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村民自焚 官场震惊（一、1）

　　一、1
　　霍柏佳回到省长办公楼副省长办公室。他点燃一支熊猫牌香烟，倚在棕色真皮沙发上，透过落地玻璃窗，从两棵高大的木棉树之间望过去，眼中的省政府南大门前，那条拥堵的穗城大道已恢复正常通车。他终于可以轻松一会儿，但脑子里，还弥漫着犹如嘴巴里正在吐出的一圈圈雾烟。
　　三个小时前，正是早晨上班的车流高峰期。来自茂州市电化县杨桃镇的三十多个村民，臂戴青纱，头缠素巾，扯一条“清除奸商，严惩贪官，还我土地，保我性命”的长条横幅，静坐于省政府南大门前，把进出省政府大院的车辆通道堵得严严实实，令几名站岗的武警战士束手无策。
　　当时，穗城大道东西往来的车辆，不需要任何人指挥，途经此路段，自觉地放慢车速，甚至停下来围观热闹。不到五分钟时间，这条穗城中央区域的横轴线交通大动脉严重梗阻。可怕的城市心脏病迅速波及周身，致使所有的静脉支线以及各居民区、商业区、办公区毛细血管般的大街小巷开始淤塞……
　　省委书记江海，带头做轻车简从的表率，早已下令所有的外事接待和参观视察活动，禁止兴师动众的交通管制，也不准搞警车开道的阵势。他没想到今天陪同外宾前往金沙港高新技术开发区视察，中巴车队刚出帽山居宾馆，驶入内环路不到五公里，就被堵在高架桥上进退不能。
　　同车的省委萧秘书长及时将电话打给了省公安厅厅长。眼下，无论公安厅长派出多少辆警车开道、实行多少条道口交通管制，已是无济于事。莫说是公安厅长，就是公安部长也爱莫能助。除非江海书记乘坐的是海陆空三用汽车，否则，甭想不挨堵。
　　萧秘书长几个电话打过，很快弄清楚了全城大拥堵，是因为省政府南大门发生了茂州市电化县的村民集体上访事件所致。萧秘书长汇报给江海书记听候指示。江书记说：此事就交给柏佳同志去处理吧！
　　霍柏佳是全国少有的五十岁以下的副省长。三年前从省国土资源厅下派到茂州市任市委副书记、政府市长；二年前挑起茂州市委书记的重担；一年前从茂州市委书记的岗位提拔上来担任了副省长。他是本省公认的一名头脑灵活、政治嗅觉敏锐、处事果敢有魄力的副省级领导。
　　霍柏佳接到萧秘书长传达江书记的指示，起初还有一些纳闷：按照省政府的明文分工，无论是维稳全局，还是信访一方面的工作，都非他职责所管辖。江书记点名要他处理这一起村民集体上访事件，似乎有一点名不正言不顺吧！然而，他转念一想，江海书记作为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十几亿人口中能有几个呢？他的政治智慧岂是一般？霍柏佳相信江书记调兵遣将、举手投足的言行绝不会随心所欲。因此，霍柏佳认为江书记钦点他处理今天的村民集体上访事件，主要有三个方面的理由：
　　其一，眼前发生的村民自焚上访事件，是因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土地权属争议、征地款和青苗补偿费长期未兑现引起的。霍柏佳曾经担任过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对土地的历史遗留问题和现行的土地政策、法律法规了如指掌。牵头协调省、市、县相关部门处理这一起事件是轻车熟路，再适合不过了。
　　其二，霍柏佳在茂州市任职三年，对那里的情况一清二楚。虽然茂州市的土地遗留问题由来已久，可以说是他任内未尽的事宜，也可以说不是他任内的工作遗留。但更重要的可能是，他和江书记之间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原因。那就是现任电化县委一把手杨举书记，曾经是霍柏佳任茂州市委书记时的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兼政策研究室主任，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市委书记的“大秘”。当初，省委组织部派员，前往茂州市考察电化县委一把手人选，把听到的一些关于议论杨举的微辞，反馈给茂州市委主要领导班子成员时，霍柏佳力排众议，坚持举荐杨举担任电化县委书记。省委书记江海得知，提醒他说：“柏佳同志，你是清楚的，主政一个县的大局，可不同于负责市委某一个部门的工作，用人要慎重啊！”这一起影响巨大的集体上访事件，恰恰又出在杨举的辖区内。霍柏佳的老部下不力，导致后院起火，有谁比霍柏佳更适合担当这个临时救火消防队的队长呢？
