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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不像话

作品名称:树欲静      作者:柴瑞林      发布时间:2014-12-14 09:29:53      字数:4364

  欲静一进门,欲美就进来了。她看着她愁苦的样子就问在哪里等着她,她前脚进门她后脚就跟上了?
  “大姐你也不早一点回来。”
  欲静紧张地问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欲美说老支书的儿子三毛子和他的媳妇来找你,找不着就去找校长。校长叫我找你,我知道你去了医院,可我说我找了,找不见。校长说上班时间不在学校,她能在那里,真不像话。
  欲静说:“别的不用说了,先说三毛子他们现在在那里?”
  欲美说在校长那里。欲美却先哭起来。
  这一下欲静犯了愁:自己去校长那里,还是不去那里?去了不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不去吧,校长会怎么说。
  后来,欲静豁出去了,索性带小妹去吃饭。他们姐妹刚买来两碗饭,还没有拿起筷子,三毛子和媳妇红花找着来了,他们还没有走到跟前就大叫起来:“好哇,让找你姐姐,你为啥不找来?”三毛子一边骂叨,一边跑过来和欲美揪缠。
  欲静着急地说,三毛子有话慢慢说。三毛子叫道:“好好说?好好对你们这些婊子说啥?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不通人性的畜生。”
  这时候,红花扑过去,抓住欲静一撮头发,大声叫道:“你妈要嫁给我公公,我们坚决反对。要你去告诉她那个老不要脸的东西,只要她敢进我们的门,我们就敢杀了她。啊?你给我们听好了!”
  来吃饭的教职工,都被惊呆了。他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跑过来纷纷劝架。那一对子却更来劲了。三毛子站在食堂的中央双手插腰,吹胡子瞪眼睛地叫骂不休。红花倒好,对着食堂门口“讲演”,把她公公和兰香的事情,详详细细讲了个透彻。随带着骂了许多脏话。
  全体教职工看拿不下他们,叫来保安才把他们弄到学校办公室。
  欲美早吓跑了,一碗饭在那里冒着冷气。
  欲静呆坐在饭桌前,不知所措。
  没有过多久,校长来了,看见树欲静就说:“怎么搞的,闹得满城风雨?”
  树欲静大声说:“这是我们村庄两个疯子,你不该答理他们。”
  “他们来了,在学校里乱转。他们说要找树欲静,她到哪里去了?校长呢?把人给我们交出来。”校长说到这里撑不住自个先笑了。“还是一位老师把他们带到我这里来,我才派人找树欲美去四处找你。你吃过饭去和他们说说,让他们快点离开学校,不要再来骚扰。”
  树欲静流着泪水:“对不起校长,我这就去。”她说着,已经走出餐厅大门。
  一位老师手里端着那两碗饭追上来喊叫住她说,快把饭端回去和妹妹吃下去。你们不吃饭怎么活动呢?无奈的她端着两碗饭往回走,心中说不出有多么难受。
  那两个疯子终于走了。树欲静和妹妹才回到家中。
  树欲静一直流着眼泪。她平时很少哭泣,这一次对她的伤害太大了,仅仅次于支书和母亲在她的当面调情。她在全体教职工面前感到无地自容,真想去死。
  树欲美眼睛哭得像红桃一般。她说,姐姐我能理解。你听听三毛子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话,太让我们丢人了。
  她们的心哆嗦着,神经麻木着,对世间的一切人和事都失去了感应。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多么想远走高飞,永远不回这个地方。
  时间过了好久,树欲静平静下来了。她首先站起来,走过去为妹妹弄来洗脸水,劝她振作,劝她吃饭,她好象还沉在深深的痛苦之中。她呆楞楞地望着姐姐。
  “我的小妹,你一定要听姐姐的话。”树欲静深深地望着她。
  “妈妈为什么这样?”欲美声音微弱地说。
  树欲静沉思了一阵:“都是那该死的文化大革命造的孽,整整毁掉两代人。”
  “我们不认妈妈行吗?”
  “不认也是母亲,也减不轻对我们名誉的影响。”
  “我们把老支书赶走。”
  “那怎么行啊?支书的老伴死了,我们的父亲也走了,他们现在成了合法的关系。”
  “大姐只有你对他们的事情知道得多?”
