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幸福是什么

影子跟朱欢是在高二的下学期认识的，不过也不算认识，因为他们只是网友，一次偶然的机会，影子向她表白了，刚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当真，也只是在无聊的时候偶尔聊聊打发时间而已，只是这样偶尔的频率有点高罢了。
　　有些爱情无关痛痒，却在时间的浪涛中越演越浓。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高考后的第二天，一考完影子就有一种，想要离家出走的冲动，父亲对他的期望太高了，交卷后是什么样的成绩也大概能猜得出个究竟了。所以他满是愧疚，害怕面对父亲那种期盼的眼神。所以第二天他就踏上了去遵义的车，他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离开这里，离开父亲。有时候有些感觉无法肃清，我们只能逃避。
　　可能是太熟悉的缘故了吧，毕竟也聊了两年多了呢，该说的情况该了解的情节，都已经说了很多次，所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也没有太多的尴尬、羞涩甚至是难堪。只是感觉网络真的有点不靠谱，明明看相片那么好看那么高挑的一个人，现实生活却…却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影子看到朱欢的第一反应，以前在照片上看到她的时候，影子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自卑感，因为他不懂得打扮自己，不懂得怎么搭配衣服，更重要的是家境不怎么好？我想，任由一个农村的孩子，即使在怎么骄傲，多多少少心里面也还是有些自卑的，对物资的自卑。
　　可能是上天的怜悯，也可能是影子命不该绝，所以他的高考分数刚好过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是那样的成绩，他只能来凯里学院了。
　　为了能跟影子在一起，朱欢也填凯里这边的志愿，当然不是跟他一个学校，朱欢没有他那么幸运，所以只能上专科。就这样他们从网络走向了现实，开始了跟别人一样的恋爱。看似很美好，从异地到在一起，从网络走到现实，也算是一次很值得回忆的恋情了，只是上天就是这么的奇怪，外表看起来很完美的恋情，其实也是千疮百孔。
　　朱欢有公主病，而且很严重，虽然她的家境也不是很好，可是从小由于她很乖巧的缘故，所以被爸爸宠得不行，加上有个很威风的哥哥，所以她的性格从来都是要什么别人就得给什么，从小学到高中，在他们县城里面就没有人敢惹过她，因为她有一个混社会的哥哥。所以那样的环境自然就野蛮刁钻了一些，从来只知道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没有顾忌过别人的感受。
　　刚开始的时候，影子还是很能容忍她的无理取闹的，包括凌晨一两点给她下楼买西瓜，早上五六点去超市给她买卫生巾，在大街上无缘无故把他手臂咬出血，还当着他妈妈的面跟影子闹脾气等等，只是这样的忍受多了，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一个人忍你是因为爱你，只是你不能因为别人爱你就可以任意妄为。因为没有非要爱你的必要。其实她对影子的种种任性他都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两个人见了双方的家长，而且家长也还是很赞成，特别是朱欢的妈妈对影子特别的好。还记得他们温州打工的时候，她妈妈真的就把他当一个儿子一样对待，影子上班回来了，她妈妈就给买冰西瓜在家等他，有时候还会送到他上班的地方，因为影子是刚去学那些工作，所以不是很熟悉，她妈妈就手把手地教他，有时候还会帮他做一点。特别是回来的时候，她妈妈不仅给买了车票，买了衣服，还送他一部手机，那是他这辈子的第一部智能机。
　　所以影子都觉得，其实这辈子这样过也挺好的。只是他永远都忍受不了，她对她妈妈的那种过分的作为。
　　那天他们去买手机，到手机店的时候，她妈妈看到一部挺小巧的步步高，就说了一句：“唉，这部挺不错的啊？”
　　朱欢撇了她一眼：“你以为是我是你啊？那么老土？”
　　逛了好久都找不到她满意的，他们就跟在他的后面，像一帮佣人，有影子还有她的爸爸妈妈和她的弟弟。
　　“唉，这个不错。”到OPPO专卖店的时候，她看到OPPO的一款智能机，很兴奋的说道。
　　她妈妈撇了一撇价格：“这个…这个有点贵吧？”
　　听到她妈妈这句话后，她脸一拉，手机丢给营业员，狠狠地丢下一句：“不买了”然后就出去了。
　　任由她妈妈怎么谦说，她都一副谁欠了她几百万的样子。
　　“不是不买，我只是价格比较贵一点而已嘛”
