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陆换新币屡次落空 丽华风雪夜单骑寻父

　　话说新朝始建国二年的冬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又好像比任何一年的冬天都显得格外寒冷。冬至刚过，北风就疯了似的卷着雪花袭来，打在人们的脸上，就象钢针刺的一样难受。天已经被风雪搅得没了天的模样。人们凭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光线，知道夜即将来临。就在这个时候，新野首富阴陆家的高大红门突然敞开了。一个七岁的小姑娘，骑着高头大马，像离弦的箭一下冲出了大门，消失在风雪交加的暮色中。
　　这位小姑娘名叫阴丽华，是阴陆的掌上明珠，为了给她建造她最喜欢的田间别墅，去年阴陆卖了两千五百石粮食作为资用。谁知卖粮的汉制五铢钱和刀币刚到手，就作废了，需换成王莽新币方能使用。一年多了，可官府总说新币没有到。阴陆这次去宛城，就是兑换新币的，已经三天了，刚才与他同去的二管家付宽回来说，阴陆病了，正在回家的路上。阴丽华听了，急不可耐，非要连夜去寻找父亲不可，谁也没能拦住她。
　　一个七龄女孩，怎敢去骑高大的骏马呢？人常说高人自有比常人的高处，这阴丽华就不是寻常女子，她有一般女子没有的胆识和智慧。那是去年的春天，阴府从河北购进了几十匹没有调教和驯练的好马，全似野马一般的烈性子。许多骑马高手都驾驭不了，不是被摔得鼻青脸肿，就是摔伤胳膊、腿。为了驯服这些马，阴陆出高价聘请驯马的人，招聘告示贴出去三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来应聘。阴陆眼看着购进的几十匹好马派不上用场，心焦如焚，坐卧不安。阴丽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一天，她就偷偷地溜到马圈外面，手上拿着一把苜蓿草，悄悄地爬上了马圈的围墙。马圈里的马见她手上拿着苜蓿，都争先恐后地跑了过去。她用手上的苜蓿草逗了一阵马，然后顺手将苜蓿丢在墙根下。在马抢苜蓿吃的一刹那，她从墙上一纵身子，不偏不倚地跨到了一匹雪青色的马背上。顿时雪青马象疯了似的尥开了蹶子，先是用两条后腿向后猛踢，接着就是不停地向上蹶屁股。阴丽华俯在马背上，紧紧抓住长长的马鬃，任凭马屁股怎样地蹶来蹶去，她就象粘在了马背上。突然，雪青马高高地举起了前蹄，腾空直立起来。阴丽华用两只小腿紧紧夹住马背，两只小手用力抓住马鬃，她稳稳的就象长在了马背上。正在这个时候，阴识陪阴陆来到马圈门口，阴陆吓得脸都变了颜色。如果阴丽华一旦摔下马来，非被几十匹马踏成烂泥不可。想到这里，阴陆不由的出了一身冷汗，忙命阴识打开马圈的大门，把马放出来。几十匹马见圈门打开，便象洪水一样地冲向门口，阴丽华骑的雪青马冲在最前面。阴识大声喊道：“妹妹，一定要抓牢马鬃……”阴丽华还看着父亲和哥哥发笑，竟然把抓马鬃的两只手全都松开了，还向他们招手。待阴丽华骑的雪青马冲出马圈之后，阴陆就命阴识快把门关上。出来的十几匹马，转眼飞驰的不见踪影。阴陆忙命人骑马去找。过了一个多时辰，雪青马才驮着阴丽华驯服地跑了回来，另外十几匹马也尾随着回来了。阴陆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阴丽华已把雪青马骑到了马圈里。她跳下马，拍了拍身上，朝马圈外走去。阴陆忙迎了上来，将她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自语道：“你可把爹爹吓坏了！”阴丽华满不在乎地道：“我心里有数。”可见阴丽华的骑马技术是多么的高超！
　　枣红马驮着阴丽华，朝着通往宛城的驿道奔驰而去。风声在阴丽华耳边呼呼作响，但她还是嫌马跑得太慢，两只脚不停地磕打着马背。她想尽快知道父亲的病情怎样了。在阴丽华的面前，阴陆没有南阳第一巨富的架子。他善良，温顺，和蔼可亲。他虽然有四个儿子，但最爱的还是阴丽华。他不能没有阴丽华。那是去年的夏天，阴陆带她去一个庄园住了三天。她再也不愿意回到新野城中的那个家。她说那个家虽然富丽堂皇的像宫殿，但却总有住在鸟笼子里的感觉，能把人憋死、闷死。而庄园多好呀！有一行行望不到头的参天白杨树，有又柔又软的大片大片的绿色草地，有各种各样的庄稼田，有潺潺流淌的溪水；各种各样的鸟儿数也数不清，有的在空中飞来飞去，有的站在树枝上唱歌；还有那远处碧绿的群山。这个庄园太美了。