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2
　　龙城县公安局长钱进和外甥吴慈仁离开县教育局长金山家后，钱进让吴慈仁到家里去，好好聊天。
　　吴慈仁没同意，虽说感激舅舅给他当这个媒人，可心里对这个舅舅还不太亲近，毕竟多年没走动了。亲戚亲戚，越走越亲，时间长不走动，再亲的亲戚也生疏了。况且，吴慈仁对舅妈多多少少有点畏惧。他知道舅妈这个人眼朝上看，看不起人，尤其是比她地位低的人，说白了就是看不起农村人。
　　钱进好说歹说，吴慈仁就是不愿意去，说想回老家倒流河镇蔡家村一趟，看看那里的乡亲们。钱进知道，吴慈仁从上初中、高中一直到上大学，都是蔡家村的乡亲们资助的。在吴慈仁眼里，蔡家村的乡亲们比他这个当舅舅的重要多了。
　　见吴慈仁坚持要去倒流河镇，钱进不再说啥，说了也白说。他劝吴慈仁不要把相亲的事放在心上，还信誓旦旦，一定要给吴慈仁再介绍一个对象，条件不会比金枝差。
　　吴慈仁一笑：“舅舅，婚姻大事得随缘，看来我的缘分没到，这件事就到这儿吧。我今年才20岁，30岁以前肯定能找到对象。”
　　跟舅舅分手后，吴慈仁迈开脚步，向汽车站走去。

　　吴慈仁上高中就在龙城一中，他对龙城太熟悉了。龙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胡同，吴慈仁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快到汽车站时，吴慈仁突然止住了脚步。这次回老家，中午到任何一户村民家，他们都得热情招待，毕竟他至今还靠着蔡家村的乡亲们资助。吴慈仁决定，中午得在村支部书记蔡仁义家里吃，到别的村民家去吃，蔡书记知道了肯定得骂他。买几包香烟带着吧，见了蔡家村的老少爷们，至少得掏一支烟递上去。
　　想到这儿，吴慈仁转身向路边一家小卖部走去，他打算买几包龙城县最好的香烟，三块五一包的渡江烟。
　　吴慈仁正要掏钱，肩头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心里一惊，本能地扭头观看。这一看，吴慈仁不禁欣喜若狂。
　　拍他肩头的是蔡家村支部书记蔡仁义。蔡仁义正笑眯眯地看着吴慈仁。
　　“蔡叔，咋是您啊！您刚才一拍，吓我一大跳！”吴慈仁笑了起来。
　　“小子，咋不能是我，龙城县又没规定不准乡下人进城。我离老远就看见你了，可我没敢喊你，我跟在你后面半天了，你刚才买烟时一说话，我才确信是你。慈仁啊，叔得说你两句，如今上大学了，心眼咋变了呢?你看你，咋把自己打扮成许文强的模样？”蔡仁义一边笑一边数落吴慈仁。
　　吴慈仁刚想解释，小卖部的店主把五包渡江烟递了过来。
　　吴慈仁忙去付钱，却被蔡仁义拦住：“小子，你别付钱，你正上学，哪有钱，就是有钱，也得用在学业上，既然你叔我赶上了，这烟钱我来付！”
　　吴慈仁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流下，他百感交集：“这就是我善良、可亲可近的父老乡亲哪！我啥时候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这辈子恐怕也报答不完！”
　　“蔡叔，您咋有空来龙城呢？”吴慈仁一边递烟一边问。
　　“小子，你别忙着问我，你先说说你咋一纵命跑到这儿来了？是不是买烟回蔡家村啊？”蔡仁义接过吴慈仁递过的香烟，没点着。
　　吴慈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蔡叔，等到车站坐上车再说吧！”
　　“不行，现在就说，咱们有车坐。”说着，蔡仁义用手一指，吴慈仁才发现百米外的路边果然停着一辆蓝色的130车。
　　蔡仁义一招手，蓝色的130开了过来，司机是个年轻人，吴慈仁不认识。
　　“上车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镇供销社的司机张强。他今天来城里送货，我搭个便车，可巧看见你了，打扮得跟许文强一样，我才跟踪过来，没想到真是你！”蔡仁义笑了起来。
　　坐到车上，蔡仁义再次追问吴慈仁咋有空来龙城县。
　　吴慈仁本不想说，不好意思说，可不说又觉得对不起蔡仁义，蔡家村的每一个人对他吴慈仁都有恩，尤其是蔡仁义，一直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对待自己。
　　“蔡叔，我是来相亲的！”吴慈仁小声说，脸也红了。
　　“啥，你是来相亲的？相成没有，女方是谁，谁当的媒人？”蔡仁义急问，脸色变得很难看。
　　吴慈仁长叹一声：“我干舅介绍的，县教育局长的女儿，女孩子没看上我！”
　　“谢天谢地！”蔡仁义脸上乐开了花。
　　吴慈仁十分惊诧，心说蔡叔您不对呀，您这是咋得了，听说我相亲不成不但不安慰我，咋还谢天谢地，幸灾乐祸呀！
　　蔡仁义看出了吴慈仁不高兴。他拍了拍吴慈仁的肩头，笑着说：“小子，我早就想找你了，打算给你当个媒人，没想到差点被你干舅抢了去。幸亏这次没成，不然，我这个媒人咋当，我咋吃你买的大鲤鱼？”
　　“蔡叔，您不是开玩笑吧？您给我当媒人？”吴慈仁满腹狐疑。
