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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二章》

作品名称:在西去的军列上      作者:沧海扬沙      发布时间:2015-02-23 18:02:57      字数:19880

  
  
  
  题记:
  
  小说以1966年初边疆军垦部队组建坦克编练基地为背景。从某大军区装甲兵转业军人及其家属所乘坐的军列上发生的事件为线索,反映了从抗日
  战争到1981年间不同历史时期的人物命运。讴歌了革命军队中的战友情怀和不同历史背景下的爱情观,和屯垦戍边、建设边疆的伟大壮举。
  小说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法,描写了何建功和欧阳夏珍、厓柯西和田盼水、端庄和东方俤、国耀东和米思琦的爱情故事。
  小说成功的塑造了我军装甲兵的中下层指挥员严高科、何建功、孙都、吴正升和英雄坦克手厓柯西、国耀东、齐放、端庄等形象。
  
  
  第一章
  
  一九六六年二月十四日上午某兵站。
  这是装甲兵某部的一个兵站,与部队营房只有一墙之隔,部队进出兵站是通过那堵隔墙,也是部队营房的围墙上的两个大门完成的。门口有两米多宽,平时是用两扇褪了色的黑漆大木门关着的。门很破,像个快要散架的凉粉架子。靠隔墙方向的货场上,停着几辆用篷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坦克。一看就知道是准备装运军列的。在铁路轨道的一方,有几排铁轨静静地躺在地上,向火车站的方向延伸开去。靠隔墙一方的铁道旁,修有一个二十米长两米宽的水泥站台。长长的闷罐军列,像一大溜黑兮兮的铁皮房子架在空中,又像一个黑色的秃尾巴怪兽静静地卧在铁轨上。除了不远处火车站不时传来的火车鸣叫声,兵站上是一片寂静。
  突然,兵站通向营房的大黑门晃晃悠悠地打开了。随着门扇的开启,嘈嘈嚷嚷的人群像江河的流水一样涌向兵站。
  男人们都穿着棉军装、戴着棉军帽。女人们的穿着比男人们的穿着稍微花哨一些。也多是些不同颜色的大方格或小方格、或是小花或是大花、或是对襟或是大襟等款式的各色棉袄。还有的头围白纱巾或天蓝色、或橄榄色或各种花色的棉头巾。
  除了一两个抱在身上的小孩外,除了几个陪同部队首长来送行的军人外,所有的人都是肩背手提一两件行装。不论行李包裹大小,手上总是
  提着一件东西。脚步匆匆,争先恐后地朝着自己的闷罐军列走去。
  刚刚爬上军列的男人和女人还在气喘吁吁。有的已经坐在背包上,有的坐在包袱行李上,有的倚在车厢壁上,有的还在整理着行李包裹。有
  时还有几声婴儿的啼哭声,有的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同志们,静一静。部队严高科参谋长来给大家送行,我们鼓掌欢迎,欢迎!”
  讲话的是军垦部队来接人的何建功。据说是军垦部队司令部的作战部长。
  “同志们”军区装甲兵首长亲自打来电话说,一定要我们代表他们向同志们表示衷心地感谢!师长政委都在军区开党委扩大会议,不能亲自
  来给同志们送行。我代表师首长来给同志们送行。这个军列上的八十名退伍士兵,平均军龄在五年以上。这就充分说明你们是部队的精华,是部
  队的骨干力量,你们为部队国防建设做出了很大贡献。
  我们也不想让大家离开部队,但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服兵役总是要换班的,我想同志们也都清楚。希望同志们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再立新
  功!祝同志们一路顺风,安全地到达目的地!
  严高科讲完话,便和军列上的每一个人握手话别。但在军列车厢里的一个光线比较昏暗的角落里,有一个歪戴着帽子、低着头静静地坐在背
  包上、一声不吭的人。严高科走过去,弯下腰看了看,然后直起腰来,笑了笑说:
  
  “厓柯西,怎么是你?”厓柯西忙站起来把歪戴的帽子抹正敬礼。说:“报告首长,我是转业战士厓柯西,请指示!”严高科不解地问:“你怎么转业了?”厓柯西的嘴角动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此时此刻他谁都不想见,特别是他非常敬佩和喜欢的首长和战友。不知道是老天爷故意给他作对还,是对他的想法太残酷、太无情地惩罚,来送行的几个人,偏偏都是他最佩服和最喜欢的首长和战友。既然人家好心好意热情来送行,还得敬礼握手笑脸相迎。
  
