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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作品名称:山汩      作者:湛卢使用者      发布时间:2015-04-02 08:00:22      字数:5717

  猴子顺着一线天一直奔了正西,那前面有他熟悉的宁安县城。也是他从小就在那里混的地方。经验告诉他这么一大堆的鬼子在行动,必然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他认为宁安城应该是是他们的落脚点。就凭这点感觉他一路向西侦查而来。
  走了大半天,猴子在一个半山坡上有着五十几户的村庄停下打尖。啃饼子的过程中他展开了自己的货郎挑。什么针头线脑日用小百,糖果烟茶应口小吃。绝对是专业的配置。
  货郎挑一开,拨浪鼓一响,沉寂封闭的小村立时热闹起来。大姑娘小媳妇,丫头片子老太太,抢先围了上来。随后小伙子老头子,臭小蛋子老爷们也陆陆续续的跟了过来。猴子一下就成了中心人物。
  猴子是经过历练的人,在应付女人们问东问西的同时还能和男人们聊着外面的新鲜事物。人多聊天准有逞能者,他们为了显示自己的见多识广,从不拉下自己知道的半点事情。而且这种人哪都有。猴子自从当了侦察兵没少在这种人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况。
  今天也不列外,话一接上头,一个被称为“十里清”的愣小子没出一支烟功夫就占据了所有人的说话时间,他天南海北的胡扯一通,突然话锋一转问大家:“前几天咱屯子下面过日本人你们知道吗?”
  “咋不知道,溜溜的过了大半天。”村民不以为然的嘲笑他。
  他撇着嘴看着大家,等大家的嘲笑在他的不屑中消失时他才继续问到:“我说的是往回过,你们谁看见了?”
  众村民无语了,一个上岁数的老者提醒着十里清:“孩子,那日本兵刚过去屁大的功夫,就往回过,他们是溜屎根呢?不是你看错了吧?”
  “绝对没有。”十里清一口咬定,“那天晚饭我吃了一块舍不得扔的酸豆腐,半夜的时候我受不了了,就去外面蹲着,我们家的位置你们知道,下面那条大道就对着我们家的门口。”
  “那你都看见什么了?”老者焦急地问。
  “我刚出门口就看见大道上被火把照的通亮,大道上,是一拨一拨的过人,一会儿是搀着的,一会儿是抬着的。后来又过马车,车上全是坛坛罐罐。”
  “你没害怕?”就你小子的胆?”老者奇怪的问着。
  “咋没害怕,我当时肚子也不知道疼了,屎也没了,就蹲在那里傻看着,直到天亮,没有日本兵了,我才发现我全拉裤子里了。”
  老者笑了,猴子笑了,其他人也笑了。笑声感染了很多人,就连忙着选物品的姑娘媳妇们也不明就里的跟着“嘻嘻”起来。
  深秋的山里昼短夜长,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压山。女人们都开始回家张罗晚饭,猴子也收起货郎挑准备启程。就在这当口,一帮带枪的人出现在猴子面前。他们有扛着枪的有挎着枪的还有拎着枪的。看到猴子,领头叫一只眼的中年人极不友好问猴子:“你是干啥的?”
  还没等猴子回答,一直陪他聊天的老者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回来赶紧回家去,别在这丢人。”随后猴子歉意的说,“我儿子。别理他,当了个没人愿意干的自卫队长天天装五装六的。”
  猴子还是对一只眼客气的点了点头,他掏出纸烟给一只眼点上:“您辛苦,我是个走村窜庄的货郎。”
  “你跟我们老爷子认识?”一只眼吸上烟,口气缓和了许多。“我怎么没见过你?”
  老者又抢在猴子前回答了一只眼的问话:“你整天跟着日本人挨狗屁嗤能见过谁?这天都快黑了,你赶紧让人走。”
  “那可不行,”一只眼冲猴子摇了摇头,“哥们儿,你今晚得住在这,明早再走。”
  “凭什么你不让人走?”老者急了。他冲到一只眼面前摆出一副要揍他的表情。
  “我的亲爹,你就别管了,我这是公务。”
  “你的公务就是缺德。你难为人家货郎干什么?”
