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波成古绝永昼 倦鸟绕丛归山林 第001章

　　金玉銮殿，飞檐琉瓦，如今独壁危楼。更遣深林去，残碣几孤墦。渺洞庭空烟四远，螣蛇吐雾，蛟龙翻雪。吞万象，落木萧萧，流涌大荒。渡江隔望，仗剑暮雨水幽怨。九土戈马息，风尘落定，相伴红颜。万里青山猿啼，须臾过，击水无痕。想楼台尽覆，从此关山谁望？
　　作这首《扬州慢》词的乃是一位侠影惊鸿的人杰英雄，“龙啸剑指三千甲，细柳穿花醉红颜”武林盛传其美名，这句诗便是明证。这位大侠并非他人，姓吕名枫，当年手刃上官文章者便是其人。《荥陵词注》评论此词道：“侠者若者也，吕功卓之后盖无甚者矣！”这首词借古伤今，气象万千，王朝更替，烽烟四远，“金玉銮殿，飞檐琉瓦”辉煌之中突然急转直下，“独壁危楼”、“残碣孤墦”，盛世崩塌，一夜成空，无限思绪竟在寥寥数字之间悄然震怵。词中情怀似是凭吊王朝命运，只是伤时停留空别亦难，正所谓“落木萧萧，流涌大荒”盖指如此。兵燹之后，渡江远望，眼前雨水，幽怨哀婉，虽然兵马已经偃旗息鼓，可是怅惘着“楼台尽覆”，便只好从此佳人在侧，江山独望。而词中所说的“红颜”，确是一位名媛，她与吕枫相伴江湖，巧笑倩兮，更是一段佳话。
　　如今已是严寒时候。山光与水色，安安静静。晨光微熹，山阴水曲之间，光阴隐翳，枝叶扶疏的树荫下，光波流泻。“明月照积雪”，满目幽晖，清虚可爱。雪光在阴阴天宇下，透着别致情趣。白里透出银色清晖，湿润并且匀净。红日偶尔间透过云层的罅隙，渲染团团红晕，大地顿然煦暖，遍野皎洁。
　　广东紫渊涧，隐匿群山之中，五六年前，上官文章引兵数万围攻却一直久攻不下。无奈大军挥进，紫渊涧也曾一度元气大伤，销声匿迹。紫渊涧四代教主，至吕枫辗转广东，临危受命，正是第三任。如今的教主便是那吕枫的传奇师弟，“武圣”孙青龙暮年慧眼识才所收的关门弟子葛需。而其一生奇遇，便是自认识吕枫起开始，因缘际会也造就了他出类拔萃的武学造诣，加之葛需性格敦厚，思维聪颖，紫渊涧不久便恢复了元气，立足江湖，名噪一时，当然那都是后话。
　　连八寨，并三山，葛需为了发展紫渊涧势力，几年来收罗四方义士，山道上这条石阶就是为了连接各寨子而开凿的。山脚下仰观，只见山路蜿蜒，委折而上,盘盘曲曲，纠错环绕。待行过十数个盘口，突然眼前大路平直，豁然间视野开阔，只见对面山上五道瀑布飞珠溅玉,奔泻而下.再俯瞰群山,已如蚁蛭。山道上有一俊朗少年，身穿黑色衣衫,信步行走，正缓缓下山,心中默想着:也不知我师哥现在如何?师父他老人家许久未见不知在哪里云游?脚步轻盈，似是漫游一般,背后瀑布倾泻而下，溅起水珠氤氲成霞雾一般。这一路下山,眼前风景移步换景，也甚是怡然自得，过了良久,他低声沉吟道:
　　“数年前一战，师哥忍辱负重，背负了不少骂名，如今虽沉冤得雪，但终究抵不过心中倦意，听说师哥归隐山林，这倒也是一件好事。哎呀，我还有什么想不开呢？”
　　“那位雪菲姑娘也不知长得什么模样？师哥芳心已托，想必定比陈旭姐姐更胜一筹……”
　　他只顾自己一路低吟，无暇顾及山野幽色，“想是这紫渊涧大好的美景却被我给糟蹋了，要是师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信笔挥毫，泼墨山水，诗词歌赋，雅兴至极！”
　　葛需思念吕枫，便常常独自下山去往吕枫曾经经常弹琴的地方。他睹物思人，仿佛吕枫依旧在他身边。当年素帐犹在，只是古琴琴弦已断，似是主人离去而琴灵自毁。葛需时隔未久便拂拭一遍，这里纤尘不染，垂幔轻摇，屋外水潭流水淙淙，似是一首雅乐。
　　眼见已经下到山腰，紫渊涧山势奇险，却主要是在山腰以上，山腰一下，坡度较缓，至山脚便人烟繁密。“这块石碑乃是当年独孤前辈留下的，紫渊涧多少英豪，何等辉煌。”
　　葛需手摸一块巨石，巨石高逾两人，上宽下窄，下底极窄处仅有一尺余。石碑扼守上山必经之路，自下而上仰视，俨然天神下界，威武不凡。相传巨石乃是天雷劈就，当时紫渊涧扎根广东，白手起家，百废待兴。独孤陌上山辟路，夜雨瓢泼，天雷滚滚，突然一道闪电劈空而下，独孤陌眼中一阵寒噤。紧接着，山洪汹涌而下，几里之内皆能闻声。随从教众或被洪流卷走，或落荒而逃。正待他们下到山腰处，又是一道闪电劈中山顶，山顶处一声闷响，不时便自上而下传来擂鼓般的巨响。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转眼就要吞噬人群。独孤陌振喝一声，飞身跃起，凌空出剑。一手太虚剑于千钧一发间竟朝巨石狂劈数剑，电光石火，映得一干教众脸庞清晰可以互相辨识。待众人惊愕中缓过神来，只见独孤陌，剑尖穿石，傲然挺拔，岿然站立于巨石之上。
　　独孤陌一剑刺穿巨石并非空穴来风，葛需手抚巨石，当年痕迹依旧可觅。巨石之上有一个窄窄的深孔上已经长出了苔藓，但仔细观看，便知正是由一道十分强劲的剑气贯穿。独孤陌太虚剑精深如此，看看他之后在此巨石上用剑气所穿凿的“紫渊绝地”四字，字字磅礴大气，雄浑险峻，便可观知一二。