  厓柯西是个当了八年兵的老坦克手。一九五八年十六岁时参军,在坦克乘员教导团车长连学习一年毕业后,留校任学兵连班长三年。一九六
  二年调某坦克师五团三营八连二车当车长,直至现在退役。
  严高科当年是坦克五团团长。五团是军区的战备值班团,不管是军事训练,还是政治教育,还是战备工作,还是作风建设,都有别于其他部
  队。严高科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特别是每一次的全团紧急集合,既轰轰烈烈又有条不紊。就像预先有了准备一样整齐划一。
  就是在业余的时间里,你也可以看到他手里提溜着一个茶杯,在营房的每一个角落里转悠。还时不时地与碰上的战士或干部说上几句什么。
  但脸上的表情也时不时地变化着。这变化反映了他对看到的问题的满意程度。这是厓柯西初到五团时对严高科的印象。
  他从五团战士的脸上看到了一个部队的精神面貌。他感到五团的战士有王牌军的牛气和霸气。他曾为有这样的团长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严高科刚刚从师部领回全师年度军事训练成绩第一的奖旗。他见二营四连正在坦克预习场上进行军事训练,就信
  步走了过去。
  预习场上随着一声“立正!”声,接下来的是“报告团长,二营四连正在进行车内通话器校准训练,请指示!指导员吴正升!”
  “继续训练!”严高科脸一沉说。吴正升答了一声“是”,敬完礼又跑步到正在准备训练的队列前。立正,转身,面向队列。然后用宏亮的
  声音喊道:“科目,车内通话器校准训练,现在开始……”
  严高科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命令说:“再重下一次科目!”
  吴正升还以为是团长嫌他声音不够洪亮,便扯着嗓门高声说:“科目,车内通话器校准训练,现在开始……”
  严高科仍然不动声色地命令说:“再重下一次科目!”
  “科目,车内通话器校准训练,现在……”吴正升迟疑了一下,他可以肯定的是科目下的一定有问题。严高科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一个响当当
  的叱咤风云的团长。一定是嫌他的声音还不够洪亮,这次的重下科目几乎是竭斯底里的喊叫。
  下达完了科目,他就转过身来,忐忑不安地看着严高科那张胀得通红的脸,他自己的脸也不由得一下子红得像块红布一样红。
  严高科走到队列前,激动地高声问:“车长同志们,今天的训练科目是什么?”车长们齐声回答说:“无线电台校准训练。”
  严高科把脸转向吴正升问:“你怎么还知道车内有个通话器?”
  吴正升说:“报告团长,我刚调来连队时,听到坦克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隆隆声,又看到车上的每一个乘员都带着沉甸甸的坦克帽,把耳
  朵捂得严严的,我便问连长,车里的几个人是怎么互相听到说话声的。连长说车内乘员互相说话是用车内通话器。所以我知道车内有通话器。”吴正升像是在努力证明车内有车内通话器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严高科像是很认真地说:“你就没问问坦克车内是怎样和外面的指挥员联系的?”
  吴正升说:“报告团长,没问。”
  “你调来多久了?原来在什么部队?”
  “报告团长,我调来刚刚半年。原来在步兵营三连当指导员。”
  “已经来了半年时间,连你的手中武器是什么样都不知道,你怎么打仗,靠什么打仗?你靠什么接受指挥员下达的命令?你又靠什么把你下
  达的命令传达给各个车长去执行?靠的就是那部无线电台。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它就是坦克兵的眼睛和耳朵。它像大炮机关枪一样,也是作战的武器。你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手中武器是一部无线电台。你有什么资格当这个连队指导员。”
  严高科看了看满脸大汗的吴正升,又说:“车内通话器是不需要校准的,需要进行校准和通话训练的是那部无线电台。
  电台校准很关键,校准了声音就清楚,校不准就听不清楚。听不清楚就不能准确地接收和下达命令,一点都听不清楚,指挥系统就会瘫痪。
  所以无线电台校的准不准,它关系到战场上地指挥系统是否能够保证畅通的关键环节。当主台也就是指挥台发出信号时,所有的属台也就是下级台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根据主台发出的信号校准自己的电台。”
  严高科停了停说:“校准无线电台要快慢结合,在规定的统一频道上要快速转动几下旋钮,以根据电台发出的嗤嗤声确定准确信号的范围。
  慢转旋钮,是为了准确锁定最佳信号位置,即不再有嗤嗤声。别的什么杂音也没有,然后扭紧止动螺钉固定下来,才算完成了校准工作。”
  他看了看吴正升,又看了看专心致志听他讲话的车长们,继续说:“不要小看了那个止动螺钉,更不要小看了固定这个环节。否则,你的无
  线电台校准的再好也会前功尽弃,等于没有校准。有的同志会说,你团长咋会这么多,难道你练过?练过,真的练过。还不是一般地练过,吃过
  大亏,记得最清楚。那是我在装甲兵学院学习的时候,有一次演习,在校准电台时我校的声音很清楚。我高兴地扭动止动螺丝进行了固定。哪里知道那止动螺丝,没有拧紧,演习刚展开队形,耳机里就嗤嗤啦啦地响起来,什么信号和声音也听不到了,把我急得热锅上蚂蚁似的,但毫无办法。想在运动中重新校准电台,谈何容易。我试着进行了几次校准都失败了,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因为车子颠覆得太厉害。我无奈地失去了与
  指挥台的联系,我只能用潜望镜观察左右车辆的行动,来判断自己的车该如何动作。结果是洋相百出,我的演习成绩被判为不及格。
  为了掌握校准电台的技术和技巧,我硬是利用业余时间练习了一个月。从此攻下了无线电台的校准关。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丁丁差错。
  我的经验是,开始止动螺丝不要松的太多,以不影响调谐旋钮的转动为准。这样稍微拧一下止动螺丝就可以固定牢靠。如果松的太多,止动螺丝就要拧一两圈才能起到固定作用。这样就容易把已经校准好的位置再弄跑掉。再就是拧止动螺丝固定的瞬间,一定要屏住呼吸。身体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把已校准好的位置弄掉。再就是不要将止动螺丝拧得太紧,拧得太紧也容易把已校准好的位置弄跑掉。这样才能保证无线电台的畅通和信号清晰。”
  
  严高科像个资深的教授,再给一个差课生补习功课。他接着又说:“我们五团是全军的战备值班团,随时都可能拉出去投入战斗,我们每个
  指战员对于自己的手中武器应该掌握的技术,一定要做到精而又精。然而,今天暴露出来的问题则恰恰相反。说明我们各级指挥员在这方面的训
  练还很不够。平时各级指挥车都配有车长,这是平时训练和管理的需要。但他不能代替战争条件下各级指挥员的职能。他也代替不了。打起仗来,各级指挥员都是要上车指挥的。上了车既是师长又是车长、既是团长又是车长、既是营长又是车长、既是连长又是车长。说他是首长,是指他的指挥权力。说他是车长,那是因为他要自己亲手操作车内的无线电台来实施他的指挥权力。如果连电台都不会使用,你的指挥权力如何得以实现?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对全团的各级指挥员的军事训练提出要求,核心是定期对无线电台的操作使用进行考核!”
  严高科说着,把刚刚领回来的奖旗在车长们面前抖了抖说:“我们的训练成绩是全师第一吗?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还当第一不觉得可笑吗?不,不是什么可笑,是耻辱!”说完收起奖旗就朝师部走去。
  