　　“是的，自打你一考上大学，我心里就盘算好了，一定要给你当媒人，可你婶子说你以后是城里人了，吃商品粮了，恐怕看不上农村人，所以一直拦着我不让我给你说媒。”蔡仁义有点怨恨自己的妻子。
　　停了一下，蔡仁义问吴慈仁：“小子，我想问问你，你毕业后打算到城里去，还是到咱倒流河镇中学教书？”
　　吴慈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毕业后一定回倒流河镇中学去！”
　　蔡仁义问：“这是心里话？”
　　吴仁义说：“是心里话，我离不开倒流河镇，更离不开蔡家村的父老乡亲！”
　　蔡仁义大笑起来：“小子，蔡家村的人没白养你，没白疼你！我这就放心了！我想把我的外甥女介绍给你，你可愿意？”
　　吴慈仁先是一惊，后又一喜：“蔡叔，我爹娘去世早，就怕女孩子看不上我！”
　　“别胡扯啊，我告诉你小子，我这个外甥女长得可不差，眼光也不低，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差了我也不能介绍给你，她现在是她们村的计生专干，你可别嫌弃她不吃商品粮！”蔡仁义眉飞色舞。
　　“蔡叔，我记得您有四个姐姐，好几个外甥女，学历都不低，您给我介绍的这个是哪个村的，叫啥名字？”吴慈仁小声问。
　　“老头泉山村，叫美芝，他哥可是咱们镇第一个大学生，清华大学毕业的。美芝在龙城一中上高中，差两分没考上，美芝也没心思再复读了，我大姐也不想让她复读。这不，美芝就留在家里种地了！”蔡仁义言语中替美芝惋惜。
　　说着说着，蔡仁义瞅了一眼吴慈仁，发觉吴慈仁脸色不对劲，好像很忧伤，很不情愿。
　　“小子，你打退堂鼓了，咋回事？”蔡仁义不大高兴。
　　“蔡叔，我，我……”吴慈仁变得结巴起来。
　　“要是不心肯就直说，别磨磨叽叽的？”蔡仁义好像很生气。
　　“蔡叔，我和美芝认识。”吴慈仁苦笑。
　　“那你说美芝咋样？”蔡仁义问。
　　“人没说的，可我怕她看不上我？”吴慈仁声音小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小子，你放心，美芝不是县教育局长的闺女，她肯定能看上你！”蔡仁义笑了起来。
　　“蔡叔，我上高中时，曾经给美芝写过纸条，被她给撕了，还当着众人的面把碎纸屑扔到我脸上，那事我一直记着呢。从那以后再也不敢主动追女孩子了。”吴慈仁心有余悸地说。
　　“小子，没看出来啊，你当时咋不去找我，我给你们牵线搭桥，准成！”蔡仁义嗔怪吴慈仁。
　　“蔡叔，我心里有点怕美芝！”吴慈仁嗫嚅着。
　　“以后你就不怕她了，今个我正好没事，咱们这就去美芝家，当面锣对面鼓，今个就把亲事定了，以后你就不能喊我叔了，得喊舅。我这个舅是真正的舅，不像你城里那个当公安局长的舅，那是个冒牌货，姓钱却不值钱！”蔡仁义话语中带着埋怨。
　　几秒钟后，蔡仁义催促司机张强把车开快点。张强点了一下头，一踩油门，130车像一支离弦的弩箭，向远处射去。
　　吴慈仁的心，此刻早已飞到了蔡家村，也飞到了老头泉山村，确切地说是飞到了美芝身边。

　　蔡家村留下了吴慈仁少年心酸而又美好的回忆。爹娘的早逝，让吴慈仁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阴影，再也得不到爹娘那太阳般的温暖，吴慈仁变得孤僻、自卑，他像一只受伤的雏燕，随时都可能被生活的狂风暴雨淹没。是蔡家村的父老乡亲，用一颗颗朴实、真挚的心，慢慢驱散了吴慈仁心灵上的隐影，给了他爹娘才能给予的关爱、呵护和亲情，让他这只折翅的雏燕获得了重生的力量和希望，并展翅高飞。
　　想到老头泉山村，吴慈仁既欣喜又忧伤。倒流河镇的人们都知道，老头泉山村出了两个美女，一个是花瓶，一个是美芝，这两个女孩子都美若天仙，一个赛一个，长得跟画上画得一样。看上一眼，心里有再大的忧愁，都会忘得一干二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吴慈仁在上初中时就暗恋过美芝。美芝的姥娘在蔡家村，美芝经常到姥娘家走亲戚，自从看到美芝的第一眼，吴慈仁便像丢了魂似的，不过那时他太自卑，自己无父无母，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想啥，美芝还能看上他？不大可能，想也别想。上高中时，美芝跟吴慈仁同届不同班，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吴慈仁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那份冲动，终于鼓足勇气给暗恋多年的女神美芝写了一张纸条，谁知被美芝撕得粉碎，吴慈仁羞得无地自容，希望彻底破灭了。从那以后，吴慈仁心的世界开始下雪，冷得再也容不下任何女孩子。
　　吴慈仁咋能想到，多年后，可亲可近的蔡叔竟然要给他当媒人，而女方竟是暗恋多年的女神美芝。吴慈仁再次春心萌动，他心头豁然开朗起来，他急不可待地敞开了心的大门，恭候着心爱的美芝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