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唐山地震灾难来（一）

　　（一）、天崩地裂，唐山地震我株连
　　
　　1976年7月28日，凌晨3点42分，唐山市路南区至丰南区一带地壳下14公里处大地震爆发，相当于800吨TNT炸药突然猛烈爆炸，中国向世界宣布这次大地震震级为7.8级。
　　一时间，地球颤动，大地轰鸣，一场人类的惨烈灾难降临，瞬间唐山这座大城市成为一片废墟，唐山市地面建筑95%被摧毁，交通、供水、供电、通讯等全部中断，直接损失惨烈，一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工业大城市被夷为平地。京津地区也颇受株连惨遭破坏。据统计京、津、唐地区共死亡24.2万人，7200多个家庭瞬间全部消失。
　　我清楚地记得，电影队晚上放完露天电影后，由于天气潮热，机关门口好多纳凉的干部们在闲聊，很晚才回到机关3楼宿舍休息。
　　我们的楼房是四方型一圈的环型建筑，中间有很大的庭院，葡萄藤挂着葡萄遮蔽罩在前后门的甬道上方，两边有高大的绒花树和花草。此楼是50年代苏联专家设计建筑，钢筋混凝土结构，质量优秀。一楼是司政后各机关办公室、理发室及警卫连宿办室等；二楼是师首长、部门首长宿办室、作战值班办公室及科长宿舍；三楼是顶层，是参谋、干事、特殊兵种战士等人员宿舍。顶层上面没有隔热层，三楼一圈楼道内两侧都是宿舍，洗刷室、厕所。我们电影队两间宿舍在大楼的西面，窗户向西面临马路和通讯营、侦察连、演出队住的楼房遥遥相望，是机关宿舍冬冷夏热的佳居。
　　我们宿舍3张床铺，我和陈志平在窗口两侧，中间有个条桌，陈绍安和我一溜挨着门口，他对面那个角落有个小柜橱，上面放着两个暖瓶和洗漱用具。
　　7月28日凌晨，睡梦中的我被地震摇醒，只听轰轰乱响，床下的脸盆在屋内地板上来回滑动，暖壶、杯子等啪啪掉落在地上，我突然意识到地震，大声呼叫着一把抓起盖在肚子上的床单向外奔跑，2个战友比我还快，楼道里人们在惊恐中逃命，跑到一楼的南侧门，出进的大门紧锁着，气的我们大骂，陈少安气的一脚踹倒一溜自行车，我们又转向北侧门逃窜，就这一折腾，如果震源在这里，我们官兵早就被压在楼内，不知死活。
　　外面小雨纷纷，只见院子里到处都是狼狈的群体，人们都穿着裤头裸露着肢体，惊恐慌乱。西面大楼的通讯营、侦察连、战士业余演出队等人群更乱，为了生存演出队的女兵们也都紧身小裤赤身裸露着，第一时间跑出楼房，来到大院。我们几个慌无遮体除了裤衩子，赤身条条，惊恐万分。大家不敢在楼下避雨，也不敢上楼拿衣服，我们几个伙伴在空场处，战兢兢地蜷缩在我拿出的这唯一白床单的下面，任小雨潇潇。
　　不能总是裸露呀，大家在惊恐中不知如何是好，胆大的慌忙上楼取衣服。我们及机关的干部们都慌张地跑上楼取下衣物及办公用品。
　　师长庞秀亭第一时间，在家属区里也是只穿大裤衩子跑了出来，穿上军装后专车接到了机关大院。只一会功夫，首长们办公的军用帐篷搭起来，主要机关的办公帐篷挺立起来。有线电话无线电台全部架通，一场抗震救灾战斗立即打响。
　　
　　（二）、小雨兮兮，丢弃栖地被雨淋
　　
　　66军第一个电话打到了师部，师长庞秀亭拿着听筒接受命令，又向所属部队下达命令，一场史无前例的抗震救灾战斗立即展开。全体指战员，特别是各团在自身遭受严重损失的情况下，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地震就是命令，时间就是生命，部队以连、排、班的战斗结构扑向人民群众，全力以赴抗震救灾，解救人民群众，抢救灾区人民的生命财产。