在这里，她感到像是生活在仙境里一般，无处不使她留恋忘返。不要说才住了三天，就是住一辈子，她也不一定愿意离开。这不，阴陆把返城的马车都准备好了，却不见了阴丽华。阴陆知道她是为了留下来才躲到什么地方去了。阴陆找了几处地方都没找到她，他只好叫来庄园的人帮助去找。结果，还是阴陆在一个土坡后面的水渠中找到了她。她正在水面上漂浮着。如果不是被横在水面上的一根又粗又长的树枝挡住，也许早就不知道冲到什么地方去了。阴陆慌忙跳下水渠，将她从水中捞起，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管阴陆怎样哭天嚎叫，她连一点点反应都没有。她真的被淹死了，连一点微弱的呼吸都没有。农奴闻声赶来，要接过阴丽华，阴陆紧紧地抱住不放。农奴只好去把阴陆架上岸来。人们告诉他说，淹死的人要头朝下，控净肚子里的水，才有一线生的希望。阴陆叫一个农奴搬来一条高凳子，他坐上去，右腿高高地蜷起，左腿低低地伸开，把阴丽华的头朝下，放在左腿上，右手抓住两条腿放在右腿上。左手轻轻地按摩着阴丽华的腹部，让灌到肚子里的水慢慢地流出来。他怕别人做不好这一个个关系女儿生命的动作，别人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去做。两个多时辰过去了，肚子里的那些水终于控净。他又把她平抱在怀里，内疚地看着她那紧闭的双眼。他想哭，但没有哭，他相信阴丽华一定还会活过来。他让一个农奴取过一条被子铺在地上，开始给她做人工呼吸。一下、两下、三下……他机械而认真地重复着每一个动作。随着他两只胳膊的起落，他的面色开始渐渐发黄，汗水象雨点一样不停地往下滴，滴滴都落在阴丽华湿漉漉的衣服上。从正午，到太阳落到西边的山上，他一下也不敢偷懒，每做一个人工呼吸动作，他都充满着希望，希望阴丽华会“哇”的一声哭出来，或者是突然睁开了眼睛，或者是一个深沉的呼吸。可是，他希望看到的这些，一样也没有出现。一直在围观的农奴们都告诉他说：“老爷，小姐怕是没救了！”他抬起头，用喷着火的眼睛怒视了一下说话的农奴，又继续去做他的人工呼吸，一下，两下，三下……他终于看到了阴丽华那雕刻一般的鼻子微微地动了一下，两下、三下……又慢慢地睁开了那双漂亮的但又显得疲倦的眼睛。阴陆激动地想去抱起她，但他的手还没有抓到阴丽华，就一头栽倒在阴丽华的身旁。阴丽华是清醒过来了，但阴陆却死一般的躺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丽华，你真的喜欢这个庄园的环境吗？”
　　阴丽华不加思索地道：“是真的喜欢，难道还有假喜欢吗？爹爹？”
　　阴陆深有感触地道：“这里夺过你一次性命，你不恨、不怕、不介意吗？”
　　阴丽华颇风趣地道：“她不是要夺我的性命，那是她在挽留我永远不离开她。她如此热情，我怎么能会恨她、怕她呢？当然，就更没有理由去拒绝她。”
　　阴陆久久地看着阴丽华，愧疚地道：“都是爹爹不好，不知道女儿的心愿。要不是强迫你回去，你怎么能会到阎王爷那里转一趟呢？快把爹爹吓死了！”
　　阴丽华认真地道：“我真的没有住够，爹爹。这个庄园太美了，实在是不想离开她。”
　　阴陆道：“既然我的宝贝女儿忒喜欢这里，爹爹就在这里给你建造一座田间别墅，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爹爹再也不催你回城了。”
　　听了阴陆的话，阴丽华哪象刚从死神那里逃回来的人啊，一跳好高，激动地高声道：“爹爹真好，给我建造田间别墅了！”
　　阴陆看着激动不已的阴丽华，不无感慨地说道：“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道这话能真的应验在我女儿身上？爹爹一定要让你快快乐乐地生活！”
　　阴丽华眉头一皱，提了一个阴陆根本没有想到她会问的问题：“建造田间别墅，那得多少钱呀？爹爹。”
　　阴陆被阴丽华问得大笑不止，笑得眼泪横流，他强止住笑道：“真想不到，我女儿小小年纪，也关心起钱来了。放心吧，爹爹要给你建造一座象宫殿一样漂亮的别墅。”
　　阴丽华趴到阴陆的怀里，指着他的嘴道：“你还没说要用多少钱呢？”
　　阴陆笑了笑道：“卖二千五百石粮食足够了。”
　　阴丽华想到这里，后悔不该答应爹爹为自己建造什么田间别墅。要不咋能惹出这些事来。她正心里难受，忽然看到前面有灯光闪烁，心想，一定是爹爹的马车。于是她用脚连磕了几下马背，便朝灯光飞驰而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