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淡淡的烟草味

　　由于药物的作用，琥珀睡得很沉，后半晌，又极为惊惧不安，她很累很累，睡眠是多么累的活动啊，梦里的路幽暗漫长的让人绝望，她迈着灌满铅的双腿艰难的迈步，千斤重的步履蹒跚彷徨，挣扎的眼眸在漆黑空洞的夜里四处逡巡，如同盲人般，希冀一盏光明。空气里突然飘来一股独特的气息，淡淡的烟草味儿夹着被冬日的阳光照射在秸秆上晒发出来的暖烘烘的味道，吸一口，整个人都温暖起来。如同朝霞驱散乌云，琥珀的灵台渐露一丝微明，她舒展心眉，伸出手，捕捉这股神秘的气息。温暖的感觉一直流入她的心里，愉悦而又舒缓，她笑了。
　　展云飞抬头扫了眼前这个女人一眼，深色的眼眸不由地震了一下，她居然笑了！展云飞的嘴角也不自主的向上扬，继而又伏案工作。
　　良久，琥珀醒来，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她是被麦小米的简讯唤醒的，
　　“我跟水晶在老地方！”琥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腾地坐起来，如往常般迅疾起床，穿鞋，抓起包往外冲。
　　“嘭！”撞上一堵墙。她摸着额头惊愕的抬起头，一张略带怒容铁青的脸笼罩着她的天空，琥珀惊愕的张大嘴巴，“冷……你怎么在我家？”
　　“你的适应力很强，睡了一个下午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展云飞冷笑了一声。
　　“这不是我的家吗？”琥珀愣愣地回答。见对方嘴角挂起了不屑的弧度。琥珀立时环头看了四周，高大的落地窗外，灯光璀璨的整个城市铺现眼前，前面是冷面人宽大的办公桌。“冷面人的办公室！”琥珀心里嘀咕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想到冷面人冷若冰霜的脸，琥珀不由抓起面前的衣襟，把头藏起来，“我要躲起来！”
　　“还没睡够吗？”上方响起冷冷的声音。
　　琥珀抬头，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眸，如夜浩淼，深邃得让人沉醉。
　　“看够了吗？”展云飞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琥珀倏得缩回手，察觉自己的窘态，立时向后退一步，两只手慌乱地放下垂于背后，偷眼看了一眼展云飞平静的脸庞，低垂满脸羞红的脸颊轻声说道，“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展云飞向她目不斜视的冷哼一声，“走！”长臂一伸，抓起琥珀身后的外套潇洒地穿在身上，长腿迈向电梯。
　　“哦！”琥珀一声不响地跟着他走进电梯。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里，展云飞霸气的占据着正中的空间，琥珀默默地立在他旁边。见他伸出好看的手指摁了—1键，然后挺直身板，双手插入口袋，默然站立。琥珀大气不敢出，悄悄地移步到他身后，努力将自己移出这个人的视线范围，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体移到有限空间的安全心理距离。站在高大身影后，琥珀还是能感觉到极大的压迫感，她感觉今天的电梯坐得好漫长，并不时的盯着这些跳动的红色数字。如果不是这些数字的在不停的变小，琥珀会以为电梯压根儿没有运行。为了缓解这种压迫感，她不由地深深地做了个呼吸，有一缕淡淡的烟草味进入了肺腑，缓缓的极具绵力的流入自己的大脑，像在迷雾中昏沉的暖意，棉柔而有力量。
　　好熟悉的味道！好好闻！琥珀低了头，小心翼翼的往前凑了凑。
　　展云飞好笑的看着前面，光洁如镜的电梯门面上方映照着这个女人所有的小动作。
　　“叮……”电梯直达车库，展云飞迈步跨出，走到他的幻影前。“接着”他向身后的琥珀抛出一个小物件。
　　“什么？”琥珀本能的接过展云飞抛来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把车钥匙！她抬头看着展云飞。
　　展云飞已绕到车身旁，“你来开车！”低头坐进后座，“聚福楼！”便不再言语。
　　琥珀“哦”了一声，乖乖地钻进驾驶室，熟练的启动车子，她记得上次展云飞训斥过她开车太快，这次极其小心的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
　　聚福楼是本市一家人气很旺的高档中餐厅，已有百年的历史。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琥珀以为展云飞是让她送他过来，来到目的地，就站在原地准备目送展云飞进去，然后自己就可以飞奔到老地方接女儿。她已经酝酿好了一个下属欢送领导的最佳表情。不想，展云飞见她杵在那儿，长臂一伸，抓着她的手臂拎着她进了“聚福楼”。