　　大地震后的凌晨4时许，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余震不断，小雨兮兮，下个不停。部队撒出去了，我们机关散兵们没有外出抢救任务，只是自救。电影队几个大兵加上宣传科的唐干事、刘俊凯、张宗礼、孙干事，在漆黑的夜里，随我们躲进停放在大院礼堂前面电影队自己的汽车棚子里。
　　这是一辆130汽车改造的电影放眏专用车，在后车厢，制作了两排对开的沙发椅，还有两个可拆卸的活动支架，是用来固定103型放映机的，这里既安全又舒服，还避雨，此时此刻有如躺在北戴河的别墅里，享受震灾中的安全与舒服，回味活着逃生后的幸福。大家正高论阔谈，回忆刚才死里逃生的种种狼狈像。忽然车棚的后门被打开，政治部L主任探头微笑。
　　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这一笑，我现在还印象颇深。此时，这一笑，是羡慕和肯定了我们此地的安全与舒适；这一笑，也是藐视我们底下群体就不应在此安全的碉堡里保存性命；这一笑，更是驱逐我们无言的命令。我们理解了他的这一微笑，正在准备行动，此时警卫员把被子已经抱来，我们彻底明白了一切，很明智的一个一个跳下车，消失在雨中。我们犹如浇湿了羽毛的落汤鸡在雨中散步、徘徊，没处可去，我们又折返回来，透过有机玻璃窗，见L主任躺在铺好的被褥上，呼噜声声，他一个人美美地躺在车棚里熟睡着，一个人在那里做了神仙。
　　我很赞成L主任的大脑，但他不比我们聪明多少，因为，第一时间躲进车棚避难的是我们七八个大兵，是我们几个大兵首先占有这个即舒适又安全的车棚。真没想到，政治部首长也想到了此地，哈哈哈哈哈哈，想法与我们共鸣，瞬间我们就失去了汽车堡垒的自主。犹如丢失阵地的败兵，六神无主的无魂游荡。
　　老天还在不停地吓着小雨，我们的衣服淋湿了，我们的心震颤了，我们没有被大地震碾碎，却犹如经受了又一次7.8级大地震，我们的心受到了伤害，此时大兵的心真的碎了。
　　又一次余震，大地摇晃，我们几个大兵却坚强的屹立在大地上，暴露在风雨中。
　　
　　（三）、地下指挥，地上抗震军民间
　　
　　天，阴沉沉的，还在滴滴的雨星着，我们几个大兵无处躲藏，有家不敢归，四处游荡，有人建议，不如到地下室避难。我们便随着司令部参谋们钻进了地下作战指挥室。这里是防原子弹的地下作战指挥中心，约有三四千平方米，乍一进来感觉冷飕飕的，这里是恒温，冬暖夏凉，在这里见到了几个机关散兵游勇，早于我们在这里暂时避难。我们庆幸找到了安全的地方，找了个不影响工作的角落，坐在一起打着瞌睡，还不时地观看着司令部指战员，来去匆匆的忙着指挥抗震救灾。这里是战斗部队的指挥中心，军令在这里汇集，上通下达，指挥着千军万马，指挥着部队抗震救灾。
　　天亮了，雨停了，大院送来了好多老百姓。我们在大院的篮球场布置了临时会场，政治部震后第一次会议在这里举行，会议不长，L主任在会议上布置任务，他要求各科室主要任务是搜集部队抗震救灾情况，及时汇总上报，做好各科室的自救，秘书科要安排好炊事班做好加餐、多餐，统筹兼备，分工合作，为大院的老百姓做好服务，最后要求大家注意余震，注意安全。
　　一上午，师部大院临时救护的床铺已经摆满，杨村公社周边村庄的老百姓送来了伤员。一时间部队各团大院全满，到处是老百姓的嚎叫声。部队一时间实行了三包，包住、包医疗、包三顿饭，部队的战斗力全放在抗震救灾上。
　　震后统计，66军共投入兵力3万余人、车辆1000余台，派出医疗队57个。救出被埋压的群众6254人，挖出遇难群众尸体6974具，掩埋遗体14781具，救治伤病员114800多人次，搭盖防震棚79500多间，帮助61个工厂、361个大队恢复生产。
