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既然是误会，看在强哥的面上，这场纠纷就到此结束了，和这个好斗但挺仗义的士兵又简单聊了几句，他也拎着蛋糕回去了，只是临走时，还是留下一句话，再有这种好玩的，帮人‘回忆’的好事记得一定叫上他，我顿时无语。
　　之后，我和关姐还有平头佬他们一起上了来接关姐的车，目的地就是我设计的那个酒吧，在车上，和关姐以及平头佬他们几个聊起刚才的事，我才搞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那个平头佬和那几个兄弟，都是强哥从北京新招来的手下，厦门的酒吧自年初开业以来，在关姐的打理下，生意越来越火，随着客人越来越多，加上这种场合鱼龙混杂，难免会有闹事的，没有一些镇场子的手下，迟早会出大事。
　　平头佬也是最近才从牢里出来，十几年前，才二十岁的他，伙同几个狐朋狗友，在哈尔滨因蒙面持枪入室抢劫，被判无期，后来因表现不错，又改判有期徒刑25年，最后经过几次减刑，最终在牢里待了十四年半，上个月刚刑满释放，在一个朋友介绍下，来厦门跟强哥混。
　　至于另外几个，也都是坐过牢的，但都是短期的，最长一个没超过五年，犯的事无非都是小偷小摸之类的，像他们这些人，已经没有那种正常打工的意识了，喜欢混迹在这些场合，自在有钱花就行，偶尔冒点风险多挣点，出了事，大不了再进去呆几年，牢里管吃管住，啥病都给公费医疗，按他们的行话来说，不叫坐牢，而是在住酒店。
　　在飞机上，他们想敲诈一个胆小怕事的，挣点零花钱的，于是就让那个喝的有点醉的来诬陷我偷了他的钱包，只是没想到我会那么强硬，加上我手上劲大，打人狠，掐得他气都喘不上来，当时他都以为自己快死了，在卫生间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原本他们是以为我戴着眼睛斯斯文文，肯定胆小怕事，吓唬吓唬就乖乖掏钱了，听醉鬼说我那么强硬，就打算放弃了，结果无意中翻看航空杂志，看到我的照片，居然是大公司设计总监，想必应该有点钱，于是，不死心的他们又在出口处围住我，想倚仗人多让我屈服。
　　只是他们这次又看走眼了，我不但强硬，还运气超强，给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陌生人捎了个蛋糕，就冒出一个当兵的打手，更让他们吐血的是，在紧要关头，强哥又打来电话，把他们训了一顿，刚来厦门就惹事生非，还说我就是酒吧的总设计师，是他们的贵宾，要好生相待，所以，当时那阵，平头佬简直郁闷得要吐血。
　　在我被平头佬他们围住时，关姐远远地看见了，于是打电话给强哥，让强哥赶紧联系机场附近关系来解围，结果强哥一听关姐描述为首的平头佬模样，说是自己人，于是就直接打电话给平头佬了。在车上，关姐做和事佬，大家也就一笑而过了，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厦门市不大，很快车便到了酒吧门口，酒吧是属于夜生活的世界产物，这阵白天看着很冷清，没有华丽魅惑的霓虹灯闪耀，一切都是那么低调宁静，就好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恶魔，只有在午夜才会露出它的真面目来，用它最血腥的獠牙，给予来这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里，最堕落的灵魂致命一击。
　　在关姐的单独陪同下，我将整个酒吧转了一圈，甚至连那条隐秘通道都参观了一下，总得来说，基本是完全按我的设计图施工的，材料用的也都是最顶级的，虽然此时非营业期间，灯光也只开了一小部分最简单的照明，但我能想象到，在晚上最疯狂的时间段，灯光全开时的那种让人血脉喷张，热血沸腾的超炫光影效果……
　　突然一阵超炫的光影开始交错闪烁，超重低音那震颤人心的动感音乐猛然间响起，将沙发上醉得晕晕沉沉的我吵醒了，每次十点左右吃完晚饭来到酒吧，每次我都是疲倦地倒在沙发上先眯一会，每次都会陷入半梦半醒之间，而每次总是会不经意地又回想起以前的很多事，伴随着酒吧强劲的开场音乐，我终于清醒了一点，我的思绪又从一个多月前刚到厦门时，回到了2006年8月8号的晚上十一点。
　　这个点很多普通老百姓都该入眠了，但对于酒吧来说，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已，放眼望去，大厅里已是几乎座无虚席，人头攒动，舞池里站满了疯狂扭动的各种肉体，疯狂到灵魂已无法完全附着在肉体上，似乎已经离开肉体，游荡在这迷醉的音乐里，贪娈地释放着自己最原始的欲望。
