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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郯武师高宗藩》(五)(与王仲华合作)

作品名称:古郯武师高宗藩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7-17 16:23:30      字数:5537

第一章第五节

第二天一早,高宗藩就匆匆忙忙地赶向高峰头。
一路上,他想得很多。师父连夜派人送信,还强调务必要去一趟,能是什么事呢?难道他老人家生病了吗?不像呀,他虽上了点年纪,可身体一直很硬朗。再说前两天有个师弟在练功时不小心闪了腰,还是师父给推拿的呢!能是和赵仁谦之间发生磨擦吗?更不可能,赵仁谦很尊重李老师,李老师也很喜欢赵仁谦。两人自那次比武后成了忘年之交,怎么会突然之间产生矛盾呢?分明是多虑了。最后他想到了武艺上,对了,一定是师父又要我把在国术馆学来的哪趟玩艺交给师弟们。师父就是这么个人,在众多的弟子中,他虽然偏爱高宗藩和王传善一些,但在学业上,他希望他的徒弟们个个都能成材,因此经常叫高宗藩或王传善到高峰头去和师兄弟们串串拳。
太阳刚升到一杆高,高宗藩就来到了高峰头。李老师一见他来得这么早很高兴。高宗藩见李老师正在教拳,一颗心也落到实处。两个小徒弟一个忙着拿板凳,一个从屋里端出一只大茶壶。
山东人有喝早茶的习惯,但也没有这么早就喝早茶的呀!高宗藩知道师父必是等着有事要商量,故意早早收了场子。刹时,那个拿凳子的师弟又端来一只盘子,里面盛着三刀、角蜜、云片、桃酥等糕点。高宗藩说:“师父,这是……”
“噢,这是仁谦拿来的。”李老师说,“尝尝吧,码头恒盛的茶食,正宗货。”
高宗藩可不管它是那里来的茶食,不过一听是赵仁谦送来的心里又一块石头落了地。
李老师亲自端起茶壶,满满地斟了两碗说:“这油茶也是他一起送来的,是码头洪聚老店的。你尝尝人家老嘛子的油茶就是地道,炒面、牛骨髓油、黑芝麻、核桃仁、瓜子仁、花生米,还有青红丝,料配的也真全!”
“师父,你老人家专喊我来喝早茶的吗?”高宗藩问。因为师父要专门为这事师父肯定不会让他来的,师父知道他每天都要去桃林卖馒头,还得起早贪黑地打熬筋骨,轻易不会耽误他的生意,更不会耽误他练功。
“噢,是这么回事,”李老师呷了口油茶说,“纸坊有个吕诗庭,你知道吗?”
“听说过。”高宗藩点点头。
“他要跟咱过不去,”李老师说,“踢咱的场子。”
“怎么,他来高峰头了?”
“不,杨老三在土山教拳,他容不下,约杨老三纸坊逢会那天去亮亮场子。”李老师说,“吕诗庭是个地主,家里有钱有势,光徒弟上百号人,杨老三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来找我去了断呢!”
“你老怎么打算?”
“少不得走一遭罢。”
“师父,杨老三的事,他自己去和人了结,您老何必去结这个梁子呢,再说……”
“唉,劫数啊!”李老师叹了口气,“谁叫俺是他师父呢,这事咱要不管不问,今后在江湖上还有什么面子?”
