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八十三）

　　梁艳梅昨晚被王静她们强行留住,气了一阵也没办法，只好又把人叫进来说：“服了服了，哪儿也不去了，总不能铐一晚上吧？”
　　那人就笑，说：“就是不喊,也快到放开你的时候了。”过来开了铐解释道：“王局长下了死命令，说今晚谁要让你出了公安局大门，谁就脱警服走人。”
　　梁艳梅搓着手腕说：“还好铐得松。他也太霸道了，乱用戒具不违法吗？这是习惯吗？你叫啥？我要去告你们。”
　　那人又笑，说：“我叫周素华，想告就告吧，王局长可是好心。他怕我们犟不过你，走了又回来笑着出了这个主意。你也该替我们想想，万一你出了事，回头梁市长找我们要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会胡编乱猜吓自己，怕得奇奇怪怪的，满脑子封建思想。就不怕找不到吴珍和刘小川我找你们要人？就不怕大水把个芝兰县都淹了？”痛快说完,也觉着不近情理，先自笑了,叹声说：“你们这样做真的很可悲，我也很可悲，一点儿都不想感谢你们，但我能理解。”
　　“这就对了嘛。”
　　“对什么对？就让我在这儿坐一晚上？”
　　“指挥部还没有接到进一步的新情况，有了我会告诉你。”
　　梁艳梅想想说：“真的不能在这儿坐一晚,你看不如这样，咱们去会议室，那里的消息多。”
　　周素华听了直摆手说：“那里很忙，不敢乱领人去。”
　　“不用怕，我走前面就是了，去找点儿正经事做。”起身就走。
　　周素华就拦。
　　梁艳梅问：“怎么，还要铐一次？我只是去帮忙，比如倒个水呀什么的。”
　　“不行不行!”
　　“信不信我又要冲了？还犟不过你？”大声喊道：“他们乱抓人了！“
　　周素华急得跺脚说：“真该把你送拘留所去。王局长说的一点儿不假，还真有几分大小姐脾气。那好领你去，可是先说好，到了不可久留，问一问情况就走。”
　　梁艳梅嘿嘿笑道：“你前头领路。”
　　“先答应。”
　　“答应答应。”
　　“我不是怕你，只是没办法不想为难你。说实话你也就是生得不同，别自以为了不得了?走吧?”
　　梁艳梅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
　　到了会议室见人果然不少，但认识的不多。梁艳梅进去寻找到吴广忠,开口就说：“我来报到。”
　　吴广忠疑了半天才问：“你来报什么到？”
　　梁艳梅说：“随你们怎么安排都行。”
　　吴广忠皱眉说：“那好，去旁边坐着别乱动，有事干叫你。”
　　梁艳梅问：“盐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厂了？”
　　吴广忠说：“进一步的消息还没回来。”
　　梁艳梅又问：“寻找吴珍他们有进展吗？”
　　吴广忠不耐烦了，说：“找到了就是找到了，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什么算进展？哦,找到一半了?正找呢。”离开她去和几个人商量事情了。
　　
　　梁艳梅插不进去在一旁等着，看出了吴广忠是这儿的核心。见他要么被叫去听电话，听完就答，一点儿都不慌乱。要么打电话布置工作，不急不缓简捷利落，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要么议事,干干脆脆立下决断。心想他倒是个干工作的能手，要是没有那毛病多好，悄悄叹了一声。后来坐闷了，又去请示要干点儿啥。吴广忠正听电话,眼朝上翻不理她，接完后放下听筒才说：“不要叽叽喳喳,安静点儿行不行?有重要情况通报。”于是边抬腕看表边朝众人大声说：“马文武记一下，夜里十二点差十七分，搜救队沿着冮边在大湾山下面的桑家坡找到刘小川了，已经送到县医院了!”
　　大家鼓掌欢呼。
　　吴广忠又说：“盐厂那边还是没有消息，通知第二梯队马上出发。”说完指着正在笑的梁艳梅说：“你,出来一下。“到了过道吴广忠说：“我们已经谈过，道理你都清楚了,马上去趟医院，去干什么你该知道。”
　　梁艳梅说：“刚对你有了点好感，这下又被打破了。你怎么总是先想着自己，我不会按你的意思去谈。刘小川现在最需要的是吴珍的下落，是休养，不是你的那个担心，不去!”
　　“关于吴珍，告诉他正在全力寻找。”
　　“不去，坚决不去，不当这种狗腿子。”
　　“你必须去!要赶在谣言赴来之前，吴珍一定会感谢你。”
　　“不去！”
　　“太不成熟了!太任性了！为吴珍想想?难道要她死了也没个好名声吗?”
　　“不许你说吴珍死了！”
　　“根据现有情况,都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是你的愿望?”
