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扎巴奴看到有这么多踊跃参加的人，他的心里是暗暗高兴，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这群土匪，你们的死期应该到了，是和你们这些小杂种做一个了解的时候了。你们这些山鬼一样的人欠这片土地的太多了，欠这里的人们也太多了，是到偿还的时候了。山神和树神将不再眷恋你们，总之，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下午，在扎巴奴家就集结了七十三号人，对于老鹰寨附近的这几个寨子，可以说是全部青壮年都出动了。这些来自老鹰寨、八甲寨、蚌佘寨和附近几个寨子的人，大家都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走在一起。他们都希望这次能把罗明安匪帮一网打尽，让他们血债血还，不想让他们这样一直欺凌。这次与这些土匪不是仅仅报仇这样简单的事情，还要给自己吐一口气，吐一口多年来压抑的气。
　　正当扎巴奴看着来了这么多的人，心里喜不自禁的时候，寨子里传来了一个坏消息。扎巴奴以前的亲家，也就是娜姑以前的公公，扎罗的父亲被绑架了。驻扎在垭口的罗明安匪部捎来了信，叫他的家里人拿银元和一头牛来赎，而且他们还说了，叫寨子里的人把巴嘟送到垭口的匪窝里，不然，不用多久就会血洗老鹰寨。越快越好，如果慢了就像上次死的那五个一样，去南果河找吧。
　　作为甲长的扎巴奴刚才还开心得合不拢嘴，现在则犯难了，问题变得棘手起来。有人质在他们的手里面，怎么说都不好弄啊!他最后只好同意了扎罗的母亲的请求，她一个老人家牵着一头牛，背着一个小土罐的银子去土匪的老窝垭口。但扎巴奴感觉让一个老妇女自己去，又不放心，他叫了几次扎罗，叫扎罗自己去土匪窝赎自己的父亲回来，扎罗总是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痒，气得扎巴奴直接用枪指着他的头，但不知如何是好。
　　扎裴刚从贺建回来，他没有和刀乡长、刀庆安他们去拿枪，而是被派了回来看看召集人马的情况。他一回来就告诉扎巴奴，枪是在李大锅头那里商量好了，准备借给贺建六十支。他知道这里已经召集了七十二个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告诉扎巴奴，刀乡长他们一行除了刀庆安和巴嘟是我们这边的，其它的三十四人，是刀乡长在贺建寨子里召集的。他们一早就出发了，去临江县城找李长保拿枪去了。
　　扎裴带来的消息固然是好，可是扎巴奴仍旧一脸愁容。扎裴知道了原来他是为扎罗的老母亲独自一人去匪窝赎人这件事情闷闷不乐，始终是放心不下，扎罗的表现更是让他气得想吐血。扎裴就自告奋勇的说，他扎裴去就可以了，请甲长放心地准备剿匪事情就可以。扎裴匆匆的就上路了，因为扎罗的老母亲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他必须在她到达匪窝之前赶上她。
　　扎裴没有用多长时间就追上了扎罗的老母亲。她身体还算健硕，平时走起路来还是很快的，但今天因为赶了一头牛，速度不由的只能放慢下来。她是心里非常着急，怕去晚了就见不到老头子了。她看到扎裴追了上来，一开始死活都不让扎裴去，她认为这个和扎裴没有关系，去的人必死无疑，她们家还不起这个人情。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扎裴，只能同意这个和这件事情毫无相干的人一起去。她看到扎裴要和自己去，想想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她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扎裴看到她以前一向健硕的身体，现在已经显得有一点步履蹒跚，以前那个做事一向很干脆利索的阿姨就这样被这岁月蚕食着，这动荡的社会更是加速了她老去。她的身体一夜之间的变化是如此的明显，岁月的沧桑完全被这一夜之间的所产生的愁容所掩盖，几条深深的皱纹就像刚刚用刀划过一样，她已经完全变了一副容颜，身板已经不再硬朗。时光在其身上的痕迹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幸的事情催化，她真的老了。
　　他们继续走着路，扎裴接过背箩，手拿过牵着牛的绳子，低着头跟在这个伤心的老母亲的后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位年迈的老母亲。她家老头子没有事情那是不可能的，再说前面老鹰寨的被绑架的五个人全部都被杀死，这次也是生死未卜。大家都悬着一颗心，知道这希望非常渺茫，这个老人不愿放弃她老伴的最后一丝希望。