  师长王世俊见严高科满脸的不高兴,便问:“怎么刚走又回来了,还有事?”
  严高科把手里的奖旗往师长办公桌上一放,便把吴正升校准车内通话器的事说了一遍。师长王世俊听了火冒三丈,把帽子一甩,说:“真是
  一个不学武术的龟儿子!”然后往椅子上一坐说,“你的意见呢?”
  严高科激动地说:“师长,以后可不能再从步兵营往我们坦克五团调干部了。五团是全军的战备值班团,随时都可能拉出去执行战斗任务。
  这些新调来的干部,没有一点坦克方面的技术知识。又没受过相关专业的任何训练,他们怎么能够胜任所担负的工作呢?这是第一。
  第二,身体也不适应在坦克上工作。去年师里给我们调去一个从步兵营出来的指导员,正好军区来检查战备值班团工作,正好抽查到那个步
  兵指导员所在的坦克五连。无线电台虽然勉强鼓捣通了,可车子刚刚开出营房不到一公里,他就吐得一塌糊涂,瘫成了一滩泥,出溜到他自己的
  座位底下去了。难受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对于耳机里传来的任何呼叫声,他都没有能力去执行。
  多亏炮长灵活,及时顶上了他的工作,才保证了通讯网络的畅通。多亏那只是一次行军拉练,如果是实弹射击呢?如果是一次真正的战斗
  呢?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总参规定坦克兵要甲等身体是有根据的。不能只是战士乘员要甲等身体,干部乘员就不要甲等身体。坦克车内的环境是无情的,它不管你是
  干部还是战士乘员。不是甲等身体就承受不了坦克内的特殊环境。车子还没有开到战场上,还没有见到敌人,你的身体早被你自己乘坐的坦克打
  垮了,你还怎么去战斗打敌人?”
  严高科越说越激动,一下说了这么多。师长王世俊好像第一次听说这些道理,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严高科。停了好一会子,才生气地说:“还是把他调回步兵营算了!”
  严高科说:“既然都已经调来半年了,就让他补补课吧。如果身体不适应那另说。要补课,恐怕还不止他一个人。这个事件本身是坏事,但
  它却提醒我们工作中的一个大漏洞。那就是对有车辆编制的各级指挥员的军事训练重视不够。不,不是不够,是根本就不重视。
  平时军事训练,都是有指挥车车长在进行。如无线电台的操作使用和通话演练。如实弹射击,如行军拉练。这些科目的训练,有一些指挥员
  是从来就没有参加过的,甚至根本没有上过车,特别是政工干部。一旦打起仗来,现在的那些指挥车的车长是不可能代替各级指挥员去指挥战斗
  的。各级指挥员还是要坐到自己的那个位置上去的。
  自己的指挥位置就是坦克上的车长位置,打起仗来团长政委、营长教导员、连长指导员,谁敢不坐到车长那个位置上去?都得老老实实地坐
  到车长那个位置上去。因为那里才是他们的岗位。如果我们针对这些指挥员作出了具体的军事训练安排,并定期地进行考核,也就不会出现校准
  车内通话器的笑话。我作为团长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师长说:“奖旗是根据训练成绩由大家集体评定的,你还是拿回去吧。”严高科说:“不,训练出现如此大的纰漏,还能当第一?这第一的水平要求也太低了吧,我宁愿不当这个第一!”师长说:“别的团也是如此。我们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今年还是这样吧。”
  严高科站起身,立正,敬礼。把奖旗放在师长办公桌上转身走了。师长王世俊拿起奖旗追出办公室,看着匆匆走下楼梯的严高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真是一头倔驴!”
  自从校准车内通话器事件发生以后,严高科针对有车编制的连、营、团三级指挥员制定了军训计划。当然主要是无线电台的使用和操作及其
  故障的排除方法。每个月组织一次严格地考核。吴正升次次都考第一名。他还别出心裁地自己给严高科画了一张奖状。奖状底色图案全是由五角
  星组成,上面还写了一行字:“奖给严高科团长:敢于曝丑一级英雄称号。指导员吴正升”
  当严高科从吴正升手上接过这张别具一格的奖状时,他在吴正升肩胛处狠狠地给了他一拳。骂道:“你小子还记老子的仇,真没想到你竟然
  校准车内通话器校出了名!”
  吴正升看着严高科傻笑。严高科随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奖状压到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面正中央位置。然后直起腰,举起手腕看了看表,笑了笑
  说:“你站着不走,是不是要我管你饭呀!”吴正升挠了挠头说:“谢谢团长的知遇之恩,那就请吧!”
  严高科严肃而认真地说:“我是应该请你吃饭的,好好地谢谢你。要不是你的校准车内通话器的大笑话,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军
  事训练上的这个要命的死角。说它是个要命死角,因为这个死角可不是一般的死角。它关系到我们坦克部队的指挥系统能不能正常运行的大问
  题。等到到了战场上打起仗来再发现这个问题,那后果不堪想象。”
  吴正升激动地说:“我更应该谢谢你的毫不留情面。我原以为我的指挥车上配有车长,就没我什么事了。所以从来没有进过车,连坦克里面
  是什么样全不知晓。那天一句外行话真如石破天惊,一个丑字暴露得如此淋漓尽致。我再不奋勇直追,就对不起我这身军装。这动力就来自你团
  长,才有今天这形势。还是我请你团长吧!”厓柯西心里常常这样想:“这样不遮丑、严要求的首长少有!”
  还有一次,那是他刚分到五团不久。有一个星期天的中午,天很热,他刚从洗漱间出来,正好碰上严高科。也巧,他下面的马裤扣子有两个
  没有扣,脖子里的领扣也没扣。他想这回算栽了,等着挨批吧。没料到严团长却笑了笑问:“是刚分来的吧?你是哪个连的?”
  他一看俩杠俩星,一定是团长,因为教导团的团长就俩杠俩星。他马上把右手拿的刷牙缸子交给左手,忙腾出右手敬礼。说:“报告团长,
  我是三营八连二车车长厓柯西,刚分来二十五天半。请指示!”
  严高科指指他的领扣和马裤下面的裤腿扣。说:“军人不同于老百姓,穿衣戴帽都要讲究。只要这身军装穿在身上,不管是休息还是训练,
  也不管是白天和黑夜,衣服上的所有扣子是应该全部扣上的。同样的,军帽凡是戴在头上的时候,帽檐应该是始终朝着正前方。帽檐的高低也要
  适中,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以后可要注意了,要是再让我碰上,可就要刮鼻子了!”
  严高科说完就朝他们八连连部走去。他悄悄在连部外面想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没料到团长把连长骂得狗血喷头,连长一个劲地说“是……是……”从那以后,不管天气多么炎热,不管在什么场合,也不管时间是长是短,他都始终保持衣帽整齐。再不让连长为他挨骂受训。他决心要为连长增光当个好兵。
  
  有一次他又碰上了严高科。说上次是他的领扣没扣,你为什么不批评我反而跑去批评连长呢?严高科说:“问题出在战士身上,但根在干部身上。是干部职责缺失的表现。所以只有抓住‘根’才能解决问题。再说我把你训得开开的,以后你见了我还不老远就躲开了。我到哪里去发现部队的问题?再说全团几百号人,我也管不过来呀。我抓好一个营长他能管好一个营,我抓好一个连长他能管好一个连。所以抓干部比抓战士划算。你没听人说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可是至理名言呐!”
  