　　“太忙,不多劝了，想好了?”转身喊来马文武吩咐道：“派人送梁艳梅去医院。为了保证刘小川的治疗，任何人不许去打扰,包括报纸、广播和电视台的。”
　　梁艳梅想知道吴珍是怎么跳的江，这才去了。到了医院找到病房，见刘小川一身住院服，抱膝坐在病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瞅着前方发呆，半天也不眨一下,皱眉苦脸咕咕噜噜，上去叫他也不理,心想已成这副样子不忍再问。出来时看见几个人扶着位老太太,急慌慌正朝这里赶来，其中就有王草鱼饭馆的王老板，料定是亲属们到了，赶紧让开道。这群人进去后又是哭又是骂又是问，简直乱成一锅粥了。心想这一个真是万幸的很，但不知那一个是死是活?悲从中来，泪汪汪去找医生想问情况。
　　来到医生办公室，见一位男医生正和一个穿住院服的妇女边看片子边讨论,等了一会儿没人理,因为心急,便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打招呼就生生地插进去问：“刘小川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转过头打量了一眼梁艳梅，见来人紧绷着一身不合体的警服，也没戴警帽,脚下穿双雨胶靴,以前从未见过，便问：“你谁呀口气这么大?真警察?是从大街上跑来的‘女豪杰’吧?”
　　梁艳梅脱口说：“亲属。请快告诉我他是不是受了大刺激?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打过一针可他不睡,先观察吧。”
　　梁艳梅嫌太拖延急道：“还观察什么呀?不是医生都看出来很痛苦，没有别的措施吗？”
　　医生有点不高兴了，问：“很痛苦?开点儿止痛药？可惜心病没药。请马上走开!”
　　梁艳梅听出他在取笑自己，那里受得了，气呼呼地质问道：“你对病人的痛苦咋这么漠然呢？告诉你!我是受吴县长之托专门来的，现在就打电话汇报，告诉他你这个医生一点不重视，还拿嘲讽来回答我对病情的询问,还叫我马上走开。电话在哪儿？看见了，在那儿,能拨外线吗?你很成问题，请问叫什么名字？我还要去找你们的院长。”
　　这时那位妇女站起来问：“你是梁艳梅吧？果然是个厉害的人。”
　　梁艳梅这才去仔细看，见她正在微笑，气质也很端庄，便问：“请问你又是谁？”
　　“冯萍，偏僻小县城的教书匠。”
　　梁艳梅惊道：“啊唷！你是县一中教语文的冯萍老师？吴县长的爱人？听说过听说过!冯老师你好，我是梁艳梅，以前没有见过你。怎么一身住院服呀？病了？”先躹躬,再伸出双手要握。
　　冯萍握过手后,淡淡地笑着说：“吃了那么多年的粉笔灰，肺部有点毛病了，总咳嗽，刚才正听李医生讲解片子呢。”
　　梁艳梅听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声调不高十分文雅，惭愧自己却不依不饶地乱发脾气，粗暴地打扰了苏老师，但她不责怪，相形之下窘迫得脸都红了，羞愧地问：“冯老师，怎么都半夜了还来看片子？应该好好休息。”
　　冯萍说：“本来睡了,又被吵醒，听说是刘小川找到了，哪里还能再睡得着，就想过去看望,碰见李医生说现在不能去。心中正有些小疑问，就到这儿来了，可巧遇上你了。”
　　梁艳梅问：“你也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事？”
　　冯萍笑眯眯说：“小城嘛,总这样。”
　　梁艳梅不知道该再说啥，望了一眼,愧得低下头胡乱找话问：“冯老师是什么病？”刚出口就后悔了。
　　冯萍淡淡地笑道：“肺癌,是中期。”
　　梁艳梅“啊！”地大叫一声，转头问医生：“确诊了？”
　　李医生点头说：“省第一人民医院确诊的。”
　　梁艳梅赶忙道歉：“冯老师,我真不该横冲直闯插进来，我更不应该打扰你，我太不对了。”
　　冯萍就笑，说：“将心比心，我要是你也会着急，你是在关心别人，没有错。只是在方法上有一点点情绪化，在你的年龄很难免，不必过于自责。”招手要梁艳梅坐下。
　　梁艳梅过去坐下，再次握住了冯萍的手，这才感觉到冰凉无力。她没有想到,吴广忠的爱人竟是这样通情达理的，心生好感，知道她原来是患了绝症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暗怨苗清泉没早点告诉自己，再想自己不依不饶要揭吴广忠的短，要为吴珍出口气，可是眼前这位和蔼的冯老师怎么办？还不得一气呜呼了？心就打鼓，有点下不去这个狠手了，暗叹世事纷杂，这里牵着那里，那里又牵着别处,实在不敢图痛快，恨自己根本处理不好，叹有理也会伤及好人。梁艳梅想不清楚,深深叹一声问：“冯老师，多老才能随心所欲不伤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