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犬（九）

第十五回：血缘

道尔卡一旁细听远处始起彼落的狼嚎，全身肌肉全然绷紧。牧羊犬塞娜却似乎找到了依靠，紧紧随着道尔卡背后不敢乱动。漆黑的夜空中，明月躲在厚厚的云层背后，竟吝惜得一丝光线也不透出。空气几近凝滞着，道尔卡身为猎人，屏息静气本为重要之事，可此刻他竟紧张得呼吸出现困难，冷汗渗冒。只见他握了握拳头，右手接着往背后一摸，感觉到枪杆和铁马棒还在，心情才稍微回落。

谁能保证凶狠狡猾的狼不会乘夜进攻？狼群爱在漆黑里活动，自是越黑越疯狂，周围布满了软密的青草，更能让狼群不动声息接近猎物，给予对方致命一击。道尔卡警惕四周动静，要是狼扑向自己，定必握马棒当头劈落，直教狼头崩裂血溅。然则夜风呼呼，吹动青草哗哗乱叫，却使得烦躁的猎人心绪不宁，究竟保护自己，还是保护羊群？他自己也不大清楚。

狼号角般的嚎声轰动这周遭的所有人，自然亦包括这人影犬影。原来罗洛尔老人牵着小犬库克，早已潜入森林，路上忽然听村子方向传来连绵狼嗥，心里顿是一惊，脑子也清醒过来。

「罗洛尔啊，罗洛尔！因为一时之气，几乎误中狼群调虎离山之计，亏你以前杀狼无数，今日竟越老越胡涂了」老人暗暗叹气，后悔自己鲁莽行事，怎么没想到狼群根本不用去找，他们自然会找上门的。

原来老人当日知悉牧羊犬塞娜有可能怀了狼群的孽种，气得心头愤愤不安，便不自觉要携犬势要直捣狼巢，却没想到库克虽然勇猛，但年纪还是幼小，战斗经验近乎零，根本不能抵抗狼的攻击，也不知狼群正同时伺机偷袭羊群，眼见若自己不赶快回到羊圈，只怕狼群已血洗千羊了。

在与狼群的大小战斗之下成长的罗洛尔，战斗经验分外丰富，也知头狼嗥叫过后，既可突袭又可欺骗人们，狡猾的狼不会胡乱进攻，只待确定危险性降至最低水平时，才会肆意入侵。要是狼群势如破竹，无论小米加步枪多么厉害，人类也未免要一尝失败。

侧旁的小灰犬听见狼嗥，便即亢奋不已，张口待要发出声来，却想到牧羊人就在身旁，也就不便大叫。毕竟是狼性未灭，那小犬竟嗅得出远处传来的狼臊味，味道熟悉而且亲切，竟感应到兄弟姐妹就在不远的附近。

这时库克早已兴奋不已，脖子上虽然絟着缰绳，但也不顾老人如何出力拉阻，冲着狼味飘来之处奔前。老人察觉犬有异常，只感到此刻小犬狠力无比，立即被拖前几步，心中只道小犬猎性大发，好像已知敌人方位，只是猛然一想，敌方定是狼声鼎沸，群居生活的狼无论行军打仗，定必五六成群，至少也三四为伍。相比之下，己方只有单薄老人与及零经验的猎犬，哪里斗得过去？于是使劲往后拉住，虽然杀狼之心比天高，比地厚，可也不愿吃这眼前一大亏。

小犬却哪里顾得上什么兵行险着，什么敌强我弱？血性，狼性，早已使得小狼失去理性，身子兴奋得使脖子勒出了血痕，舌头外伸，口水随淌，眼光充满了渴求，却不是猎性，而是狼性。老人自然不知眼前这条犬原是条名副其实的狼，当年母狼拼死潜入，将这条小狼崽带到牧羊人之家，然后杀死所有犬崽。当然，她也想象不到这条小狼竟如此顺利被认定为劫后余生的小犬崽。


第十六回：两败俱伤

如今让小狼再次嗅到这烙印在骨肉记忆力的血系味道，更是不能自已。他双腿猛力一蹬，未果，继而蓄力再发，这下竟将老人向前摔了一大交，手上的缰绳再也拿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库克如脱缰野马般没入林内。老人惊叫一声，却饱含了惊喜之情，为着小犬会否不敌群狼而心惊胆跳，又为着小犬奋勇杀敌竟犹如自己儿子这般而喜。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老人悄悄跟上，也没入林中。挣脱

