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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4

作品名称:矿山农民工      作者:蔡进步      发布时间:2015-02-24 12:44:34      字数:4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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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那天,杜淮北从矿上返回了老家,去参加堂兄的婚礼。回家之前,杜淮北往邻居家中打了一个电话。听说淮北元旦将回去,母亲欢喜地不得了。
  杜淮北听邻居讲,元旦那天上午十点多钟,他母亲便坐在家门口的路边,翘首等候那辆李村—青山的公共汽车。其实,杜淮北他们那儿的人都知道,那辆车早上六点从李村发车,下午1:40才从青山返回。邻居所说的是否是真的,杜淮北无需去调查,但那天他下车时,母亲确确实实地坐在路边。那天风很大,一下车,杜淮北便打了一个冷颤。寒风中的母亲脸上挂满了微笑,一见杜淮北,母亲眼中充满了一种疼爱之情。
  屈指算来,自从上次离家,杜淮北又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井下的工作太辛苦了,上班第一个月,杜淮北整天累得腰酸腿疼。那次回家,母亲向他问起井下的情况。杜淮北当时毫不掩饰,滔滔不绝地讲井下工作的艰辛。讲着讲着,杜淮北猛然发现母亲目光中充满着一种无奈和忧伤。那时那刻,杜淮北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讲那些。从那以后,杜淮北每次回家,总是向母亲讲一些井下的趣事,母亲总是静静地听着。每当有亲朋好友在母亲面前说杜淮北比以前瘦了,母亲眼中便流露出一种牵挂。为此,杜淮北经常对亲友们说,在母亲面前都不要说他瘦了。可杜淮北知道,哪一个做父母的不了解自己的儿女呢!他是胖是瘦,母亲当然一目了然。
  杜淮北返回矿上的头天晚上,母亲到村卫生所给他拿了一些药,都是一些头疼、感冒之类的药。母亲对他说,井下潮气大,多穿些衣服。杜淮北说矿门口的药店里药多得很,哪还用从家里带药。母亲放心不下,非得亲自给他拿些药才行。
  登上那辆李村—青山的公共汽车,透过车窗,依稀看见母亲那瘦弱的身影站在冷风中,杜淮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儿行百里母担忧,杜淮北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次回来看望母亲。
  杜淮北回到矿上后,听好友张龙成和王徐州说,队长梅汝当被降职了,从大队长降为副队长,而副队长严明则成为大队长。杜淮北还听说,师傅高福阳的老婆跟人私奔了。
  杜淮北感叹:人生如梦呀,我只走了两天,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正副队长调了个儿,师傅的老婆跟人私奔了,师傅也辞工回农村老家了。
  杜淮北后来听人说,那天矿上组织检查,队长梅汝当光顾着干窑,忽视了工程质量,把整个采煤工作面搞得跟猪拱的一样。
  采煤副矿长十分恼火:这样的队长,只要产量,不要质量,没有一点安全意识,只知道蛮干,如果不换掉,早晚安全得出事。采煤副矿长一句话,区长能不听?不听恐怕矿上要连区长一块儿换。区长权衡再三,胳膊拧不过大腿,梅汝当再能干,也不能再用他了。于是乎,梅汝当成了副队长。
  杜淮北心里说,梅汝当不严格要求工人按工程质量施工,被降职处分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师傅的老婆咋能跟人私奔呢?她一直是个很本分的女人哪?