高宗藩见师父去意以决,就说:“师父,您老既然这么说,我和传善去好了,哪能让您老亲自出马。”
“唉,”李老师喟然长叹一声说,“其实我真的不想再让你去揽这摊子事,你家的难处我最清楚不过了。只怕这次要是让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还是会来找俺的。”
“好,去!”高宗藩果断地说,“无论如何,咱爷们去见见吕诗庭。”
当晚师徒爷儿几个就赶到纸坊找个地方住下来,等着明天的庙会。
纸坊庙会虽说赶不上码头,但也不错。大街小巷,车来人往,男女老少,比肩摩踵,好不热闹。最引人注目的是徐泽民的京戏。这徐泽民是郯城“全”字班徐全秀的后人,家学渊源。徐全秀是专工青衣花旦的,而徐泽民的戏路子却更宽,不仅擅长文武老生和猴戏,有时还唱红黑二净。他自幼学戏,十二岁下关东,很年轻就出了名。日本鬼子占了东三省时,他刚二十八岁就成了角,后又回到关内,经常在苏北鲁南一代流动演出,现时正在新安镇马金和的剧团里搭班,今天海报上写的就是《借东风》和《华容道》。斗大的戏名下写着-行金字:主演徐泽民,前演孔明后演关羽。一来他的名气大,二来他是码头人,所以一时人如潮涌把个戏院子挤得满满的。
高宗藩是个京戏迷,可是今天却没这个雅兴,他将面临的是一场比武较艺。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鲁南一带自古以来就是藏龙卧虎之地,这个吕诗庭以前只闻其名,未见过面,不知他的功夫究竟如何。看来也只有见机行事了。
高宗藩一行人来到吕诗庭摆的场子前一看,果真又是一番派头。以前赵仁谦摆场子时,因是个练把式的教头,场上摆的是刀枪把子。而吕诗庭就不同了,他是个财主,行事讲排场。只见场地是扫得光溜溜的,一个徒弟使了一趟流星锤,把场子开得大大的,四周立着几根杆子用红布条缠绕着,那意思是不让闲杂人等越过去挤了场子。场里摆的是四个老紫漆漆得油光锃亮的刀枪架子,上面插满了兵刃,刀、枪、剑、戟、斧、棍、鞭、锤一应俱全。一把雕花太师椅上吕诗庭正襟危坐,四五十个徒弟有一大半在红布条遮拦外盘腿席地而坐,四个虎背熊腰的分列老师两旁,还有几个在场上伸腿拉胳膊地练着基本功。他们着清一色黑膛底白镶边钉着十三太保排排扣的紧身短褂,蹬一双薄底软面的剪口浅脸儿布鞋。这派头就让高宗藩一伙人看了感到相形失色。
按规矩,吕诗庭先让自己的徒弟们演练。于是那些青年人一个个按顺序练了起来。他们单练、对练、徒手、器械各练了一遍,那扎实的武功和娴熟的动作引起围观者一片掌声。
李老师环顾自己的弟子们问:“谁上?”又把眼光落在杨老三身上。按武林规矩,他带来的人都是来给杨老三助阵的,理应由杨老三打头阵。但杨老三连连摆手,只往后退,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那两把刷子根本不行,哪敢在这个场合出头亮相?
“我来上!”王传善瓮声瓮气地说。
高宗藩没等李老师说话,就抢了过来说:“不,还是我来吧!”
李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宗藩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因此也更加深了对这个徒弟的了解和钟爱。
原来这王传善也非等闲之辈,他出身于一个武术世家--码头王家。王家是回民,在码头镇落户也有几辈子了,世代忠厚贤良。这一点,从他们的家谱上就可以看出。他们排的班辈是: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安……。
“顺”字辈出过一位武林高手,在鲁南、苏北一带颇享盛名。他不仅武功了得,一口单刀神出鬼没,且为人耿直、仗义,他使的那口刀上刻着他的大名“古郯王顺山”,一来是激励自己发奋练功,二来有着对这口刀负责,定要它除暴安良,匡扶正义的意思。后来他果然因在京城打赃官,被皇宫里四个御侍卫追杀多日,终因他武功高超,奈何他不得,让他逃回了故里。自此,王家族人中有怕子孙受牵连的,“清”字辈中有一支便改成了“广”字,向下传的家谱是:广、传、先、世、业……这王传善和王家“民”字辈同辈份。他的武功又得到码头王家的指点与高宗藩在伯仲之间。
