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下乡之路》第三章（七）

　　
　　赤脚医生跟在春芬后面，俩人急匆匆地跑来了。
　　见书记连长都在，春芬气喘吁吁地说：“书记，快去看看，那边的房子已经都塌平了，好多人家都死了人，可吓死我了。我跑了许多家才把他找来。”春芬指了指赤脚医生。
　　“是啊，那边情景更糟，伤号太多了。”赤脚医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蹲下查看李姑姑的伤势：“这个伤咱们弄不了，得到医院去。”
　　“现在这种情况去医院，不太可能，估计这是一场面积河大的地震。医院也好不到哪去。”书记分析着说。
　　“对。”
　　“你有什么好药给她用上，先维持她的生命。”书记说。
　　“只有这样了，我看先输液吧。”大夫说着，开始找输液的家伙什。
　　“你看怎么办好，就怎么办。”
　　村医给李姑姑输液的时候，大队一班人马站在当街商量部署着救灾工作。
　　“你家怎样？”书记问赤脚医生。
　　“咳，房子全塌了，我媳妇和小儿子都受伤了。”赤脚医生说。
　　“……”书记没说话，此时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是与事无补的。
　　时间就是生命，书记给赤脚医生安排着工作：“现在，你负责全村的伤病员，这里处理完了，马上挨家走访！”
　　“行。”
　　“救急的药还有没有？”
　　“幸亏昨天多取了一些急救药，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村医觉得自己算是有了先见。
　　“春芬，从现在起，你跟着我们，有什么事，你就是通讯员。”连长一边急匆匆地走着，一边说。
　　“是。”
　　书记连长走了以后，丽君留下负责青年这里的震后安置工作。
　　除了李姑姑的伤重以外，就是玉英了。玉英的小腿肚子，被一大条三角型的玻璃从右侧一直穿到左侧。丽君来的时候，她呲牙裂嘴，抱着受伤的大腿，疼的一个劲地喊“救命”。
　　大家眼看着那块玻璃在玉英的大腿上扎着，听着她的呼救，毫无办法。村医给林姑姑输上液，就赶来处理她的伤情，看了这种情况，他为难地说：“咱们没有麻药，只能狠心把这块玻璃给楞拔出来，你们谁能下得了手？我下不了手。”
　　“你一个医生还不敢处理这个？”
　　“我晕血。”
　　丽君一听，狠了狠心，对玉英说：“我来给你拔，现在可是非常时期，没麻药你可别怕疼。”
　　玉英闭着眼说：“我不怕，拔吧。”
　　丽君说：“那我可要拔了，你可别恨我。”
　　“你拔吧。”
　　看准了被玻璃扎的地方，丽君对医生说：“你帮我按住她的腿。”
　　“行。”
　　丽君看看那条玻璃，捏住宽头的那面，一咬牙，一跺脚，迅速出手，一狠心拔了出来。
　　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条10cm左右的大伤口，刚刚由于有玻璃在肉里插着，阻止了出血。当玻璃被拔出来后，血很快流了出来。
　　当时没有绷带，也没有任何止血的东西，丽君只在倒塌的女生宿舍里找到两个刚洗过的胸罩，可惜现在又都是土了。
　　目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止血要紧，村医用酒精棉球擦洗伤口，用药棉花堵在伤口上，然后用胸罩把伤口扎起来。
　　村医告诉玉英：“这伤口止住血就好多了，没伤到大动脉，忍着点疼吧。”
　　玉英疼得一边流眼泪一边点头。
　　这边的活刚忙完，那边已经有人在催促了。村医又查看了李姑姑的情况，对她侄女嘱咐了几点注意事项，急忙走了。
　　村医其人，矮个子，身材瘦小，三十多岁，走路总是慢条斯理，说话也是低声细语。今天，他却一反往日的斯文，说话干脆，走路如飞。当时的情况，除了支部一班人最忙以外，就是村医忙了。
　　李姑姑躺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呻吟着，侄女李静在一旁哭泣。
　　丽君看到眼里，急在心里，她劝李静：“你哭也没用，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姑姑。”
　　“你看，姑姑被砸成这样，回家怎么跟奶奶交代呀？”
　　“书记已经派人去公社联系了，就看联系的怎样了，你别着急了。”
　　还好，时间不是很长，一队队长老李头，派他的女儿小琴来看林姑姑。原来，林静正和老李头的二儿子李兵谈朋友。现在，发生了这样大的灾难，他们责无旁贷要照顾李姑姑了。小琴见李姑姑这样，哭着跑回家去了。时间不大，他们家来人，把他们娘俩个接走了。看着李姑姑她们有了着落，丽君放心了。
　　她想起二舅怎么没来，他要是来了，玉英也有人照顾了。
　　“不行，我得马上回家，看看二舅是怎么回事。”她想着就把口袋里的四个高粱饼子掏出来，递给了青年们。
　　晚一点的时候，春芬回来了，她又带来许多使人窒息的坏消息：一小队的会计全家5口震亡。新结婚的二来子，还没有度完蜜月，小两口双双归西，还有……
