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叛徒 第一章 第七节

　　这天黄昏，三姨太告诉七姑娘说该上大门了，七姑娘应了，但迟迟未动。其实用不着三姨太操心，七姑娘心里害怕。院子挺深，一个人走头皮发麻浑身发冷。所以每次去关门总叫上四少爷陪着她。
　　四少爷说天又不黑，你害得那家子的怕？刘大个子那么大家伙你也不怕。
　　七姑娘说，放屁。你那家伙也不小。
　　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还打情骂俏。深宅大院里，七姑娘和四少爷一边走一边动手，时常在影壁后面抱着又亲又啃，七姑娘不让抱，四少爷就生气。尤其四少爷溜进七姑娘的屋子，七姑娘说，我这肚子怀着刘爷的种，你给弄掉了刘爷要你的狗命。
　　七姑娘和四少爷往回走的时候，仿佛有一个人影晃了一下钻进了柴禾棚子。七姑娘惊叫一声扎进四少爷的怀里。四少爷说，你干啥，炸尸呀？又想让我做，又说我勾引你。七姑娘哆哆嗦嗦地说有人。四少爷说瞎扯，那是你看花眼了。四少爷拍了拍七姑娘，并安慰她说没事儿，有人也不是刘大个子。四少爷也看柴禾棚子门，不信，你去看看？七姑娘这么说，四少爷愣住了，浑身有点儿冷，他也是胆虚。
　　七姑娘说，你喊一声？
　　四少爷说，你喊一声？
　　要不咱俩一块进去？两个人畏缩，一人推开一扇门，只见一个要饭花子躺在柴草上打呼噜，满脸灰尘，一头蓬乱的头发，人又黑又瘦。四少爷说，是个要饭的，把他赶走。
　　七姑娘说，太太说说要积德行善。
　　四少爷说，要不叫醒了问问？哎，你是干啥的？快醒醒？
　　那个讨饭人激愣一下，醒了，敏捷地望着七姑娘和四少爷，他笑了笑，但脸上依旧显得疲倦。
　　你是干啥的？四少爷问。
　　你咋不说话呀？七姑娘说。
　　那人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还用问吗？看不出来？对不起少爷和少奶奶，我讨饭累了，想在这借住一夜。
　　进屋吧，吃了饭再说。
　　那人指指身边的一个小布袋。有，有吃的。说着站了起来，上身是件开了花的破棉袄，下身是件破青布单裤，一双鞋露着脚趾头，头发挺长围着一条灰色的手巾，胡子拉茬的显得十分苍老。
　　四少爷说，你这人真怪，让你到屋子里吃饭，你却赖在这儿不动。
　　七姑娘捅了捅四少爷，两个人走了。七姑娘说，别惹他们，会有麻烦的。
　　七姑娘把这事儿跟三姨太说了。三姨太说是干啥的？四少爷说，要饭的，走累了借个宿。三姨太说快让进来。四少爷说叫他了不来。三姨太说那就送壶茶水去，善待人家。
　　七姑娘裹了馒头，四少爷提了一壶茶水走进了柴禾棚子，那个人挺感激，自称姓马，名三步。
　　七姑娘想，他不像讨饭的人，再看手虽然脏，但是细嫩。七姑娘拉着四少爷欲走，并说，他不像要饭的人，他像……四少爷说，爱像谁像谁，管他呢。
　　一连几天，马三步天不亮就走，一到黄昏时分准来，这让四少爷起了疑心。这一天四少爷又跟七姑娘来到柴禾棚子里。
　　七姑娘问长问短。马三步总是笑不回答，反而问起她的身世，引起了七姑娘的悲戚。
　　四少爷蹲在马三步跟前摆弄着一根草棍，问马三步，你认识刘大个子吗？马三步点点头，怎么，你们有亲戚关系吗？
　　四少爷说，七姑娘是他的女人，他跟金家结了仇，金二少爷想杀他，但没杀了，结果把他的副官杀死了。
　　马三步说，刘大个子可是个人物，带领一伙人打日本子。他的事谁不知道，传遍了盐河流域。马三步说，你们原先是大家主吗？如今咋这么冷清？
　　四少爷盯着马三步。
　　马三步也看看他，怎么，我不像讨饭的？
　　四少爷笑了笑，我们跟金家打官司打的，最恨人的是，金家老二利用日本人，眼下咱打不过人家呀。四少爷叹开了气，似乎不大伤心。为了地爹也气死了，刘爷也不敢回家，我想我家的地早晚会是我们洪家的。
　　马三步说，眼前不是跟金家争斗的时候，要打日本，闹革命。在没有敌人的土地上，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不能再闹下去，要团结起来，一直对外。不管是谁，只要是中国人都应该尽心尽力。
　　四少爷越听越着迷，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打日本不用说，闹革命？啥叫闹革命呢？四少爷弄不明白，一双发呆的目光盯着马三步，希望他告诉他。
　　马三步掏出烟袋点上烟，然后吸了一口说，闹革命嘛？就是……
