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此去遥无期，唯愿生者安

　　“啊？”晓娅终于肯停下来听依蓝说话了。
　　“在车祸中走了。那一天本是想来你这里，当面赔罪，却没想到造化弄人，就这样走了。”
　　“你别这样开玩笑，”晓娅假意笑了笑，“即便是害怕被我恨也不要找这样一个借口啊。”
　　“我没骗你，”依蓝将信递给了她，“信不信随你，他本来是想写信给你，但最后还是决定亲自来，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明天就要火化了，如果你要来的话，还来得及再看他一眼。你不要恨他，伤害你，他也很痛。”
　　依蓝不打算再说下去了，临走前只是看了一眼晓娅，最终还是决定就这样。她已经将周程临终前的话送到了她的手中，剩下的事情就是由她自己来判断了。
　　“骗我……”晓娅仍旧只是自言自语，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了。她知道，不可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于是，她打开了那封信：
　　晓娅，写这封信之前，我想了很久。对你的伤害，我知道无论怎样弥补都不可能弥补的回来，我知道，你也许也不想再听我怎么解释。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恨。甚至是我自己都憎恨这样的自己。今生我知道根本不可能获得你的原谅，我也从不曾抱有这样的幻想。如今，伤你太深，我又无法割舍自己真实的爱恋。这一辈子，我失去了很多，也走错了很多步。当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的时候，我却发现已经无力挽回。我很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是否安好，也很想回到以远去看看你。可是，我想，如今的你该是不愿意看到我的。我也懂，就让我从此以后在你的生活中淡去。今后，你不会再看到我，也不会再因为我而伤心痛苦。今生我愧对于你，如果有来生，我愿意用一生时间偿还。可是，来生，来世，谁又能够说的准？我企盼有下一个轮回，让我偿还今世的债。可是下一世，我又能否遇见你？如果不能，那么下一个轮回，我又是否真的能够释怀？这些我并不知道。我只是遗憾，遗憾不能在今世让你欢笑。可是，我真的是已经退无可退，我在错误的人生中终于纠正了方向，我也不愿不敢再去负了谁。千言万语，我知道并不能够道明我对你的亏欠。你理解也罢，恨也罢，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都没有怨言。我只是希望从今往后，你能够好的，你的记忆中不会再有我，也不会再有痛苦。我只希望你知道，你幸福，我便知足。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一定是他们联合起来骗我的……”
　　看完信后，晓娅依旧不相信周程已经死去的事实，只是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呆呆地站在原地，客人喊了许多遍她都没有反应。
　　“晓娅，怎么了？”卫和辉从厨房里走出来问她道。
　　“哥，周程死了。”
　　卫和辉愣了一下，随即道：“不可能吧，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死就死了？是不是怕我揍他才编这么个谎出来的？”
　　“我也不相信。”
　　“行了，行了，别发愣了，店里现在最忙的时候，别干站着了。”
　　但是晓娅却脱了员工服，走了出去，“我去看看。”
　　“晓娅，晓娅！”哥哥大声喊着，担心晓娅出事，便追了上去。
　　第二天，殡仪馆的告别厅里，周程的家人和周程的最后一面。
　　所有人都着一身黑色，没有泪水，却是一脸的哀愁。最后一程，他们只希望周程平平静静地离去。
　　周程的身子已经被整理的很干净了，没有刺眼的血色。在遗体整容师的努力下，他也大致地恢复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像。只是，如今的周程，早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周程了。车祸的撞击太过猛烈，导致他变得面目全非，只有熟识的人才能将他辨认出来。如今面前躺着的是周程，可却又像不是。只是死亡，太过让人心碎。
　　告别厅里循环着哀乐，他们已经受不了了，决定别过，就让周程一路走好。
　　可是，晓娅却在这时候闯了进来。
