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五十四）
　　睡梦中的莫言突然被楼上的一个声响惊醒了。翻了个身想继续，却睡不着了。林伊娜似乎还在酣睡中，莫言悄悄地起身，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在茶几上摸到了一包烟，点燃了一支去了阳台。
　　慢慢地蹲下身子坐在地上，夜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让人感觉到压抑。莫言狠狠地吸着香烟，这东西真是有一种魔力，没吸的时候不觉得，这吸上了就觉得成了一种依赖。
　　啪的一声，厅里的灯亮了。莫言吓了一跳，林伊娜已经站在了阳台门边上。
　　“怎么了？不睡觉在这里想谁呢？”林伊娜的脸色冷若冰霜，莫言几乎没有见过。
　　“惊醒了，睡不着。这就回去睡。”莫言掐灭了烟蒂站起身来。
　　“什么惊醒的？睡不着是因为想她吧？”林伊娜堵在门口不让他过去。
　　“没有，你想多了。我这失眠都老毛病了。”莫言陪着笑脸，这大半夜的闹个啥劲儿呢。
　　“莫言，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她，那你和我结婚干什么？你怎么不娶了她啊？今天看到她心里不舒服了吧，尤其看到人家已经有了男友，而且看起来很不错啊，是不是心里酸啊！”林伊娜一番醋语震得莫言目瞪口呆。
　　“你……伊娜，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她有没有男友和我无关。”莫言说完话轻轻地推开林伊娜往屋里走去。伊娜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在捅他的心。为什么？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就放弃了自己的最爱？为什么就扼杀了自己的爱情！伊娜，你真的不明白吗？莫言的心痛得有些麻木了。
　　“不行，今天你不说明白，我就不让你睡觉。”林伊娜想到回来前她看见莫言望向若淼的眼神，脾气就上来了。她就想让莫言给她认个错，想让莫言低头，因为她心里嫉妒。
　　林伊娜死死地抓住莫言的手臂，莫言的火也腾地一下窜起来。这大半夜的什么事儿啊。他的手轻轻地一抡，没有防备的林伊娜突然间松了手，身子一仰向后摔去。莫言大吃一惊急忙伸手，却还是晚了一步。林伊娜的头一下磕在了阳台门框上，她软软地倒在地上。
　　“伊娜”莫言蹲下身子急切地呼唤。
　　林伊娜的眼睛紧闭着，莫言发现自己的手上有血。他急忙抱起林伊娜下了楼打车去市中心医院。
　　看着林伊娜经过简单处置后被推进了CT室，莫言懊悔地用手捶墙。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伊娜如果出了问题……莫言不敢想下去。因为是夜诊，等了一会儿的功夫，CT片子和结果就都出来了。
　　“医生，怎么样？”莫言的心就要飞出来了。
　　“没事儿，除了那点儿皮外出血，什么事儿没有。昏迷是一时性的，一会儿就会醒。”医生不紧不慢地说着。
　　莫言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突然，他想起了伊娜的病。
　　“医生，我想问一下，我老婆的脑瘤现在怎么样了？”莫言紧紧地盯着医生的脸。
　　“脑瘤？”医生听了莫言的话再次把片子放在灯箱上，仔细看了半天，很奇怪地看着莫言，“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老婆有脑瘤？”
　　“是”莫言看着医生的神情，他的手心开始冒汗，这种紧张似乎是因为他的某种预感。
　　“你是她老公吗？”医生非常奇怪地看着他。
　　“是”莫言的汗水从脸上缓缓地滑落，预感愈发强烈。