　　她坐在床上，脚踢着凳子，歪斜着脖子说：“我也没说什么啊，我不要了可以吗？”像一个古代的刁蛮公主。
　　最后歉不过，她妈妈就跟她弟弟偷偷地，把刚才她看中的那部手机买了回来，只是她真的死活不要。后来影子跟她回来上学的时候，她妈妈偷偷的拿给影子：“到凯里你给她吧，如果她真的不要，你就自己用吧。哦，对了，这是你叔叔给你买的？希望你喜欢。”
　　说着，从另一个口袋里面拿出另一部手机。
　　影子的眼睛一湿，转眼看坐在阳台上翘二郎腿啃西瓜的朱欢，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有这么好的妈妈？为什么不去珍惜？”
　　回来到凯里的时候，影子把手机给了她，他以为她不要的，只是没有想到影子还没有掏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抢了过去。还大咧咧地说：“其实我知道她会去买，也知道你会帮我拿回来，我是故意做给她们看的。嘻嘻…”笑得很无邪。
　　用别人对你的关心去套取别人对你怜爱，这样，好吗？
　　回来后不到一个星期，他就提出了分手，不同认知的人，真的没有办法走在一起。只是朱欢死活不愿意，还闹得要死要活的，甚至一度还拿死来要挟影子。还记得最过分的一次，就是在影子的宿舍楼下，足足等了一个晚上，没有跟影子说，第二天才打电话给他，说她在下面坐了一个晚上，当影子下去的时候，她已经晕了过去，影子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已经烧到三十九度，因为送她去医院，影子还错过了计算机考试的呢。只是那时候考试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她没事，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她妈妈交代。
　　睡了几个小时她醒了过来，用很邪恶的眼光看着一旁的影子：“我不开心，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影子倒吸一口冷气。她是吃定了影子的性格，一个宁愿天下人辜负他，他也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更不想任何人因为他而有半点的不开心。只是拿别人的爱作为资本去伤害别人，真的好吗？
　　尽管很不顺利最终还是分手了，只是这个手分了半年才分掉。　　
　　影子躺在阿星的旁边，有些沮丧，其实朱欢到后期真的改了很多了，只是他等不到了，也害怕了。但是现在想想，她对其他人是很过分，对他还是挺好的呀。这就够了不是吗？
　　想了很久，他想给朱欢发一个信息，只是不知道那个以前背得烂熟的十一个数字，现在还有没有效。他试拨了一下，“嘟…”电话里面嘟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挂了电话，因为他现在真的不是怎么面对她，应该跟她说些什么。只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的，他想挽回，只是两年了，还能回来吗？他不知道。最后发了一条信息：“好吗？”
　　“好吗？一句话就哽住了喉……”
　　2
　　除夕夜是在阿星家过的，大年初一的时候，影子的三舅知道影子来了佛山，死活都要让他到他那里去一趟，强扭不过，最后还是去了。
　　三舅是影子小时候最好的“伙伴”，影子的小学是在外婆家读的，那时候三舅也没有外出打工，虽然有了老婆孩子，可还是很爱玩，什么打鸟啊，抓鱼啊，钓鱼啊什么都会，每每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影子最快乐的时候。
　　还记得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11年的春节，快四十岁的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俊朗，加上那段时间自己的小女儿失踪了，所以整个人消瘦得不忍睹视，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烟瘾很大，一只接着一只的抽，看到他憔悴却又坚强的样子，影子真的很心疼。他还特意地给他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吸进去的是烟，吐出来的是无奈》
　　《吸进去的是烟，吐出来的是无奈》
