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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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夜晚，咋暖还寒，月亮躲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皖北倒流河畔的一条乡村公路上，一名男子骑着自行车奋力前行，车后座上坐着一名女子。
　　黑夜里，四周静悄悄，这是一条通往徐州的乡村公路，村路是用小石头和泥土混合铺成的。因骑车者心慌，自行车不时撞到那些凸露出来的小石头上，夜深人静，车撞石头的声音特别刺耳，让人听得胆战心惊。
　　一阵山风吹过，夹杂着狗叫声从附近村庄传来，坐在自行车后面的女子不由地搂紧了骑自行车男子的腰，小声叮嘱：“扁担哥，小心点，别摔倒了！”
　　皇藏峪南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名叫老头泉山村，一百多户人家，不足千人，多数人家姓郝，只有几家外姓。村西北头住着一户人家，姓刘，男主人叫刘水，夫妻二人无儿，只有一个女儿叫花瓶。
　　花瓶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便辍学在家帮着父母干活。
　　花瓶的成绩中上等，那次中考前害了一场病，影响了她正常发挥，不然，即便她考不上县一中，上县二中十拿九稳。所以，花瓶想再复读一年，可爹娘不同意，说农村女孩子，能上初中识几个字，到城里能分辨出男女厕所就行了，上啥高中，考啥大学，大学也不是咱考的，咱刘家老祖坟上没冒这股青烟。
　　花瓶听说爹娘不让自己复读，暗地里没少哭。她知道爹娘不是担心她考不上高中和大学，而是爹娘另有打算。

　　暑假的一天，邻居郝婶找到花瓶，开导她说：“瓶啊，婶知道你心高，也知道你成绩不错，只要你好好学，考上大学不成问题。可是，你们家就你一个孩子，你爹娘不想让你走远，你说你以后考上大学了，肯定不会再回到咱们老头泉山村，你爹娘咋办？”
　　花瓶说：“我要是能考上大学，就把俺爹娘接到城里住。”
　　郝婶一笑：“你想的挺好，可你爹娘能去吗？他们肯定不会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哪！”
　　花瓶一脸迷茫地望着郝婶，沉默不语了。
　　郝婶又说：“你爹娘前段时间找到我，让我给你说说，他们想把你说给毛蛋。毛蛋是村支部书记的儿子，只要你们两家结了亲，以后在老头泉山村谁还敢欺负你们！”
　　听到郝婶提起毛蛋，花瓶眼前立即浮现出一个男孩子的模样来。毛蛋比花瓶大两岁，从小学一年级就跟花瓶一个班，一直到初中毕业。
　　毛蛋长相一般，身材枯瘦，小胳膊小腿，给人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别看毛蛋身小力薄，打架可厉害。在小学四年级时，毛蛋曾经用石头把同班同学社教的头打烂，要不是他爹当支部书记，社教的爹娘非找他算账不可。
　　社教在老头泉山村是大户，他有五个叔叔、两个姑姑，爷爷奶奶和叔叔都宠他，他爹娘平时也舍不得动他一个手指头，没想到毛蛋竟然用石头打烂了社教的头。
　　社教的爹娘心里畏惧支部书记的权力，不敢说啥。社教的叔叔可不干了，五个叔叔手持铁锨、棍棒，“嗷”地一声拥到村支部书记家。
　　老头泉山村的人都知道，社教这五个叔叔可不白给，他们平时不惹事，人缘也好。但他们有言在先，人不犯我，我不惹人，人若犯我，我必报复。
　　当时，支部书记正在骂儿子毛蛋：“狗日的孩子，你放着地上的祸不惹，净惹天上的祸。社教的五个叔叔连我平时都让他们三分，你咋就敢把社教的头打烂？你是死催的啊，他五个叔叔不能活剥了！”
　　支部书记也不憨，他知道这事就算社教的爹娘不追究，社教的五个叔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地。支部书记打算好了，先训斥儿子一顿，然后买点礼物，亲自登门拜访。只要自己登门，社教的五个叔叔不会不给面子，毕竟自己是一村的书记，虽说无品，可也算是父母官哪！一旦社教的五个叔叔找上门来，自己就被动了。
　　正在这时，社教的五个叔叔手持铁锨、棍棒闯进了支部书记的院子，书记吓了一跳，毛蛋吓得大哭。
　　书记毕竟是书记，见多识广。一见五只猛虎闯了进来，他连忙起身去拿烟，一边递烟一边说好话：“我正在训毛蛋呢，打算一会就去看看社教！”
　　“你的这个不争气的孩子欠揍，你舍不得揍他，我们替你教训他！”社交的三叔手持铁锨，恨不得一铁锨把毛蛋拍成肉饼。
　　“晚啦，你早干啥去了！”社教的小叔抡起木棍朝毛蛋砸来。
　　支部书记知道，社教的小叔脾气最暴躁，又在河南夏邑县学过两年武术，三五个棒小伙也奈何不了他。
　　两年前，社教的小叔开着手扶拖拉机，行至十里外的银山村北边时，不小心翻进路边沟里，当场被砸断左腿。社教的五叔央求路人把他的手扶拖拉机弄上沟，又让他们帮忙把拖拉机发动起来，把自己抱上拖拉机，忍痛把拖拉机开回家，才让家人把他送进医院。
　　这件事轰动了四邻八村，人们一提起这事，都说这小伙子是条硬汉子，有种。换其他人，当时还不得学狗叫。
　　支部书记太了解社教的五个叔叔了，所以，他平时让着他们。今天一见这五个人闯进他家，还带着家伙，支部书记说不害怕那是瞎话。
　　社教的五个叔叔把支部书记围在中间，有的抓住胳膊，有的摁住头，吵吵嘈嚷嚷，声音传出老远，这就要揍人。
　　毛蛋趁人不注意，钻到床底下藏了起来。
　　就在支部书记被摁到在地，几个人举拳要打的时候，社教的爹娘和爷爷奶奶赶来了。
　　社教的爷爷是村里年龄最大、辈分最高，支部书记还得喊他叔叔呢。
　　社教的爷爷见几个儿子把书记按倒在地，气得胡子撅起老高，他抡起手中的拐棍，不分青红皂白，朝着五个儿子就打。
　　一场风波平息了。
　　毛蛋自从经历了这事，也变得老实多了。

