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少年生活拾趣:垂钓
作品名称:东风少年(第一部) 作者:一花一世界 发布时间:2015-01-12 17:54:40 字数:3079
从十号往西,继续走就到了东风水库。
东风水库在我们进场前就已建成。每年夏季,祁连山冰雪消融,冷冽清凉的雪水就会沿着弱水河上游古老的河道、滔滔不息地流淌下来,流入库容极大的东风水库,并于十几天后将其基本注满,从而形成无边无沿的浩大水面。
倘若清晨至此,你会看到那万顷水面竟如江南水乡泽国一样漂浮着一层薄雾。而当太阳升起的一刹那,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水库大坝上临风远眺,百里波涛尽收眼底令人胸襟顿阔,便纵有千般烦恼万种愁绪,也会随同水面上那层薄薄的雾气一道,于红日东升之际消弭殆尽。
东风水库每年四季都要按期定时向下游开闸放水。这时节,途径十号地区南边的那段河道就会波翻浪卷,就会呈现出茂然生机。几天后,随着水库收起闸门,弱水河又顿失滔滔,依旧成为干枯的河床。但沿岸一些低洼处却能淤积下河水,形成无数的水泡子;并且能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赶上水草肥美处,那里便有鱼虾出没。
这时候,我们垂钓的大好时机就已然来临。于是,男孩子课余时间的全部精力就会集中到这项颇有意趣的事业上。
那时我们的钓具都十分简陋,以我而言,所使用的渔杆就是将一根一米多长的“克郎棋”杆,和一根同等长度的细竹竿绑在一起制成的;使用的渔线则是把几根普通棉线合为一股以增强它的承重能力及结实程度,铅坠是牙膏皮,浮标是我从沙山后面某连队军用帐篷上偷偷剪下的一枚木扣;而渔钩则是用大号的缝衣针,置于烛火上加热后窝成。我的渔具就这么简单!别瞧它简陋,就这水平在同伴中仍属上乘。
钓鱼,对于那时的我实在算是一项全新的事业。准确说,在那以前我从未接触过这种使人快乐且又受益匪浅的活动。
使用这样的鱼具去垂钓,最大的心理感受就是:承受一瞬间得与失的刺激!喜忧参半!
从抛下渔钩开始,我就得目不转睛盯着那枚帐篷扣,待它稍有抖动便开始屏住呼吸,及至见它猛然下沉,心中就有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这时,那只抓杆的手会因为条件反射猛地挥动起来。接着,猎物就被拉出水面。你会惊喜看到猎物脱离水面后顺着鱼杆甩动的切线方向,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然后重重摔到身后的沙滩上。这时如果弟弟跟在身旁,他会手舞足蹈雀跃着奔跑过去,把猎物拾起来,再把它依次穿到事先准备好的柳条上。那一刻,快乐与兴奋交织产生的混合动力能让人岔气!
但由于用针窝成的鱼钩没有倒刺,所以即便有时已经把鱼拉出水面,可它稍有挣扎又会脱钩而去,眼睁睁看马上到手的收获就这么得而复失,那心,顿时哇凉哇凉甭提会有多懊丧。也幸亏那时年龄小,心脑血管尚属优质装备,大喜大悲还不至于造成怎样之危害;设若现而今这把年纪,就俺体内这卑微的老旧心脏和血管,这得得失失的事也不必多,只消倆回合,不给整出个大动静大毛病才怪!
一般来说,用我们那种渔具在弱水河钓鱼,成功与否全在于对拉杆时机的准确把握。只要见浮标下沉且被拉得团团乱转时就必须迅速提杆,而绝没有现在那些行家所谓的“遛鱼”之说。当然,弱水河的鱼普遍傻,而且普遍不长记性,即便脱逃成功,见到诱饵它还会再来。加上俺在实战中经验不断老到成熟,所以回回并不至于空手。
我是钓鱼的新手,相关知识都要向别人请教。
关于鱼饵制作,老母鸡和我们班另一个外号叫章毛的男生就分别向我推介了两种决然不同的方法。老母鸡传授的方法比较正规文雅——把撕碎的棉花均匀分布在面粉里,然后加水揉搓。老母鸡还特别知会我:如可能,再滴几滴香油。我如法炮制后,小心翼翼把它装到铁盒里加以密封,以防水分过早蒸发。但实战中却发现这种费时费力的食物其实并不受鱼儿们待见。它们从诱饵侧畔从容游过,却对这成分尚佳、制作成本颇高的诱饵不屑一顾。如此一来,老母鸡传授的方法只能放弃。于是我又采用章毛的办法,去挖蚯蚓去捉苍蝇。章毛说这是活食。试用之初果然有效。不过很快也暴露出弱点:截成段的蚯蚓和捕捉到的苍蝇很快就失去生命迹象,同时也就丧失了对鱼的诱惑。
好在章毛很快总结出经验,并且马上找到新的替代物。就是捕捉那些刚刚长腿满地乱蹦的小蛤蟆。这些小蛤蟆只有指甲盖大下,刚从蝌蚪蜕变成形,大多数还拖着粗粗的尾巴。它们生命力极强,挂在钩上抛进水里,仍能够长时间划动挣扎。
我对这种麻麻癞癞的东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和腻歪,从不轻易用手触摸它们。但没多久,俺就用自己的英勇行为证实了一条伟大真理:欲望是可以壮胆的、欲望能让人浑身是胆、雄赳赳去铤而走险!