高宗藩不让他上的原因绝不是对他的武功不相信,而是因为王传善是与码头王家的关系至密,传字辈人都把他视为兄弟,唯恐引起民族之间的矛盾。这一点是高宗藩的细心过人之处,李老师自然了然于心。
高宗藩出场一拉架子,场外许多人喊好,知道这个青年的功夫不凡。他练了三趟劈挂拳。劈挂拳是以大开大合著称的拳种,其基本动作有滚、勒、劈、挂、斩、卸、剪、抹、掠、伸、收、探、弹、插、擂等手法。整个套路起伏转折,纵横交错,演练起来极有气势。
高宗藩为什么要练这趟拳呢?他知道周围一带方圆几十里很少有人会,就是有个把俩会的,也不过就是会个一趟半趟的。劈挂拳有三路:一路劈挂叫抹面拳,也叫劈拳;二路叫青龙拳,即挂拳;三路叫飞虎拳,即挑拳。三路拳共二十式,是李老师压箱底的玩艺儿,轻易不传人,而高宗藩却得了他的真传,又偏偏这几趟拳练得特别好。
人说“劈挂拳是拳中之鞭”,这话一点都不假。只见高宗藩腰如车轴,两臂如轮,目似闪电,步似流星,一趟拳没打完,场外就爆响三四起掌声。
吕诗庭原是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的,观众的掌声一阵响似一阵,使他也越来越沉不住气了。他也非等闲之辈,是个在江湖上见过世面的人,点穴、擒拿功夫不错,他一看高宗藩的拳脚,就知道今天遇上了高手,指望自己那几个徒弟料难对付这个小伙子。看来只有自己亲自出马了。他想:“你不是会披挂吗,我就给你来趟让你开眼的玩艺儿!”高宗藩刚一收住势子,只见他走上场子,说:“看好了,我练趟蹲八极。”撒开拳脚就演练起来。
这蹲八极也是大架子拳,它成于清康熙、盛于雍正年间。乾隆曾赞道:“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他把八极拳与当时极负盛名的太极拳相提并论,且作文武之分,既强调了八极拳的珍贵、重要,又道出了八极拳与太极拳之间的风格各异。这种提法是颇有见地的。
八极拳主要有六大开、八大招、四十八个大架子、六十四种手法。在打、拿、摔中,以打为主。六大开,即顶、抱、单、提、胯、缠。练拳时,以八极架子为基础,其中又分行桩、坐桩、单打、对打、行劈肘等。八极内练一口气,打进手时多醒号发声,这样一是使人气沉丹田而不浮,二可夺对方精神,壮己之威。与人交手时,攻中有防,防中寓攻,招术连贯,三盘连击,劲足势猛。
吕诗庭练八极少说也有十年,自得师父真传后日日习练不辍,倒也被他练得精熟,在方圆几十里,很有些名气,找上门来认师学艺的甚多。
吕诗庭毕竟是富家子弟,平日里练拳都在自家的院子里,太热太凉的天,就在室内练。今天正值三九,天公有些不作美,西北风像小刀子似的在人们的脸上划拉着。吕诗庭为了打拳利索,早早地就把棉袄棉裤脱去了,一见高宗藩的拳不住引起众人喝彩,心里更是痒痒的。临上场时,不由得解开外衣,又把一件小二毛皮坎肩脱掉。谁料被那凉风一吹,受用不住了,一股清水鼻涕流了出来。一个徒儿赶紧上前替他擦拭,哪知欲盖弥彰,本来大家只管看他手、眼、身、法,这下看他停下来把头伸着,脸仰着让徒弟擦鼻涕,不由哄然大笑起来。尽管他的蹲八极打得出神人化,也吸引不住场外的观众了。只是他的几个徒弟在那里为他鼓掌助兴。会看的看门道,看了他的拳,高宗藩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地喊了一声:“好!”
吕诗庭错会了高宗藩的意思,心想:“好你个高宗藩,今天你只要别吱声,哪怕你一甩手走了,我不怪你,你竟然当众给我喝倒彩,太狂妄了。”便冷着脸一指高宗藩说:“光会练把式没用,咱俩对扎花枪吧!”
王传善一听要扎枪,来了精神。他曾专在枪上下功夫,而且曾通过王家传字辈弟兄,得到刘守庆枪法的真髓,一杆大枪使得神出鬼没。常言说,“枪扎一条线”,别人一枪扎在靶子上是一个眼,他把大枪抖开,真如一条游龙,枪头随着枪杆的颤动,不住画圈,这圈越画越小,最后两膀一叫劲,力达枪尖,扎在靶子上,周遭六个浅眼,中间一个深眼,正是一朵碗口大的梅花。王传善的枪虽没练到这么高的水平,可在国术馆里也是数得着的。
上次高宗藩和赵仁谦比武时,他没有上场的机会,这次,他想上场走走,一来替替高宗藩,二来年轻人难免也想露一手。有道是“人在人前练嘛”!于是他喊了一声:“我来陪你玩玩!”