　　我狠命地揉捏着太阳穴，每次酒后清醒了一点时，总是会莫名地感到疼痛，因为只要清醒一点，曾经最心碎的记忆就会在脑海里复苏，就会折麽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而要减轻这种疼痛，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能让自己清醒。
　　于是，我想到了酒，只有酒才能让我解脱，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摆放着好多各式各样的红酒，以及一打啤酒，还有一个超大精美的果盘及一些零食，自从我第一天来这里，关姐就吩咐服务员每天按这个标准给我提前准备好了，并叮嘱他们，我是贵宾，要尽可能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这一个多月来，除了刚开始几天关姐陪我喝过几次酒外，之后，我每天都是独自一人在这个酒吧最好的贵宾席自斟自饮，关姐还安排了一位美女服务员守在我的贵宾席入口，不让外人打扰我，还可以随时为我提供最尊贵的服务，甚至关姐还特意安排了几个模特美女给我陪酒助兴，不过，我还是婉言谢绝了，我只想就这么一个人，闭着眼睛，听着音乐静静地喝着就行。
　　守在我门口的那位美女服务员，总是时不时会进来，随时清理我面前茶几上的零食空盘，并及时补充各种酒水饮料供我享用，有时还会帮我把酒斟满，当我上台唱我每天必唱的《偏偏喜欢你》时，以及摇摇晃晃去卫生间时，她都会扶着我前往，但我始终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仔细打量过她。
　　一来酒吧灯光本就昏暗，而我的贵宾席更是在我的要求下，灯光调得更暗，似乎越暗我才越有安全感，越少的人关注我靠近我我才会觉得越安全，二来，我来酒吧之前就没少喝酒，始终处于眼神迷离，昏昏欲睡的状态，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一片，加上前妻的影子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即使再美的美女，也没有了任何欣赏的欲望。
　　只是，偶尔看到她忙碌的模糊身影时，我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前妻，因为她俩的身影真的很像，我也分不清是我太思念前妻的缘故，还是本来她俩就长得很像，有时候恍惚中，我还会认为她就是我的前妻，既想躲避她，却又忍不住想看着她，有时候，还会特别想抱抱她，轻轻地抚摸她，甚至还有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
　　就在我沉醉在自己的回忆里不能自拔时，突然，一个女孩的尖叫声传入我的耳中……
　　刚开始听到尖叫声时，酒吧的音乐还在正常播放着，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酒吧里有些少女兴奋时，也会大喊大叫，当然，偶尔也有可能是因为有人打架，惊吓到了一些女孩，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打架斗殴也不是经常会发生，就算偶尔遇上两批人因为一点小摩擦打起来，附近就有酒吧看场子的，只要他们出面协调，很快就会平息。
　　然而，这次的尖叫却让我觉得有些异样，刚开始只有一两声，随后越来越多，之后，连震颤的激情音乐也嘎然而止，伴随着更多的尖叫声响起，我还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在慌乱地跑动，像是在躲避什么，我还听见很多东西被碰倒，甚至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想站起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结果刚站起来一点，就感到头晕目眩，眼前整个酒吧似乎都在旋转，瞬间，我就不由自主地，身体往前一倾，一下扑在茶几上，把果盘都打翻到了地上，茶几上的酒也被碰翻了许多，有几瓶还碎了，茶几上一时变得又湿又滑，我也顺势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毯上。
　　就在我趴在地上，晕晕沉沉的时候，我听见走廊深处，有人慌乱地向我的贵宾席跑来，听脚步声像是一个女子，因为脚步声不是很沉闷，很轻巧，步伐不大，所以显得很急促。
　　“大叔，大叔，快跑！”人还没到，急促的呼喊声已经传来，声音我感觉好像以前听过，每次我在午夜离开酒吧，在回酒店的路上，控制不住自己，晕晕乎乎地醉倒在地上时，好像每次都是这个声音在关切地喊着我：“大叔，醒醒，大叔，醒醒啊！”
