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留情灵岩寺

　　清香扑来，荷花盛开，大明湖畔彩灯挂起，丁力源（字誉涵）、陈琳（字宇格）一同往芥子居拜见了铁铉（字鼎石），方回府着饰，准备成亲的司事。许凝（字子旭）、杨志勇（字仲真）、王树栋（字子诺）也正快马往济南赶来。
　　夜深了，丁力源匆匆到了北极观，王树栋、许凝、杨志勇快步迎了上来，树栋一头扑进了力源怀中，呼道：“二师兄……！”已然放声哭了出来。许凝、志勇一拜，忙领起树栋，往里走进去了。到了厢房各自坐下了，方闻力源含泪叹道：“师尊、老太太，哥哥嫂子们可安好？”许凝点头笑道：“老爷太太，兄弟嫂子们都好，不必惦记着，保重你自己，我们就放心了！”力源含泪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树栋的肩膀，娓娓笑道：“咱们的小祖宗长大了，以后在咱们这些哥哥们面前，且要多听话，知道吗？”树栋抿嘴微微一笑，随而低声叹道：“二师兄且放心吧，子诺知道了，子诺不会惹师父、哥哥嫂子们生气了！”力源傻傻一笑，握紧了许凝、树栋的手，三兄弟又都落下泪来了。
　　次日一早，晨雾迷漫，丁力源和陈琳尚在新房安睡未醒，许凝三人已经早早离开济南往回来了，才过了长清到了一片山林时，忽然天中乌云密布，三人大惊失措，面前塌陷下去，奔马止住了步子，许凝锁眉急道：“快，往回走！”沿林荫小道走进林子深处，瓢泼似的大雨已经下了起来，抬头望去，面前是一座古庙，但见得群山环抱、岩幽壁峭，柏檀叠秀、泉甘茶香，古迹荟萃、佛音袅绕，大旗上写着“万德灵岩寺”几个大字，杨志勇定睛一看，因忙笑道：“大师兄且看，是灵岩寺到了，我们到万德了！”许凝笑道：“先进去避一避吧，这会儿，怕是走不了了！”树栋紧锁着眉头，撅着嘴抬头看了看天，雨水打在脸上，似乎夹杂着泪水似的。
　　进了门来，皂衣小和尚带他们三人到了西厢房，方才拜道：“主持和师父们奉法往大观园听课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请三位暂且安歇一宿，不到之处，还望见谅！”许凝忙领二人拱手一拜，待那小和尚去了，方才抖擞了一下身上的雨水。志勇拿汗巾子轻轻擦去了树栋脸上的雨水，方才微微笑道：“瞧把咱们的小祖宗委屈的，这下倒好，没在大明湖呆着，可是留在这儿了！”许凝摇头一笑，解下了披风，随而笑道：“我看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了！”过去打开了窗子，便又问道：“才刚说什来着？”志勇哄着树栋坐到了床边儿上，这才轻轻笑道：“燕兵将要南下，山东是南明屏障，你二师兄要随刻忙于军务，这儿不是咱们该多来的地方。这会子咱们回去，什么时候想你二师兄了，咱们再来就是了！”许凝缩紧了眉头，傻傻的一笑，倒吸了口凉气。
　　夜深了，灯下许凝坐在床沿上，看着树栋睡下了，方才起身出了门来。杨志勇站在廊下正走神时，许凝过来了，只低声叹道：“这雨怎么这会儿停了？”志勇摇头笑道：“可是师兄说，就像是故意要把我们留在这儿似的！”许凝摇头笑道：“亏你想的出来！”就在他们说笑的时候，角落里闪出了一个白影，却是一只九尾狐成了精，云烟过后，化成了一个妖艳的女子，但见得：一身白袍，一双玉靴，飘逸的秀发，闪耀的浓妆，妖娆如望族千金，妩媚似玉阙仙子，看去时，志勇正微微笑道：“师兄暂且和树哥儿先歇着吧，我先到后面园子里走走去了，也睡不着！”许凝一怔，舒了口气时忙道：“也好，今儿也乏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儿回来歇着，看这天明儿就好了，咱们一早回去！”志勇点了点头，看着许凝进屋去了，便也转身去了。
　　朗公石后面是一线天，再往上走，白云洞三个大字出现在一块巨石上，志勇紧锁着眉头，正往后走时，随口吟道：“青山何重重，行进士囊底！……”话尚未完呢，却闻声叹道：“岩高日气薄，秀色如新洗！”志勇一惊，回头望去，正是那九尾狐。志勇一怔，早让她迷得傻了眼，只看着面前这素不相识花容月貌般的女子，发起呆来了。那九尾狐微微笑道：“这还是熙宁九年苏辙来灵岩寺时作的诗，可是念在你口里，偏就呆了些！”志勇一惊忙道：“姑娘见识大，学问也高，仲真，乃是一介武夫，献丑了！”