吕诗庭看了看他说:“对不起,小兄弟,在下今天要单会高宗藩。”高宗藩心想:“事到头不自由。”便向吕诗庭一拱手,走到刀枪架子跟前。吕诗庭拿起两杆枪来一一试了试说:“这两杆都很好使,你拣一杆吧!”高宗藩随便接过一杆,在手里一掂,说:“行!”两人各摆架势,准备打斗。
吕诗庭先是侧身站立,接着头向左一摆,双眼直视高宗藩,右手将枪向前一送,左手紧握再继续向前撑送,左脚引步向前,右脚顺势跟进,成一个四六步站立,双手持枪以静待动。高宗藩暗暗叫了一声好。他认得,这一招正是八极大枪中的钓鱼枪起兵势。这一枪看攻是守,看守是攻,暗藏许多变化。吕诗庭这一招使得恰到好处,不仅合于攻防,而且顾招数之名而可知其用意。高宗藩想,好家伙,他是要把我当鱼来钓了,不由加倍小心。
他知道这一枪既不能让过去,也不能等,只有主动破解,这叫间不容发,如稍一疏乎,对方将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于是他碎步前赶,身起劲提,送肩撑臂,用枪向前拥架。这些正是八极大枪中的上步拥枪势,又叫做破枪势。待两枪杆一触,高宗藩拳心向外一拧,接着倒过把来,劈击、抡扫、挑枪豁划,一招一招向吕诗庭进攻。他心里想,吕诗庭练的就是八极大枪,自己用他本门功夫进攻,他肯定能破解,只当是套路表演吧!所以进攻快捷有力。
吕诗庭见高宗藩一招一招全是八极大枪的势子,才知自己的武学造诣并非能称雄一方,便谨慎了许多。
两人斗了八九个回合,高宗藩考虑如用对方本门招数胜了他,实在欺人太甚,再说吕诗庭毕竟练八极多年,太娴熟了。只要你一出手他就能对下几招估出个大概来,这样“表演”下去何时了结?于是换了自己拿手的三十八枪来对付他。
吕诗庭一见高宗藩换了招式,以为高宗藩对八极大枪所会有限,不敢再和他周旋了,心里一高兴,放开胆子连连向他上、中、下三盘进攻。要不是高宗藩让得快,其中哪一枪都有可能被刺中。要说这让,里面也大有学问!让早了不行,对方会立即变招,让晚了不行,对方的虚招变实,就真的刺上身了;得等对方的式子使老了才能让得开。所以围观的人们只见高宗藩枪枪擦身而过,险象环生。几个师弟都替他捏着一把汗。只有李老师和王传善心里有数,知道火候快到了。
果然高宗藩瞅准对方一个破绽,虚点一枪,接着一个抡扫。吕诗庭躲避不及,肩膀被扫上了,枪尖虽不锋利,也把他贴身的短靠划了一道口子。他一急气往上浮,连连向高宗藩发招,少时就微微喘息起来,汗也下来了。高宗藩见时机已到哪肯错过,赶紧用枪杆隔开他刺来的枪,一倒把,直向他咽喉刺去。这一招来得太猛、太狠,连李锡度老师都吓了一跳,心想宗藩怎么玩起命来啦,差点喊出声来。
谁知高宗藩这是个虚招,劲未使老时早已刹住,趁吕诗庭藏头缩颈躲枪时,一个箭步蹿到他身后,接着一抬腿正踢在吕诗庭屁股上。吕诗庭向前冲出好几步才拿桩站稳。
吕诗庭的徒弟们见师父吃了亏,一齐跳了起来。他们摸家伙的摸家伙,挥拳头的挥拳头,把高宗藩一伙人团团围住。许多看热闹的人,一见要动真的了,吓得一哄而散。
看样子,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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