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六、七、八、九、十）

（六）
钱少甫驾驶着那辆豪华小轿车，载着两位同伴一路驶过凌城市的最繁华街道。凉风从车顶的天窗与舷窗灌满整个车室，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与整齐划一的高楼大厦，直勾起人们对荣华富贵的无限向往。
当轿车从东环大道驶入中心城区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兰芳忽然冲着王乐天轻声说道：“乐天，我看钱少甫一直很严肃，是不是他有什么不高兴呀？”
“是呀，他被爽约了嘛。”王乐天瞥了钱少甫一眼道。
“这样说来管傲雪才是他今天真正邀请的对象了？”兰芳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应该可以这样说吧，最起码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俩人突然觉得身子轻了一下，靠在椅背上的身体部分被抛了起来，原来轿车正在减速。
就在轿车刚刚停稳的那一刹那，一幢气势雄伟的大楼在轿车的左舷窗如变魔术一般出现了。
“‘盛吉泰来大饭店’，”钱少甫没有任何表情地朝窗外努一努嘴说道。
王乐天和兰芳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俩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盛吉泰来大饭店”几个赫然醒目的镀金大字。
“是一家新开的酒店，恩，不错。”王乐天说道。
透过轿车的窗户，可以浓烈地感受到这家酒店，不可抗拒的诱惑力。无论是那盛装艳服，貌似清纯的迎宾小姐；还是那高大壮硕，相貌威严的保安先生；抑或是那庄严肃穆，风格独具的特色大门，无不使人对其内部的豪华程度充满无限遐想。
“我一直注意着这家酒店的。”钱少甫喃喃道，“这不，它一开业，我就带大家到这里尝鲜来了。”
兰芳那发亮的双眼不停地在酒店和钱少甫之间轮流扫视着，好像暗暗在把两者之间做一番比较，试图掂量出他们分别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你们稍微在车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钱少甫朝酒店的方位点一点头说道。
“不愧家里是开公司的，出手就是不一样。”兰芳望着钱少甫的背影说道。
“怎么样？羡慕吧？”过了一会儿王乐天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只见他朝兰芳转过身来说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你们在说什么呢？”钱少甫突然打开驾驶室的车门道，“你们看今天的午餐是在这里吃，还是……”
“能否还去我们以前去过的那家店呢？”兰芳打断钱少甫的话的同时，回给王乐天一个神秘的微笑。
“好吧，那我们就到那家名叫‘四海一家’的酒店。”
轿车像箭一样在滚滚的车流中穿行。
　　　　　　　　　　　　　　　　　　　　　　　　　　　　　　 （七）
“小叮当”咖啡馆里因为齐越的到来，气氛骤然变得活跃起来。
齐越是一个性格随和、举止大方得体的英俊小伙子，他身上纵然没有唐世耀那种文质彬彬，清秀脱俗的个人气质，但却具有一种和富家子弟相同的雍容华贵的良好品质。
侍者看到有新的客人来到，便马上上前询问是否需要些什么饮料。还没等齐越开口，梅雨已经帮他回答了侍者的问题。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梅雨所在的桌子上终于又恢复了平静的气氛。齐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用充满疑惑的眼睛来回打量着梅雨和徐端丽。梅雨解其意，知道眼前的一切他都还蒙在鼓里，于是就把钱少甫更改聚会的时间一事，和附带的一些小秘密都告诉了他。这时时间已经迫近晌午，正好大家都有了饿意，于是梅雨便叫来了点心，大家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谈论着最近发生在身边的一些小趣闻，桌面上的氛围和谐而融洽。
　　　　　　　　　　　　　　　　　　　　　　　　　　　　　　 （八）
花海公园以一年四季花期不断，花繁若海而得名，其中亭台楼阁、水榭池沼一应俱全，因其与凌城大学有着地利之便，所以它成了凌城大学的学生谈情说爱，会面幽会的一处圣地。
唐世耀的脚步一迈出学校的大门，便飞也似的向花海公园奔去。此时他所考虑的已不是迟到不迟到的问题了，而是怎样令迟到的时间尽量减到最少。他是一个重承诺的人，特别是和别人约会这种事情，二十多年来他还没有迟到过一回，这回是仅有的一次，而且他认为最好这也是最后一回。对于他来说，迟到不仅是表示对对方的不尊重，最要紧的是因此使自身的形象，在对方的心里有所减损，他认为才是最可怕的。