  “是我看到的最多,我是最严重的受害的人。不过也没有和他们少对抗,但没有起到作用。记得有一次,爸爸从单位上回来,妈妈不给吃饭。说家中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要爸爸回单位去吃饭。爸爸看看我,摸摸我的头,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我知道他不是回来吃饭,是不放心,回来看看我。
  “那天晚上妈妈给老支书炒了一盘鸡肉,端了几个雪白的馒头。老支书连我让都不让,就坐在那里,一边和妈妈调情,一边大吃大嚼起来。我气极了,扑过去,把桌子一把推翻。老支书预料不及,油呀汤呀倒了他一身,桌子沿还砸坏了他的脚。”
  欲美毕竟是个孩子,听到这里笑了:“就要这样。”
  欲静的思绪还停留在当时的场面里,她接着说:“老支书老羞成怒地大叫起来:妈妈的把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中国共产党,我是党支部书记,我生活在千人万人之上。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还说:我叫谁走谁就得走,我叫谁残谁就得残,我叫谁死谁就得死,妈妈的把子。你认为我没有你爸爸值钱,是吗?妈妈的把子!你要知道没有我老支书就没有你妈妈,更没有你们的天下。知道吗!你和你的妹妹对老子孝顺一点,老子把你们留在人世上。妈妈的把子,知道吗?你们是我老支书的眼中钉,肉中刺。”
  欲美难受地哭起来。
  “我当时想吃了那只野兽!”树欲静好象盯着老支书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把刀子找过去,杀了他!”欲美从凳子上立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圆睁双眼。
  “你以为我不想!”欲静一字一顿地说。
  “那时候你年纪小,杀了他也不判死罪。这是老师给我们讲的,因为不够十八岁。知道吗,大姐啊!你错过了机会。”
  “姐姐当时什么都不顾。只要杀了他我会怎么样,这一些都没有去想。可是你怎么想到……”
  欲美攥紧拳头在桌子上敲着说:“狗日的老支书,欺人太盛。我可怜的爸爸,我可怜的姐姐。大姐你说下去吧!”
  “妈妈给老支书洗了脸,换了衣服,又给他弄饭。妈妈骂我为啥不去死?还骂道,世界上四处都会死人,为什么死不到我们家里人。”
  “老支书在干啥?”
  “他坐到炕上去了,毒狠地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后来呢?”
  “后来,他又吃起鸡肉,吃起白馒头。”
  “姐姐气坏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想趁他吃饭的时候用咱家砸碳的铁锤砸死他。铁锤就放在他身后的地上,只要我走过去,就能轻而易举地拿起来。”
  “姐姐啊,快一点啊!”
  “吃饭的时候妈妈就坐在他的面前。陪着支书吃东西。我如果有举动,她会跑过来阻挡。”
  “肯定会的。”
  “她一直向着支书。”
  “太可恨了!”
  “是的,太可恨了。没有办法啊……”
  “后来呢?”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调情,我的恨又增加了千倍万倍。我终于走过去,蹲下去,摸到了那一重重的铁锤。这时,我的身体开始哆嗦,牙齿也开始碰响起来。我心里想,我一个人能不能对付他们两个?我能不能成功。我打着战,不断地鼓励自己,应该怎么握住铁锤,怎么样打下去。如果失败,我怎么很快把铁锤扔进家具与家具的空隙之中,不让他们夺过去,反戈一击。”
  “天啊!”小妹惊叫起来。
  树欲静伸出手把妹妹搂在怀里。
  “妈妈看到我蹲在地上就说,害祸,你的脚怎么了?你死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很危险!要不是妈妈就好说了。”
  “是呀,她动都不动,死死地坐在那里。她好象知道我要干什么,我继续在等待。”她感到妹妹在她的怀里打哆嗦。她更加紧紧地搂住他。
  “姐姐啊……”
  “你别怕,事情都过去了。”
  “如果这时候有人把妈妈叫出去就好了,可是我也觉得非常害怕。”
  “我看到妈妈低下头去为支书添饭,就狠狠地握住铁锤,立起来,要朝他的头上砸下去。”
  欲美面色如黄土,全身打战。
  “我把铁锤试试好,要对准他的头颅,可是我发现我的个子没有支书坐在凳子上那么高。我听到妈妈尖叫了一声,便失去知觉”
  “天啊!”