  “我这怎么是难为他,我这是为他好,”一只眼急赤白脸的说着自己的理由,“我们刚在乡里开完会,乡长让我告诉大家,这几天大家都别出村子。日本人这两天有行动,凡是大道上的行人一概死刑。”
  “这是他妈的什么王法。”老者愤愤然。
  一只眼看了他爹一眼继续说着:“村里有外人一律扣留羁押,违抗者一律格杀勿论”一只眼说完转问猴子:“你说我把你留下是对你好还是难为你?”
  “为我好为我好,”猴子感恩戴德的恭敬着。他由货郎挑里拿出两瓶酒,“谢谢大哥的关照,不过我已经出来好几天了,家里等着我回去买米下锅,如果耽误两天我真担心我那七十多岁的老娘和两岁孩子挨饿。”
  “这……”一只眼看着两瓶酒为难了。
  “放心大哥,我离开你这直接回家,路上有事我也不会牵连你。”
  “你倒牵连不着我什么。”一只眼盯着酒,“我是真担心碰着日本兵害了你的命。”
  “那你还不趁着日本人没来让他快点走?”
  “你知道什么。”一只眼不耐烦地呵斥着他爹,“日本人的先头部队一早晨就出宁安了,说不定现在就到咱这了。”
  老者看了看夕阳下静悄悄的山下马路:“那不更得让人赶紧走了?”
  一只眼被他爹嚷烦了,他抓过两瓶酒没好气的扔下句:“爱咋咋地。”领着那帮人走了。
  猴子也冲老者一抱拳:“谢谢老人家,后会有期。”说完挑起挑子匆匆离开了小村。
  到了山下的马路上。猴子把盒子炮由货郎挑里掏出往怀里一插,随后将挑子往路边的沟里一藏,蹿动起灵活的身形向一线天奔去。
  此时的赵德胜正坐在柞木林里那积攒了多年厚厚落叶的地上啃着狍子腿喝着老烧酒。
  今天一上午他都站在一线天的岩石上四处张望,他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利刃在自己的周围晃动,日照正顶时李文顺给他端来了玉米碴子粥,他没胃口的看了一眼粥:“老李,咱们多长时间没改善一下伙食了?”
  李文顺为难的回答着:“我也想给大家弄点好的,可……”
  “我知道我知道。”赵德胜致歉性的拦住他的话而后自嘲道,“这些日子净忙了,今天待了一上午咋还馋了。”
  “我看兄弟们都瘦了,这山里有狍子,我去弄一只。”宝贵拎枪请缨。
  “费劲不?”赵德胜默许问。
  宝贵看了看头上的太阳:“不费劲,开晚饭的时候你吃不上狍子肉就吃我。”
  赵德胜笑了,他看着轻巧的宝贵消失在林子里,他的心也变得轻巧了。他伸了个懒腰:“老李,撒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吧?”
  “是,我正担心这事呢?”
  “担心什么?不用担心了。”赵德胜又一次看了下太阳,“这些人都没回来就说明啥事都没有,我可得去睡一觉了。肉熟了可别忘了叫我。”
  宝贵真不含糊,他领着大奎没用一个时辰就扛回了两个狍子。在宿营地边收拾狍子大奎边佩服着宝贵:“宝贵是厉害,他领我找到泉子就看见好几只狍子在那饮水,宝贵的枪管是真直溜,枪一响狍子就炸了营,都跑光了我才看清泉子边上趴下了一只。我要去拿,宝贵说一只不够吃让我等一会儿。我不明白打猎这一套就得听他的,果然时间不长,跑掉的狍子又都陆陆续续的回来喝水,宝贵就又选了只大得给敲掉了。这么说吧,如果两只不够,宝贵肯定还能打它第三只。大家在对狍子肉的垂涎中给宝贵报以了热情的夸赞。
  赵德胜能有烧酒喝,那是李文顺特意在卫生员消毒用的酒壶里硬要了三两,原本就不胖的赵德胜这段日子都瘦的有些脱像了。李文顺真心疼这个原本可以吃香喝辣的汉子,就为了他的那点良心,他把自己贡献了出来。自从跟他在一起,李文顺越来越了解这个喜怒形于色的汉子。他虽然总是怨声载道但从不为怨气左右。用老百姓的话说,他就是为了快活嘴。多少次,李文顺都想把他发展到党内,可多少次又都因为他喜怒过于表现而放弃提出。
  猴子赶回来时已是三星高照,正鼾声叫天的赵德胜听到猴子和李文顺的说话一骨碌身坐了起来:“什么情况跟我说。”
  猴子把一只眼说的情况伙同自己的猜测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赵德胜听完一拍大腿:“我就说小鬼子不能这么轻易吃哑巴亏。上面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让我们在这待命。这回该让咱们撤了吧?”他问着李文顺。
  李文顺擦了擦眼镜沉思着和他商量道:“还是等上面命令吧?”