  厓柯西听了严高科的话,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好觉。严高科在一次全团内务大检查时,关于搞好内务地讲话,厓柯西更是说前所没有。军人的内务,连队战士的内务,说白了就是叠被子、扫地、擦玻璃、打扫卫生等一些生活琐事。
  但在严高科眼里,内务不只是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有角有楞,玻璃擦得体明晶亮照人影儿,地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他认为搞好内务是部
  队一项重要的精神文明建设,是培养部队养成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最好手段。内务也是战斗力。
  不能想象连个被子都不想叠好的士兵能是个好士兵,不能想象连个玻璃都擦不干净的连队能去完成艰苦而流血的战斗任务。因为在执行叠被
  子的命令中,或在执行擦玻璃的命令中,或在执行扫地的命令中,并没有任何的什么生命危险,你都不能不折不扣地无条件地服从命令。在炮声
  隆隆和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你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执行冲锋陷阵的命令吗?内务都搞不好的战士,一定是个吊儿郎当的兵,马马虎虎的兵。内务都搞不好的连队,就会像一盘散沙毫无战斗力。他认为搞内务也是军训的一部分,也是政治教育,也是体育锻炼,也是意志磨练和考验。搞好内务也能提高战斗力。
  他还讲述了解放战争时期,两个连队因内务工作差别而带来的战斗力差别。一个是从井冈山走出来的老红军连队,一个是从县的地方武装升
  编到野战军的连队。两个连队的武器装备完全一样,但在执行战斗任务中,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的差别,特别是攻坚战尤其明显。因为县的地方
  武装一般对内务工作不够重视。经过一段时间的内务补课训练,战斗力很快提升。一个普普通通的内务让他一讲,简直成了治军的法宝,道理深不可测。厓柯西激动不已地说:“还真是这个道理。我是第一次听到把内务解读得如此生动而深刻,不能不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厓柯西最崇拜严高科的是他领导的五团十年无事故。坦克团能做到十年无事故简直就是一个神话。一个团近百部车辆,一年的训练下来,动
  用车辆近千台次。各个等级地驾驶训练和考核,各个等级的射击训练和考核,各个等级地无线电台通信训练和考核,随身武器的射击训练和考核。好几百人天天在车上爬上爬下,车辆要无数次地来回穿越铁路和无数个稠密的村庄。车辆和人的所有动作都要规范到位。当然是人的操作最
  关键,稍有不慎事故就会发生。杜绝事故确保安全是坦克部队的一大难题。机械化程度越高,对操作的准确度要求就越高。坦克五团能够十年无事故既是个神话,更是个奇迹。但这个奇迹只能属于严高科。一九六二年底他调任师副参谋长。但在他离开的第二年春天军训中,就发生了手枪走火使人毙命和实弹射击时炮尾将二炮手的头挤扁的恶性事故。
  严高科经常自嘲:“一九四九年渡江解放南京时,老子就是侦查科科长。老子是第一个冲进总统府把青天白日旗扯下换成我们的红旗的人。
  可这个五团团长一干就是十年,等于一个抗日战争加一个解放战争那么长时间。我也从三十浪荡岁青年小伙干到了四十岁小老头,太长了!”
  但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虽然是个“三八式”,但自己的前面还有老红军,能活着就是赚的。比比牺牲的无数先烈,自己不是还当着团长吗?
  想到这里他就有一种满足感,牢骚也就烟消云散。副参谋长虽然和他的团长是同等级别,但毕竟衙门高一级。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副参谋长位子上仅干了十个月又十天就被提升为师参谋长了。后来他又打趣说:“他和十有缘。”
  
  
  