　　“你老婆以前的片子我没有看过，不过从这张片子上看，没有得过脑瘤的迹象。”医生说完话把片子递给莫言，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莫言颤抖着手接过片子，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什么？怎么会？伊娜的药瓶、伊娜的片子、伊娜的话语……反复地在脑子里闪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莫言还在眩晕之中，林伊娜已经清醒过来。摸了摸还有些痛的头，看了看四周。莫言呆滞的神情和手中的CT片子……林伊娜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莫言，我们回家。”林伊娜紧紧盯着莫言手中的片子，惶恐与不安写在她的脸上。
　　莫言没有说话，沉闷地走出了医院。坐在出租车上，两个人一路无语。
　　进了家门，莫言直接进了书房，关上门瘫坐在地上。
　　不能相信！是谁的问题？自己，是的，是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去求证？现在想来这期间似乎有太多的漏洞，可是……可是自己真的就没想过？也许潜意识里想过，可是……可是真的相信她！谁会开这样的玩笑啊！那片子、那药瓶、还有一些暗示的语言……可是……可是伊娜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自己有脑瘤的话！莫言的心撕裂了！他大口地喘着气，在他的心里天和地仿佛瞬间扣在了一起，而他已经被挤压得无处可去。
　　林伊娜紧张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莫言会问什么！不管问什么吧，都不能承认！要不是毕业前夕同寝室的杜雨得了脑瘤，要不是她走的时候落下了那片子，要不是自己知道了莫言和若淼……可是……可是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所以自己没有欺骗莫言，没有，没有！林伊娜在心里拼命喊着。
　　莫言沮丧地抱着头。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最珍爱的已经失去了！追问伊娜吗？能有什么结果？！就算是她承认了，就算是她欺骗了自己，可是一个女孩子骗了你只是为了把她的一生都交给你，这种欺骗你又怎么忍心去质问！伊娜是任性了些，可是感受得到她是爱自己的。只是若淼……这个名字此时此刻让莫言痛彻心扉，这是他感觉在这场欺骗中最不能承受的。
　　痛苦席卷了两个人，莫言觉得头痛欲裂，林伊娜觉得心在颤抖。天色在这种沉闷中亮起来。林伊娜站在书房门外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不敢敲门，又想知道里面的情况。门轻轻地开了，莫言终于走出来，青色的胡茬在林伊娜的眼里十分刺目。
　　“莫言”林伊娜迎面抱住莫言。
　　“去睡一觉吧。”莫言轻轻地说道。
　　很简单的一句话，林伊娜顿时泪流满面。莫言的不质问让林伊娜的心里增加了愧疚感。
　　“好了，我要上班了。”莫言轻轻推开林伊娜，然后进了卫生间。
　　（五十五）
　　没有人知道莫言的心里是怎样的翻江倒海，表面上他在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又到了下班的时间，莫言点燃了一支烟。该做怎样的决定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离婚？这两个字让莫言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对若淼说出事情，让她原谅自己？若淼已经有了男友，莫言的心很难受。手牵手的样子已经证明了亲密的程度，那男人看起来很稳重。不……不能打扰了她的生活，纵然心里有着怎样的愧意和爱意。可是，自己的婚姻怎么继续？能够理解伊娜的动机，可是心里有了这样的隔阂，心里有着那样的爱恋，婚姻难免蒙了阴影。日子还长着呢！莫言无奈地闭上眼睛。
　　天已经黑了，两个小时就在莫言的混沌下溜掉了。
　　走出工厂大门，莫言还在一片混乱中。
　　“莫言”很轻很轻的一声呼唤。
　　莫言停下了脚步回头望过去，林伊娜站在那里有些怯怯地看着他。莫言突然就想起了伊娜第一次跑到工厂找他的情景，又突然想起了若淼在厂门口等待他的往昔。自己把自己的生活彻底搞乱了。
　　“原谅我。”林伊娜上前一步来到莫言的身边。
