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恕不远送
作品名称:山风点火 作者:心有二用 发布时间:2015-02-09 13:57:54 字数:6215
不明不白的初冬夜,冷。但一个少年人却满头大汗,气喘嘘嘘,急敲县衙大门:“开门开门,我有急事向李县令报!”在人们的成见里,县令永远呆在县衙。两暗哨迅即现身干涉,枪平端:“住手!什么人大呼小叫,敢撞县衙门?”
“我有急事报县令。”
“哪里的?”
“九阵坝。”
“啥名字?”
“顾铁儿。”
“多大了?”
“十六岁零五个月七天半。”
“九阵坝乡长叫啥名字?”
“顾铁青,是我哥。”
“你哥原来干啥的?”
“特工队的。”
“九阵坝离县城多远?”
“哥说二十五里。”
回答正确。巧了,其中一暗哨正是九阵坝老乡。
“啥急事,给我们说,我们负责进去禀报!”
“我们那傍黑来了千把个当兵拿枪的,住下就堵住了……堵住了向……县城这边的大路,我亲眼看见人被堵回去。我在山坡林子捡干柴,赶紧扛柴出……林子回去看稀奇,哥哥看见我,直给我作动作,就像哑巴,我懂了哥哥的意思,哥哥召集过乡民集会,说凡有……不明军队进入本地,要格外注意,人人行动起来,报告李县令。我也看那些兵肯定是外头来的,就,就跑来报……我饿,饿得……直冒虚汗了!”
紧急军情!“你赶紧去敲头锣,我开门带小兄弟进去禀报,找饭吃!”
急促的锣声唤醒了本就警惕的沈秀才。一处锣响引动连串锣响,片刻传递到军营,邱大耿一头从床上爬起,沈欣阳说:“福娃弟不在,你遇事要多动动心眼。”邱大耿连说带出门道:“多谢夫人提醒,他不在,我不会给他丢人的!”风风火火带刘参谋赶来县府,当初的刘排长己当参谋了。“麻绳从细处断,”沈秀才道,“九阵坝方向我们疏于大意,要不是百姓来报,摸到我们屁股还不晓得!得民心啊,民是水官是魚啊!”
邱大耿知情后道:“来得好哇,我的新兵团正缺枪,真是知已呀,缺啥来啥!”
沈秀才说:“恐怕是国军过路呢?”
刘参谋道:“管它国军、土匪,稍不对劲就打,我们这是公厕呀,凭什么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山大王我们作定了!怕了谁?李县令不在,我们要给他守好家!”
邱大耿一掌拍在刘参谋肩上:“说得好!让我们没打过仗的兵练练胆子!多谢顾小弟报信,赏银三块,给我们带路,春娃子和大大带一个班去探察,随时报信,全团和新兵团立即撤离营区,上附近山头隐蔽扎营!见机行事。”沈秀才说:“如有必要,我还有办法给你们助威!”
连夜行动,春娃子带队出发了。黑夜中虽有顾铁儿带路,亦只能脚踏实地,急不得快不得,好在早就练过夜行眼。天亮时分刚好到达西口。春娃子道:“就地隐蔽,顾铁儿带大大去观察!将便衣套在外面。”
一夜行走身上倒不冷,热着的呢!西口下面就是九阵坝。县城这边也一切基本就绪。就看来者何许人也!
大大顺弯弯小路下山不久,就见山下弯沟一路长长的队伍,一色的军装。顾铁儿说:“就是他们,就是那些人!”大大拉一把顾铁儿说:“快藏到起!”顾铁儿说:“姐姐你看,那些人抬的是啥重傢伙?”大大根据有限的见识类推道:“可能是重机枪,还有小山炮。快跑上西口报告。”
春娃子得知情况后,说:“还真是大摇大摆来了,方向不变地一路来了,真的还扛有粗管管?”大大说:“好像不止一根粗管管呢!”
“与重机枪模样不同?”
“我想大不一样。”
“岳元飞!”
“在!”
“你跑得快,回去报告情况,就说他们很可能是国军,大摇大摆一路而来,有重机枪、可能还有几门小山炮。”岳元飞飞奔而返。春娃子道:“准备,看我的!”春娃子虽然不是久经沙场但也经历过战火洗礼,这些兵可就不一样了,紧张地操傢伙,象真要打仗似的。
露头了,来了!
春娃子挺身高喊:“站住!鹰过留声,人过留名,你们是什么人?远定县保安团前哨在此恭侯—!”向后一挥手道:“喊!”