　　岁月的流逝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条又一条的疤痕！谁都无法想象他经受过的痛苦，他从来没有向别人吐露过那些所谓的灾难！一切的一切都用香烟点燃，吐出那一团团的烟，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因为生活还得继续！那是我第一次进距离的观察他，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显，曾经那么俊朗的男人，如今只深下那满脸的褶皱，和半演的白发！那长发不再飘逸！伴随的是几经沧桑的凋零和内心茫然！记得小的时候，我问他:你为什么留那么长的头发？他潇洒的回答道:拉风呗！如今满身的伤感。那长发却诠释着不同的用途，以前是潇洒拉风，现在是为了掩饰内心恐惧和泪水，因为长发可以遮住流泪的眼睛，尽管他从来没有在别人的面前流过眼泪！夜深了，所有幸福的人都入睡了，夜是那么的美，纱白的雾萦绕田间，几颗星星零星的在天边闪耀着！他睁大双眼，跟随着星星一起闪动，一下，两下，三下……摆钟精准的指着凌晨一点，他还是无法入眠。他从枕头下边抽出一只烟，轻轻的点燃，慢慢的吸着，好大的一口！然后慢慢的吐出白烟，弥漫着整个房间！星星还是在不知疲惫的闪耀着，不知疲惫，永远不懂得体会别人的愁苦，你是开心也好，伤感也罢，它永远还是闪耀着！他莫名的笑了，不知为何！透过橱窗，看着美丽的夜空，他狠狠的吸了一口！香烟尽头那点星火点亮个整个房间，借着火光，他的余光无意间看到了那张遗失在墙角上的全家福！他站在妻子的后面，两只手分别放在儿子和女儿的头上，脸上微微的展露出幸福的额度！有时候在想，幸福靠什么来证明？我想，就是唇角扬起的弧度和划过脸庞的泪痕吧！那个时候他的脸依然俊郎但没有皱纹，那个时候他的头发依然很长，但是没有斑白和沧桑！那个时候他相信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那个时候的他还不会吸烟！他继续吸着香烟，用力的吸着！因为此刻他除了蠕动嘴唇，用嘴唇的动作来证明自己还是活着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还是会呼吸活物！烟继续燃着，他继续吸着，什么都没有想，因为想什么都是如此的多余！饮吸间，一只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又从枕头下抽出一只，点燃，然后放在唇间，吸着，用力的吸着……
　　他突然拿出手机，划开锁！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哪怕只是一条简单的报平安短信！可是什么都没有，连想要也没有！手机超时又锁上了，没有预兆，没有留恋！看着手机屏幕上指针划过的距离，他的心里默数着他女儿消失的时间，一秒，两秒，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天，两天……前为止，他女儿整整消失了七天，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消失了七天，什么音讯也没有！他明白在农村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才十六岁啊！虽然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可是还是真的想不通和那么的矛盾，她才十六岁，本是一个开在学校里面的花朵！可如今却已跟随别的男人走了，真的离开，整整七天，什么消息也没有！他表面说无所谓，女孩子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可是暗地里流下的泪水又有谁能体会？因为她才十六岁，过完三月十四才十七，他很清楚的记得她的生日，因为她是他的女儿，唯一的女儿！想到这里，眼泪又莫名的从眼眶跑了出来，这次他没有掩饰，也没有生生的将眼泪逼回！因为此刻没有人看到！划过脸庞的泪水打在水手心上，虽然他盖着棉被，但还是觉得那泪滴如此的冰凉！他又狠狠的吸了一口，慢慢的吐出，那烟，好白…划过脸庞了泪痕很快干呵，深深的印在苍老的脸上，他没有伸手去抹，因为他知道，即使抹去脸上的泪痕，但心灵的创伤却是无法还原！他累了，生活，家庭，事业，所有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严重的超载了！他的背已经不在像年轻时候那么挺直，现在已经有点弯曲，因为那担子真的好重好重！记得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微笑，直到看到他佝偻的身体，我才知道，他不过是用那么渺小的微笑，来承担那细小的满足罢了！生活给了他太多的考验…咯！他突然感觉到指间传来一丝丝的疼痛感！原来痛是那种滋味，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怎么去痛苦，但当疼痛真真切切来临的时候，自己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微微的感触，是上天的怜悯吗？还是想让他知道，他的生活依旧痛苦！他轻轻的举起左手，微微一笑，原来是烟又燃到了尽头！他从枕头下抽出一只香烟，点燃，吸着，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咚咚！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竖起耳朵，静待着敲门人的呼喊！