　　肃穆的气氛，冰冷的尸体，还有依蓝伤心的眼神。晓娅终于意识到了，依蓝没有骗他，周程真的已经走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哭了，哭声算不得悲切，只是内心已经彻底破碎。她是恨周程，恨他狠心离自己而去，恨他拿自己的感情当做游戏。可是，再憎恨，她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就这样突然地离去，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彼此。那一刻，她的伤心是那样的痛入愁肠。仿佛只是那一瞬间，她对周程的爱又回来，可她知道，那终究不属于她。
　　依蓝只是静静地走过去，轻拍着她的背。她不需要说些什么，也不想说些什么。她能感觉的到晓娅是个明理的人。也许，她对周程曾经有过很恨但是，如今，该是不会再有了。
　　其实周程走了，所有的人都伤心。但他是不会愿意见到亲人为他伤心的、他很早以前就想过要自杀，企盼那样就能够结束一切。那时的他犹豫过，只是怕自己死了以后亲人伤心，怕父母无依无靠，于是他最终放弃了那样的想法。
　　但如今，现实的意外让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只是在他毫不察觉之间，生命就这样悄悄地被带走。他没有来的及和爱人说一句话，没得及留下一句宽慰爱人的话。他走得那样的匆匆，匆匆得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依蓝了解周程，便也知道他所有的顾虑。如今他已离去，她想他最不舍的该是他的父母亲。从此以后，他不能够侍奉在双亲身旁，尽到一个为人子女该进的孝道。如果当时他没有当场死去，如果命运还留给他哪怕只是一分钟的时间给这个世界留下只言片语，也许他只会是选择要家人不要难过。
　　那样的车祸之下，他注定了要离去。自知无望，他也不再苦苦挣扎。命运要带自己走的时候，他便默默地答应。只是，他不忍此后没有自己的时光里，父母亲还有自己爱着的人为自己落一滴泪。那样，他会难过。
　　他只是希望，亲人们很快能够忘记了自己的离去，能够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当中。既然自己已经走了，也就不想谁再来挂念。
　　这些，是依蓝的直觉。周程不曾亲口对她这样说过，但是她感受的到。如今，周程走了，留下很多遗憾，她只是想要替他收拾好一切。他希望家人好好的，那她就努力帮着他瞒下去。
　　可是，当料理完他的后事一段时间之后，他的父母亲却始终还是没能和周程通上电话。他们开始着急了。
　　“依蓝啊，你说阿正怎么还不给家里打电话啊？”冯娟问道。
　　“啊？阿姨，您不要担心，他在那边可能事情太忙了，所以没空往家里打电话，毕竟男孩子嘛，事业为重，咱们也不能太心急了。”
　　“事业”二字让老两口不再继续问下去了。他们不敢和周程相认就是怕自己会干扰了他的正常生活。如今，他既然事业在外，不管自己有多么的思念，都只能忍着。他们不希望，周程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思念。如果周程因此放弃了外面的事业回来陪伴自己，那他们会更加感到亏欠。
　　“不着急，我们不着急，”程原朝冯娟使了个眼色，“对吧？”
　　“对对，让他好好忙外面的事，不要惦记我们。”冯娟也慌忙说道。
　　可是，他们的担忧与思念，依蓝又怎能看不出来呢？只是，即便看见了她又能怎样？她终究不可能去告诉他们真相。为了他们的晚年都是无忧无虑的，即便是欺骗一辈子，她都要坚持下去。如今周程不再，她知道自己的负担会越来越重。可是，既然选择了捍卫这段爱情，她也就不会再说一声累。
　　她只是感到不忍，她和周程的父母之间，也同样陷入了为了彼此安好而互相欺骗的怪圈之中。她隐瞒了周程逝去的消息，而他们则掩盖了自己对于周程的思念。
　　她会小心翼翼地，不会让这善意的互相欺骗最终变成周程那样的伤害。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为了周程，为了亲人。
　　隔天依蓝去店里的时候，发现新来的了一个伙计，叫做江成。他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可是他的音色就是和周程很接近。依蓝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那样，分外激动，于是决定让江成冒充周程给他的父母打电话。而令她欣慰的是，老两口最终没有识破，真的以为是周程在遥远的国外给家里打来的思念。
　　“诶妈，最近家里还好吗？我在这边挺忙的，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没事没事，妈在家都挺好，挺好的！”听到“周程”的电话，冯娟立即来了精神，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
　　“行了，让我跟儿子讲两句！”程原也夺过了电话，似乎也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
　　……
　　可是，电话另一端，依蓝却莫名湿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