  第二章
  
  
  厓柯西调到五团不久严高科就调到师任副参谋长了。他崇拜严高科,认识严高科,但严高科并不认识他。虽然他被严高科纠正过风纪扣,
  但被严高科纠正过风纪扣的人不只是他一个。严高科真正认识并熟悉厓柯西,是一九六四年春天的那次大比武。为了选拔参加军区大比武的尖子人选,作为师参谋长的严高科亲自组织选拔工作。大概是上帝地安排,厓柯西的车奉命担任这次大比武的车辆保障工作。
  几个团的坦克驾驶员尖子、射击手尖子、车长无线电通信尖子、炊事员的野炊尖子、工程兵的架桥排雷尖子,统统被集中在花果山训练基
  地,展开大比拼,以迎接军区装甲兵在此召开的大比武会议。花果山,名不副实。山上连个树毛也没有,连个狗尾巴花也找不到。是个名副其实的光秃秃的石头山。山虽然不高,却也有险要之处。山势为东西走向,西低东高。向西不远便是平原。向东山势渐高,高处虽没险峰,但却有悬崖峭壁。
  向阳的斜坡是二十九度坡,为坦克斜坡驾驶训练的场地。向阳的东端大坡是四十一度正坡,为坦克爬坡训练的场地。据说当年严高科和苏联
  的坦克驾驶专家曾爬过这个坡。后来就再没有人敢爬这个高难度的大坡了。从山脚下一直到高高的山顶,当年坦克履带碾压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紧挨着四十一度坡不到一百米的东面,是三十度爬坡驾驶训练场地。
  面向东的是悬崖。悬崖上有一个几米见方的大洞。悬崖下面是个大水坑,但只有到了雨季下雨的时候才有水帘洞的景观。西段紧连平原的低矮丘陵地带,是坦克障碍物驾驶训练场。根据花果山西段的地形,绕山一周设置了各种各样的障碍物十来处。如土岭、断崖、崖壁、壕沟、弹坑、车涉桥、桩间通路、坦克壕、地雷场、桩砦等。
  这次在花果山训练基地选拔的项目主要有三项:一是选拔坦克驾驶尖子,二是选拔坦克无线电台通信尖子,三是选拔坦克单车战术演习尖子。坦克驾驶考核的重要内容是障碍物驾驶。对障碍物驾驶的要求一般是高速接近、低速通过、快速离开。但为了比武能拿第一名,各团各个驾
  驶员都尽量使出了自己的绝招。所谓绝招,就是比平时训练标准要求高、奇。就是要敢于打破常规,这样才能以奇取胜。
  正在进行中的车涉桥比赛,几个团不约而同地一改过去的低速通过全为高速通过。按照当时新旧两种款式的坦克性能,三档以上为高速,二
  档以下为低速。
  严高科和师部机关的驾驶专家们以及各团团长、各营营长组成的评审团,站在车涉桥北面几米远的高坡上,聚精会神地观看坦克驾驶尖子比
  武选拔赛。负责车辆保障的乘员也站在评审团里观看,厓柯西就站在严高科两米远的地方,不时地看着他一直崇拜的严高科的一举一动。
  车涉桥驾驶比武很快就结束了。各个参赛的驾驶员、车长全部列队在车涉桥的前面,听候评审团的评审意见。严高科向前走了两步,指着车
  涉桥高声问:
  “我们眼前的这个障碍物是什么障碍物?”参赛的选手们异口同声地高声回答说:“车涉桥!”严高科又问:“在什么情况下使用车涉桥?”
  参赛选手又异口同声地高声回答说:“在水上架设的临时桥梁!”
  严高科提高了声音又问。“准确地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桥?国耀东你来回答。我看就你一个人是低速通过的。”厓柯西挤在观摩席上,随着严高科地提问,他也在不停地思考着。他每年至少要在这里陪驾驶员进行驾驶训练两次以上。一次是鲜花盛开的春天,一次是果实累累的秋天。训练之余常常在这些障碍物上走来走去,或者跳上跳下,或者坐在这些用钢筋水泥建造的障碍物上看书、或看报、或谈心、或沉思、或看着障碍物地构架冥想。
  他对这些障碍物太熟悉了,就像熟悉自己的坦克一样熟悉。将它们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特别是车涉桥,因为它是建造在花果山上一块比较
  平坦的地段上,野营的营地帐篷就架设在这块地上。因为距离近,低头不见抬头见,车涉桥在他的心目中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
  这座车涉桥是建在一个长十米、宽三米、深一米的长方形水泥池中,构筑起来的两条与坦克履带宽度适中和两条履带间距一样的钢筋混凝土
  跑道。坦克的两条履带正好可以沿着两条钢筋混凝土跑道通过去,但如果向左或向右偏差一个履带的宽度,坦克就会掉下跑道,坦克车底就要担
  在跑道上,这是非常危险的。但是,由于坦克是履带式和操纵杆控制方向的特点,车涉桥在各种障碍物中是比较容易全分通过的。大概正是这个原因,绝大多数参赛驾驶员才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高速通过车涉桥。
  国耀东向前跨了一步,向严高科敬礼后高声回答说:“报告首长,车涉桥就是一种浮桥。”
  “回答得很好。同志们,车涉桥是在战时临时架设的一种浮桥。请注意,它是浮桥。”严高科说着用手做了一个不稳定的动作,“这种浮桥
  的稳定性是比较差的,起码不会像我们眼前的这座钢筋混凝土建造的车涉桥稳固。所以,高速通过是很危险的,很可能一下子就会冲进到江河里
  去,所以是不能高速通过的。一定要低速通过。可是你们十几个人中除了国耀东是低速通过的外,其余全部是用高速通过的,这就不符合实战要
  求了。
  眼前这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车涉桥,之所以要修建成两条与履带宽窄适中的跑道,主要是为了训练通过浮桥时如何把握方向的技能。发现偏
  差纠正方向时,不能过急过猛,即轻轻地慢带几下操纵杆,就能完成纠偏的技能。只有达到了方向正、纠偏稳才能很好地顺利通过车涉侨。”
  厓柯西又亲耳聆听了严高科与众不同的独到见解。虽然他和驾驶员每年都要来这里进行只少两次障碍物驾驶训练,虽然他对这些障碍物像熟
  悉老朋友一样地熟悉,但今天听了严高科的演讲后,他对这些障碍物一下子感到空前的陌生了,好像才认识它们的庐山真面目。
  平时的通过障碍物驾驶训练,只是为了能够按照教程规定完成训练任务,以取得最好成绩为目的。至于这些障碍物是如何产生的来龙去脉很
  少有人问津。听了严高科关于障碍物的讲解,厓柯西改变了障碍物完全是由敌人为了阻止我军前进或进攻而专门设置的观点。
  他现在感到原来的认识和理解既好笑而又滑稽。像高度不超过诱导轮或主动轮中心距地高的崖壁;像宽度小于车体长度百分之三十至四十的
  壕沟;像高度不超过车体长度百分之五十的断崖;像高度不超过一米三的土岭;像……
  如果是敌人为了阻止我军进攻或阻止前进,就应该把障碍物设置得让对方无法通过才是目的。而我们现在建造的这些障碍物的难度都在我坦
  克通行性能之内,都是可以通过的障碍物,显然是天然的障碍。起码不全是敌人设置的,还有如像树林、沼泽地、桩砦等。
  这些障碍物都是在军事行动中可能遇到的。遇到这些障碍物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判断该障碍物能否通过的问题。能否通过的标准就是崖壁高
  度不能超过诱导轮或主动轮中心距离地面的垂直高度;壕沟的宽度要小于车体长度的百分之三十至百分之四十;断崖的高度不能超过车体长度的
  百分之五十;土岭的高度不能超过车体长度的百分之四十……超过了这个标准就超过了坦克的通行性能,再强行通过就可能是十分危险的了。
  但要通过这类障碍,一是绕道而行,二是借助辅助器材。否则你就无法到达目的地。但这些障碍物的名称并不会因为坦克通不过去而改变。
  像断崖的高度超过了车体长度的百分之五十以上、百分之六十以上、百分之七十以上……坦克就会一头栽到断崖下面动弹不得,甚至可能一头翻下断崖底朝天。这种通不过去的断崖,并不会因为坦克通不过去而改为别的什么名字不叫断崖。断崖是一种地貌形态,不是根据高低的尺度,决定的。百丈高是断崖,一丈高也是断崖。
  像壕沟的宽度如果大于车体长度的百分之四十以上、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七十,而还要强行通过,坦克就会一头栽进壕沟而尾
  部高高撅起动弹不得。如果壕沟的宽度超过车体的长度,坦克就会掉进壕沟无能为力。这通不过去的壕沟也叫壕沟,还有崖壁,如果它的垂直高度超过了坦克诱导轮或者主动轮中心距离地面的垂直高度,坦克只能一头撞死在崖壁前,根本无法攀登。但不能因为坦克被挡在崖壁下而不叫它崖壁。这些都是厓柯西从来没有想过的。
  障碍物驾驶最惊险的也是比武最大看点的,要数高速通过土岭。坦克高速过土岭时,驾驶员制动稍早一点或者制动稍狠一点,坦克就过不去,就会从土岭上倒滑下来。制动稍晚一点或者制动稍轻一点坦克就会从土岭上突然腾起,车头高高地伸在半空中四五米,然后再重重地摔下来。这种剧烈地冲击和振动是驾驶员难以承受的。会使五脏六腑疼痛不已,虽然头戴防震的海绵坦克帽,也会碰得鼻青脸肿,这还应该算是很走
  运的了。严重的时候驾驶员自己就爬不出车来。
  