他三步并做两步，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花海公园的大门外。在门口喘了喘气，定了定神，等气息平定下来之后，他看到远方杨柳层叠掩印处，有一座朱甍碧瓦的凉亭隐隐约约露出一角来，便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通过一段花香扑鼻的鹅卵石甬路，前方是两条林深荫密的岔道。唐世耀选择了左手边看起来树木更加茂盛的，一条小道走了过去。原来这两条岔道的另一头也是相连的，而在它们中央便是，占去整个公园一半面积的公园内湖。湖的四周遍植杨柳，偶尔有缺处也另有凉亭补上。
唐世耀这时已经在贴着湖边行走了，而刚才那座只露出一角的凉亭，也终于整个儿出现在了唐世耀的视线里。
凉亭临水而建，名曰：“抱园亭”。
一位表情忧郁的女子，侧身坐在临水一边的阑干上，慵懒地望着水中的游鱼。她那乌黑浓密的卷发服帖地在头上高高梳起，她此时的眼神虽然显得有些倦怠与迟钝，但却因此给人一种充满无限柔情之感；她的一只手扶在阑干上，手里拈着的一朵不知名的鲜花正好衬托在胸前，美人鲜花相映成趣，使我们更直观的感受到她那温馨可人的姣好外表。我们在她的身上不仅可以体验到美丽女子，所带给人的视觉冲击，也使我们对“见之望俗”这句话有更深层次的体会。
唐世耀轻轻地向凉亭这边靠近，在距凉亭五米左右的地方戛然止步。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唐世耀才终于用鼻音发出两声轻咳，仿佛是不忍心打扰那位正在出神的忧郁姑娘似的。
“是你吗世耀？”管傲雪闻声突然转过身来欢快地说道。
“对不起，我迟到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呢？”管傲雪粲然一笑说道，“你没有把我忘记就已经不错了。”
“过来呀！在那里站着干什么呢？”管傲雪接着大声说道。
唐世耀听着这近似指令的话语，便不加思考地径直朝管傲雪走了过去。
“快过来看，这些鱼好象恋上我了，在这里舍不得走呢。”说罢便伸手去拉唐世耀的衣袖。
“傲雪，你不是说要……送……我东西吗？”唐世耀轻轻挣脱姑娘的手说道。
“是啊！但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呀。”
唐世耀双手扶在栏杆上，和管傲雪默默望着水中的游鱼。俩人一时都不言语。
“我表姐就要回来了。”过了一会儿管傲雪淡淡地道。
“你是说你的那位名叫谷……曼利的表姐？”
“嗯。”管傲雪继续说道：“对了，你刚刚和端丽都谈些什么呢？”
“也没说什么。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没有；我很早就去了学校，本以为那时校园里不会有人，我准备到枫树林下等你，可还没等到我接近那里，就远远地听到了人语声，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你们两个，于是我就转身走开了。怎么样？你还没有放弃回老家的念头吗？”
“没有。”
“你没打算回去之后再来吗？”
“没有打算。”
“校庆也不会回来？”
唐世耀点了点头。
管傲雪沉默了良久，说道：“其实你若留在凌城也不一定就说找不到出路的。”
管傲雪看唐世耀沉默不语，又道：“即使你一时找不到好的工作，你在凌城市也不会没有饭吃的。我和端丽、王乐天，都会尽力帮助你的。还有钱少甫，他家里是开公司的，我想他也会帮助你的。”
“假如我想留在这个城市的话，我想将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使我离开。反之，也一样。”
这时管傲雪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唐世耀为了礼貌起见，就向旁边迈开了几步。
“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之间还很陌生。”管傲雪接过电话，双眼直直地瞪着几步开外的唐世耀说道。
“管傲雪，我……”唐世耀转过身来，当他的目光和对方相遇的那一刹那，他发现他再也没有说下去的勇气了。他先前的固执与坚定，就像来势汹汹和疲软无力的浪头，在姑娘那美丽的外表阻击下显得不堪一击。
“你就不能为了我和徐端丽俩人之中的任何一人留下？”管傲雪有些激动地说道。
唐世耀犹豫了，他把目光从管傲雪那俊俏的脸蛋上移开，对于这个简单问题他却无法给出明确的答复。
唐世耀沉默了良久，黯然道：“你和徐端丽都是好女孩，很好的女孩，你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你有钱少甫爱着你，徐端丽有王乐天默默地爱着她，而我，只能说是一个多余的人。所以我必须离开你们，更何况……更何况家里比这里更需要我。”