　　而我每次都是很不情愿的样子，因为就那么睡着，一动不动可舒服了，一动就感觉天旋地转的，还想吐，所以每次我都是任性地趴着一动不动，尽管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睡着，睡着，我就越来越迷糊，恍惚中，我好像看见我的妻子向我走来，她温柔地扶着我说：“老公，你咋又喝这么多啊，咱回家吧，来，起来。”于是，我乖乖地慢慢扶着她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家走去。
　　一路上，我好像一直在念叨她的名字，含含糊糊地说着舍不得她走的话，好像每次她都会温柔地告诉我，她不走，她会一直陪着我的，我就会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到家后，有时候特别想吐时，她就会扶我到卫生间，我弯腰吐的时候，她会用手掌在我背上，从下往上轻轻推拿着，我就会吐得特别顺畅，吐完后，她会帮我把嘴擦干净，给我一杯温水漱漱口，然后再扶我回床上躺下，静静地守在我身边，每次这个时候，我就会很踏实地睡着了。
　　但每次早上醒来时，总是发现并不是在家，而是在酒店，确切地说，是在关姐的酒店，这家酒店也是关姐的产业，离酒吧并不远。醒来后，总是会失落地发现，身边并没有妻子的身影，每次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原来又是个梦啊，但转念一想，也是，都离婚了，她又怎么会守在我身边，又怎么会扶我回酒店呢。
　　但每天晚上，都会有这样的梦出现，这一个多月来，似乎天天如此，而且，每次好像都很真实，因为朦胧中，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以及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味，这种味道让我很放松，也很迷恋，有时候，我好像还将她搂在怀里睡的，但早上醒来时，却还是我一个人，每次这个时候，我都不愿意醒来，如果这样能有她永远陪在身边，我倒是宁愿不再醒来。
　　但今天，似乎能感觉到，她的语气和往常完全不一样，似乎真的很着急，甚至，我还能感觉到，有一丝哭泣的味道，“大叔，快醒醒，大叔我求你了，快醒醒啊！他们见人就……就砍，咋办呀，呜呜……”
　　终于，我被她的哭声惊醒了一点，我眯着困倦的眼睛，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很黑，朦胧中我看了一下身边，应该不是在酒店外面的马路上，因为没看见路灯，好像还在酒吧的贵宾席，旁边有个女孩的身影，似乎是在哭泣，我猛然反应过来了，刚才我正在喝酒时，听到一些异常的动静后，我想起身看看咋回事时，头一晕，重重摔倒了，之后，好像有个女孩跑了进来，然后我就陷入迷糊了。
　　尽管灯光昏暗，但我还是依稀认出，这个女孩，就是每天守着我的，在贵宾席附近的那个服务员。
　　此时的酒吧里，音乐已经停了，很多灯也灭了，似乎有很多人在大厅里过道里打斗，不时的还能听见有人摔倒的声音，呼唤同伴快跑的声音，还有家具翻倒在地，以及酒瓶破碎的声音。
　　“海琳娜，外面怎么啦？”这是我第一次喊她的英文名字，酒吧每个服务员都没有用真名，都起了一个很好听的英文名字，有一次，关姐陪我喝酒的时候，叫过她一次，我有点印象，以前只知道一个人静静地喝闷酒，而她随时都会进来，帮我及时添加酒水，因此也没必要叫她，所以这还是我第一次叫她。
　　“大叔，你醒啦！太好了，大叔，赶紧起来，我带你从后门跑，一会他们冲进来，你就危险了，他们好像是在找一个人，只要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上来就砍。”海琳娜忽然听到我叫她，激动得都忘了哭了，一边扶我，又害怕，又很急促地说道。
　　我也感觉到外面似乎真的出什么大事了，甚至空气中都有股血腥味，于是，我在她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远远的我看到大厅里，客人似乎都跑光了，有大约十几个人在打斗，地上似乎躺了许多人，有的好像还在扭动，我的酒还没完全醒，头也晕晕乎乎，加上灯光昏暗无比，我也看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的，我能感觉到，竟然还有人拿着刀在乱砍的。
　　顿时，我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就在我想问问海琳娜到底发生什么时，海琳娜突然吓得惊呼道：“糟了，后门也有人拿刀过来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个黑影，拿着长长的砍刀，正向我们这边搜索过来，见房间就冲进去，如果发现有人正躲在房间里，先是大声问两句，如果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就会一顿乱砍乱砸，于是，我猛地拉住海琳娜的手，迅速蹲了下来，躲在贵宾席的栏杆后面，并轻轻捂住她的嘴，以免她的下意识呼叫引来那些人，用最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声：“海琳娜，别怕，别喊，后门走不了了，悄悄跟着我走就行。”