为取利,我终于克服了巨大的心理障碍,亲自动手去捕捉那些蛤蟆骨朵。俗话说:路线对了头一步一层楼。自从采用小蛤蟆当鱼饵,我的战绩便因此而斐然。不仅有了收获,就连抓蛤蟆的胆量也越发地大起来,不单那些小个头的敢抓,就连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大蛤蟆我也敢时不常地用手去碰一下。
老实说:弱水河那些水泡子里的渔业资源其实并不丰富。由于上游水库在闸门前设有几道拦网,所以凡稍大一点的鱼压根就跑不出来。我们所能钓到的只是一些土生土长的、傻头傻脑的土鱼。这种鱼浑身没鳞,大大的脑袋占去身子的一半,我们为它起了十分贴切的名字——大头鱼。
大头鱼实在傻得出奇,并且傻得有些可爱。但凡它见到鱼饵就会舍生忘死、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于是“壮烈牺牲”就成了必然结局。可即便这样,由于渔业资源实在匮乏,所以也不能保证我们回回就一定能有收获。但有一次例外。那年暑假,不知谁在河中间的57岛西侧一个大水泡子里意外发现了大批鱼群,我们当即闻风而至。那一回硕果累累;而由此引起的幸福感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月,甚至到今天一说起钓鱼,我还会非常自然地想起那次经历,想起那让我在全家人面前大出风头的一天。
我上午十点钟领着小弟赶到那儿,出门前我们带足了中午充饥的馒头和榨菜;同时也给大头鱼们捉了整整一罐头瓶蛤蟆骨朵。那天说来就神,刚甩下钩,浮在水面上的帐篷扣就紧急下潜,随手一挑,尺把长的大头鱼就被拉出水面;挂上蛤蟆再一甩,帐篷扣马上又有反应,猎物接二连三地被拉出水面,一时间搞得我们哥俩手忙脚乱。不到中午,事先备下的两根柳条便已使完。大概数了数竟有上百条之多,高兴得我差点犯病。
但好景不长,估计是胜利的欢呼声吸引了偶然打此路过的倆战士。他们先是惊喜地观战,而后,面目表情开始变化,就跟所有不怀好意的坏蛋一样毫无二致,再而后,这俩人又神情复杂相互狠咬了一阵耳朵,便悄然离去。
那一刻,被丰收喜悦冲昏头脑的我们压根没想到这其中会有阴谋。然而仅仅过了片刻,俺家小弟就指着岸边气急败坏地叫起来,我扭头看过去,就见他俩带一群士兵一路指手画脚兴冲冲快步走来,转瞬就来到面前,没等我们反应,这群家伙便倆人一组仨人一伙,明火执仗地抄着军用蚊帐,大呼小叫毫无忌惮在水泡子里张网捕捞起来。不上片刻,有限的渔业资源就被他们打捞殆尽。
而从那一刻起,我们几乎一无所获。
看着这伙人的强盗行径,俺那对标志性大眼睛早已燃起熊熊烈焰,狭小的心胸也早被愤怒和仇恨塞满,用句老话说:俺那刻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头要有个什么家伙,敢把他们都突突喽!可惜,除了那简陋的鱼竿俺啥啥都没有。再看对方一个个短粗健壮的四肢,听他们喧哗叫闹,俺估计当兵前,他们很可能也是打架的好手,敌我形势这么一比较,优劣立判!
俺小时候优点还是有的,多数情况下基本属于识时务的那种俊杰,既然自忖不是对手,那就只好强忍悲愤悻悻离去。
当然,已有的收获足以让我家餐桌丰富好几天……
弱水河里的大头鱼绝对是上等美食,不光没鳞、刺也极少,不足之处就是脑袋太大。那时弱水河不存在污染,鱼虾纯属是无公害的天然绿色食品,尽可放心食用。我们家通常做大头鱼的方法是:洗干净喂以佐料,稍浸片刻再用油一煎,那味道,甚是可口。
须臾间半世纪过去了,现在回想当年大头鱼那酥脆的口感、回想那焦黄的品相,俺照样禁不住流哈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