　　烈日普照着大地，秋天的太阳应该是狠辣的，骄阳似火。但这里是热带雨林，一路都在高大的树林里穿梭，他们并不感觉到酷暑。这时他们感觉到的是，后面好像有人跟了上来。他们两个停住了脚步，站在路上，他们以为是接应的土匪来了，这一刻他们都屏住了呼吸。他们虽然常常被土匪掳夺，但和土匪打交道还是第一次，是平生地第一次。此刻的他们做好了被土匪欺凌的准备。那个人出现了，他们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都松了一口气，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土匪，是扎罗。
　　扎罗得知扎裴和母亲一起去匪窝救他父亲，他越来越坐不住了，内心总是感觉过不去，内疚自己的胆小，内疚自己做的过分，内疚自己的软弱而让年迈的母亲独自去承受，于是自己一路连走带跑追了过来。他还是赶上了，他看到母亲和扎裴站在路上，都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马上又面带笑容的看着他。这一刻他自己也很激动，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母亲、扎裴都在为他的到来而高兴。扎罗双眼挂满了眼泪。
　　“扎罗，你想通了！？”扎裴问道。
　　“是的，扎裴哥，是我爹被绑架了，我不克而让你和我母亲克，这怎么说也说不过克！”扎罗说道。
　　“是啰，儿子！我刚才就想和你扎裴哥说，这个事情不关他的事！白白的送了死，我们还不起这个情！”扎罗的母亲说道。
　　“是啰，扎裴哥，这个事情真的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扎罗说道。
　　“还不是你！你死不克，你母亲自己一个老人家克，我实在是看不下克，我才来！我本身是想，如果我这次能活着回来，我要把你打个残废。现在你想通了，你来了！我的气也就消了！这样才对得起我姨爹和姨妈！”扎裴生气的说道。
　　“是的，扎裴哥，我对你是感激不尽！前面真的对不住了。我必须赶快去，不然就时间晚了！扎裴哥！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扎罗说道。
　　“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妈，你现在赶快把她领回克！”扎罗说道。
　　“哎！你妈给她自己回克！我陪你克！”扎裴说道。
　　“扎裴哥，你又不是不晓得，现在的土匪已经疯了，到处乱杀人。我们克几个都是死，能救得回来的话，我自己就够；救不回来的话，克几个死几个，不划算。求求你了，把我妈领回克寨子里！”扎罗说道。
　　扎裴的母亲坐在路边上，使劲地抹着自己的眼泪。她也劝说去一个就可以了。扎裴知道这时候自己再勉强只会难为人家，他也就只能答应扎罗。扎罗牵着牛就上路了，他的母亲用双手捂着脸，不停的抽动着双肩，眼泪哗哗的从她的指缝间流个不停，她知道她的儿子这次去了基本上是有去无回，也许是与儿子的最后一面了。
　　刀乡长一行三十七人，可以说是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他们急匆匆的向临江县城走去。到了下午他们终于到了李长保的驻扎营地。
　　李长保看到他们一行这么多人，又是刀乡长带队，知道他们这次来的是真的，看来是个好兆头，剿灭土匪是指日可待了。李长保心里暗暗高兴，也在默默的祈祷他们这次能将土匪剿得干干净净，得到一个安安静静的生活，同时让这个喜欢小看别人的刘县长看看拉祜人的潜力有多大。李长保热情的把已经准备好了的六十支步枪交给刀乡长他们。
　　刀乡长看着这么多的步枪，心里自然感激不尽，一行人都激动的说不话来。刀乡长几次说感谢的话都被李长保堵了回去。
　　“老刀，我每年八九月份都来这里和你们买鸦片，都来了几十年了。我们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即使买卖不在，情意也在。你们的这里的情况过去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现在你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你们没有枪，没有一支像样的枪；就因为你们没有枪，你们任土匪任意妄为，只能苟且偷生；就因为你们没有枪，你们只能一天天的等，等民国政府来帮你们剿匪。可是民国政府现在除了会收各种各样的税，他们还会做什么？你们说他们还会做什么？我告诉你们，他们还会看不起人，看不起为他们出钱出力的人。想让他们帮你们剿匪，至少目前不会可能。现在我借给你们枪，给你们子弹！是希望你们自己站起来，靠自己去剿匪。我希望你们好好战斗，把这些做无本买卖的土匪清剿了，为自己争取一个和平安定的环境。祝你们好运！”李长保涨红着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