　　“嗯。”她乖乖地答应了一声。
　　我带着她蹲着慢慢走到了到贵宾席的一处角落，根据我的设计，我记得这里是一个装饰假柱子，从外面看似乎是和另一个角落遥相呼应的一根很华丽的柱子，但实际上，是我为了整体装饰效果的对称美感，而故意做的假装饰柱。
　　因为这个位置有一个配电箱，为了便于维修，所以我设计成了一扇暗门，以方便电工可以进来进行维修，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是一扇门，但实际上有个暗扣，在正确的位置，只需轻轻一推，门就会自动弹开。
　　当我在柱子装饰面上摸索了一阵，然后在一个装饰扣上轻轻一摁，一扇大约一米五的小门裂开了一条门缝，我轻轻往外一拉，门缓缓打开，我回头一看，尽管黑乎乎的，我也看不清海琳娜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应该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柱子里面，她肯定没想到，这根看上去厚重华丽的装饰柱子居然是假的。
　　我让开身体，把门完全打开，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先钻进去，等她进去后，我也一弯腰，钻了进去，顺便将小门轻轻拉回来，“卡塔”一声响，门又严丝合缝的关上了。里面更黑，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墙上有个大铁箱挂着，空间不算太大，但是站两个人还算凑合。
　　在关上门的瞬间，外面的声音小了一点，这小门还是有点隔音效果，在里面能听到外面打斗还在进行，比刚才似乎要少了一些，想必又有一些人倒下了吧。
　　我和海琳娜静静地站着，默默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离贵宾席越来越近，海琳娜紧张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我把右手食指放在嘴上，对海琳娜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她别出声。
　　海琳娜似乎依然很紧张，好像还有些发抖，拼命地捂着自己的嘴，于是，我悄悄的把她拉近一点，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把嘴贴在她耳边，轻柔地说道：“别怕，这里他们应该不会发现的，只要我们不要发出声音就行，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好吗？”
　　也许是在我怀里，也许是我的话让她感到了些许安心，我感觉她终于不发抖了，她突然用手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将头慢慢贴在了我的胸口，我也下意识的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除了外面隐隐约约的打斗声，就只有我俩的呼吸声，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这种香味似乎很熟悉，和我这段时间的梦里闻到香味一样，是一种很让我迷恋的味道。
　　怀里抱着海琳娜，给我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的是她的身影，和我的前妻特别像，甚至我有种错觉，怀里抱着的就是我的前妻。而陌生的是，她身上的香味和我的前妻不同，还有就是，我至今也想不起来，她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要不是身处这样的环境，我还真有一种冲动，一种想开灯仔细看看她的冲动。
　　就在我抱着海琳娜，思绪有点混乱的时候，我的裤兜里突然一阵振动，之后，一段优美的铃声响起，正是《偏偏喜欢你》那首歌，顿时，我和海琳娜的身体，都是猛然间一僵，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我那该死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