹是出于对家乡的爱。我倒觉得现在我们背着他议论这些,是不是对他的一种亵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看先还是去请大哥或者六哥告诉我母亲坟地的确切地方,然后我就要在今年冬季把她的坟头修楫一下,以后清明时节好去扫墓。我是她唯一的女儿,绝不在乎人家的议论和评头品足,必须做好这事。那时的人都对我妈的死归咎于什么“血污鬼”附身。你会介意吗?支持我吗?”
他搂着她:“报告领导,我太介意和在乎这个大傻瓜了!也坚决支持这个大傻瓜!”
欣怡柔弱而甜蜜的看着丈夫,脸上的阴翳立马一扫而光,小鸟依人地依偎着他。
有轻度高血压的海六子被家人当“囚犯”一样看管起来,他走到哪老伴单丽就跟到哪,特别是饮食方面,单丽是严格的按医生的嘱咐执行——烟戒了,酒就更不用说了,家里里里外外让他见不到一滴,被她藏在儿媳方梅的床头柜里锁上了。
他总不能覥着脸去问儿媳要去,他也明白这婆媳俩就跟姐妹似的亲,两人沆瀣一气,就是问也是白搭。这让他很不爽,时常冲着老伴大喊大叫。单丽也是不依不饶的继续她的严格控制,让他感觉到不满的吼叫就像拳头打在空气里一样无助而又无奈!
单丽有时会说:“你也想和半仙一样早死早超生啊,你的儿女都不同意!我呢,没了你这个老鬼吼吼叫叫的,也不习惯!”
他很自得的说:“你知道么!半仙死得多痛快!就跟睡着了一样,没有半点痛苦!还有当年七爷家老爷子也一样,就那么睡着就驾鹤西去了!”
单丽没好气的回答道:“你不是还没到那个年纪啊!到时你想怎么走都行啊!别说驾鹤,就是驾火箭都行!”
把个海六子气得只有哼哼的份。这天晚上他刚泡完脚,正蜷缩在沙发里看电视,大为和天鸿两对四人一齐来了,他赶紧咋咋呼呼的叫老伴和儿媳泡茶拿饮食糕点什么的招待,好在大家都知道他这脾气和德行,不会在意。
不用过多的寒喧与客套,大为就将欣怡想给她母亲羊环珍修墓的事告诉了他。
海六子一脸的凝重:“早就要这样了,谁不是人生父母所养啊!我们哥俩去吧,那地方我记得!当时挖坑的时候,我留意过,有一块大石头紧挨着的,只要是那石头还在就错不了。”
大为说:“不是这个,地方我也清楚。问题就是当年有人凑了钱让半仙买了一根长钢钎钉在坟头上了!你说要是去修墓,把上面的那层土一扒,那钢钎不就露出来啦!这欣怡要是看见了,心里是不是更难受!”
海六子大吃一惊:“有这事?我怎么就没听说呢?这半仙也太缺德了,他就是死了这么多年了,我都要骂他没良心!”
天鸿道:“钉钢钎的事,当年我也听说了,只是我那时弄不明白,也不敢说。要是让欣怡知道这事,不但她难过,就是小利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单丽道:“也不一定,半仙这人大家都知道,也就是爱沾点小便宜,或许他只是骗几个钱,没有真去干这事,也未尝不可。”
就在此时,童强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文小利。
两人在听完众位长辈所说的事后,文小利马上说,这事不难,我去借一个金属探测器回来,到时大叔您就和我两人悄悄的去探一下,如果没有,当然好,如果我爸真的做了这没良心的事,我负责把钢钎拔出来!俗话说父债子还,就让我来干,只是要请各位长辈对欣怡隐瞒这事的来龙去脉!不能让她伤心!
半个月之后,欣怡如愿以偿的叫韩石匠为她母亲修楫了坟墓,大为和天鸿一起见证了整个过程,正如单丽所猜测的一样,半仙并没有钉过钢钎!上面的浮土被刨去了两尺多厚,一直见着了棺木上的三合土,也没见到钢钎的影子,和文小利用金属探测器的探测的结果一样,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