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北地托终身

　　“好！”老人又问牛鲁牛：“你看百花如何？”
　　“大小姐是个好孩子，对人知疼知热，又孝敬老人……”
　　“你可喜欢她？”
　　“老爷对我恩重如山，大小姐对我像对亲哥哥一样信任，我没有任何亲人，当然喜欢百花妹妹了……”
　　老人把二人的手拉在一起，用他颤抖的手紧紧地握着说：“好……好……从今以后，我就把百花许配给你，你要好好的待她……”
　　“老爷——这使不得……”
　　“怎么？她配不上你？还是嫌她已经……”老人的泪绝望地流了下来。
　　“不不！都不是……”铁铮铮的牛鲁牛也流下了眼泪，“是我配不上大小姐，我已经三十来岁，又是个粗人，大小姐是金枝玉叶，怎能委屈她呀？”
　　老人化悲为笑了说：“既然这样，你不要想太多，我闺女只有嫁给你才能活下来，才有保住狄家根的希望，我要你亲口答应我，我也就死而瞑目了……”
　　看到老人那决绝的目光，牛鲁牛不再多想了跪在老人面前说：“谢谢老爷看得起我，从今往后我要与大小姐相依为命，白头到老，绝不亏待她，不让她受委屈！岳父大人请放心……”说着看看羞泪满脸的大小姐与正在看着自己深情的目光相遇，向她点点头，拉着她跪在老人面前，一同给老人叩了三个响头。
　　“好好，我放心了。那柜子里有金银财宝，你们赶快带上，远走高飞逃难去吧……”
　　大小姐按父亲的话，取出一个麻花包袱，看里面有逃难用的东西和金银财宝一应俱全，来到父亲面前，但是父亲已经与世长辞了……
　　二人含悲走出后庭，见满园大火，房屋建筑都在燃烧，数不清的土匪正在寻找活着的人进行杀戮。二人这才杀开一条血路，逃出家园……
　　滔滔的乌苏里江水汹涌澎湃，江中偶然有几条舢板木船乘风破浪，满载着货物来往于两岸之间；成群的海鸥天鹅等水鸟，欢叫着伴着船只翱翔于碧水蓝天；大大小小的游鱼戏波于水；偶尔有胆大的鲤鱼、黑鱼跳入船舱，引得船上人哄笑，成为自送上船的口中美味。就在这江西岸有一处金色的沙滩，那是天然地泊船码头。码头上不论是对岸俄国的旅客商船，还是中国的渔船、猎户、商人，都在这里进行以货易货的交易，虽然不甚兴隆，但也是人来人往不断。
　　在码头外边岸上的茂密森林旁，十几座草房居住着渔民，还开有饭庄和旅店。不时会有两岸的地方戏班子，也来这里赶场、栖息、混生活。一条蜿蜒的泥土路通往荒原、内地。这就是当时小有名气的乌苏里江边的北市街。
　　这天牛鲁牛挑着自己打的野猪肉，揣上十几两碎银，来到北市街。一方面换回油盐、布匹、烟火等日用品，另一方面也想请一位风水先生，给狄家选块墓地。
　　这天正是风和日丽，江风气爽的七月末、八月初天气，又是码头两岸约定的赶场易货之日。所以码头上的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牛鲁牛刚把用纱布盖着的肉挑子撂下，立刻就围满了人。牛鲁牛掀开纱布，红白分明肥廋适中的新鲜野猪肉，立刻吸引了人们的眼球。
　　“老弟！我这有一把俄罗斯大斧，可不可以换我两斤野猪肉？”一位四十多岁的俄罗斯男人，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问道。
　　“好嘞！”牛鲁牛操起牛耳尖刀，“刷刷”割下一块足有四五斤野猪肉，称也不称就递到俄罗斯人手中，“怎么样？够吃几顿了吧？不够再给你割点儿？”
　　“够了，够了！这么多肉就只给你一把大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场再来我再给你拿一把大斧来。”俄罗斯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大哥——哈拉绍！哈拉绍……”一位俄罗斯姑娘边说边比划，手里拿着一卷细纹俄罗斯花布，伸出两个手指。
　　牛鲁牛一看这位俄罗斯姑娘，是想用她手中的布，换二斤猪肉，心想百花到这里快一年了，还没有过一件新衣服。想着就连声说好，又割下一大块猪肉，换回了艳丽的俄罗斯花布……