　　一年后，社教、毛蛋、花瓶等二十多个孩子考入镇中学。
　　镇中学离老头泉山村十多里路，学生们不得不住校。毛蛋又开始在学校打架，他还跟副镇长的儿子拜了把子。
　　后来，学校知道了这件事，劝他们退学。支部书记和副镇长去了几趟学校说情，毛蛋几个人写了保证书，才得以继续上学。
　　初三毕业后，毛蛋也没考上高中，他爹是支部书记，说村小学二年级却少一名数学教师，让毛蛋到村小学任教。
　　毛蛋虽说成绩不咋地，可一个初中学生教小学二年级，那就绰绰有余。
　　毛蛋当上老师后，村民们一开始还风言风语，担心毛蛋误人子弟，后来见毛蛋还真是那么回事，也就不吱声了。
　　今天听说郝婶说爹娘想把自己介绍给毛蛋，花瓶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她从小对毛蛋的印象就不好。

　　郝婶说：“花瓶，你别迷，毛蛋现在当老师呢，拿工资啊！如果你们结婚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不成问题。毛蛋他爹是村支部书记，不瞒你说，咱村给毛蛋介绍对象的多了，可毛蛋都不满意，他说过非你不娶。你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花瓶说：“我对毛蛋没好感！”
　　郝婶笑了：“等结了婚你对他就有好感了！”
　　无论郝婶咋说，花瓶就是不吐口。
　　隔天，爹娘找到花瓶。
　　爹说：“瓶啊，昨天你郝婶找你了吧？”
　　花瓶说：“找了，我对毛蛋没好感！”
　　娘说：“咱农村人，啥好感不好感的。当初我嫁给你爹时，对你爹也没好感，现在不也过来了！”
　　花瓶说：“反正我不同意，我一看见毛蛋就恶心！”
　　爹说：“瓶啊，你咋这么不懂事呢？你可知道，你小时候，要不是书记罩着咱，你早就死了！”

　　花瓶一家人是老头泉山村的外来户，刚到这个村时，村里人挤兑他们。
　　那时，花瓶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七岁，二哥五岁，姐姐三岁。
　　初来乍到，老头泉山村的小孩都不愿意跟花瓶的哥哥姐姐玩，哥哥姐姐们一旦出去玩，十有八九得被打得头破血流而归。
　　花瓶的爹娘找人去理论，同样是失望而归。最后，花瓶的爹娘下地干活时，便把三个孩子关在院子里，不让他们外出。
　　那年午收之际，花瓶的爹娘照样把三个孩子关在院子里。三个小孩在院子里玩累了，跑到屋里找吃的。他们看见里屋的面缸上、桌子上放着几小块苹果，想都没想，拿起来就分吃了。
　　三个孩子哪里知道，这是爹娘用在药老鼠的，苹果上面涂满了剧毒——鼠毒强。
　　等花瓶的爹娘从地里回到家后，三个孩子已经口吐白沫，倒地身亡了。
　　村支部书记得知这事后，立即在全村开展一场献爱心活动，组织全村村民为花瓶捐款捐物。
　　那次，全村共捐钱二百八十三元，粮食五百多斤，衣服十八件。
　　三年后，花瓶出生了。
　　花瓶三四岁时，书记放出话来，以后谁家的孩子再不给花瓶一起玩，我就把他家撵出老头泉山村，谁要是欺负花瓶一家人，就是跟我这个当书记的过不去。
　　花瓶懂事后，爹娘就把哥哥姐姐误吃毒苹果的事告诉了花瓶，花瓶咋也想不到自己家里能发生这么大的惨事。
　　每次听到这件事，花瓶的爹娘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花瓶眼里也含满了泪水。
　　不管村里人对她们家有多大的帮助和恩情，让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毛蛋，花瓶永远不会答应，也不可能答应，因为已经有一个男孩子走进了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