　　远远到了亭下坐下了，杨志勇目不转睛的偷偷盯着那九尾狐，正还微微笑道：“才刚忘了问，这深山古庙之中，姑娘何故在此？”那九尾狐一顿，忙拭起泪来了，志勇急道：“这是……？”那九尾狐含泪叹道：“我若是告诉了你，便又是一个抬高了眼神说话的，自然是你们都看不起我们这些灵物！”志勇惊道：“灵物……？”九尾狐拭了把泪道：“不怕教主问罪，我便是未了湖上那尾九尾狐也！”志勇起身惊道：“你是妖？”那九尾狐饮泣道：“就知道是你们做人、做神的总是欺压着我们，才刚不说，教主还给个笑脸，这会儿逼着我说了实话，却又是横眉冷对的！”志勇锁眉叹道：“这……？”那九尾狐含泪回道：“自是我在未了湖时常见教主，才有了暧昧之心，知道你不能接受我，所以才未现身，如今困在了这里，怎么就连句话也不让我说吗？”志勇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只倒吸了口凉气，疏开了愁眉，转过身去了。那九尾狐轻轻走了过来，饮泣着便上前从背后抱住了杨志勇，志勇欲挣扎开时，却摸到了那九尾狐的手，轻轻地摸在九尾狐细嫩的手背上，志勇含泪闭上了眼睛，松开了自己的手。
　　再看许凝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凝眉沉思了片刻，又起了身来，过了花园，远远正见禅堂之中，有个发须苍苍的白衣老和尚智障和尚正在给值夜的小和尚们讲着什么。近了些，从窗外看去，正闻智障和尚大夸奇谈道：“古书上说的，和儿时咱们祖师老爷对我说的，想当年啊，高祖巡视济南，往大观园拜祭弥勒佛祖，路经咱们灵岩寺，气派非凡哪。今儿见了那杨教主，犹似是真的见了当年那高祖一般啊！那气度、那身量、那股子劲儿，像……真像……！”许凝闻言一怔，忙躲到了树后，回身去了。
　　一路上许凝紧锁眉头，喃喃叹道：“果真如那和尚所言，志勇，莫非是高祖临凡……？”于是回身便往回走，心口忽然一阵疼痛，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身上闪闪发出荧光来了。许凝大惊，忙跑到了一片山林之中，见他手臂上突然闪出一个宝剑的影子，冉冉升入当空。正是当初那斩缘宝剑，原来藏在了他身上。待那闪光消失了，许凝伸手接下了宝剑，捧在面前抽泣了起来，只喃喃道：“老爷，你把这么重的担子交付到了儿头上，儿，这心里累啊，就是这把宝剑在儿身上，快压得儿喘不过气儿来了！”于是拭了把泪，将宝剑搂在了怀里，暗自叹道：“请老爷恕罪，儿，想把这神器交给志哥儿，他是个能保住这个宝贝儿的，也只有他，能让这神器，传承下去了！”说着又拭了把泪，喃喃叹道：“凝，不读书，粗知大略，当年高祖在时，未了湖上，持家近四五年，出了未了湖七子辅助功成，个个是侠肝义胆的忠臣良将，那时高祖就选定了郑文龙、杨志勇继承了大业，今，志哥儿是杨公之后，又与祖上同名同姓，自然有高祖气度，将神器托付于他，凝，无所虑也！”
　　临近天明，杨志勇醒了来，却见已与那九尾狐衣衫不整睡在了洞中的白玉床上，看他舒了口气，坐了起来，那九尾狐也醒了，只轻轻拿过衣衫穿好了，微微叹道：“天就亮了，我也该走了！”志勇起了身来，头也没回，只锁眉叹道：“你去吧！”便扬长出洞口去了，九尾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含泪暗自叹道：“今生能与君同床共枕，也算圆满了我的功德了，将来升仙得道，就能与君名正言顺地做成结发夫妻了！这一天……我……实在是等了好多年了！”杨志勇回到厢房，天尚未大亮，王树栋睡得正熟，许凝倚在帷子上也睡着了，志勇轻轻到了堂下，也忙假装坐在椅子上睡下了。他刚闭上眼睛，许凝却悄悄睁开了眼睛，只是紧紧地锁着眉头。
　　雄鸡报晓，天已放晴，三人出了门来。有小和尚上来拜道：“老师尚未归来，三位可稍待一二！”许凝忙笑拜道：“叨扰一日，恐有不便之处，就不久留了，烦请问老师父安，我等，这便去了！”志勇和王树栋也忙躬身一拜，三人便上了马去，扬鞭去了。一路上志勇走在了前头，王树栋孩子似的追随在志勇左右，还玩起了赛马。许凝盯着杨志勇观望了许久，不禁暗自叹道：“这真是未来的玄心正宗主教吗？”同样，山林之间，有一只九尾狐正在暗处遥望着奔驰中的杨志勇，泪槽里蓄满了泪水。
　　临晚到了听雨轩，冬丫头匆匆迎了上来，志勇惊道：“急匆匆的像什么样子？这又是怎么了？”冬丫头急道：“还说呢，这两天大爷去了济南，这小祖宗就犯浑了，怕是堵着气埋怨没带了他去，一声不吭的在这园子里的水塘边儿上坐了两天了。这会子又闹着绝食呢，正要去回老太太和奶奶呢，正好爷来了，就快去看看吧！”说着已抹了把泪，志勇一惊，慌忙进了屋来，见孟鑫（字心怡）正躺在床上看书，丫头们正在收拾地上摔碎的茶碗、瓷器，志勇惊道：“这是怎么了？”有丫头忙过来拜道：“爷，小爷他……！”志勇轻轻摆手让她们下去了，方才坐到了床沿上，孟鑫理也不理，转过头去了。志勇一怔，缩紧了眉头正束手无策时，忽又抿嘴一笑，忙伸手去挠起了他的脚心。孟鑫一开始还假装强忍着不理他，三两下便孩子气的笑起来了。志勇一下抓住了他，冷冷笑道：“咱们的小祖宗，还怄气不怄气了……？”说这便又挠了起来，孟鑫急忙笑道：“不了不了！”随而放声笑了起来。
　　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