　　对，啥叫闹革命。七姑娘也好奇地问。
　　马三步说，你们想闹革命跟我走，我们是革命的队伍，专为穷人办事说话的。
　　四少爷说，我们家不是穷人。你怎么看？
　　马三步说，闹革命就团结天下的所有中国人，除掉恶霸，勾结日本人的反动地主老财和汉奸走狗。像金少增父子，必将被我们消灭掉。
　　你是八路？七姑娘说。
　　对，我是八路，知道八路是干什么的吗？
　　四少爷说，听说过，八路军瞎胡闹，一身虱子两脚泡。破棉袄，玩花棍，不是区长是主任。镇上孩子们整天价这么喊，我也记在心里。狡猾的日本鬼子寻找八路看手掌，如果手上没有老茧就认定你是八路。林先生就因为这个才吓跑的。
　　马三步说，你家里用不用人？如果可以我介绍一个女的来做工。
　　七姑娘说，这得问三姨太，她是一家之主。
　　今天咱们就说到这儿。记住，不要说我是八路，尤其不能让金家人知道。
　　七姑娘说，你认识朱红三吗？
　　马三步说，认识，他是党的负责人，是我们上级领导。
　　四少爷说，领导？领导啥？
　　领导我们一起闹革命。马三步说。
　　四少爷和七姑娘疑惑地告辞了，但心里没底可一直想着闹革命一词，四少爷还是不大懂什么才是真正的闹革命。听了马三步的解释也不敢肯定，为啥闹革命呢？革命会给我们带来好处吗？但有一样他明白了，革命的对像是日本鬼子、是汉奸、是不抗日的一切反动派。
　　日子一长，马三步来往于洪家大院挺神秘。后来认识了钱镇长，因为钱镇长总让接生婆纠缠洪财主家，马三步和他说了几个晚上。钱镇长觉得马三步不是普通人，决心跟他走。
　　四少爷更加信任马三步，他不用枪不用炮，他的话让人身不由己的感动。后来马三步还带来一个年轻的姑娘，给他们介绍说姓蔡，县妇救会会长，洪家厢房里成了他们五个人经常碰头开会的地方。尤其听马三步讲故事，讲起了抗日战争。
　　三姨太有点儿担心，少奶奶总在三姨太面前告诉四少爷，说他有花花心，每天夜里不上炕，几个人在厢房里瞎嘀咕，四少爷总骂她三八赶集四六不懂。三姨太说，别闹出事来。四少爷说，马三步为咱家能夺回那十亩地，打败了小日本，一定有好日子过。三姨太说要不要地不重要，关键要活的平安。四少爷说赶不走小日本想平安也没门。日本人住在这儿，汉奸抓人。八路势单力薄，只能出奇不意，神出鬼没搞地下斗争。自从闹八路，日本兵经常失踪，不是被吊在树上，要不就被填到井里，汉奸的家也时常着火。
　　三姨太说，刘大个子干的，他也抗日哩。
　　钱镇长总管四少爷叫少爷，马三步说，圈内叫同志。这话让四少爷纳闷。同志，同志是什么意思。四少爷想问问蔡会长，蔡会长大脚丫子腿也长，剪了辫子放了脚。走路生风，说话眼睛眯眯笑，人长得挺秀气，浑身透着一股灵气，让四少爷心明眼亮。蔡会长介绍四少爷入了党，那天还有钱镇长，马三步举手带头宣誓，四少爷迷迷糊糊举起了手，马三步说一句他们说一句。不怕杀头，严守秘密，听从党的指挥，奋勇杀敌，坚持抗战，永不叛党，为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我们斗争到底。
　　斗争是十分残酷的，但四少爷觉得挺有趣儿，四少爷觉得蔡会长带来了好多外面的新鲜消息，使四少爷知道了中国很大，很大。蔡会长说话眼睛一闪一闪的让四少爷激动。就凭蔡会长那么秀气也得跟着闹革命。
　　七姑娘说，别胡思乱想，小心你的脑壳，蔡会长手里有家伙，二拇指一勾让你见阎王。
　　四少爷说，你别蒙人，咱们是同志，听从马区长的指挥，发动老百姓，找村里的人们，团结起来挖地道，打日本。
　　挖地道真累人，干革命不容易。四少爷手上磨出了血泡。蔡会长说，一个人想成其大业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日后才能肩负重任。
　　四少爷后来知道，蔡会长和马区长跟朱红三洪海梅他们都认识，为了工作暂不让三小姐回家，四少爷一时挺想念三小姐，一想到三姐感到内疚，应该找个机会向她道歉。
　　马三步和蔡会长联系的人越来越多，这叫壮大抗日队伍，随时准备和日本鬼子拼到底，这一拼逃荒的人潮水一般涌来。四少爷正想的出奇，神情有点儿发呆。
　　七姑娘说不好受，接着说肚子疼。
　　蔡会长问，孩子是谁的，
　　七姑娘说，我男人叫刘大个子。
　　马三步说，好，我一直想找他，有了你不愁没有联络人了。
　　蔡会长说，快点坐吧，将来孩子一定能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