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鸿雁燃烧

　　六、鸿雁燃烧
　　
　　汉字的魅力在网络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没有标点，根据打字的快慢节奏，字出现的前后与长短，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与心理，即使对方看不到也无法掩饰你的欣喜与不满。“此时无声胜有声”，人敏感的神经总会收到准确无误的信号。所以，在网上同样可以无声授课。而且还会一对一，当然条件好的可以通过视屏实现面对面授课。
　　
　　小谢在给小青讲网络常识的附件中，却夹带了一封私人信件。信件是有声的，轻音乐下，伴随着音乐的节奏，页面上循环跳动出一行行迸着热情的话语。小青不知这信是怎么编缉的。如此特别精心制作的信件中，那些文字正如小谢所讲那样，如同附着了魔力一样扫荡了小青早已麻木的神经细胞。她被这封火热的信感动着。
　　音乐是小青喜欢的《云菲菲》，信笺是小青喜欢的粉红色，字体是小青喜欢的仿宋体，信中每个字都闪着蓝色的火苗，一下子点燃了整个荧屏。
　　信上说，小谢与小青这样的相遇如同做着一个彩虹的梦，这个梦不眠不休，日日萦绕，梦里洒满着微笑的阳光，他在这个梦的海洋里日日幸福，天天深醉，最终被蜂蜜做成一个甜点爱人。不想醒来，也无法醒来。他希望能与小青就这样共渡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
　　小谢的信里倾吐着朦胧的爱恋，显然他已晕在这个梦里，不知所措了吧。他的信里没有任何的承诺，当然也没有任何的誓言，只是约定每个有月亮的夜晚共渡良宵。然而正是这种朦胧的感觉透露了他内心的秘密，这个一向矜持的人终于莽撞地发射出爱的霰弹。然而，当粉红的烟雾过后，又会怎样呢？不过是悲伤的无花果吧。
　　但无论如何小青相信有了这个甜点爱人的这份心思，有月的夜晚，神话城堡的白色花树将不再寂寞了。怪不得这几日里紫昙的花蕾正饱涨着春色，怕是为满月里的闪电在蓄势吧。
　　这蜂蜜甜点诱人的清醇幽幽沁入小青的心房。小青也被这如蛊一样的粉红信笺搞懵了，和每一个陷入爱情的女子一样，她也稀里糊涂地沉浸在女人对爱情的迷恋中，不食不眠，忘记了自己是谁、小谢是谁，也忘记了与小谢的距离，忘记曾经所受的伤。被爱情垂青的人会变得可爱，能相互爱慕的人会营造幸福，而可爱与幸福还会不会属于小青呢？是不是两个人仅仅相爱就可以了呢？如果世间的事竟如此简单，那自然没有问题。可是，这世间的许多事总是把简单变得复杂，结局都弄得不尽人意。有歌唱道，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产生一种爱情也很简单，有了爱情就一生相守何其之艰！
　　短暂的幸福眩晕后，小青知道这个莽撞的人并不知道一切也该结束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时最美好的时光是那段并不自觉就陷入恋爱的日子，一旦窗户纸点破，就如南柯一梦，烟消云散了。她与她的初恋的故事还不是这样吗？小青想也许先前的那种神仙般的好日子也不会太久了，因为这幻梦就要醒来了。
　　
　　君不见
　　七夕的星空里
　　牛郎与织女
　　只会
　　盈盈一水间
　　脉脉不得语
　　
　　君不见
　　月桂玉影下
　　我徘徊的步履
　　印在你相思的雨里
　　你踯蹰的双眸
　　藏在我朦胧的梦里
　　我忧郁的秋波黯然
　　你孤独的空夜难归
　　我花容犹残
　　你孤船暗渡
　　
　　君不见
　　江天寂寥
　　花叶有声
　　听破东风
　　
　　但小青不能走进小谢的美梦，小谢也不能走近小青的杳杳闺阁，这是命运的长恨歌。
　　
　　回到理性的现实就是又要回到那个纷扰的红尘，那个让人有时感到暗风摧骨的世界。不能再在这神仙的幻境里得到暂时的喘息了。而这也是无法挽回的事，小谢不懂爱情，他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梦一旦醒了就不能再假装还睡着。
　　放纵总是有底线的。每个人在现实中都有自己的位置与使命，不是谁都可以为自己做主。即使再走回去明知是苦的，也不能不再回去。小青想到自己要走的路，不是哪一个平凡男子都可以与她同行的。小谢能是个例外吗？他就是那个自己一直以来苦苦等待的天使爱人吗？
　　戏里有一出《沉香劈山救母》，里面的圣母被压到华山之下，与丈夫儿子骨肉分离，是二郎神君的规则所致；《白蛇传》里白娘子被压在雷峰塔下却不能只怨法海多事，那许仙内心并不能超越人蛇之恋的天条是最根本的，试想吧，如果许仙不管白娘子是人是蛇，只愿与白娘子生死相依的话，法海又怎么拆散得了他们呢？每个人在这世间生存就必须遵守这世间的规则，谁违反了，谁就要承担惩罚。更多的人因此不得不走回从前的路，重新回到规则中去。不然，就怕不配再谈还想要什么，还要拥有什么。短暂的人生怎受得了这冲出冲进时突围的折磨。
　　然而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就只配平庸的丧失自我，如果是那样，是不是更大的倒退，或是更大的堕落呢？是不是会陷入更大的痛苦中呢？只有极少数不怕毁灭的人冲出去，或者上了天堂，或者下了地狱。司马迁就是个典型，他不愿从俗去落井下石，还想跟皇帝讲理，结果多么惨重，历史已经有了结论。然而，他能存活下来，完成一生的重大梦想，若不是重新回到规则中去，忍受明知是苦的痛，每想到任人宰割受人凌辱的噩梦就汗湿脊背，这是怎样的生不如死的苦啊，可是，非如此他又能作何选择呢？命如蝼蚁的人类又凭什么样的神力去争取公平的权力呢？所幸的是他用这样超级的苦换取了《史记》的流芳百世。