步行将近三四十米，却听得林远处传来数声吼叫，又听见激烈的扭打啃咬声音，心里陡然剧震，知道小犬已跟狼们扭斗起来。其实小狼出生至今，只过了六个多月，獠牙初长成，灰毛半密，只是常得到老人悉心照料，个头才长得又大又壮。他窜进狼群聚集之地，五头饿狼十只绿眼已瞧得清清楚楚，只道外敌突然入侵，唯有奋力抵抗，却不知眼前的敌人是那分离已久的骨肉兄弟。

六狼相斗，扭做一团，牙抖爪试，招招都是厉害的杀着。其时五狼与小狼事实同年同辈，只不过他们自母狼死后，幼时得不到好照顾，营养不良，发育不健全，几乎三天才进食野兔填肚，哪像小狼一样餐餐饱足，牛排肉骨头要多少有多少？小狼与他们相比之下，高越半头，优势尽显，爪爪有力，出牙有劲。不过小狼知道面前的是狼兄狼妹，也不能下重手，只是不住闪避。

六狼斗得正甘，突然哇一声，林中另一边穿出黑影一条，她身手矫捷，偶尔被月光一掠，反射出雪白光芒。小狼回头看，还以为是母牧羊犬杀出，却凭着气味，已然认定她并不是母犬塞娜。其余五狼见到白影晃动，立即退下，或蹲或站，袖手旁观，小狼未理会五狼，却眼盯不动地望着白影。那时候双方距离五米，白影背光而站，黑影靠林而立，小狼见到那白狼轮廓竟与牧羊犬有几分相似，但体形跟自己一般大小。

这一下子亦幻亦真，却使得小狼不得专心迎战，白影乘隙偷袭，用迅猛之势绕到小狼背后，后脚加力，身体越在半空，前脚猛踏，已将小狼按压在地，垂口一递，满口尖牙便要在狼后颈合拢，正是生死存亡系于一线之际，林中忽地传来一声枪声划破冷空气，白狼心中一愣，惊吓忙向后缩，这一机会被小狼抓紧，背梁向上一振，白狼双爪只得在狼背后狠狠爪出两道深深血痕，便即落地，小狼转身便往白狼身上咬去，白狼被枪声吓着，只忙往后逃，却不理会小狼狼牙已到，可幸亏她逃避速度快如闪电，狼牙入皮肉寸余，即便松口，却见五黑一白已没入林中深处，销声匿迹。

原来枪声发自老人枪口，他万万想不到一枪之吓，能吓退六狼，在树叶遮掩之下，看到如斯战况，只待看定形势，出手救犬，却也跟小犬一样，被那白狼吸引住了。小狼咬下时，也是奇怪，其它狼毛狼皮是硬如竹刺，怎地咬到白狼之处，皮肉却如母犬塞娜的皮肉无异？老人还以为是塞娜恢复斗志前来相助，却怎样看也不像塞娜的形象，再说她已沉溺虚弱已久，一时间有这样的爆发力也不大可能。一时间人犬疑惑不解，几近哑然。

却听得背后人声大喊，自是道尔卡闻枪声前来，只见他背后默默跟着一犬，她瑟瑟抖震，不敢向前。老人于是将心中疑惑问：「道尔卡！塞娜是一步也没离开你么？」

道尔卡望着背后的塞娜，心里纳闷：「我也希望她能上前助你们，可她好像不大争气，牢牢地跟着我背后，像是活见鬼似的，不断打寒颤……」

老人听后，回想刚才的所见所闻，更是摸不着头脑，那定是老眼昏花罢了！随后对道尔卡说：「今晚狼群被一枪惊吓，未必全退，小犬被狼所爪伤，需要休息疗伤，羊群固然要守一守的，不过就要烦请道尔卡前来相助！」

那猎人背负枪杆，手握长钢铁马棒，啪一声打在手掌上，只是信心十足的模样，跟方才踌躇方寸大乱的表情已经大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