“站住—!”士兵们一齐吼道。走前的充耳不闻,继续动步。春娃子的驳壳朝天放一枪,“站住!”这才止步,后面上来一人、一挺轻机枪,“嗒嗒嗒嗒—!”朝天来了个以牙还牙,强龙压制地头蛇。然后另一出头人高声道:“我们是国军,路过此地—!春娃子道:“怎么不先来人打个招呼,我们也好准备大军粮草—!”那人说:“我们是正规军,天下随意走,用不着处处先打招呼—!”
春娃子道:“好吧,既然是国军老大哥,我们迎客带路,进城,但必须相距半里行进!”挥手道:“撤!顾铁儿你先回家,免得家里着急,愿意来以后就来找我。”
春娃子说迎接,那当然是监视。过了一山弯,对方前面的队伍一目了然。大大说:“春娃子大哥,前脚跑,后脚跟,邱团长他们来不来得及准备呀?我看这些国军来得蹊跷,不对头!”春娃子说:“对呀,尽量拖延,传话,走前头的回去报告,就说这路国军来头不对劲!”
排头兵接令飞速离去。走队尾的春娃子站住对国军喊道:“不行,你们跟得太近了,我们不放心—!”对方回答:“用不着—!”春娃子喊道:“不行,进了我的山,就得听我们的!如果不依规矩,我们就要发出警告!打飞你的帽子—!”
“好小子,狂的哪门子,小小保安团敢警告我们国军?先警告警告你们!”嗒嗒嗒嗒……!一串机关枪弹射向斜空。春娃子说:“大大,你打掉那喊话人军帽,我打那挺射击的机关枪!别伤人。”
“叭,叭—!”春娃子、大大很讲信用,说话算数,国军喊话人帽子翻飞,刚才嚣张的机关枪脱手掉地,又拾起。喊话人大惊,老婆婆穿针—看走了眼,怪不得这些保安兵这么嚣张!“好吧!”
这样拖了顿饭功夫,间距甚远,继续引路前行。春娃子、大大断后,向前传话放慢速度。待国军排头兵近了,又停下喊话:“你们又走快了,不依规矩我们就不走了,不让你们过去!”气得国军真想干掉这些个赖皮保安兵。小不忍则乱大谋。
又拖了顿饭功。下山就是县城了,自古城镇修建在山下平坦处。有几座城市修建在山上?
邱团长与沈秀才、韩大等要人坐镇县府,第一次接探察来报,作出的判断己先机于未到的第二次情报。觉得已无必要全方位戒备,不能让这路国军靠近县城,而这一切本身就是以防万一。决定吹响调动军号,这军号一响,县城附近各山头就会响起回应的号角,各山头部队一律向九阵坝方向紧急收缩。
春娃子两次拖延时间,那是万分宝贵的,战争往往有很大的随意性,纵然有周密的设计,而战略的正常实现,实则取决于将士的素质。
国军先头人马己现身山根,还不见保安团有什么动静,春娃子他们很是纳闷。只有硬着头皮领军进城。
国军为显摆气势,三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小城的主街道长度差点容不下军列长度,老百姓纷纷涌来围观,手里全拿着、端着盆盆碗碗。国军们感觉宛如孤舟进入了汪洋大海。只听一声军号响起,吓紧张了国军的神经,但随及保安团两路人马赤手空拳敲锣打鼓而来,还吹着唢呐。那锣鼓声显然不是擂的战鼓,欢迎的锣鼓调谁不知音?转忧为喜,大出意外。是来欢迎国军见新奇的吧?土国军,土老百姓嘛,没见过世面。这还能动得起武吗?还打有旗子,上写“欢迎国军”,口呼“欢迎!双迎!”,言行一致。
相距两丈,邱团长出列,身边相随五个身着官服的人,一女四男。邱团长下口令:“列队—!向国军老大哥敬礼—!”那壮观的气势,可把国军弄得飘飘然,着实当了把老大,这时才稀里糊涂明白了自己的身价,一时间忘了他们是干啥吃来的。这不自已人吗?邱团长又道:“请国军长官出面说话!”
对方站出一人来,勉强行了个军礼道:“你就是远定县保安团邱团长吧?”
邱大耿还礼道:“卑将正是,请问国军团长高姓大名?”一见之下就知是团长。
“本人……王团长。”看样子四十有余,中等个,不肥不瘦,面目无特征,一般般,只是显得老成。
“国军路过我们偏避蛮荒之地,篷壁生辉,土老百姓得见国军尊容,我县衙、保安团及城中附近百姓不缺一顿饭,为表地主之谊,闻风而动,每家已备好饭菜、茶水,还有少量的包谷酒,犒劳国军弟兄,请国军就地休息!开饭后,国军愿耍就耍,要继续行军我县军民依然敲锣打鼓送国军上路!”