　　就这样，牛鲁牛忙得满头是汗，又换了米面、烟火、蜡烛、食盐等日用品。一个挑框里的肉已经易完了。他赶紧又掀开另一个挑框。还没等他緩口气，一个军官摸样的俄国人，来到面前，叽里哇啦地说了一阵俄国话，用手赶着前来易货的客人，弄得牛鲁牛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俄国人身边一个翻译摸样的人说：“他说‘这些肉全要了。但还不够全营的人大吃一顿。你家还有没有野猪肉？如果要有，他用马匹来换。’你看行吗？”
　　牛鲁牛一听，想那太好了。自己种地，拉爬犁正缺马用就说：“今天套到一头三四百斤的野猪，早晨刚宰杀完，还没来得及处理。如果想换，可以到我家商量。”
　　翻译把牛鲁牛的话翻译给俄国军官，军官一听连说：“哈拉绍。”向江边的一条俄国大船一招手，船上立刻有一个俄国兵，牵着三匹马过来了，把马交给翻译官，牛鲁牛把那一筐野猪肉交给俄国兵送到船上。这才与翻译和军官各骑上马，直奔牛家窝棚。
　　一行人来到牛家，牛鲁牛把剩下的野猪肉，已经收拾好的猪蹄、猪肝、猪下水一点不留的交给翻译官。自己说只留一匹马就行。翻译向军官说了牛鲁牛的意思，军官连连摆手说不行，一定要给留下两匹马，自己留一批好往回驮肉。牛鲁牛一看不到一头猪，竟换来两匹好马，太亏了人家，说什么只要一匹。双方争执一会儿后，牛鲁牛又到棚子里拿出两只扒好的狍子交给翻译官，这才不再争执。牛鲁牛帮着把猪肉和狍子装好，用绳子捆好搭在马背上。俄国军官高兴地与牛鲁牛又握手，又拥抱，这才与语翻译官一起，牵着一匹马高高兴兴地走了。
　　俄国人一走，牛鲁牛的妻子狄百花欢叫着出来了，像孩子一样对两匹大马，又抚摸又亲近，嘴里不停地笑着说：“这回好了，再也不用鲁牛哥累死累活一锹一锹地开荒，一担一担地挑这挑那了……”
　　正在夫妻二人高兴地喂马时，一个头戴瓜皮小帽，年纪二十挂零的人走了过来，笑着说：“大哥、大嫂你们好！小弟打扰了……”
　　牛鲁牛闻声就是一惊，回头一看是个落魄的年轻人，就说：“这位老弟怎么一个人来到我这里？”
　　“我在北市街赶场，本想向大哥讨点肉吃，竟看到俄国人不但把肉全要了，还与大哥一起骑马向这里走来，我便信步跟在后面来到这里。”
　　狄百花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在家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逃到北大荒之后，一方面躲避被人看见生出意外；另一方面心情不佳也不愿出门；再加上牛鲁牛对她关爱有加，怕他被江风吹黑了娇容，所以平时一般她不出屋，躲在屋里做针线。这次见丈夫竟用野猪肉换回了两匹高头大马，喜出望外就走出屋来，为丈夫高兴，没想到竟被陌生人撞见。
　　娇羞的狄百花见这年轻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尽管衣着不整，面容憔悴清瘦，但那一双有神的大眼，端庄的身姿加上鼻直口方，还是显得文质彬彬，很像一个落魄子弟，不免多看了几眼。
　　牛鲁牛听他这么一说，仔细地端详了一阵诧异地问道：“听兄弟的口音你也是山东人，怎么也来到这几千里的边荒之地？靠什么生活？现在住在何处？”
　　“唉……一言难尽呐！现在我已经两天没吃上一顿饱饭，大哥大嫂行行好，有没有剩饭先让我吃点吧……”
　　牛鲁牛夫妇一听，心里一酸，想起了自己逃难中要饭的难处，不免动了恻隐之心。牛鲁牛看一眼已挂泪花的妻子的脸说：“妹子你去把早晨的猪肉回回锅，再炒点狍子里脊肉，让这位兄弟吃饱……”
　　狄百花看着年轻人和丈夫说：“你们先进屋休息喝杯茶。我马上就把菜饭做好。”说着话三人走进了屋里。
　　一进屋年轻人眼睛就是一亮，被屋中的洁净典雅惊呆了。他想：这三间多窝棚似的荒原特有的住宅，外部看与别处的大窝棚没什么区别，没想到一进门竟也是分，东小西大的东西两屋，中间也是厨房。西屋一铺大炕上铺的炕席金黄闪亮，一尘不染；炕上整整齐齐的被褥叠得塄角分明，可见女主人的洁净与勤劳；光滑平坦坚硬的地面就像夯过一样毫无杂物；一张自制的条桌和几个长凳，尽管没刷过油漆倒擦拭得木材的花纹，成了器具本身的装饰；正北的墙边那木制的柜子上，竟有一个小巧的梳妆台……
　　青年人看到这里，不由得羡慕地说：“真是‘屋雅不在大，话佳不在多！’大哥大嫂你们过得真是神仙般的生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