  这一点厓柯西是有经历的,深有体会。但听了师参谋长严高科关于通过土岭的讲评,他后悔自己那年搞一专多能拿二级驾驶证,因高速过土
  岭油门掌握不好,摔得他脊椎骨疼痛了一个半月才敢直起腰来走路,如果能像今天听听严高科讲讲过土岭的要领,也许不会受那回罪。记得当时
  好像也讲了,但已印象不深。因为不像严高科讲得这么形象、精辟而深刻。障碍物驾驶比武刚刚结束,就转到无线电台通信故障排除的比武现场。第一个进行无线电台故障排除的是八团的一位车长苗壮。苗壮刚钻进车里盖上车门,八团团长就请严高科上车去监考。严高科随八团团长爬到车长门外站在叶子板上,八团团长伸手去掉了第三节和第四节两节天线,看着严高科笑了笑。意思是说苗壮很快就会发现少了两节天线。果然剩下的一、二节天线全被抽进车内,很快标准的四节天线又重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顿时观摩席上响起一片热烈地掌声。
  八团团长得意的看着严高科,认为这么精彩的故障排除,一定会得到严高科的大加赞赏和表扬。但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严高科却什么
  也没说,就用手拍打了两下车门。苗壮打开车门钻出坦克,严高科随即跳进坦克,对八团团长说:“天线的故障任你设置。”说完身子往车内一
  缩关上了车门。
  八团团长像刚才一样去掉了第三节和第四节两节天线,严高科和苗壮一样,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天线地更换。观摩席上随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在热烈的掌声中严高科打开车门,探出半截身子示意不要鼓掌。说由八团团长设置故障由他来判断少了几节天线,判断结果由驾驶员报告给大家。说完就又缩进车内关上车门。随着趴在驾驶室门口的驾驶员一次次准确地传达八团团长不断变换的天线节数,观摩席上沸腾了,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
  厓柯西心里比别人更多了些激动,他的激动好像更有根据、更有基础、更有自信。又好像这激动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他比别人对激动
  的享受显得更深刻、更满足、更意味深长。他的两只眼睛像被固定在了车长门上,死死盯住那里可能发生的奇迹。
  严高科在一片欢呼声中打开车门跳出坦克,站在坦克发动机上面的甲板上,发表了他对无线电台天线故障判断的体会讲话。准确地说应该是
  经验介绍,或者是关于在战场上坦克无线电台天线遭受炮火破坏情况下的判断和修复地授课。尽管他讲话的内容是厓柯西也是一些用心的车长们
  都知道的秘密。但对不少车长们来说兴许还是一个谜。
  
  关于坦克上的无线电台天线故障与电台本身的电路故障相比,天线出现问题的可能性会更大,因为它是暴露在外面的枪林弹雨之中。一颗子
  弹击中都可能将它断为两截。一个弹片飞来也能将它削为两段。
  而无线电台的通信距离远近以及声音的清晰程度,无不与天线的高低有关。也就是说,天线越高无线电台的通信距离就越远,声音也就越清
  晰。反之,通信距离就越近,声音就越不清晰。毫无疑问,天线的高度决定着无线电台的通信效果。所以不能小视天线可能发生的故障问题。
  但在我们地训练中,却很少关于天线故障排除的内容,多重视无线电台本身电路线路故障的排除训练。这本是件好事,但刚才那位车长更换
  天线的表演很有点忽悠之嫌,也就是不太实际,还算不上是真本事硬功夫。因为他从无线电台上的指示表的指针位置变化可以知道天线高度的变
  化。但从他刚才地操作表演来看,他并不知道少了几节天线,而是将天线抽到车内后才知道少了几节天线,然后又加上两节天线重新装上。不懂
  的外行人,还以为他是在天线没被抽进车内之前就知道了少了几节天线似的,其实不然。这样地训练是摆花架子——好看不中用。
  厓柯西知道这道理。严高科也知道这道理。所以他才把苗壮叫出来,自己钻进坦克进行天线变化判断表演。
  厓柯西为了掌握天线变化对指示表指针位置变化的影响规律,他让炮手陪他没少练了。夏天,他在闷热的车里一边竖起耳朵听着站在车长门,外的炮手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一节、二节、三节、四节,一边睁大两只眼睛紧紧盯住无线电台上的指示表地变化。
  直到炮手喊得嘴里冒出白沫,不愿意再为他喊下去。直到他把无线电台上那个小小的指示表照明灯看成红的,才改变了他和炮手的位置——
  该他一边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指示表的指针变化,一边不厌其烦地喊着两节、一节、三阶、四节。还要听着炮手不断地喊出“对,正确,完全正
  确,太正确了……”。
  他终于掌握了坦克无线电台天线高度变化对电台指示表指针位置影响的变化规律。
  但严高科作为十年坦克团团长、三年坦克师参谋长的经历,他能把坦克无线电台的四节天线对电台指示表的影响规律研究的如此细致深透,
  不能不让厓柯西折服。在场的所有领导干部、技术干部和坦克乘员都对严高科的出色表演更是信服的五体投地。几个坦克团参加尖子比武的车长
  们,激动地异口同声说:
  “我们一定要以严参谋长为榜样,对军事技术精益求精,做一名人民的英雄坦克手!”接下来是五团车长齐放、六团车长端庄等几位尖子车长进行天线故障判断比赛。他们都按照严高科的样子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得到严高科的好评。最后厓柯西实在是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遂举手报告说:
  “报告首长,我保证可以做到判断一次天线故障不超过两秒!准确率百分之百!”
  厓柯西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眼球一下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严高科用十分佩服的眼光注视了他一阵。说:“就那么自信有把握?军中可无戏
  言噢!”
  厓柯西大声说:“请首长放心,决无虚言。做不到甘愿受罚!”
  严高科高兴地说:“好样的,有勇气。我就破例让你试一试!”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厓柯西走出观摩席,爬上自己的坦克。严高科命令五团团长上来负责设置故障,他亲自卡秒表计时间当监考。严高科瞪
  着两眼看着五团团长将两节天线拔下的同时刚按下秒表,就听到厓柯西在车内高声说:“两节”。
  严高科摇摇头自语说:“真不敢相信是真的,连个判断过程都没有,简直就是‘一眼准’‘一口清’,一看就知道少了几节天线。”然后他
  又向观摩席上高声说:“零点六秒!”
  观摩席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严高科说:“继续进行!”
  经过四次不同天线节数地变化,厓柯西都在零点五秒左右的时间里判断准确无误。严高科高兴地握着厓柯西的手说:“太棒了,你是哪个团
  的?军事尖子比武为什么没有你?”
  五团团长解释说:“他叫厓柯西,战士们都叫他‘老班头’。受军事尖子选拔数量的限制,他自愿把指标让给了别人。”
  严高科说:“军事尖子还受什么数量限制,应该是越多越好嘛!他的军事技术比尖子还尖子,是理所当然的尖子。理应参加军区军事尖子大
  比武,就这么定了!”在阵阵的热烈掌声中无线电台通信尖子比武结束了。
  接下来的是进攻战斗中的坦克情况处置。也就是坦克的单车战术演习比武。一辆进攻中的坦克因为种种原因,我们的协同步兵没有跟上,友
  邻坦克也失去了配合协同的条件,敌军一个步兵班突然从两侧迅速向我坦克扑来,而且已经靠近了我坦克,即已进入坦克枪炮射击的死角范围之内。
  进攻中的坦克为了消灭这一个班的敌人,先是进行了一阵并列机枪的射击后,接下来是由炮手迅速从车门上投掷了几枚手榴弹,最后是一阵
  急速地左右旋转了几圈炮塔,算是把一个班的敌人最后消灭了。
  演习结束后,在评议演习成绩的时候,严高科皱了皱眉头说:
  这个项目的结果如何,不太好评判,因为演习的环境条件和出现的情况都是假设的。不像障碍物驾驶、射击打靶、无线电台通信联络那样
  有硬指标可考。但有一点是必须强调的,那就是为了打退或彻底消灭向我坦克进攻的敌步兵班,我们车上已具备的现有手段是否全部实施过。
  这是最基本的起码要求,因为除了车上设置的那些现成的打击手段之外,还要根据实际情况实施灵活机动的打法。但从上面地演练看,这两个方面都没有做到。不要说没有创造灵活机动地打法,就连车上现成的手段都没有被完全使用上。”
  严高科说着,指了指参演的车长问:“你车上还有什么现成的手段没有用上?”那位车长脸涨得通红,扭脸看了看其他乘员。其他乘员仍然没事人似的目视前方毫无反应。
  严高科知道他们回答不上来。就接着说:“炮塔两侧的发射孔你们都没有利用上。一个在车长座位的外侧,一个在二炮手位置的外侧。配合
  旋转的炮塔,二炮手的冲锋枪、车长的手枪完全可以利用这两个发射孔有效地消灭可能靠近我坦克的敌人。很遗憾,你们并没有利用这两个发射
  孔。”
  厓柯西知道这两个发射孔。这两个发射孔是厓柯西到部队后认识的第一个武器设备。他刚到教导团的时候,上一届学员还没有毕业分配走,他们新兵学员都临时打地铺睡在几个教室里。为了让他们先认识认识体会体会坦克的感觉,有利于开学以后的坦克技术学习。组织了他们参观坦克活动,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感觉。
  