　　“喂，干嘛，好痛哦！放手！”琥珀吃痛的被展云飞甩在了座位上。
　　“女人，麻烦！”展云飞脱下外套交给侍者，“上菜！”
　　“冷……少爷，我还有事，你慢慢吃，我先走了！”琥珀准备起身。
　　“坐下！”展云飞脸色阴沉的说。琥珀怯怯的又坐了回去。
　　很快，侍者上了菜。展云飞拿起筷子优雅的吃了起来，吃到一半，见琥珀依旧木木的坐在那儿，唇角轻抿，神情焦灼，想走又不敢走，两眼巴巴的盼着他快快吃完。
　　“吃吧！”展云飞看着琥珀眼前的空碗，侍者立时给琥珀上了一碗燕窝羹。“吃完，你就可以走了。”
　　“哦！”琥珀一听，端起汤羹咕咕的喝起来。展云飞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琥珀放下汤碗，“这样可以走了吗？”他拿眼瞟了一眼满桌的美食，示意她吃完。
　　琥珀只得拿起筷子，开始完成她的任务。
　　“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如何为人父母？”展云飞对着快速进食差点咽着的琥珀不徐不疾的说。
　　“你说我不是好妈妈吗？”琥珀吞下一口食物，她吃的心焦，只想快快离开这里，管他是不是天下美味，这该死的冷面人还在那慢吞吞的吃，她看着真窝火。一股不愠的火苗慢慢在眼里升起。
　　展云飞放下餐具，身子向后一靠，“你自己过得天昏地暗，也希望你的孩子走你同样的道路吗？”
　　“我……”翻腾在琥珀心中呼之欲出“伟大母爱”的话题顿时消弭的无影无踪。
　　展云飞挑眉看了她一眼，“先把自己照顾好。”
　　“谢谢！”琥珀恶狠狠地从牙缝里蹦出，心里暗忖，“你是出生富裕家庭，又怎能体会我们这些人的艰辛。”她快速的扫完面前的食物，站起来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我吃完了，可以走了吗？”
　　展云飞点点头。
　　琥珀拔腿想往外冲。又被展云飞抓住，“还有什么事，少爷？”琥珀眼里的火苗蹿了出来，展云飞冷冷的看着她，“医生让我转告你，你身体很虚弱。”
　　“谢谢！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琥珀亦冷冷的回答。
　　展云飞眉毛一沉，“我送你回去！”不理会琥珀的挣扎，将她扔进车里。
　　“这就是所谓的‘送’？”琥珀相当无语的看着自己又被按在了驾驶室。
　　“去哪你自己开？”琥珀从后视镜里看到展云飞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琥珀翻翻白眼，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朝老地方驶去。展云飞一直闭目养神，直到琥珀将车子停好熄火时，他才睁开双眼。
　　“嗨，琥珀，你太有才了，开了这么辆老爷车来啊？”麦小米拉着水晶跑过来。今天，麦小米把水晶打扮的跟她一模一样。“今天我帮你把水晶接来了。”
　　“谢谢你哦，小米！”琥珀感激的将两人搂着怀里。“水晶，对不起，妈妈今天没来接你放学。”
　　“没关系的，妈咪。我跟小米姐姐玩得好开心。”水晶牵着琥珀的手，“妈咪，等下小米姐姐要跟安吉拉阿姨PK，她们请我做裁判艾！”水晶兴奋地想妈妈汇报情况。
　　“好啊，我们水晶好棒哦！”琥珀搂着女儿亲了一口。
　　“你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后方传来不屑的声音。大家回头，展云飞走过来。
　　“琥珀，你怎么把冷面人也请来了！”麦小米囔囔起来。
　　“好了，小米，安吉拉肯定在找你，你们先过去，我等下就来。”琥珀忙不迭的支开小米，“冷面人”是她取的绰号。麦小米当着当事人的面就叫，让琥珀很尴尬。
　　“这个，少爷，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可以回去了！”琥珀朝他笑笑，一副送客的架势。这里是她琥珀的地盘，应该可以这样说吧。她朝展云飞挥挥手，一副“您请回不送”的样子。展云飞依旧沉默不语，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琥珀可不管，她跟他道了别，礼节上该做的她都做了。在今晚最后的时里，她要好好享受跟朋友亲人在一起的时刻。
　　“再见吧，冷面人。”琥珀心里默念，转身加入自己的朋友们。
　　麦小米跟安吉拉早已准备就绪，见琥珀过来，安吉拉朝她打出胜利的手势，抛给麦小米一个亢奋至极的挑衅眼神，
　　“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等着瞧吧！”麦小米哪能示弱。
　　“妈妈，快来！”水晶拉着琥珀的手，钻到人群的最前面，她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飞逝而去的两部车，“妈妈，小米姐姐跟安吉拉谁会赢？”
　　“你希望谁赢呢？”
　　水晶低下头想了想，“我希望她们都赢。”