“开门，开门”
那声音他最熟悉不过了，因为他听了十五年，虽然他时有变声，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听出来是他的声音，因为他是他的儿子，以前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没有看见他也只是这两年的事，可是就是这两年，改变了太多太快！多到他数不清，快到他无法计算！他起来去开了大门，看到儿子醉醺醺样子，他什么都没有说，也就只是扶他进去睡觉！躺下的时候，他的儿子冲他一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可是他觉得那笑好恐怖，他无法适从，很快走出他的房间。因为他无法忍受那样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
他来到大厅上，看着刚装潢的房子，很满意的笑了，可笑了一会又很疲惫的哭了！笑是因为他做到了，他用两年的时间，给了他承诺过儿子和女儿还有妻子的富足！两年在外面打拼的心酸，从来都没有跟他们说过，因为他是男人，男人的责任就是给你爱的人幸福，心酸和痛苦自己承担就好！可是他又哭了，两年他没有在儿子和女儿身边，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儿子辍学混了社会，染红的头发令他胆惧！女儿也辍学了，跟人家跑了，仅仅才十六岁！呵呵…他突然苦笑到，他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努力挣回来的一切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难道努力想营造的幸福，就是这样的结果吗？他错了吗？难道为了家庭的富足，他出去打拼就错了吗？这一切到底谁错了？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难道所谓的富足需要那么大的代价吗？如果不出去打拼就无法给予孩子想要的生活，所谓的幸福就只能是纸上谈兵，难道幸福和富足都不能同时满足吗？到那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原来所谓的小康和幸福，对于农村人来说是那么的奢侈！家庭的温暖和富足的生活根本就无法两全，想要富足就只能出去打拼，靠打拼富裕的好则一两年，不好的十几年甚至会更加的漫长，家庭的温暖对那些农民工来说就是一种奢望！如果不去打拼就无法摆脱穷苦的枷锁！是他们不想要管教自己的孩子吗？是他们不想回家吗？
不，不是…他们要的也只是一份能让孩子安心的宁静，可是为了这简单的满足，他们失去了太多太多。这又是谁的错？他仰天长叹，慢慢的走回房间，慢慢的坐在床边上，从枕头下又拿出一只香烟！慢慢的点燃，狠狠的吸着！借着火光，他发现妻子也打湿了枕头！他看着这一幕，心里微微的发凉，可是什么也没有说，举起左手，狠狠的吸了一口！看着窗外星光点点的夜空，他笑了，很开心的笑了，他吸了一口就把烟丢在了地上，然后躺了下去，他从背后抱着妻子，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轻烟袅袅，一只烟又燃到了尽头…
　　
　　如今再见到他的时候，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沧桑了，也还是满嘴的幸福，怀里面抱着自己的孙子，很是开心的样子。虽然儿子也还是不成器，但是能够归家，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子，这样已经算是最后的结果了的吧。女儿呢虽然也才十六岁，但是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这也算是很好的结局了吧？
　　看到他满脸洋溢的幸福，我真心的为他感到高兴，现在对他来说，把孙子照顾好，就是他最大的期望，虽然是替儿子照顾的，但是有希望总是一件很开心的事的，对他来说，期望就是幸福。
　　影子看到他呵护孙子的模样，心里一酸，三舅的幸福是期望，阿星的幸福是一家人能在一起，那他自己呢？他的幸福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