　　（正此时，紫渊涧屠龙山分寨山脚下）
　　位于紫渊涧山脚下的这片地方，地势平坦开阔，商贾来往，车马不息，经过长时间的经营开化，已经成为了一个集镇，既是走南闯北的商贾的必经之地，也是江湖往来的武林人士集散之处。
　　自紫渊涧山脚南行十数里，便是市镇。晚间时刻，华灯初上，灯火通明。地处四方往来的必经之地，自然有百越之地难得的繁华景色。
　　镇上有一家客栈，生意兴隆，来往之人大多在这里住宿，时过一更客栈里所剩客桌已然不多。靠近窗边设有一间雅间，小圆桌上围坐着五个女子。只见五个女子身着平常服饰，淡雅内敛，一身的劲装打扮，随身佩剑不难辨认是武林人士。然端详脸庞，朱颜玉润，丹唇皓齿，明眸黛美，疑有仙女之美。她们这样一身平常打扮，似是不为张扬而避人耳目。
　　“几位女侠，不知还有何吩咐？”店小二端上几盘菜色之后问道。
　　“不用了，你下去吧！”
　　“好嘞！”
　　其中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斜盘发髻，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白皙的脖颈处还隐现出一颗可爱的红砂痔。未等店小二人离去，她麻利地抄起筷子，哧溜地夹起一块红豆酥放在嘴里，嬉笑道：“嗯！真好吃！”
　　她正意犹未尽的回味，无意间瞥见周围四女的神色，恍然所悟，道：“哎呀，人家赶了这么多天路，嘴馋了嘛！你们干嘛老这样……”
　　“师姐师姐，你看她，还是这幅样子，一见到好吃的就像只馋猫。”
　　“好了，好了，明慧，你们也别说卓儿了，这么多天风尘仆仆的，就不要难为她了。”
　　“就是，就是，霄玥说的对，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较真嘛。”潘卓尔倒是爽快，嬉笑道：“来来来，明慧，我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就往朱明惠的嘴巴里塞去。
　　朱明惠见潘卓尔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就往自己嘴巴里招呼过来，碍于情形，自然极力避开，谁知道潘卓尔不依不挠，硬是要朱明惠吃下这块排骨，“哎呀，明慧，你就别客气了！来，啊¬¬——张口！”
　　潘卓尔站起身子，便向朱明惠身上凑去，朱明惠见一时避开不过，拍起桌上一对筷子，对准已经凑到自己嘴边的糖醋排骨，横横地挡在了嘴唇上，正好将强塞进来的排骨夹住。
　　“好了，好了，真是服了你了，我自己来！”
　　“嘿嘿嘿，好好，那你吃了，可是我给你夹的，多难得！”
　　“瞧你乐的，潘大小姐亲自夹肉给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一旁观看的三女一直不动声色，先前只顾自己忍着不笑，到此时也按捺不住地笑了出来。任妮婉说道：“瞧瞧你们俩的这点出息，在家里就三天两头拌嘴，闹得不可开交，净给母亲添堵，出门在外也不注意点，还这么胡闹？”
　　“啊呀，师姐，要怪都怪她啊……”朱明惠委屈道：“再说了，在家的时候我还不是为了吕大哥吗，他几年都没有音讯，那不是急的吗！”
　　“行行行，你有理，我说不过你。快吃饭吧，吃完还要上紫渊涧呢！”
　　雅间紧挨窗户，倒是离外边的散桌有些距离。数丈之外，几张小桌上都是一些本地的武林人士，南北往来多半都带有武器。她们这顾自己说话，却不料“紫渊涧”三字出口，突然外围桌上之人纷纷转睛凝视，一阵寒气逼来。一瞬间停杯滞箸，鸦雀无声。
　　这种意外的氛围自然引起她们的警惕，“这帮人耳力过人，而且如此紧张，看来有些猫腻！”
　　“猫腻？”
　　“劫财劫色？”
　　“去你的，闭嘴！”一直未开口的魏晓潇喝道：“他们既然如此忌惮紫渊涧，看来不是紫渊涧的死敌便是朝廷的走狗！”
　　“可是……上官文章已经毙命，朝廷乱党气数将尽……他们……”
　　“依我看，这些人身着朴素，大多是本地口音，多半应该是紫渊涧的对头找上门来了！”
　　“是啊，这些天我一路上已经听到了不少传闻，葛需师弟经营紫渊涧兼并多个山寨，难免有心怀不轨之徒有所阴谋。”
　　“葛需是吕大哥的师弟啊，这个忙咱们应该要帮！”
　　魏晓潇斜了说话的潘卓尔一眼，“你还真傻得有点可爱，咱们就是上紫渊涧去找葛需的，你说我们该不该帮！”
　　潘卓尔见她出言挖苦，正要辩驳，却一时语塞，吃了哑巴亏，“我……”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咱们还是商量一下眼下的事情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