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灰色色调

　　某天，一封邮件闪亮在电脑窗口，那是一位很久没有遇到的故人了。那有多久？没有人能够清楚，但是唐风依然记得那是十五年的距离。十五年的想念，不知道是怎样发酵的，变成一杯浊酒，看不清岁月的痕迹，风轻云淡。
　　点击开这封邮件，偌大的喜字呈现在眼前，再往下看就是诸如此类的话语：再过三个月我就要结婚了，你能够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我在那儿等着你。
　　看完邮件，唐风久久不能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就像海水撞击皎白沙滩的声音，激得海鸥乱飞，朵朵浪花狂舞。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人，今天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想到这里，唐风的眼很不争气地晃动身躯，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这般失落，难道是我还放不下？是我不够大气？是我太自私，看不得别人幸福？这还是我吗？对，我应该高兴才是。毕竟那是我爱过的人找到了幸福，祝福你！
　　默默地合上电脑，点燃一支香烟，烟雾缭绕，化作圈圈的回忆。回忆总是这样，在人不经意的时候让人不堪一击，给人最难忘的岁月。回忆到了哪儿？谁又能够知道呢。唐风猛的吸了一口，吐纳出的烟气，漫不经心。唐风又陷入回忆当中，回忆是野草疯长，长满了整个青春，唐风就躲在野草的深处，望着那个人，那个人穿白色的裙子，那是一个黄昏。“啊，好疼。”直到烟燃烧到烟蒂，触疼了回忆的人。唐风赶紧把烟灭掉，随手将烟蒂扔进烟灰缸。
　　这时的唐风开始慢悠悠地走进洗手间，蓬松的头发，望着镜中的人，唐风也不知道那是谁？每一天都是重复着一样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时间在指针的滴答声中流失，流失的还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爱情，自己不曾得到的，但自己得到又失去了的东西。
　　拿起梳子整理头发，依稀可以看到几根白头发，真的如李白说的吗？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想到这里，唐风也只是抿嘴傻笑。按部就班，接下来是刷牙。拿起牙膏，挤出一点，在嘴里，居然还有一些苦涩，看来自己的身体不在状态，一直处于亚健康的边缘。不管了，洗洗刷刷，完事，从冰箱里拿出昨夜没有啃完的面包和牛奶。抓起公文包，还有钥匙，砰！关上房门。这间房又归于平静了，很安静，邻居家的猫咪，轻轻一跃，飞上房顶，在绿瓦间跺步，也是那样的清晰、灵动，似黑白琴键的敲动。
　　结束了一天的繁忙的工作，唐风是那么特立独行。懂得生活，懂得在这个城市活出自己的步伐，不被灯红酒绿吞噬。那家楼下的面馆，长木凳，油迹斑驳，一份拉面，不加辣椒，多点香菜。老板是一个白发斑斑的老头，戴着一顶帽子，是呢绒的，不论什么时候都戴着，当然了他可是一流的厨师，两撮小胡子把他映衬的就像隔壁的老爷爷，他的招牌动作是不漏齿的微笑。
　　老板一直记得这个小伙子的喜好，唐风不以为然，坐在角落的位置，靠近护城河，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最重要的是老板摆放了一盆盆栽，绿的那一瞬间就像瀑布倾泻，要和护城河融为一体。那个位置倒是成了他的专属位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听着熙熙攘攘的人，忆起断断续续的人，那就要花费唐风半个小时的时间。吃完一整碗的拉面，是那种特大号的碗，把钱放在桌上，每一天几乎带着同样的钱，从不找零，一分不差。老板冲着唐风微笑，那个招牌动作真的是很让人愉悦。老头儿挥着手，手肘以下的部分都是僵硬的，只剩下上半部分晃动，嘴里念叨着：“谢谢你的光顾，欢迎下次再来。”
　　走在绿树成荫的小路上，听着那一首歌，是循环播放的那种，某个女歌手的《突然之间》，歌词里这样写到：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唐风告诉我说：每一天的心情不一样，有时候会高兴，有时候会低落，有时激愤，有时平静，倒是有那么一首歌会陪着你，这时候你带着红色耳机听到的歌曲，歌曲影响你的心情，不如说你的心情左右歌曲吧。行到路尽初，树林越发茂密，遮天蔽日，不见天地，整个人在树的怀抱里，就像你的怀抱，两者相去甚远，一种温暖，一种清爽。但是两者都会平复这个夏天，夏天，聒噪、轻浮、繁华。