　　我们的楼房是苏联建造，看着傻笨，但很结实，只有裂缝，没有坍塌，部队没有伤亡，营房只有20%严重损坏。
　　下午4时许我和宣传科的孙干事、唐干事去前置部队搜集震灾自救情况，在师医院的楼前又一次遇到较大的余震袭来，此时大地颤抖，楼房摆动摇晃，吓得我这个焦脆的心脏砰砰直跳，我们立马蹲在地上搂抱着路边的大树，后来在收音机里听到报道说是6级的大余震。
　　期间我几次忙里偷闲给村里、女友打电话，都是无法接通，军用帐篷里我躺在床铺上，想念着家乡，惦记着亲人，不知如何是好。还好，女友CH来电话打到了政治部值班室，我没有接到电话，只是值班的王干事告诉我说，有记录，他让我看了记录，女友询问了我的情况，王干事报了平安，她也说了家里情况，无一人伤亡，只是我的家里房子震坏，全家都在窝棚里，还说他唐山的老叔一家4口全部遇难，砸死在废墟中。我看着记录，眼泪瞬间流淌下来。
　　
　　（四）、倾盆大雨，水中床铺如小船
　　
　　3天来，师部大院广场上堆集着部队抢出的成百上千名百姓，部队的床铺用光了，一个伤者来好几个亲人陪护，甚至于白天全家都来这里用餐。这些大人小孩的轻重伤者哭喊嬉笑不断，更有甚者还高声大骂教训着孩子。这里是肃静整洁的兵营，一下就变成了医院的住院部，垃圾、大小便不成规则，狼藉一片，直接影响了同在大院帐篷里办公部队机关的职能行使。大院里成建制连队都去了抗震救灾的前线。第一天中午，我们机关自己吃的饭菜都端给了老百姓，此时，大院里司、政、后机关的食堂，要挤出更多时间为大院里的百姓们做三顿饭，机关没有能力在执掌下去，部队通过与地方县政府的协调，决定解决这个问题。震后第4天，只下午半天的功夫，就把大院堆积的问题处理干净，轻伤劝其回家，重伤转移到地方有关部门处治。
　　大院里又恢复了安静，司、政、后机关及所属连队的军用帐篷，占满了大院。我们电影队的帐篷紧挨着宣传科，绿色帆布制作的房子里，简易的铁床铺挂上蚊帐，是安全休息的好地方，暑夏之际酷热难耐，蚊虫经常神秘的潜入蚊帐里，贪婪的叮咬，其结果不是撑死就是被打死，潜入的蚊虫没有一个有好的结果。桑拿天犹如蒸笼，我们工作在帐篷里，任凭酷暑蒸煮。这里官兵都一样，科长们、团长们、师长们都没有空调，只不过比我们多一份辛苦和责任。
　　我们电影队每天东跑西颠，忙于抗震救灾知识宣传，海报的发放，也随科里的干事们深入连队调研和了解情况，晚上还要外出到部队抗震救灾前线慰问映出电影，忙的不亦乐乎。那日政治部组织到唐山市区巡视观看，我害怕那里死尸遍野惨无忍睹的情景，没有前去。
　　这日，一夜的倾盆大雨，上午还没完没了的下，雨好一阵越下越大，又忽然停止，浑浊的雨水一时排泄不掉，地上的雨水积存到膝盖下方。我忙完了工作，路过大门口的收发室，拿回了家里来的信件，其中有女友的来信，拿着来信跑回了帐篷，把信件塞在被子下面，待午休时躺在蚊帐中阅读，这已经成了我阅读家信的习惯。
　　我脱去雨衣，挂在帐篷内。坐在床铺上，把床铺当成小船，两只脚放在雨水里，眼睛看着脸盆，在帐篷里飘来飘去。
　　我坐在铁床铺上双眼呆滞，双脚任雨水的浸泡。我思念着女友，想着女友CH的音容笑貌，好似我们俩就坐在一条小船上，有女友撘肩陪伴，任小船在河流中荡漾、飘动。
　　我放飞了思想，也不时地想着家里的亲人，惦记着妈妈在这大雨中又在发愁做饭的干柴，惦记着家里的抗震窝棚是否漏雨。
　　忽然，一只青蛙随水流动游进了我们的帐篷，呱呱地叫着干扰了我的思路。其他战友也相续走进了帐篷，一时间帐篷里一片喧闹，可青蛙不知好歹还是不甘示弱的鸣叫，被小陈一把逮住扔出了帐篷。