　　这些让人触目惊心的数字，让青年们想起了自己的家：“这里震得这么厉害，家里也不知怎么样了？”
　　“这是强烈地震，波及面肯定很广，咱们的家离这只有200多里地，肯定也很严重。”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人们只能凭估计来揣测事态的严重性。
　　“怎样？不行，咱们马上回去吧。”小石子说。
　　“现在这样肯定回不去。”王刚说。
　　“回不去，难道都死在这里？”
　　“不是说都死在这里，是没法回去。”
　　“走也要走回去。”
　　“听听消息再说吧。”
　　出去探听消息的青年带来了更加恐怖的消息：“凡是大地震后，还有更大的滚震，没准还有海啸。”这些传言，青年们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惶惶不安。
　　丽君从知青宿舍那里出来的时候，村边的大路上出现了更多的行行色色的人群。
　　此时，村子里的情景只能用惨不忍赌来形容，没有几间屋子还可以完整的屹立，很多房子变成了残垣断壁，更多的房子全部倒塌。财务损失总是可以克服的，但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亲人的生命，才是各家里最难以承受的失去。
　　受灾严重的家庭有的正从废墟里往外刨死尸，有的往外搭伤员。他们呆滞的表情已经没了泪水。
　　远处，急匆匆跑来一个人，是二舅。丽君：“二舅，干什么去？”
　　“看看玉英有事没有。”
　　“正要找你去呢，咋这么晚才来？玉英受伤了，你快去看！”
　　“咋？严重不？我帮着刨人来着，才腾出空！”
　　“村医给处理过了。”
　　“唉，说不让她回来她非回来，说天热不方便洗涮。这下可好，受了伤！”二舅很着急，“如果在我家里就不会出事。地震时，房子只是晃散架了，人出来以后才塌的。”
　　村里的老人孩子已经被集中到大队场院里，这里有幸存不多的几间土坯房。
　　探听消息的知青们带回来“滚震，海啸”的传言，同样在场院里传开。所有的人们不知怎样才能保住性命，有的老人吓的直往草垛里藏，有的几个人手拉手，认为这样才能保险。
　　
　　丽君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老太太那堆满废墟的院子，已经清理出一块地方作为灵堂。
　　舅母带着几个妇女，从废墟里刨出死者老太太的寿衣，这是他儿子前几年买下的。那边二表姐还有几个妇女们正忙着准备孝衣，就是再简单，也要穿点白的，表示对死者的哀悼。
　　死者在外村的本家，已经派人报丧去了。
　　舅舅则忙里忙外指挥一切大小事宜。
　　小孩子们也被大人们安排了工作，他们蹲在盛粮食厢房的那堆废墟旁，用小手一边刨土一边捡粮食粒。
　　河边上，有几个人正在收拾着从河里拖上来的一条被砸死的耕牛。
　　地震无情人有情。在这个非常时期，人们的自觉性是空前的，团结也是空前的。他们很快就自动形成了若干个互助集体。尽管，有些人在平时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面红耳赤，但今天却全不计较，只要听说哪家的人被埋在废墟里，都会毫不犹豫的赶去救人。
　　村民们在度过了最初的恐慌以后，开始想以后怎么办。活着的人还要生存，还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于是，他们擦干了眼泪，踏着残垣断壁，找来工具搭灶台，搭帐篷，开始了生活自救。
　　就连一些年纪很大的老人，也都行动起来。虽然他们拿不动掀，和不动泥，端不动一盆水，但可以坐在倒塌的厢房边上，和孙子辈的孩子们一粒粒的刨粮食……。
　　人们所做的一切，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为了活下来的人们好好地活下去。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唐山大地震。
　　唐山大地震，是一场千古罕见的灾难，震波波及几万里。使唐山以及周边地区的人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用几十万人的生命写下惨绝人寰的历史。
　　经历了这场灾难的人们，在最初的手足无措中失去家园，失去亲人，他们接受了悲伤的现实，但不代表要在悲伤中生活，他们没有被这灾难击倒，他们在废墟中营救亲人，在断壁中重建家园。
　　是的，人的力量很渺小，但是只有走过这样灾难的人才知道，什么是众志成城，什么是团结一致，他们被击倒过，但是又站了起来，比之前变得强大。
　　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丽君，一直相信团结的力量，一直相信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