国军队尾不知前情,这不打紧,队尾出现了同样的锣鼓场面。
王团长道:“慢着,饭我们吃,远定县李县令三少年威名远扬,我和弟兄们还要一睹尊容,高攀交情,天大路窄,多个朋友多条路!”邱团长道:“求见不如碰见,王团长难道看不出,李县令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种场面李县令还能不出面吗?”身边穿官服的年轻小小伙立刻趋前抱拳:“王团长一路鞍马劳顿,本县有失远迎,我就是李县令!”
又有一女一男趋前,腰栓镖带,手拿两锤,自报家门:“我是百鹊!”
“嗨嘿呀呀,我是石牛!”
王团长睁大了眼睛,射出两束透视光。随即道:“请李县令三少侠及随行官员,随我检阅国军,给弟兄们打打招呼,我们就如愿以偿了!该不会不给面子吧?”
“好吧,请吧!”
一路招手向队尾走去,王团长不时地介绍,所到处军礼纷纷。至队伍中段,王团长突然拔枪,直指李县令:“不许动,动就开枪!”举军礼的国军举起了枪,团团围上来,揪住了检阅随行官员。随行的邱团长、刘参谋道:“凭什么抓李县令?”这时王团长高声大叫:“李县令违背党国大政,利用职权迫害乡绅富豪,其行为与共党红军没什么两样,我国军专为此来,逮捕法办,枪决!与百姓无关!”
邱团长说:“既是如此,国军出面,我保安团没话说,听国军老大哥的,只是太突然,一时接受不了。”王团长道:“这就好,这就好,同为党国系列,免得刀兵相见,伤了和气。”队伍中段发生的变故,须臾传播到首尾,百姓波动起来,却处处有人阻止劝告,象是有专人指挥。邱团长道:“传下去,叫弟兄们送饭,百姓跟随送饭的弟兄,各就各位,以便取回家私,饭还是要吃的!听命令,违令者无论将士、百姓一律处分!”至少三个人侍候一个吃饭国军。
这王团长只报姓不报名,他有苦衷,不便相告,因为他名叫王三春。当初率残余二百来号匪兵逃离眼下的不堪回首地,去了嘉陵江一带紫阴县第二窟,左思右想投国军才有出路,重金行贿,如愿以偿,入川军初当营长,故意钻营有成,当上团长,后成为川陕交界源万县驻军。与远定县城相距二百里。当初穷途末路,现在他觉得锦上添花,资本翻一番,可以报仇了。而借公报私的理由充分底气十足,远定县的均田事业谗得周边百姓口水直流,波动不安,社会治安大受影响,而这正是党国所不能容忍的,可以国军姿态大摇大摆进军,名正言顺而取,且为党国立一大功。遗憾的是他找不到帮手,源万县保安团古团长不愿意狗咬老鼠多管闲事,“方言有别,川陕有界,”古团长说,“上面没指示,有本事自已去,那娃不好惹,别搭上我们。”
王三春当然有同感,但人不到黄河心不甘,况此一时彼一时也?他也想尽量智取,兵不血刃,带上全团,以备万一。但从西口到远定县街道,就觉得处处被动受制,不期得于偶然因素,机不可失,得来全不费功夫,远定县保安团没带枪,敲锣打鼓欢迎。当初的大仇人三少年数番交阵却不相识,就这样被他拿下,不免老道狂喜,感觉来得太容易了。
当送饭人各就各位,邱大耿一声令下:“送饭—!”
王团长下令:“枪不离身,全体用餐,谢谢父老乡亲!”
用餐正酣,只听城尾吃饭军号嘹亮而起,号声未落,刘参谋一声狂吼:“动手—!”
