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肖静争王

　　肖静是肖二的妹妹，那时八岁上二年级，她活泼开朗能歌善舞，人也长得靓丽可爱，刚进东风没几天就在同龄女孩中建立起极高的威望并成为她们的领袖。不久，在一次与同班男生戏剧性的较量中，又以超人的勇气和胆量将对手中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一举击败，把她的势力版图延伸扩展开来，开疆拓土般地将所有男生收编于门下。
　　事情发生在开学后的头几天。二年级的“豆包”们为争夺班上霸主地位的斗争进入到白热化阶段。肖静那时在女生中的统治地位已然确立并且牢不可破；但对男孩子的影响尚远远不足。
　　男孩们的头儿姓翁。
　　我不是专家，但知道地球人的头顶上都生有“旋儿”。中国民间看相对“旋儿”有说法：一旋儿横，两旋儿楞，三旋儿打架不要命！姓翁的男孩、脑袋顶上的“旋儿”竟突破了这一数字上限，他长了四个“旋儿”！满脑袋头发因受四个旋儿干扰而被拧得跟麻花一样。这孩子有个极不中听的外号，为清洁视听，姑且隐去，权称他“四旋儿”吧。
　　却说“四旋儿”在最初的征战中，以其骁勇凶悍征服了所有男性“豆包”，毫无争议地当上他们的帮主。但他似乎并不满足已有的成就，一直幻想着能够尽快成为全班人的领袖。于是二年级男女生之间一次最为实际的争权斗争就这么开始了。
　　那天课间，“四旋儿”用眼角余光瞥着以肖静为首的那群女孩，别有用心地指着窗外，问簇拥在身边的喽罗们：谁敢从那儿跳下去！
　　男女生纷纷涌到窗前向楼下探看。东风小学开学时，遗留在教学楼四周的建筑渣土还没来得及清理，渣土最高处距离二楼二年级教室的窗台至少也有四米。这高度让全班小豆包都倒吸一口凉气，人人面带惧色退回到原地。“四旋儿”把形势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得意。他在男生们那一道道充满期待的目光的鼓舞下，毅然爬上窗台。可就在准备纵身一跃的瞬间，突然犹豫了，那双朝下张望的眼睛里下意识流露出胆怯的光，于是裹足不前。
　　跳啊！
　　肖静用日本电影《追捕》里那个坏医生鼓动横路进二跳楼时的腔调，不怀好意地催促“四旋儿”：怎么不跳呀！
　　“四旋儿”认真权衡利弊后终于改变主意，推说要上茅房，就红着脸，臊眉搭眼从窗台上爬回到教室里。在一旁为帮主捧场且对他抱有很高期望值的男孩们不免失望扫兴；而女生们却起哄般地笑起来。那响亮地笑声伤透了“四旋儿”的自尊，他瞪着肖静，恨恨地说：你甭笑，有本事你去跳！
　　“四旋儿”直白放话给肖静：如果她敢跳下去，他就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肖二他妹子不待男孩音落，整个人已经站到窗台上了。一大群女孩惊呼着正要阻拦，她已然气壮山河般地跳了下去！全班人赶紧往窗下看，见她用一条手臂撑住地单腿跪在渣土上，那模样潇洒得跟现代武打片里女侠完全一样。总体来说，肖静跳楼时全套动作完成的相当出色；但美中不足的是：落地要领没有掌握好，把脚崴了。她捂着踝骨在渣土堆上蹲了很久，泪珠在眼眶里也转了很久，却终究没哭。
　　肖静敢为天下先的伟大气魄震慑了所有人，尤其让那个崇尚英雄的“四旋儿”折服。自此，肖二的妹子在她们班成了说一不二的女王。
　　
　　肖静是那种极要面子并且全力维护自身形象的女孩。设若在马路上摔了跟头，她会迅速爬起来，然后先观察四周——确认自己的狼狈相有没有被别人看见！如果没人看着，她才捂着受伤的腿脚一瘸一拐找地方去坐；但如果旁边有人的话，即便是伤痛再重，她照样也要装出没事人似的，咬着牙忍住疼、继续往前走。
　　不错！她就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不管受多大委屈，当着别人面，她基本都能做到女儿有泪也不轻弹！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肖静也有过“泪飞顿作倾盆雨”的时候。
　　几年后一个冬天，她在弱水河冰面上学滑冰，那天她几乎摔了一整天跟头，但屡败屡战，一直表现的英勇顽强。只是最后那个跟头摔得有些过分，把一贯要强的她彻底打倒了。由于缺乏良好的自我保护技能，她仰面朝天直挺挺地摔在坚实的冰面上，尾椎骨摔裂的同时，后脑勺也在接触冰面的瞬间不失时机地发出一声闷响。那以后，她没爬起来。
　　多少年后肖静跟我们说起这段往事，她告诉大家：那年那个跟头让她真正领略到什么叫眼冒金星！
　　有道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调侃说：如果那天身边有干柴，她眼睛里摔出来的金星能把干柴点燃！