  杜淮北分到采煤五区认识师傅的第一天,就听工友们说,师傅的老婆长得很漂亮。
  杜淮北跟师傅在井下干活时,也曾听师傅说起他的恋爱史,师傅跟他老婆是同学,又在一个村,可谓青梅竹马。当初班上有不少男生追求过她,但是最后她还是成了师傅的新娘。
  区里有好多工友都见过师傅的老婆,都知道师傅的老婆漂亮。有一次,一位工友在井下跟师傅开玩笑:“娘们,可能让你的老婆跟我睡一夜,我情愿一个月的工资不要了。”
  杜淮北知道煤矿工人在井下啥话都能说,啥玩笑都能开,尤其是关于女人的话题,关于女人的玩笑。也难怪,在几百米深的井下,除了男人还是男人,除了煤还是煤。适当地开几句玩笑倒可以活跃一下气氛。但是杜淮北第一次在井下听工友这样跟师傅开玩笑,心里十分反感。
  杜淮北没有想到师傅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咪咪地说:“你想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只要我老婆能看上你。”此言一出,让杜淮北十分尴尬:师傅咋能这样回答。
  师傅来自皖北一个偏僻的农村,家庭经济不是太好。杜淮北知道,他们这个区180多名职工,其中三分之二来自农村。听师傅说,他们这个区职工分固定工(正式工)、合同工、城镇采掘工、城镇劳务工、农村劳务工。凡是农村来的都是农村劳务工,也就是农民工。
  固定工(正式工)、合同工、城镇采掘工待遇好,退休后有工资不说,还享受年休假、探亲假、婚丧假等带薪假,而且还能在矿上买房子。城镇劳务工和农村劳务工就不享受那些待遇了,不干活就没有工资。城镇劳务工和农村劳务工唯一的区别就是:城镇劳务工有矿上的户口,而农村劳务工是农村户口。不管咋说,劳务工在单位是最受歧视的,啥好处队长都不会想到你,最重最苦的活儿才能想到你。所以,这些劳务工们,尤其是农民工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干一天算一天,哪天不高兴了,一拍屁股就走人。杜淮北更坦言:我要是不为了挣钱找对象,你们煤矿用八台大轿抬我,我也不会来的。
  杜淮北的师傅进矿后不久,便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接到了矿上。他在矿附近的农村租了两间房子,把孩子送到了农村的学校上学,让妻子在家里做做饭、洗洗涮涮,当个名副其实的“后勤部长”。
  煤矿工人活儿重,尤其是采掘一线,一个班下来,又累又乏,回到家动都不想动,可还要自己做饭。从农村来矿上的人都会过,舍不得花钱,要不然,下了班往矿门口的小饭店里一坐,荤的、素的,想吃啥吃啥,啤酒、白酒、饮料,想喝啥喝啥。可是,这些农民工没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做,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到煤矿来的目的就是挣钱,不然的话,谁来煤矿受这份罪。
  农民工大多数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妻子在老家默默地耕耘着农田,丈夫在矿上出力流汗挣钱。啥时候开了工资,才怀揣着钞票把家还。
  师傅的女人很本分哪,平时就在家里洗洗涮涮,来矿上还不到半年,咋就变心了呢?咋就跟人私奔了呢?杜淮北实在想不明白。
  6
  高福阳是采煤五区最能干的一名职工,他月月上满班。
  高福阳肯加班,月底他的总分全班第一。杜淮北听说师傅曾经半年没休过一个班。这话,杜淮北相信,他进矿两个月了,师傅真的没休一次班。
  那天子井下,杜淮北问师傅,你一个月都不休班,不累吗?
  师傅说,不累。
  其实,说不累那是瞎话,高福阳不是铁人,是血肉之躯,他不休班的原因是想多挣些钱。他的女儿正在濉河一中读高三,成绩不错,考上重点大学没有问题。高福阳拼命上班就是为了给女儿攒学费。
  可高福阳忽视了妻子的感受,人是感情动物,高福阳一连几个月都不休班,加上采煤一线撇钩延点,导致他们的夫妻生活几乎为零,即便有也是仓促行事。时间一长,性欲正旺的妻子便红杏出墙,跟人私奔了。
  杜淮北全明白了,加班加分和撇钩延点是师娘跟人私奔的罪魁祸首。杜淮北知道,这种事不仅仅是师傅一个人,他不止一次听说煤矿工人的妻子红杏出墙的事情,都是加班惹的祸。
  杜淮北和绝大多数工人都痛恨绿水煤矿加班加分制度,同时对撇钩延点充满了仇恨。但绿水煤矿并不因为某些职工的妻子红杏出墙就取消了加班加分制度,没有加班加分制度,职工出勤上不去,没有人下井干活,地下的煤也不会自己跑到地面上来。
  自从知道师傅高福阳辞工回家的消息,杜淮北心中便空落落地,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班前会上,队长让杜淮北跟一个叫王理想的“老”工人干。其实,王理想年龄并不大,三十岁出头,可他已经在采煤队干了十多年,技术水平相当不错。
  工作面条件很好,一分层的顶板,光滑得像大姑娘的肚皮,底板也一样光滑。唯一不足的是工作面有倾角,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摔倒。
  王理想不善言辞,他的嘴唇上下蓄着杂乱的胡须,他的背有点驼,身体虽然瘦弱,但看起来还算健壮。初看上去,王理想似乎有点粗俗,有点土头土脑。但从他的动作上,看不出一点迟钝,却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印象。
  第一次跟王理想干活,杜淮北提心吊胆,他摸不清王理想的脾气,也许王理想能像师傅一样对待他,也许一个班会把他当憨子一样使唤。
  王理想回柱时,王理想主动帮着拉拔柱器,主动把回掉的梁子靠在老塘的材料道内。一棵单体液压重120斤,杜淮北抱不动,他就是想抱,也无能为力。按说,靠梁子、抱柱子都是小工的活儿,可杜淮北只能靠靠梁子,根本不敢去抱柱子,采煤工作面底板滑,倾角又大,万一抱不住摔倒了,后果不堪设想。
  听说杜淮北抱不动柱子,王理想很不高兴地说:“抱不动柱子咋来煤矿干活?”