  “大概那一会儿家中来人了,他们才没有把我干掉。我在炕上躺了半个月,才能行动,因为我的两条肋骨断了。”
  “那么现在好了没有?”
  小妹忽然抬起身子,转过头看着姐姐问。
  “早好了。只是长了两个疙瘩。”
  “天啊!”
  “是他们打断的”
  “肯定的。”
  “姐姐……”
  “我恨,多少年了我更加恨他们!”树欲静失声痛哭起来。
  “我知道姐姐不敢大声哭,姐姐怕人笑话。我知道姐姐很自尊。可是妈妈的名声已经那样,还怕什么?姐姐,别压抑!你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啊?姐姐啊!”欲美控制不住,同时放声痛哭起来。
  过了许久,她们才停止了哭声。树欲静又开始述说起来:  “在我养伤的时候,受尽了屈辱。”
  “他们怎么?”
  “支书如果来就不给我饭吃。”
  “天下人都有妈妈,我们的妈妈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欲美又哭起来。
  “他们当着我的面干见不得人到事情。”
  “当时,我和二姐在哪里?”
  “你二姐才上学,你才三岁,都被妈妈送到外婆家,不让你们回来。”
  “姐姐,你为什么不去法院申诉?”
  “当时年龄太小,自己没有主意,也不敢问别人。不过我偷偷地去了公社。”
  “你一个人去公社?”
   “好在公社不远。”
  “姐姐,你找到最大的领导了吗?”
  “公社最大的领导就书记,我等了大半天才找见他。”
  “他怎么说?”
  “书记和我一打照面,我们原来认识。”
  “太好了,太好了姐姐。”小妹高兴得拍起了巴掌。
  “这个书记有一次到我们队上检查工作,支书安排他到咱们家中吃住,当他知道我们是地主成分爸爸是反革命时,立刻让支书另外安排了一家去吃住。当时他看见我,就问是不是地主家的孩子,支书立刻说‘是的,是的,这个孩子表现不好。’书记说那么严重的家庭怎么能不受影响。不过听你说过,她妈妈是一个能教育好的青年。你要抓紧培养。如果思想认识明确,态度端正,处处能响应党的号召,就发展成中国共产党党员。”
  “那算啥书记?”
  “可人家就是书记呀。他当即就对我说:你给我记住了,你要和你爸爸一样反党反社会主义,反共产党,反毛泽东思想绝没有好下场。你给我牢牢地记住了,你永远是地主,是反革命的黑狗崽子。当时,我真的被吓坏了。”
  欲美气坏了,热泪盈盈地说:“真是太欺负人了!”
  “书记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我来告支书。书记的脸面变得特别难看。他历声说:‘你是那个地主反革命分子的女儿,我记得你。你要知道,你要告的支书,是公社、地区、县上、省上树立的标兵。你妈妈和支书向组织反映了你爸爸的反革命事实,你爸爸那个反动家伙受到了应有的制裁。告诉你,放明白一点,不要自投法网’。”
  “姐姐,你还不快点回去。”
  “我说,我是告我妈妈和支书在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事情呀。你们可要相信我的话呀。”
  “他怎么说?”
  “他说你快点走开,我们很快派人查明你的问题。查明谁是教唆犯,查明了一同惩办。”
  “那么,以后是怎么惩办的姐姐?太可怕了!”
  “奇怪的是,他们再没有追究那件事情,我照常在学校里学习着。”
  “是吗?”
  “我想是他们忙着整别人,把我忘了。”
  欲美欣慰地笑了。她双手套在姐姐的脖颈上,把头放在姐姐的肩上,听姐姐说话。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很少回家,躲开他们许多不可见人的事情。”
  “你难道不想妈妈?”
  “这怎么说呢,应该说也想起妈妈,但总是和支书的事情联系起来。那是一种矛盾的心理。我也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会感激妈妈给了我生命。”
  “妈妈也会过日子是吗?”
  “她会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把饭菜做得色香味具全,唉,她也是一个女人嘛。但是她很小气,经常惦记着如何占别人的便宜。她和老支书一开始大概也为个人利益,以后也许是骑虎难下。其实多少年支书给她的全是公家的,他自己啥也没有给她。她不劳动,白分粮食和其他果实。”
  树欲静痛苦地摇了摇头。
  …… ……
  姐妹俩进入到沉沉地思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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