  这部坦克停放在教室里,是用来教学用的。一个班一个班的轮着参观。讲解员像个教练员。开始是参观坦克外部,新兵围着坦克站着,教练员拿着一根教鞭,实际上就是一根特制的精致小木棍。教练员的嘴随着教鞭指的位置不停地在说:“这是前机枪,这是可以旋转三百六十度的炮塔,这是八五加农炮,这是并列机枪射孔,这是手枪和冲锋枪射孔,一边一个共两个……”
  厓柯西用心看着炮塔一侧略微凸起的地方,突然问:“报告老师,你指的明明是个小疙瘩,你咋说是个射击孔?”教练员解释说:“这是射孔的塞子,里面用一个螺栓固定着。平时射击孔用这个塞子堵住,用的时候才打开,用完马上关上。”厓柯西又跑到坦克的对面看了看那个射击孔。然后又爬上坦克,看了看、摸了摸堵射击孔的塞子。教练员看他怪好奇,就钻进车内松开横在塞子里面的螺栓。然后将塞子一拽,塞子被一条小铁链子吊着悬在空中,射击孔就显露了出来。
  厓柯西先是好奇地用食指在射击孔里转了两圈,然后用一只眼对着射击孔往外看了看。说:“坦克上有大炮、机关枪,还用得上这个小孔窿?”
  教练员说:“各有各的用处,大炮、机关枪打不到的目标,这个射击孔可以打到,可以有效地消灭敌人。”
  厓柯西没有想到,这次关于射击孔的参观竟然是最后一次。这个看似平平常常的射击孔,在以后的几年里,再也没有听人说起过,更没有见
  人动过那两个射击孔。
  当然他厓柯西也没有提起过,更没有动用过那被遗忘的射击孔。要不是严高科今天提起那射击孔,兴许他会永远的忘记了他曾感过兴趣的那
  个小洞洞。听了严高科关于射击孔的演说,好像他才明白了七年前那位教练员的话。他佩服严高科在军事上的细腻作风。
  
  严高科扭头看了看观摩席上的官兵,然后又转向参演的坦克乘员说:
  “你们也没有充分发挥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战术教条死板没有不吃亏的。战场上的情况是千变万化的,只有运用千变万化的手段才能战胜
  千变万化的情况。在解放战争中的一次战斗中,我坦克部队就有过这样一个车的战例。但要比你们今天演习的这个情况严峻得多。但仗打得很漂亮。当时我们那辆坦克也是由于协同步兵没有跟上。友邻坦克也因受阻上不来,致使这辆坦克突到了最前面。这辆坦克顿时成了孤立无援的战车。恰在这时坦克右边的履带又被敌人的炮火炸断无法行动。一时间成排成连的敌步兵便把火力集中在瘫痪了的我坦克上,一窝蜂地向我坦克扑来。大家说怎么办?”
  