　　其三，就在两个周以前，省委分管组织工作的康副书记，陪同中组部的领导，找霍柏佳谈了话。省委报申请中央原则同意，霍柏佳即将进入省委常委班子。根据中央和省委的部署。接下来，霍柏佳迎来的仕途更宽广、更壮观，不是副省长的前面加上常务二字的头衔那么简单了，而是准备接替即将卸任的穗城市委书记重担。霍柏佳踏入仕途二十余年，再清楚不过了。按照惯例，作为省委常委，又兼任改革开放排头兵穗城这个计划单列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未来就地担任或者易地履新一省之长的机会更多、把握更大。关于霍柏佳副省长高升的风声不胫而走，各路非正式的祝贺电话接连不断地打过来，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地说：“哪里！哪里！无论在省府，还是在市委，都是工作嘛！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谢谢同志们关心！”事不凑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豪进鲨筑置业投资集团公司胆大妄为，竟敢私自雕刻穗城市规划局和国土房屋管理局两个政府职能部门的公章，自审自批房地产项目的建筑容积率，自制自发房屋预售许可证。这些不法行为被暴露后，继而又查出了该集团公司董事长邱豪进违法占地和违章建别墅的问题。在处理这一系列问题上，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态度似乎有些暧昧，社会上到处传言，说是因为邱豪进和副省长霍柏佳的关系非同一般，市长和市委书记碍于霍副省长的面子，才对邱豪进和风细雨，温良恭俭让。
　　前波未平，后波又起。昨天上午十点十八分，豪进鲨筑置业投资集团公司旗下的电化县豪进旅游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不顾项目所在地杨桃镇众村民多次要求付清征地款和青苗补偿费之后再动工的意见，把县建设监督管理部门的劝告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大势燃放烟花炮竹，杀鸡宰鸭，摆放猪头，供奉香案拜天又拜地，开动轰轰隆隆的挖掘机，举行了电化县旅游地产项目的动工仪式。下午三点钟，一批村民闻讯赶到工地，阻拦项目公司施工。杨桃镇委、镇政府，不仅不帮助村民说话，反而调动公安派出所干警，联合项目公司的保安队伍，以村民聚众闹事，干扰了项目公司正常的生产经营秩序为由，抓走三个领头闹事的村民，关押在镇派出所拘留室达八小时之久。那个患病多年，已丧失劳动能力的村民老汪，眼看自己家的土地被强行侵占，儿子被公安人员抓走，提着一桶汽油，走到正在挖基础的项目工地，将汽油浇满全身，点火自焚了。
　　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公安派出所掂量拘留村民的理由不充分，于当晚十一点钟释放了三个被抓的村民头领。有一个头领，带着十几个村民，次日早晨封堵了电化县委、县政府大门；另一个头领，带着二十几个村民，同样在次日早晨封堵了茂州市委、市政府大门；自焚者老汪的儿子小汪，领着三十多个村民，租用一辆大巴车，星夜兼程赶到穗城，于今天早晨九点，在省政府南大门，制造了一起轰动全城大塞车的集体上访静坐请愿事件。县、市，省各大媒体记者闻风而动，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关于同时发生在三级党委、政府办公所在地村民集体上访事件的消息铺天盖地，众说纷纭。引起了社会关注，震惊了官场上下。解铃最好是系铃人，把这一起棘手的上访事件交给霍柏佳来处理，不正好可以验证他和邱豪进的关系是清，还是不清吗？同时，处理风口浪尖上的大事，更能体现一个副省级干部是否具备担当一省之长的政治智慧、大局观念、领导艺术、组织才能、协调效率。霍柏佳从上述三个方面作了分析，对省委书记江海临阵点将，安排他来处理这一起村民集体上访事件信心十足，各种疑虑也就迎刃而解了。
　　霍柏佳接到江海书记交给他的这项任务时，他乘坐黑色奥迪轿车正在去省政府上班的途中。距离省府南大门将近二百米，司机眼明手快，见前方有围堵的人群，迅速右转弯进入纪念堂东路，再经省政府北门驶入省府大院。霍柏佳没有直接走进省长办公楼自己的办公室，径直来到省政府南大门左侧的信访办。信访办主任已接到省委萧秘书长的电话，正在恭候霍柏佳副省长。
　　霍柏佳立即安排信访办主任，通知省国土资源厅、省民政厅，如果厅长不在，副厅长也行，想尽一切办法，在半个小时内务必赶到省信访办接待室。幸好，两位厅长在村民封堵省政府南大门之前，已达到省政府大院，正在等候省长到达之后汇报工作。维稳工作压倒一切，两位厅长放弃了向省长汇报工作的计划，不到十分钟时间，先后走进了信访办接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