  赵德胜没有表示支持可也没有表示反对,他往一棵树上踢了一脚。命令司号员:“紧急集合。”
  “老赵,你要干什么?”李文顺紧张的看着赵德胜。
  “我的把部队集合起来准备准备,这小鬼子说话就过来了,我总不能伸着脖子挨刀吧?”
  天亮以后,侦察兵们陆陆续续都归了队。其它方向没什么异常,独有西面回来的报告说,日本人的五百多人先头部队已离这里不足十里地了。
  赵德胜焦急地看着李文顺:“老李,这回还等命令?”
  李文顺躲避着他的目光:“炊事班做饭,让战士们吃饱再说。”
  “老李。”赵德胜终于绷不住了,“你是装不懂还是成心气我,你现在生火做饭不等于向敌人报告我们的位置吗?”
  “老赵,你跟我来。”李文顺说着走向僻静的地方。赵德胜气呼呼跟了过来。
  见旁边没有旁人,李文顺才由怀里掏出先前接到的密信递给赵德胜:“这是团部给的秘密任务。”
  赵德胜接过密信认真看着,只见上面写道:想方设法诱敌大队来松乙沟。落款是团长李延禄。年月日。
  看完信,赵德胜狐疑着问李文顺:“这是啥时候来的命令,怎么才告诉我?”
  “我怕你一高兴把任务提前告诉战士们。”
  “告诉他们怕什么,都是自己兄弟。”
  “万一泄了密,咱们不就完不成任务了。”
  “行了,不说废话了,不就是诱敌吗,我去布置。”
  太阳把天边染红时,山里起了风,强劲的秋风把晨雾刮的得一干二净。树上的枯叶随着秋风纷纷下落。山林失去了原有的密度。
  鬼子在一线天出现时,赵德胜他们支在山脚避风处的锅正在蒸着窝头。潮湿的柴禾弄的灶上是浓烟滚滚。发现这一目标的鬼子毫不客气地向他们打来了掷弹筒。几炮过后,那口行军锅连同窝头被炸的四散而落。馒头石上,赵德胜指挥着他的一百多条枪,又是分三处把一线天的鬼子挡在了峡谷里。
  这次鬼子可不像上次那么傻了,进谷之前他们先分兵上了谷顶。人虽然因为悬崖不能在正面下来,可子弹却可以帮助谷里往外冲的鬼子压制馒头石上的赵德胜。
  两个小时后,感到有些不支的赵德胜下令部队分梯子形开始撤退。李文顺领直属排先撤,而后是孙大个子的一排,再后是唐大年的二排,最后是赵德胜领着的三排。
  李文顺领着的直属排,是由侦察班、炊事班、通讯班、卫生班及李天龙这些人组成。接到撤退命令,李文顺就将他们带进了东北方向的山林。第二拨撤退的孙大个子把一排引向东南方向的河套地区。他走了不到两袋烟的功夫,唐大年尾随他而去。赵德胜带着宝贵和三排的人撤出阵地时,日本兵已经攻占了前沿,仓促中退出战斗的赵德胜连机枪的空梭子都扔在了阵地上。他们背着伤员,急急的尾随着唐大年的痕迹而行。占了上峰的日本兵岂容他们这么轻松逃脱皇军。他们马不停蹄的叮住赵德胜穷追猛打。赵德胜命令柱子带着伤员快走,自己领着宝贵和其他没负伤的战士边打边撤。队伍进了进了两帮夹一沟的河套地区,宝贵边打边埋怨柱子:“这小子怎么把队伍带到这种鬼地方,怎么不进林子?”