　　“那她们都赢吧！”琥珀朝女儿笑笑。四周是喧嚣的轰鸣，两道光亮在车道上忽闪，琥珀抬头望着高空，深蓝色的天空，有一颗星星在天际闪烁，时间也不早了，等下该带着孩子回去。冷面人说的对，我不该把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她看着孩子天真的笑容，觉得自己所做的都是值得的。空气里是浮尘和汽油燃烧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烟草味！琥珀转身！
　　“你怎么在这里？”展云飞站在她俩身后。
　　“你就是这样生活的？”展云飞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琥珀一时无语，她困窘的回答：“是！”
　　展云飞盯着她，看看周围的人群，皱起了眉。
　　“你为什么还不走？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没有司机。”
　　这是个什么回答，难道还要我送你回去，琥珀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
　　“好！马上！”
　　“哦。”琥珀看看女儿，“水晶，我们回家！”
　　“妈妈不要，小米姐姐她们她们快要来了！”水晶拽着琥珀的衣服。
　　“等一小会儿好吗！”尽管琥珀见展云飞脸上已经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她还是把孩子的快乐放在了第一位。“她们马上就要好了！”她伸手也拽住了展云飞的手不让他离去，回头看着两辆车齐头并进的回到终点线。
　　“耶！她们一起赢了！”水晶兴奋地冲了过去，向她的两个好朋友宣布她公正的裁判。
　　琥珀的目光追随女儿欢快的身影，开心的笑了起来，回去对着展云飞说，“走，我送你回去！”展云飞扫了她一眼，低头看着被她握住的手，琥珀连忙松开，
　　“对不起！刚才太激动。”
　　“是吗？”展云飞依然目无表情。
　　琥珀也习惯了，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眸透出欢快的神情，她朝女儿走去，伏在姑娘们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那几个女孩一起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阴影下的展云飞，之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展云飞还是冷峻的站着幻影前，看着琥珀将孩子领了过来，对水晶热情的招呼反应冰冷。
　　琥珀拉过女儿的手，朝她挤挤眼，逗笑了不知所措的女儿，“他很冷，别理他！”
　　抱起女儿放置在后座上，让女儿横躺着睡觉。为展云飞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请！”
　　“你倒会喧宾夺主！”展云飞乖乖的坐了进去。
　　“这是作为额外工作的报酬。现在可是我的私人时间。”琥珀坐进驾驶室，回头看着女儿已经呼呼大睡，她笑着准备给自己扣安全带，瞄了一眼右侧，见展云飞四平八稳的坐着，俯身过来替他扣安全带，嘴里叨叨，
　　“这么大的人，怎么不知道扣好安全带呢。”
　　“女人麻烦！”展云飞不耐烦起来。刚才闻到这个女人的气息，使他烦躁。
　　“开车！”
　　“上哪？”
　　“白色别墅”展云飞说完，便不说话了。
　　琥珀将车缓缓的开出了车场，看见麦小米跟安吉拉两人对她抛出了飞吻，使得她在安静的车内失声笑了起来。
　　“你不觉得这样傻笑很蠢吗？”展云飞眼也不抬。
　　“有吗？没觉得。”琥珀心情蛮好。
　　“自我感觉良好。”
　　“是啊，只要我一握方向盘，就想奔驰。好像我整个身体飞起来一样，这个感觉很好。”展云飞看着琥珀闪着双眼的侧脸，这个女人的脸上都有兴奋的光泽，整个人饱满而有活力。
　　“是吗？”
　　“是啊，只有速度才能让我专注，而不会去想其它的事情。”
　　“把这种专注用到T台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哦。我也在努力！”琥珀俏皮的说，“我也需要过程去适应嘛。”
　　“笨！”
　　“我笨，你聪明！为什么还要我开车送你回来？”琥珀反驳。
　　这时车子已经滑进了别墅大门，展云飞下车，“自己找个房间睡！”
　　琥珀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展云飞已经走进自己房间。小丁过来帮她抱起水晶送到怀里，然后将车停入了车库。
　　琥珀傻傻的呆愣了一会儿，让我自个儿找房间睡？琥珀傻笑了起来，她抱起水晶折向一间向阳的小暖间，这是距离最近的一间房，怀里的孩子沉甸甸的，抱得她快吃不消。
　　折腾了一天，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