  参演的坦克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答。
  严高科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长下达了一个以坦克为掩体,卸下并列机枪和前机枪,带上随身武器,打开安全门,下车准备战斗的命令。
  机电员卸下前机枪,打开座位下面的安全门,第一个钻出了坦克。他很快以坦克为掩体架起了机关枪,向冲上来的敌人猛烈射击。敌人随着
  哒哒的机枪声顿时倒地一片。接着钻出坦克的是配有冲锋枪的二炮手,第三个钻出坦克的是带着并列机枪的炮长。现在的火力是两挺机枪、一挺冲锋枪,和第四第五个钻出坦克的车长、驾驶员的各一把手枪。
  他们通过顽强地抵抗,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地疯狂进攻,有效地消灭了敌人,为后面大部队的进攻赢得了时间。战斗胜利结束后,车长被
  上级记一等功。这位车长就是我们坦克五团副团长林长浩。这才是灵活机动地战法!”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严高科结束了他关于灵活机动战法的讲演。
  选拔军事技术尖子参加军区大比武的工作如期顺利完成以后,严高科又临时新增加了一个驾驶员爬大坡题目。实属即兴表演,毫无准备,且难度大。厓柯西的坦克刚刚大修过,技术状况最好,被调来担任爬大坡表演任务。
  今天的花果山特别的美,蓝天上漂浮着几朵白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夺目耀眼,给人一种清新爽快的感觉。参加比武选拔赛和评审团的全体官兵,面向四十一度大坡三排横队站立,等待着看谁能够爬上这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大坡。
  严高科用左手指着白云下的山坡说:“有把握、有胆量敢爬眼前这个四十一度坡的人站出来。如果没有人敢爬,那我只好一个人爬给大家看了!”最后站出来的驾驶员只有国耀东一个人。经过抓阄排序,第一个先爬的是国耀东,第二个爬的是严高科。
  国耀东顺利地爬上了大坡,登上了山顶。好像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大家以为他爬到一半时一定会向右转到那个三十度坡上开下来了事,没
  想到他竟然一口气爬上了山顶,大家咋能不雀跃,咋能不欢呼鼓掌。
  坦克刚刚开回来停下,大家不顾坦克履带扬起的浓重尘土还没有散去就围到了车头前。国耀东打开车门刚刚跳到地上,就被围上来的官兵举
  到头顶,一次次地抛上半空。直到严高科高声说:“该看我的了!”大家才把国耀东放下。
  这个大坡虽然十年前只有严高科和苏联专家爬过。尽管国耀东出人意料地爬到了山顶,但今天大家并不看好严高科。爬这种高难度的大陡坡不是光靠吃老本就能爬得上去的。一是年龄不饶人,他毕竟四十多岁了,已不是三十郎当岁正当年的黄金年龄段了;
  二是十年前他刚从坦克院校学习几年回来,技术熟练程度还比较高。可是十年来,他没有像国耀东等驾驶员们那样,天天都在车上摸爬滚打。大家认为他成功的把握根本不存在。爬不上去事小,万一出事事大。所以几个团长都上前去劝阻他。他知道官兵们是关心他,担心他的安全
  问题。于是他坦然一笑说:“谢谢同志们的关心,我心中有数。一定会万无一失的,请同志们放心!”
  严高科此举并非头脑一时发热,他深知此举的分量。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他虽然没有像坦克驾驶员们那样天天在车上爬,但十多
  年来他从没离开过坦克,经常上车摸一摸练几下。还经常回忆想一想在坦克院校学习的情景,算是温故知新吧。对坦克他从来都没有过陌生感,
  一直都是最熟悉的老朋友。
  他信心百倍。他信心百倍的更深层次是,他的成功一定会对部队的军事训练产生不可估量的积极推动效应。这是他决定要爬这个大坡的真正
  目的。大家看劝说不住他,就建议让国耀东去做他的助手。但他没有同意。他认为国耀东如果上车,一定会产生拐棍效应。他不想让自己平静的心有任何的依赖性。他只要求厓柯西上车做他的车长。大家只好依了他。
  严高科、厓柯西上了车并没有马上去爬坡。而是在山坡下平地上开了十几分钟。做了几个换挡动作,做了几个停车和起步动作,做了几个
  加、减油门动作,做了几个左转和右转动作,做了几个倒车动作,做了一个原地左右三百六十度大旋转动作。
  大概他认为这些动作都做的很满意了,然后才驶向那个直冲云天的四十一度大坡,开始了攀登。山坡下的官兵们无不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慢慢爬上大坡的坦克。坦克在人们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像个会移动的小黑木箱。
  当坦克爬到一半行程时,排气管冒出的烟越来越浓黑。突然坦克停了下来。这是坦克爬坡的最大忌讳,因为坦克的重量受地心吸力的影响重
  力向后,对于再起步的阻力和难度是平地无法比拟的。
  不要说是在四十一度的大坡上起步,就是在三十五度坡、三十度坡上停车后再起步,对制动器和离合器联合使用的密切配合要求就非常高。
  当你踏下离合器挂档的瞬间,你还要死死地踏住制动器不放,要在离合器结合的同时松开制动器踏板以让车子前行。
  如果在离合器还没有结合时就松开制动器踏板,车子就会受重力影响迅速下滑。车子一旦发生倒滑制动起来就非常困难。万一制动不住,后
  果不堪设想。
  几位团长急的直搓手转圈儿,干着急没办法。正要爬上去看看是咋回事,刚爬上山坡不几步,只见头顶上的坦克又突突地冒出浓浓的黑烟,
  随之发出履带与主动轮和诱导轮挤压摩擦的咯吱咯吱声。严高科驾驶着坦克又缓慢地向山顶上爬去。他终于爬到了山顶。上山容易下山难,坦克和人一样,首先要选准下山的路线。严高科将车头调正,像射击瞄准三点成一线一样,他从驾驶窗一直看到山坡下,直直的像画了一条线。在他确认方向确实无误时,他开始慢慢地稳稳地向山下行驶。再有二十几米他就要圆满完成这个大坡的行程任务了,山坡下的官兵们激动地跳跃着欢呼着。突然,坦克又停了下来。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又紧张起来,空气像凝固了一样,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大家正要爬上山坡去问个究竟,坦克又突然开始慢慢向下运行。这时人们才松了一口气,马上又开始了欢呼雀跃。严高科开的坦克刚刚驶离那个大坡,就停了下来。人们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问这问那,像开记者会。
  八团团长问:“请问严参谋长,为什么在下面转悠了十几分钟后才开始爬坡?”八团团长话音刚落,十几个官兵也异口同声地说:“是啊,为什么不马上去爬坡,在地上转悠那么久是什么意思?”严高科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指着厓柯西说:“请厓柯西车长来回答。”
  厓柯西说:“熟悉一下车辆情况。严参谋长没有开过我这辆车。一辆车有一辆车的情况。诸如离合器踏板、制动器踏板、操纵杆、油门踏板、变速杆等等部件的行程,以及灵活性程度都直接影响着动作的准确性。通过这几个部件地操作,严参谋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这几个部
  件地操作规律,避免失误,以提高动作的准确性。能确保安全顺利地完成高难度地爬坡任务。回答完毕。”
  厓柯西的话音刚落,就响起一片热烈地掌声。五团团长感慨地说:“真没想到,我们的车长厓柯西真的亚克西!”
  师技术科科长华为民既关心又担心地问:“请问严参谋长,我在上坡和下坡的两次突然停车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出现了必须停车的情况?”
  严高科很自信地回答说:“什么问题也没出,情况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至于两次停车,完全是有意识地停车,并非是机械性被迫停车。”
  
  华为民进一步追问说:“停车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严参谋长不知道在这种高难度的大陡坡上停车的危险性吗?”
  严高科解释说:“正因为在大陡坡上停车起步比在平缓地段上的停车起步难度高、危险性大,我才进行了两次有意识地停车尝试,以便掌握
  在大陡坡上停车、起步的技巧和能力。只有掌握了在大陡坡上停车、起步的技能,才能有能力处理和应对被迫停车情况下的停车和起步。机械性的被迫停车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掌握在大陡坡上的停车起步技能就是完全必要的了,也是符合实战情况需要的。”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严高科结束了他精彩地爬坡表演。
  厓柯西更是喜出望外,因为他美美地与自己最崇拜的人合作了一把。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经过这次专业技术尖子比武大选拔,不仅坦克师所选拔的尖子人才在军区大比武中全部夺冠,而且有效地促进了部队军事技能地大提升。作为师参谋长的严高科当然是功不可没。
  厓柯西通过几天与严高科近距离地接触,特别是被严高科点名叫去当车长指挥他爬坡表演和严高科高超的驾驶技术,让他更加崇拜严高科,
  并以有这样的参谋长而骄傲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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