  赵德胜边打边劝着宝贵:“跟着走吧。等摆脱了鬼子再说吧。”
  日本兵的冲锋速度很快也很猛,他们这二十几条枪根本降不下他们的速度。眼看就要短兵相接了。斜刺里一阵猛烈的枪声,把日本兵打得退了下去。宝贵向枪声看去,只见在一个土棱子后,孙大个子正抱着机枪打得正欢。宝贵正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赵德胜一拉他的胳膊示意他,快走。
  河套逐渐变宽,最后变成了群山环抱的平原。植物也由灌木丛变成了芦苇。宝贵看着周围的景色:“这不是绥芬大甸子吗?咱们怎么干这来了?”
  “你来过这里?”赵德胜问他。
  “前年撵狼撵到这里。”
  “今年让狼撵到这里什么感受。”赵德胜同他逗起了闷子。
  “被撵的感觉太他妈难受了。”
  赵德胜看了一圈环境,他在一个芦苇浓密的土坎上踢了两脚:“来,兄弟你就在这守着,我在你的对面。”
  “什么意思?”宝贵看了看无依无靠的四周,“你不是要在这跟鬼子干吧?”
  “我们在这接一下老孙和老唐他俩。”
  “噢。”宝贵恍然大悟,“这就是你说的梯子形撤退吧?”
  “算你明白。”赵德胜遇见了知音似的拍了一下宝贵的肩。
  孙大个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他冲赵德胜点点头,就继续向下跑去。跟着他的人大都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赵德胜,心疼的挨个抚摸着他们。能动的战士都对他说:“没事,连长。放心,连长。”
  孙大个子过去没一会儿,唐大年的排跟了上来。唐大年把两梭子子弹放到赵德胜手里:“连长,我那家伙废了,让我撇了,这点粮草给你。”
  赵德胜掏出盒子炮给他,他一手拨开,亮出一把鬼头刀:“我不会玩那个,还是这个好使。”说着他把刀耍了一个花。
  赵德胜缓缓地摸了摸刀刃不无佩服的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走,跟着孙大个子走。”
  “你这个干法就不对。”宝贵实在看不下去了,“咱们往这种地方躲,能躲开鬼子吗?”
  “兄弟,别埋怨了。”赵德胜看了看茫茫的芦苇荡,含着眼泪说,“你们能走多远走多远,剩下的我老赵一个人扛了。”说着他的机枪对着撵上来的日本兵吼叫起来。
  孙大个子的机枪也伴着他在斜后方响了起来。能开枪的人也陪伴着他们搂响了自己的枪。芦苇被纷纷打断,日本兵又一次被压制了下去。
  见好就收的赵德胜刚下令撤,就见敌人的骑兵挥舞着亮闪闪的马刀旋风一样向阵地闯来。宝贵一枪打掉第一匹马上的骑兵,当他换上子弹时,一个骑兵已冲到他的身边,那个魁梧的鬼子趴在马背上把马刀向他劈来。宝贵本能的用枪去搪,精明的鬼子耍了个刀花,宝贵的左小臂被削了个口子,只能单手持枪的宝贵眼看着他的第二刀向自己劈来,难以招架的宝贵只能靠躲闪来保护自己。第二刀没劈上,冲过去的骑兵拨回马头又向宝贵劈了过来,宝贵再想躲,脚下被芦苇绊住,挪身不得的宝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看着日本骑兵的马刀再次劈向自己。他只能扭着身子单手抡枪向外去磕。坐在地上的人根本就发不出力,宝贵尽管觉得已经使足了吃奶的力,可在接触到马刀时,人家根本没有因为他的撞击而改变方向。马刀贴着枪身滑了下来,枪栓当住了它的下滑。骑在马上的鬼子见此便双手握刀用力向下压,坐在地上的宝贵单手持枪用力向上挺。有伤在身的宝贵力量明显下降,鬼子的刀一点点向他的肩部压来。就在刀刃已将宝贵的肩头压出血时,横向里飞来了一把扎枪由鬼子的软肋扎了进去。扎枪的力量很大,枪由鬼子的左面进去,由右面露出足有半尺长的枪尖。鬼子嗷的一声惨叫跌落到了马下。
  筋疲力尽的宝贵看清了来人是大奎后,刚激动的喊了声:“大奎。”抖着一条长枪背着四条扎枪的大奎就迎战起新冲过来的鬼子骑兵。
  气喘吁吁的宝贵,站起身子,把一块大烟膏塞到嘴里,嚼了几下拿出来抹到了左臂的刀口上,随后他傍在一棵树旁开始观察战场寻找射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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