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宠儿

　　“周宗豪要拜入吏部侍郎王鳌王大人门下……”
　　“周宗豪，哪个周宗豪？莫非是长安城中的那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不是他还有谁？”
　　“王鳌王大人居然收他做门生？”
　　“这还有假？周宗豪娶了亲，脑袋开了窍，学问大有长进，连王鳌王大人都对他青睐有加。”
　　“不好了，周宗豪武曲星附体，王鳌王大人另眼相看，非要收他做徒弟不可。”
　　“天！周宗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绝冠京华，连王鳌王大人都死乞白赖地要收他为徒。”
　　“大事不妙，王鳌王大人逼迫周宗豪拜师，周宗豪今日要含泪拜师啦……”
　　
　　这一早醒来，天空阴霾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可是京师里闲人们却是热情四射，各处的茶肆酒楼都传扬着关系到周府的消息，也不知先是谁透露出风声，紧接着消息一个比一个离谱，那长安城中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周宗豪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话题焦点。
　　此时在闲人墨客的口中，周旋宗这一刻已是关二哥、文曲星附体，所谓神仙下凡，七窍皆通，又被当代名士王鳌相中，这相中的过程又有数十个不同的版本，一时之间成了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周府这边已是聚了不少人，许多人倒是想看看那位王大人相中的门生到底是何等的俊杰，其实这件事之所以引人专注，却是那位王鳌的性子上，王鳌学问极好，这是满京师都知道的事，而且这人最厌恶与人结党，还曾经给皇帝上过一道奏疏，叫《党同论》，这篇奏疏里大力抨击许多朝臣为了以权谋私，以同乡、门生为纽带祸害国家。正是因为这篇奏疏，让当今皇帝大为赞赏，还让人摘抄入邸报之中，令天下的官吏传阅。
　　一篇奏疏也表明了王鳌的立场，所以王鳌为官数十年，从未收过门生，便是有人以门生的名义谒见，他也往往叫人挡了回去。可是如今王鳌王大人却突然要收徒，这门生居然还是个花花公子，这等于是太阳打了西边出来，大家议论纷纷也是常理。
　　再加上王鳌是吏部侍郎，吏部主掌天下官员的功考，其权柄之中绝冠天下，这么一个人，若是收了今科状元郎抑或是探花郎入门墙倒也罢了，偏偏要收入门下的居然是个花花公子，这就足够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了。
　　周府的大门终于开了，外头已是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这时候一齐惊呼：“来了，来了，周才子来了。”
　　可惜出来的不是周才子，倒是温家的人先出来了不少，打头阵的当然是周老爷，周老爷一看外头这么多人，老脸一红，亏得他平时颇有威仪，倒也不怯场，只是心里头却有些发虚，他对豪儿是绝对不信任的，生怕这家伙胡言乱语，现在消息放了出去，等队伍去了王府，人家不认账，那就真是颜面大失了。可是老太君点了名叫他随豪儿一起去，他也无可奈何。
　　跟在周老爷身后的则是周威，周二爷倒是自告奋勇着要去，他只是举人出身，虽然有背景，可是在仕途上算不得什么一帆风顺，如今自个儿的侄儿要拜吏部侍郎大人为师，这种机会怎么能错过？无论如何也得在侍郎大人面前露个脸才成。
　　至于周家的远房亲戚那就更多了，有凑热闹的，有心怀着其他目的的，反正一个个穿着新衣，喜气洋洋地拥蔟着周旋宗出来。
　　周旋宗看到这阵仗也是目瞪口呆，心里忍不住想：“这排场怎么和考中了状元一样？成亲的时候都没这么大的排场。”
　　终于有人见了周旋宗出来，那些看客们纷纷涌过来，这个道：“恭喜周才子。”那个道：“周公子果然相貌堂堂，哈哈……”
　　周旋宗立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人嘻嘻朝他笑：“我早就说过周兄早晚要发迹的，现在怎么说？哈哈……”
　　周旋宗看着那个称呼自己为兄的人，不禁问：“兄台，我认识你吗？”