　　客观说，肖静受伤那天绝没有调侃的心情，她是被一群女孩护送回家的，并在床上躺了十几天。肖伯母确信女儿无虞后，半开玩笑对她说：我还以为我们三儿这下麻烦了，以后再也见不着妈妈啦……
　　一席话让肖静肝肠寸断，这一贯坚强的女孩突然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少年生活拾趣：弱水河的冬天】
　　
　　夏日里，弱水河让我们课余生活多姿多彩；到了冬季，它依然能给我们带来无穷欢乐。
　　额济纳的夏天酷暑难耐热得要命；可一到冬季却滴水成冰冷的出奇。所以，倘若上游水库放水的势头不大，一夜间，宽大的弱水河面就会结满坚冰。我儿时读《西游记》，看到唐僧师徒四人过通天河、鲤鱼精使手段把八百里通天河面一刹那冻成坚冰的段落时，会很自然想起冬季里冰雪覆盖着的这条河。
　　逢节假日，东风人就会在弱水河冰面上尽享欢乐。
　　那时候，正规的滑冰鞋属于昂贵稀有之物，孩子们自然没有，但我们冰上运动的项目依然丰富，小点的孩子大都乘坐自制冰车，用两只磨利的钢钎不停地刨，以此为动力，在无边的弱水河冰面上任意驰骋；稍大点的孩子则开动脑筋，找来木板把它截成鞋一般长短，再在它下面安置两根粗铁丝，用绳子固定在脚上，于是一双自主研发的土冰鞋便悄然问世并且迅速推广普及。
　　
　　我上中学后，家里终于买了两双花样溜冰鞋。但在我家适合穿这两双冰鞋的并非我一人。还有姐姐和妹妹。如此一来，使用权就出现了争议，虽经多次协商却难达成一致，后来还是母亲出面协调才算了事，具体方法是：按单双号日期为准，三人轮换使用。于是每逢单号，我就可以穿上簇新的冰鞋在同学面前扬眉吐气地显摆嘚瑟了。
　　头一回蹬上制式冰鞋，身子骨凭空高出了许多，视野仿佛也宽阔开来，刹那间就有一种高瞻远瞩或是君临天下的感觉，心中自是好不得意；可滑冰的技艺却并不因为有了正规用具而同比提高，站在冰面上，两条腿竟像身外之物一样失去控制。老实说，那天真实感觉十分不好：既不会走路，又不敢走路！腿脚筛着糠，身子弓成大虾米模样战战兢兢站在那，心里一边纠结一边给自己壮胆打气，偏偏可气的是，旁边还有一群围观的人，鼓励俺的不多，抄手站那看热闹的不少，其中多数人是没冰鞋的。于是那一刻，挖苦讥笑声连成一片，令俺神经倍受刺激，心中不免后悔，真不该穿冰鞋在这帮人面前显摆嘚瑟！同时暗忖：今天算是该着了，甭管死活咱也得放马一试哦，不然，俺这张俊朗的小脸往哪放？！
　　心念甫歇，原本猥琐的形体便想扬眉吐气般直立起来，哪知刚刚一动，脚底下就开始出溜，眨眼间便结结实实摔了个四爪朝天，岸边叫好声鼓噪声顿时涌浪般传来，在这恶劣环境不良信息干扰下，俺已然乱了方寸，好不容易爬起来，第二个跟头又伴随哄笑声接踵而来，一上午过去，没走几步却摔了无数跟头……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举步维艰”，什么叫“丢人现眼”。
　　应该说，我年少时适应能力还算相当不错，到下一个单日子，站在冰面上的感觉竟奇迹般有了长足进步，穿冰鞋的腿脚也终于回归到自己身上。随后，在更多的单日里技艺就愈发熟练，不仅能够滑行，甚至可以做出一点小小的花样。再后来，已然能够长途跋涉围着河中央的57岛绕圈了。
　　
　　57岛荒草丛生怪木林立，常有狐兔出没。我曾壮胆跟同学一起莅临考察，也确实看到了野兔野鸭的踪影，这让我们兴奋无比，一致决定去那狩猎，同时还决定在狩猎之前再对该岛做一次更为全面的考察，而正是这次考察，使我们的狩猎计划戛然中止。原因是我们在57岛上有了意外的令人胆战心惊的新发现：几大摊从未见过的粪便赫然出现在眼前，以那腌臜之物的体积推算：如此粗壮的排泄物绝非鸡鸭鼠兔一类动物小巧的排泄器官所能为。于是，每个人的想象力都在那一刻得到充分发挥，并且很快涌现出一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联想，这种联想让大家面面相觑，争先恐后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还共同感觉到手脚冰凉和浑身发软！鉴于此，我们果断决定：赶紧撤！
　　回来后，马上把57岛上的发现讲给大人们听，他们几乎不加犹豫地说：是野猪的粪便。
　　这结论让我们吃惊非小，我当即想到曾在一本名为《完达山中》的少儿读物里看到——野猪生有坚实的獠牙，碗口粗细的树干能被它咔嚓一下，轻易咬断！
　　自此，上岛狩猎的宏大计划被坚决放弃。打那以后我也再没敢上过57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