　　莫言静静地看着林伊娜，她脸上的泪水无声地流淌着。这副模样让莫言的心里又忍不住有了一丝疼惜。
　　“回家吧。”莫言拉了林伊娜的手。
　　“嗯”林伊娜低下头来，泪水流的更加猛烈。他就是个这样心软的人！
　　生活在一场突来的变故面前似乎仍在平静地继续。莫言还是原来的莫言，没有因此而对林伊娜怒气相向。林伊娜却因为这件事情而收敛了些任性的脾气。在莫言的心里现在最惦记的是若淼是不是很好，是不是有了一生的倚靠。
　　星期六的早上，夏若淼睡醒了却还在抱着小熊懒在床上。一直以来，刘时俊一直在关心追求她，单位里的人也都悄悄传开了。虽然他们在单位几乎就不接触，可是似乎还是有明白人。
　　看着小熊，夏若淼情不自禁。每晚上都抱着它才觉得心里舒服。
　　手机的铃音打断了夏若淼的沉思。
　　“若淼，下楼啊。别闷在寝室了，带你出去。”刘时俊的声音。
　　“哦，我……”
　　“别在那费心思编谎话哦，快下来了，我等你。”
　　夏若淼急忙起身放下了小熊，她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然后开始简单地打扮了自己。
　　“快，上车。”刘时俊冲着已经走到车前的夏若淼喊道。
　　夏若淼看了看他，笑了，然后拉开了后车座的门，坐进去。
　　“怎么，把我当司机啊？这坐在旁边是朋友，这坐在后面是客人的。”刘时俊笑。
　　“司机，开车吧，不过我这个乘客不知道目的地。”夏若淼也笑了。
　　夏若淼因为刘时俊的陪伴心情舒爽了不少。她似乎开始接受这个男人，虽然这种依赖的情感与那种炽热的爱情似乎有些距离。
　　两个人去打球、逛街、喝咖啡……足足快一天。当刘时俊把车停在离菜市场不远的位置时，夏若淼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买点儿菜，我给你做饭，尝尝我的手艺。”刘时俊看到夏若淼的样子解释道。
　　“你？”夏若淼很有些不相信。
　　“我说过，我下了班就是个极普通的男人。你不信？今天就让你眼见为实。”刘时俊拉着夏若淼下了车。
　　看着刘时俊买菜时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还挑挑拣拣的样子，夏若淼不得不相信他说过的话。这哪有一星半点儿总经理的派头，分明就是一个家庭妇男！夏若淼忍不住笑了起来，刘时俊故意乜斜了她一眼，嘴角也禁不住往上弯了一弯。
　　一番精挑细选后，两人满载而归。从小区里的地下停车场出来，一人拎了一袋菜说笑着往刘时俊的住处走，不知情的人一定以为是一对和谐般配的新婚夫妻。
　　夏若淼正为刘时俊讲的笑话而开心地笑着，突然放慢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人。周围的一切似乎不复存在，只有这人那熟悉的面孔，黑黑的眼眸，渐渐逼近，异常清晰。
　　“若淼，累了吧，我来拿。“刘时俊走了几步发现若淼没有跟上来，停下来往回走。
　　“哦，没有，我能行。”夏若淼回过神来。
　　莫言从家里出来，无精打采地走着，一抬眼看到两个提着菜亲密交谈的男女迎面走来。只觉得那女子的身形好熟悉……，定神一看，莫言呆住了，一个心中默念过千百遍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若淼？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猛然间又看见站在她旁边一脸关切爱怜、风度儒雅的刘时俊，心里不禁一凉，一阵酸楚袭上心头：她已经有了别人了！
　　莫言垂着头慢慢向前挪动着脚步，心里很乱很乱。想告诉她分手的真相，想告诉她自己真的爱她，一直深爱她，想告诉她发生的一切，想说的话似乎太多。可终于什么也没说，轻轻地擦肩而过……
　　莫言呆呆地站在相遇的那个点上，听着身后传来的那个男人对若淼十分关切的话语，莫言在极力思索着自己出来是要干什么。轻轻地抚着额头，哦，对了，买香烟，买方便面。伊娜一早就回娘家了，莫言知道她最近也很疲惫。
　　买了要买的东西，莫言往外走，却又被人家叫住，原来忘了收找回的钱。莫言想了想，又走进去买了十瓶啤酒。出了门就用牙咬开瓶盖，仰头就喝进去。走得很慢，心里是那种无法发泄的刺痛。想哭，似乎很想哭，可是男人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