　　这人立即大感尴尬，干笑着要说什么。周旋宗却又嘻嘻一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哈哈……”
　　“对，我就是那个那个那个……”
　　“那个那个那个谁，能不能让一让，你挡着我的道了。”
　　好不容易进了周府的马车，周老爷在前头打着马，倒是周二爷冷不丁地也跟着钻进轿子来，与周旋宗同车，这车子刚刚启动，周二爷便笑呵呵地道：“侄儿……”
　　周旋宗一阵恶寒……
　　至于后头周威说什么，他已是迷迷糊糊听不甚清了。
　　
　　王府这边，王鳌刚刚起来，正要准备去值堂，儿子王健便匆匆过来，大叫一声：“爹……不好了，不好了……”
　　王鳌今日的心情不错，可是儿子这般鲁莽，立即板起脸来，呵斥道：“叫什么叫，平素一直教导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这般慌慌张张是做什么？”
　　王健连忙将温府的动静说出来，问：“爹当真答应了收周旋宗做门生？”
　　王鳌呆住了，捋着胡须的手像是因为时间停摆而石化了一样，原本他想着收周旋宗这么个门生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往后提携一下他就是，可是大张旗鼓地来拜师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瞧现在的意思，周旋宗要来拜师的事似乎整个京师都知道了，这……
　　“爹……爹……”王健在边上呼唤。
　　王鳌这才回过神来，心里苦笑一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难道还能把人赶走吗？就算周旋宗不治他的病，可若是把自己的隐疾宣传出去，他王鳌将来还怎么去面对朝堂里的衮衮诸公？略略一想，王鳌便打定了主意，他负着手，朝王健道：“慌个什么？这是老夫授意周旋宗来的，老夫最厌恶那些收纳门生为由结纳党羽的事，只是实在爱惜周旋宗的才学，才破例收纳他为弟子，从此以后，你要好好与他相处，不要因为他被革了功名就笑话他，知道吗？”
　　王健傻眼了。
　　王鳌瞪了他一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个人去给为父告假？把中门打开了，为父要亲自去迎周旋宗进来。”
　　王健哦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周家的队伍旋即就到，随来的人也是熙熙攘攘，虽是清晨，竟是堵住了半条巷子。周老爷原本还担心着王家会给他们吃闭门羹，可是远远打马而来，见王家中门大开，连王鳌竟然也亲自站在门边守候才算是松了口气，他这时候反倒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豪儿的脾性明明是个让自己生厌的性子，怎么王鳌就瞧得上眼？这些读书人的心思，还真比娘们的心事更难猜。
　　周旋宗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马车，一步步走到了王府门前，徐徐到了王鳌身边行了弟子礼，又亲手将名刺递过去，名刺中自然自称‘门下周旋宗拜谒恩师’的言辞。
　　王鳌也在众人的喝彩之中笑吟吟地接了名刺，笑呵呵地拍了拍周旋宗的肩道：“你既入了老夫的门墙，自此之后更要奋发勤恳，虽没了功名，可是读书讲究的是正心，知道了吗？”
　　周旋宗躬身道：“恩师教诲，学生不敢忘。”
　　王鳌呵呵一笑，很是欣慰地道：“很好，很好，进里面说话吧。”
　　这时候，周旋宗见王鳌吃瘪的样子，偏偏还要表现出对自己万般欣赏的神色，不禁乐了，心里想：“老狐狸啊老狐狸，你也有今天了。”
　　至于王鳌这时候真比吃了苍蝇还难受，不过他好歹是经历过世面的人，虽然心里头不爽，可是这面子上的功夫却是做足了，几乎是挽着周旋宗的手与周旋宗一同入府，二人前脚跟刚刚进去，门房这边便打了爆竹，接着周老爷、周威带着一应人跟随进去。
　　“周才子果然是周才子，便是花花公子，玩世不恭，照样还不是蒙受王大人的青睐。”
　　“王鳌王大人也果然是高风亮节，平素那些状元郎进士公来拜谒，也不见他倒履相迎，如今一个长安城中的花花公子来拜谒，他倒是亲自出来相迎了，可见王鳌王大人是真正爱才之人，从不计较出身的。”
　　这外头的人还不肯散去，纷纷议论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