“你是个孝子，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都没有忘记为家里人考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家里人也在为你考虑。如果你在外面有了自己的事业，又有了自己的爱人，恐怕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令你的父母感到欣慰的了。”
就在这时，一对情侣携手向这边走了过来，当他们走近时发现凉亭已被人占据，便只好悻悻的走开了。
唐世耀沉默了半晌，终于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如果你这个时候送我礼物，我想我会珍藏一辈子的。”唐世耀的嘴角露出微微一笑。
“这么说来你是铁了心要回家的了？”管傲雪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却没有笑出来。
“嗯！如果说先前在这个问题上我还犹豫不决的话，那么现在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在明天中午之前我都要准时坐上开往家乡的长途客车。”唐世耀坚决地说道，“我等一下就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家里人明天下午准时到车站接我。”
“你一心要回什么老家，难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令你那么讨厌吗？”管傲雪话音未落，起身即朝唐世耀走去，随手把刚才一直贴身保管着的一本类似精装书籍的东西，塞给后者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了。就在她的脚步刚迈出去没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只见她稍一侧身道：“钱少甫晚上将在盛吉泰来大饭店举办聚会，希望到时也能看到你的身影。”言罢便在原地静静地站着，她在等待对方的回答。
“我会去的。”
　　　　　　　　　　　　　　　　　　　　　　　　　　　　　　 （九）
烈日当空，一位英俊的年轻小伙子，这时正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公园路向学院路这边走来。他的神情略显疲惫，忧郁之中透着些许欣慰，仿佛刚刚经历一场人生的重大考验，满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当他在凌城大学坐落的学院路的一首出现后不久，他此行的目的便已暴露了出来。“小叮当”咖啡馆在这里无疑是扮演了最早知情者的角色。至于这个陌生男子到底是谁，就让那些善于思考的读者自己猜去吧！。
　　　　　　　　　　　　　　　　　　　　　　　　　　　　　　 （十）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钱少甫一行人拖着慵懒的身体鱼贯走出四海一家饭店的正门，向停在大门右侧那辆豪华小轿车走去。钱少甫首先抵达轿车的前首，一只手握着车门的把手，然后转过身来，说道：“如果你们没事的话，我可以带大家到城外兜风去，反正现在距晚上九点钟还有一段时间。”钱少甫说这句话时，眼睛盯着的却是距自己五米远的一块石头。
兰芳犹疑了一下，她把脸扭向王乐天，其实在心里她早已默许了对方的这个提议，只是她想借王乐天来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不巧的是，这时王乐天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谁的电话？”钱少甫漠然问道。
“唐世耀的。”王乐天答道。
“麻烦你帮我转告他一声，就说晚上九点钟在‘盛吉泰来’大饭店举行的聚会，希望他不要再错过了。”
王乐天点头表示应诺。
“兰芳，”钱少甫丢给对方一个询问的眼色说道，“你看，要不要我开车带你去兜风？”
“不用了吧，”兰芳瞥了一眼王乐天说道。“我等一下要到学校去一趟。”
“王乐天？”钱少甫用询问的眼色望着对方说道。
“不用了，”王乐天这时已接过电话，“唐世耀叫我过去呢。”
“那好，就这样吧，我们晚上见。”
钱少甫言罢，一个探身跳入驾驶室，轿车在街道上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之后随即隐没在滚滚的车流之中。王乐天和兰芳相互点头致意，而后各自朝不同方向走开去了。