突然间各就各位守候用餐的保安兵及百姓扑向吃饭的国军,几乎同时动手,一条街激烈的撕打开始了!叫你的小山炮、重机枪躺在那里当旁观者看热闹,有劲使不上!刹那间远定县地头蛇——近三千官兵、附近、全城百姓扑向长街增添了重重的砝码,城中百姓早有战斗的简历已经习惯,吃饭的军号也变成了激励人心的冲锋号。拼命地抢枪炮、守枪炮,枪炮成了为之决斗的情人。枪响了,有人倒在血泊中。
正宗的三少年出现了!永兴老调重弹,手拿木棍闪电般往来点敲,专找僵持重点,石牛、百鹊助弱,邱团长与刘参谋合力对付王三春,起势就打掉王三春手枪,扭打翻滚在地,却制服不住这个惯匪老手,而王三春的部下各自为战自顾不暇帮不上忙,冲来的石牛见状,大叫一声“邱团长撒手让开!”抓住王三春两脚板“嗨嘿呀呀!”一声狂吼转圈轮舞起来,然后松手,王三春被惯出两丈远。
好个王三春,急后翻撑地弹起,不容他换姿式防卫,石牛己卧虎扑食跟上,将王三春再次飞扑压倒,一个招术随飞扑闪念而出,右手随飞扑之势伸向了目的地——王三春裆部卵子。这可要命,轻轻一捏谁受得了?又不是铁蛋!邱大耿与刘参谋跟进,这才制住了王三春,掏出早已有心备好的细绳,将其久分的双手撮合在一起。整条街多对一打斗其实化不了多长时间就摆平了,只因下令要枪不要命增加了难度。这些个几乎经过特殊训练的保安兵一对一就能解决问题,何况多对一有百姓帮助占先机?
装扮百鹊的是阙一芯,她乐得体验一下三少年名号中的百鹊,装扮石牛、李县令的是两机灵保安兵。而这一切是永兴紧急策化的方略,被部下团结一心发挥得淋漓尽致。当邱团长正欲下令吹调动号去九阵坝方向时,世上事往往就那么巧,永兴一行回来了,回来得是时侯,但差点儿就晚了。得知情况,摸着脑袋道:“敲锣打鼓迎接,正好吃饭的时侯,叫全城百姓送饭,挑三个人冒充我们三少年,先摸清他们的来意,如果是敌对,趁他们吃饭时动手抢枪炮,这样混在一起,他们的机枪、小炮就发挥不出威力了,拼的是个人能力,这我们吃不了亏。具体细节由你们去发挥。行动!抢时间!”沈秀才出主意发挥的,是敲锣打鼓另加唢呐,城里有吹鼓手,地点放在城里街道上,一举两得,地利人和。
国军千把人全被捆起来,这些无头脑之人只为长官私仇盲目卖命,不懂是非,活该!可悲。
王三春与真假三少年六个人见面了,这回该叙叙旧情,互相认识了。真假三少年乐哈哈,觉得很有趣。
真县令发话:“王团长,怎么这样巧,与王三春一个姓,我还以为是王三春惦记我呢,因为我们知道国军收了个人渣王三春。”
“娃儿,栽在你手中没话说,不过最好你莫杀我,我是国军,杀了我你会惹更大的麻烦。”
石牛说:“这么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王三春王棒老儿了?”
“本人已改邪归正,是国军团长!”
百鹊抱拳作揖道:“幸会幸会,还记得那座山包吗?”指了指军火库所在山包,“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永兴说:“你若不是国军,我们会用另外的方式招待你。但愿你这次后真能改邪归正,你老道还看不出我们要杀你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吗?只当我们玩玩,切磋切磋!枪炮就当你送给我们的大礼,谢啦!你们走人!”
“你娃娃老谋深算,几次栽在你手里,斗不过你,服了!”
永兴对邱团长说:“给国军兄弟们重新做顿饭吃,这顿饭他们没吃好,心里过意不去!”
王三春说:“多谢大人大量!我当痛改前非,你远定县事我永不干涉!”
午后,县城外河滩地四周荷枪实弹,还摆了一门炮。远定县新老保安团、周围闻风而至的百姓“服侍”松了绑的国军吃了顿安心饭,还有凡人喜欢的酒肉呢!邱大耿叫来一个国军,拍拍他的肩膀,指指小钢炮说:“兄弟,这玩意儿咋整的?试试看!”那国军向炮兵望了一眼,邱大耿便命带来,道:“向山腰那个大树开一炮!”大叫道,“警卫排二班弟兄们过来!”二班伙地而至。刘参谋说:“弟兄们给我看仔细了,学着点!”这些兵哪有不会意的?兴趣盎然。轰地一声,炮弹在树旁爆炸了,山川共鸣,惊飞的鹊鸟与小城人第一次听到炮声,方知山外有炮。
然后国军整队出发了。却依然有敲锣打鼓的欢送,唢呐照常吹起来!不知王三春及国军弟兄们有何感想?
国军一路上可不孤独,因为后面有远定县保安团两个营护送。
两天后,国军队尾最后一人迈出远定县境时,刘参谋喊道:“一,二,三,开始!”保安团一齐喊起来:“恕不远送!”
“恕—不—远—送!”
远去了,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视线中。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