  “我以后慢慢锻炼!”杜淮北小声说。
  王理想没吱声,杜淮北也不再说话。
  大约回了四五棵柱子,杜淮北身上就见了汗,他惟恐哪点做得不到位就会挨王理想的训斥。
  这时,王理想把一个刚刚回掉的铁梁子递给杜淮北,杜淮北顺手接了过来,打算把梁子靠在柱子的把手上,底板太滑,靠了几次都没靠住。杜淮北急了,越急越靠不住。
  王理想见了,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杜淮北跟前,气呼呼地说了一句:“死脑筋”,然后顺手拿起一根塘材,往梁子的“耳朵”一插,再往两个支柱间一靠,那铁梁动也不动了。
  杜淮北静静地看着,心说:“到底还是师傅,我咋就想不到这个办法呢?”
  吃一堑、长一智,杜淮北挨了师傅王理想的一句训斥后,确实长记性了,他按照王理想的做法,无论底板多滑,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些铁梁子靠住。
  王理想回完柱子以后,不冷不热地对杜淮北说:“等会你把炮泥捣好,我去风巷拉捆塘材来!”
  “你捣泥吧?我去拉塘材!”杜淮北觉得捣炮泥轻巧,拉塘材是重活儿,便自告奋勇去拉塘材。
  “絮叨个啥?你捣泥吧!”王理想一点也不领情。
  大约十多分钟,放炮员和干杂活的两个人一起来装药了。杂活工催促杜淮北:“赶紧捣炮泥,一会就响炮了!”
  杜淮北第一次在工作面干活,第一次捣炮泥,真不知道咋干,他看见邻组的一名工人也在捣炮泥,便走了过去。
  “咋捣的炮泥?”杜淮北小声问。
  那名工人抬头看看杜淮北,笑着说:“你看,先把一卷炮泥塞进炮眼,然后用炮棍慢慢往里捣,等感觉被挡住时,你再拿一卷炮泥塞进炮眼,然后用炮棍慢慢往里捣,等感觉再次被挡住时,你就可以正式捣泥了,先慢慢捣,然后加快速度,啥时候捣不动了,再塞进一卷炮泥,直到把炮眼封满。”
  说话间,那名工人已经把一个炮眼封满炮泥,速度之快,让杜淮北望尘莫及。
  杜淮北回到自己的组段内,按刚才那名工人的做法去捣炮泥。不知为啥,人家分把钟轻而易举就干好的活儿,他却费了好大的劲,仍然捣不好。还剩两棚炮眼没捣泥,杜淮北看了看上下邻组,人家都捣好了炮泥,整个工作面就他一个人还再捣炮泥。
  杜淮北不禁着急起来,忙中出错,一不小心,他捣炮泥的手碰到了炮眼口坚硬的煤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后,他定睛一看,差点哭了起来,右手中指关节处被剐开一块皮,鲜血直流,疼痛难当。杜淮北停止了捣泥,他迅速用左手大拇指按住那块肉皮。好大一会,才慢慢松开左手拇指,见那块肉皮好像已经愈合了。杜淮北往受伤处轻轻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捏了一点煤灰撒在上面,又用手按住。
  杜淮北在老家割草时,经常碰见有人割烂了手,伤者都是先往伤口吐口唾沫(据说唾沫杀毒),然后捏把细土按在伤处。回到家也不到医院重新包扎,照样好得快。今天,他捣炮泥时烂了手,自然而然地用上了那种土法子。
  过了好大一会,王理想回来了。他见杜淮北捂着手站在那儿,忙问:“你咋地啦?”
  “刚才捣炮泥时手被剐开了一块皮,淌血了!”杜淮北委屈地说。
  “管弄啥地?我干了十多年的采煤工,第一次听说捣炮泥碰着手的,你去找队长,能干就干,不能赶紧上窑,好让队长给我配人!”王理想一阵连珠炮,把杜淮北轰得抬不起头来。
  “真他娘的不近人情,听说我的手烂了,不但不说一句安慰的话,还腌臢我,什么玩意?”杜淮北恨地咬牙切齿。
  “谁说我不能干?”杜淮北赌气说。
  王理想见杜淮北生气了,他感觉自己说的有点过分。
  “你在这歇会吧。”他安慰杜淮北。
  杜淮北把自己的毛巾撕破了一小块,包在烂了的手上,余气未消地坐在那儿生闷气。
  “乖乖,煤矿咋这样没有一点人情味,看来自己来到煤矿是进了监狱啦,这苦啥时候才能吃够。我啥时候才能离开煤矿呢?”
  杜淮北想想自己在家种地的日子,虽然清苦些,可过得快乐,人与人之间感情深着呢,如果不是为了挣钱,为了找对象,说翻了天也不到煤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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