　　自然在这样极好的地方，长凳放在这里当然是合情合理的。坐下来，不做作，手机是放在上面的，那副耳机是红色的。红色让人想到青春的躁动，美好，给人热情，给人希望，给人欢愉。万绿从中一点红，唐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娱自乐，怡然自得。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最近的唐风显得多情了，是那一封邮件波动自己的那根弦？波动的弦，对，那是心弦，很久没有人走进自己的世界，更不必说波动自己的心弦了！
　　长凳的一边应该是有一位女孩，穿白色的裙，手机的挂件是一只大熊猫，默默地玩着手机，细长的手指在屏幕来回滑动，唐风把它比喻夏日里的一层涟漪，一圈又一圈。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唐风的想象力，夏日里的涟漪，有荷塘月色，绿藻交错，给人清爽的感觉。长凳的距离最好是一只手臂，伸出手臂想要挽住女孩的肩，唐风知道那是自己的幻想，怎么可能有那么一个人，那样的人只会存在童话世界里，童话世界里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故事。最近的自己让唐风很是不喜欢。

　　霓虹灯在闪烁，这里乌烟瘴气，不是天街夜市，没有天使，没有伊甸园，有的是虚无缥缈。这里人声鼎沸，是人间炼狱，没有恶魔，没有十九层，有的是人心难觅。到点了该回家了，唐风很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好像是午后的时光，其实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时差的概念在唐风这儿很明显，不再那么重要。时差的颠倒是十五年的沉淀，很漫长，又很短暂，仿佛还在昨天，看不见今天，摸不到明天。抬头望见那一轮月，丝丝缕缕的阑珊，夜将眠。微微凉。
　　回到家里，其实算不上一个家，简单的家具，简单的床，简单的三餐，简单的家。似乎少了点什么，唐风也意识到了，是少了个人吧！唐风也算是好儿童，生活过的简单，不失乐趣，找到平衡点，少了一个人又如何。
　　洗洗，睡吧，穿着熊猫睡衣，也许是受到了那次潜意识的影响，特意去买了一套熊猫睡衣。熊猫两个黑色眼圈，那是唐风的真实写照，每一天都是如此，过的比熊猫还累，睡之前还不忘发表一个说说，这也是唐风的一个习惯。不知道唐风的习惯是怎样养成的，还真是有点多。发表一个熊猫呼呼大睡的图像说说，就躺下了。闭上双眼，白天的事情还在脑海里回旋，翻个身，用枕头蒙住脸，大字睡姿是唐风的又一个习惯，奇怪，为什么要说又。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求之不得。”这是诗经里的名句，这里来形容唐风是再好不过的了。啊，崩溃了，起床吧，看看冰箱还有什么吃的没有。打开冰箱，冒着寒气，柔和的灯光，还真是没有，就有一根冰棒，这还怎么过啊？看来明天要去超市大肆搜刮一番了。心里这样想到便觉得好受了些许，没办法，一根棒冰，也是此刻的良师益友，不对，是最佳伴侣。
　　坐在窗台，嘴里的冰还没有化，夜色稍解风情，吹来的风，都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每一个睡着了的人，还在工作的人，睡不着的人。糟糕，我这样岂不是在偷窥别人的梦了，还真是不行啊！哪一个又是你的梦呢？心里还有这个想法，吃一口冰吧，老是胡思乱想，看来明天又要被老板洗刷了。拿出手机看看，现在是凌晨两点。
　　风吹过来，风铃沙哑的歌唱，不晓得这风铃还能够唱到几点。好困，可就是睡不着，这不是要疯的节奏吧！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有大把的时间没有度过，还有几多人梦没有看见，还有你的世界没有触碰，不科学啊！！抓狂……这是怎么一回事？解铃还须系铃人，问题就在那封邮件。我真是个机智的少年，想到这里就笑了。赶紧冲进书房，打开电脑，登陆邮箱，第一个就是那封邮件，上面的字迹仿佛还没有干，就像这一天的时间也没有办法冲淡那份甜蜜的幸福。喜字是那样刺眼，心里想着这便是难以入睡的缘故，眼干、刺疼、涩涩的。
　　电脑旁边放着一盒小星星，每一粒星星都睡着了，回味他们各自的美梦，因为每一粒星星都藏有一颗心，那不算一颗完整的心，因为他们没有得到那个人的祝福，就是一颗颗残损的心，难以成就最美好的梦。唐风伸手拿出一粒星星，那是一粒粉红色的星星，为什么就这么巧，那是十五年前的纸张，拆开星星，上面写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看见字迹的背景是褐色的，长时间的封藏让小星星褪色了，退了一层色，伤了一颗心，淡了一个人。怎么也想不明白，难思量，自难忘。
　　淡淡的忧伤浮出心海，僵硬的手在键盘上停滞了好久。滴达，一滴眼泪滴在手指间，他们说：“当你目睹一件事物时，落下了一滴泪，代表你已经释怀了，已经明白各中缘由了。”麻木的手指动了起来，在那封邮件的回复栏，敲出了三个字——恭喜你。回车键，轻敲。
　　他们说的话能够让人不沉溺在伤感中，可唐风比谁都要明白，他始终放不下。
　　带着鼾声的月亮，说着梦话的蝉儿，还在偷窥梦境的夜风。这时的世界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