　　孙干事淌着雨水走进帐篷，他微笑着揉揉眼睛，嘴里说着，“汇总的材料交差了，离开饭还有半个小时，来！咱们打一会儿扑克吧！”。孙干事每次忙完材料，总要到我们电影队聊天或是玩耍。
　　我们谈笑着打起了5、10、K。犹如小船似的床铺两边拥挤着6名战友，还有看热闹的在旁边起哄，水下几双脚丫子在雨水里踩动着，空中6只魔掌在不停地飞舞着，扑克牌不停地运转着被拍打在褥子上，叫嚣的专用术语不停地从嘴里飞出。只一会儿功夫，我和对家的脑门上就沾了两个纸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约半个时辰，大喇叭响了，开午饭的时间到啦，我们淌着水走进了机关食堂的平房餐厅。
　　
　　（五）、思念亲人，大震之后探家乡
　　
　　我的家乡——天津宝坻县，也属于唐山大地震波及的重灾区之一,我在部队全力抗震救灾，时刻思念着家乡，家里究竟如何，一直联系不上，让我十分挂念。
　　地震后一个星期的中午，我们正在餐厅用餐。吃饭时，宣传科李志功科长走到电影队饭桌前，对我说，小白呀，家里联系上了吗？震灾情况怎么样？忙得我也没时间过问。我刚想回答李科长的关心，科长又说，这样吧，你抽空回家两天，回家安抚、慰问也是抗震救灾吗！下午你就走。我高兴地答应李科长的安排，说实话，此时回家，是我日思夜想的一件大事，也是我最想办的一件重要家事，国事，抗震救灾之事。
　　我怀着复杂的心里，取了钱，骑着电影队的自行车，忘记买了什么东西，印象很深的是部队分了好多大如哈密瓜似得大白梨，我全部带了回去。我先到同在一个公社居住的女友家中探望，这里一切平安无事。我放下大鸭梨，又返回到大口屯镇大姑家，这里也平安无事。路过集市时，正好碰到本村上届老同学白永柱，他见了我就哭，掉着眼泪张口告诉我说：
　　“全村的房子都完蛋了，全完蛋啦。”我又问他人那？人咋样？他说无一人死亡，砸伤一百多人，其中有俩名重伤，你家里没事。我听了很高兴，但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怕他在安慰我，不告诉我家里的实情。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村里，只见村庄一片狼藉，熟悉的人们在一片片废墟中忙碌着。我打着招呼急忙跑到家中，见到家里的亲人们安好，高兴死了，我又跑到小卖部看了爸爸，小卖部没事。
　　家里一片狼藉，三间平房没有彻底趴架，但已经四分五裂，犹如骷髅般的残骸顽强的挺立在那里。房上的瓦片、泥土扔了一地，房脊的檩条暴露在那里，房子的后墙全部向北倒塌，东屋里的窗户和上框及房屋的前面全部坍塌。小妹说一个四方形长木驼子，在地震中南北摇晃后向南坠落，随着砖瓦灰尘被扔到院子中，差一点就砸在跑出来的小妹身上，幸亏气浪把小妹扔出好远，反而有利地保护了小妹。妈妈和二妹妹没有跑出来，蹲在屋角内的被窝落处，头顶大棉被，碎瓦、砖、坯、柴、土等挤压掩埋了她们，只是轻伤。弟弟连文和我的堂弟连月在西屋里也平安跑了出来。爸爸与贺超共同合办的小卖部只是轻微受损，住宿无事。姐姐一家安然无事，老婶、四婶家也安然无事，只是全村的房子遭受重创，百分之九九全部倒塌。
　　爸爸说，此次地震这里不是震中，是震波平行推动，全村的平房，都是南北晃动，摇摆几次才倒塌的，这给了村民逃生的时间和机会，所以没有砸死在屋内，如果是震区中心，震波上下推动就跑不出去，会死伤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