王乐天一路狂奔，犹如自动寻的离弦之箭，当他的身影在一幢居民楼的小院凌空而现时。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支箭此时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这是一幢独立的单元楼，它的整体面貌与周边的建筑物有着迥然不同的区别。这倒不是反映在它的建筑风格或者是背景环境上，而主要是因为它比较老旧的缘故。它的周遭被一圈矮矮的刷着白色灰膏的墙体围着，大门开在与楼梯间相对的地方。甬道的两边种有蓊郁茂盛的树木，楼体的两翼有两条小径向后延伸，给人一种曲径通幽之感。与这幢单元楼隔街相望的地方，有一幢同样风格但要华丽的多的大楼，那里住着的都是最早拥有本地户口的原住民。
“是你吗，王乐天？快上来吧！”一个年轻人，双手扶在三楼的栏杆上，神情愉悦地望着刚刚迈进小院的另一男子朗声说道。
“哦！唐世耀！”由于不知道对方此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后者显得有些惊喜的同时，脸上也呈现出一副疑惑的不解的神情。
王乐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当他来到唐世耀的身边时，发现事实果然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他看到在唐世耀的身后，有一副铁门洞开着，而且锁孔里还插着钥匙，于是就边微笑着点了点头，边说道：“喔！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唐世耀友好而亲切地说道。
后者笑而不答。
唐世耀一个转身向屋内里走去，同时打了一个手势，意思让后者跟着他一起走。
“怎么样，这就是我以后在这个城市的家了。”
唐世耀随即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与此同时他示意后者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后者不急不慢地把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最后把那双充满好奇与探询的目光停留在了唐世耀的脸上。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在回家这件事情上，为何前后反差有如此之大的原故吧？”
后者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噢！我首先要告诉你的是：我暂时已经放弃回家的念头了。”唐世耀继续说道，“我觉得在当今这个时间段，即使我回家了对家里帮助也不大，还不如留在这个城市，以寻求进一步的发展。当然了，让我做出这这个决定的，并不是这里的某一个人。”
“这么说来让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你家里的某一个人了？”
“嗯，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唐世耀继续说道，“毕业的前夕，我给家里打了一次电话，听妈妈说话的口气，似乎家里人都很想我回家，于是从那时起我就下定了回家的决心，可是我刚才打电话回家，妈妈的态度却突然变了，她不但坚决不让我回去，而且还让我在这里好好工作，说如果我挣钱了，不要忘了寄回家就好了。妈妈当时说话的口气显得有些不够顺畅，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不做任何辩驳就答应了她。”
“除了这些，她就没有给你说些其他的吗？比如说她有没有提到你的父亲什么的？”
“她好象说我的父亲哪里有些不舒服，现在正在吃药，过一阵子自然就会没事的；让我不要对家里有任何牵挂，在外面好好努力工作就行了。”
“哦，”王乐天若有所思的点头说道，“男人就应该这样，事业才是最重要的。”
“呵呵！那以后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唐世耀兴奋地说道。
一阵短暂的沉没过后，王乐天说道：“我看这房子挺好的，房租一定很贵吧？”
“是有点贵，不过还没有贵到让人接受不了的地步。”唐世耀伸出三根手指向对方示意，说道：“就这个数吧。”
“啊！”王乐天惊叫了一声，“你运气太好了，这么好的房子，少说也要四五百块钱的”
“这要感谢徐端丽喽，多亏了她向房东说好话，我才会租到这么好的房子。”
“那就难怪了，徐端丽和这家房东是邻居哩。”
“哦！这么说，徐端丽的家就在这附近了？”唐世耀的脸上表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之情。
“不光是徐端丽的家，就连管傲雪的家也在这附近哩。”王乐天说罢起身向走廊走去，后者起身紧随其后。
“看到了吧，就是那一幢楼，”王乐天指着隔街相望的那幢楼说道，“门牌号A06的就是了；隔几家就是管傲雪的家。”
唐世耀若有所思地盯着王乐天手指的方向，表情渐渐趋于平静。
“走，帮我把寝室里的东西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