　　小青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她没有信心让别人牵扯其中，连许仙都不能超越的东西，她真不指望小谢能做得到。现在她知道他的确可以做那个等待中的天使爱人就更不可以。
　　
　　“小青，在吗？”小谢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明知故问，因为，他看到小青在线后已有半个多钟头了，只是不敢跟她说话，怕那封信已把她吓坏了。
　　“你好！一直在！”小青一改从前的活泼的口吻，礼貌严肃地对答。这让小谢不知所措了。
　　“你被吓到了吗？”小谢又轻声问。
　　“是吓着了，这样的玩笑，最好以后少开。”小青用警告的口吻说。
　　“没有玩笑！”小谢在那边急了，“那是事实，是真相。”
　　“即使这样，以后也不要再提。要不我就要约法第四章了。”小青又警告着。
　　“为什么呢，难道你怀疑我的动机吗？”小谢倒有些庸俗了。
　　“没有，我知道这是什么？可是，也请不要再说出来了。”小青尽力平静地说，“爱情是用来体会的，是一种让人落泪的感觉，不是用嘴来说的。说出来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可是，我说了，现在感觉也很好啊！难道你觉得无聊吗？”小谢还要说，还发个调皮的表情。
　　“是的，很无聊的，所以请你不必再提。”小青竟绝情地命令着。
　　“可是我不是随便的人，请你不要误会我啊。”小谢以为小青把他当登徒子了。
　　“虽然如此，也不必再说类似的话了。不然我就从此消失掉。”小青硬着心肠冷酷地说。
　　“可是，我是第一次，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呢。”小谢委屈得似乎快哭了。
　　“谁信呢？多大了还没恋爱过？”小青倒假装自己老练，久在情场地疏远他。
　　“不信，你怎么能不信呢，那我怎么证明给你呢？”小谢被这个关于爱的真实的话题困惑着，他不知怎么才能向小青表明心迹了。
　　“谁要你证明了，我看你是喝多了吧！”小青不想跟他纠缠这件事，想要结束这不愉快的谈话了。
　　“我是喝了点酒，可是，酒后吐真言，你一定得相信我啊……”小谢急了。
　　“那更不可信，等你酒醒了再说吧。”小青生气得要下了。
　　“你等一下……”小谢突然掀开了“天窗”。
　　一封信让他们一起走进了一个混沌的世界，那一刹那，虽然也许只是忘情的一刹那，可是小谢让小青看到他赤诚的内心，看到他为此而颤栗的灵魂。
　　小青虽然还弄不清他说的要证明是什么，可是当她看到蒸腾的云气里那一把热烈跳动着的燃烧的火炬时，她人性的灵魂也被唤醒了，因为她同样颤栗在那团燃料的信物里，却来不及有丝毫的羞涩与躲闪。
　　就在一片金色的炫晕里，小青的电话铃声响了，她习惯地按下接受键时，耳鼓里传来小谢颤抖的呓语：“我爱你！”
　　“什么？”小青被吓傻了，本能地问道。
　　“我爱你！”那重复的男中音带着重重的热烈的不够均匀的喘息，犹如一团热烈跳跃的火球。小青被烫到了，急急地不知所措地扔掉手机，跑掉了。她的整个身心被小谢这轮番进攻的热烈爱情击倒了。
　　整个白天，小青失魂落魄地不知该做些什么，也不知做了些什么。她吃的饭也很少，同学以为她生病了。
　　傍晚时，小谢打来了电话：“小青，你好吗？”用温柔的男中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好！”小青故作镇定，若无其事地答着。
　　“我好担心你，怕又吓坏你了，你没事就好……”小谢似乎后悔不已地慌张地喃喃着，而后匆匆地挂断了。他好像也受到了刺激似的，不知怎么安慰小青，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什么人呢？难道这个人真的是第一次恋爱吗？
　　晚上临睡时，小谢又发短信来说：“小青，请明天务必看一下我的留言。”
　　小青不知他的留言里又会胡说些什么，整夜都没睡好。她不知一个男人恋爱了会怎么样，但她真怕她会被他放的这把火烧得面目全非。她是绝不可以这样的，在她而言，没有比自由更重要的。说实在的，她差点让这个小傻瓜弄糊涂了。女人在这种时候大多是智商很低的，被爱情冲昏头脑，会做些过后后悔不迭的傻事。小青是不能再糊涂的，她使劲让自己镇定下来，细细地回顾了他们交往的过程，还好，其实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们不过刚好停留在一种恰到好处的分界线上，如果今天轻率地接受他的求爱，必然会弄得不可收拾，自己受伤就算了，让小谢受伤，绝不可以。她不想自己糊涂到不会算账，爱过就够了，别连仅有的记忆也出卖了。
　　她和小谢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个世界的人要走在一起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小谢只是她天空里的一片云，迟早要飞走，既然他的爱一到阳光下或许就会破碎，不如趁早，明天，一定要好好跟小谢说，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白色花树的神话城堡里，没有月亮，星星也不见。浓黑的寂寞包围着小青，像无底的深潭。难道她注定要孤寂在这神话城堡里做一个守望的英雄吗？那个天使爱人在哪里？一个英雄的美名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做一只鸟等在来生的路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