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怀春的女孩
作品名称:瘦月亮 第一部 作者:透明秋语 发布时间:2014-12-02 08:00:17 字数:3689
六
太阳斜在西面山头上时,他们到了雨鸽所在的知青点上。
几间石头小屋坐落在一个山崖下面,屋前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细长的竹梢弯下来,直垂到麦草铺就的屋顶上,在风的鼓动下,竹梢轻抚着茅顶,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几只家雀在屋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交流着一天的见闻。竹林的边上有着几棵国槐,正开着红白二色的花。
已是收工的时候了,门却紧锁着,外面的小坝上,落叶如织,像是好久都没住人的样子了。雨鸽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刚一推开,一股说不出的味儿就扑了出来,两人相对一视,带着几分紧张走了进去。
堂屋里一遍狼籍,八仙桌上,吃过的碗筷胡乱地摆放着,残汤剩水洒了一桌子,有的地方都已干了,留下一遍油迹。几根凳子横七竖八地占满了整个屋子。屋角的一只脸盆里,泡着几件脏衣服,水都发黑了,拿手一翻,臭味扑鼻。
雨鸽挨着看了几个卧室,见门都锁着,显然都不在家,这才稍稍放心了,开了自己卧室的门,招呼川南把东西先放下,就卷起袖子收拾起来。
川南走进厨房,见石头打就的水缸里只剩下不多的一点水了,上面飘着一层绿色的青苔。就操起飘在水面上的木瓢浇着水把石缸洗了,将余水全舀了出来,又挑起水桶,问雨鸽:“井在哪里,我挑几挑水去。”
雨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看,你一来就遇上这等事……顺着小路走,拐一个弯就到了!”
川南只是一笑,挑起水桶向外走去。看得出,雨鸽在这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她的那些伙伴也太懒惰了,这一屋子的乱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弄下的呢。
来到一处岩坎下,见一手指粗细的山泉淙淙响着,从一岩缝中钻出来,直注进下面的一个石坑中,想来就是雨鸽她们的井了,便满满地打了两桶,挑了回去。雨鸽正等着水用呢,川南将水倒在了缸里,又一连跑了几趟,终于把水缸装满了。
在川南挑水的这个时间里,和雨鸽住邻居的几个农妇一直悄悄地在打量川南,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
川南只是淡然一笑。
脏乱不堪的屋子在雨鸽的手里很快就变得清爽了,她又端起那盆臭衣服,要到山堰里去洗。川南说:“我也去。”不由分说地夺过盆子,和她一块向山堰走去。
天已快黑了,宽阔的水面上,有无数的蜻蜓在飞舞。雨鸽说什么也不让川南动手洗那些发臭的衣服,衣服像是肖晓微的,说不定里面还有她的小裤衩什么的。
川南不好太和她争,就守在她的身边,看她忙着。这充满家庭生活气息的情景让川南的心头涌起一种热热的浪来,想起老妈的那些话,心中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儿时玩的扮小夫妻的情景又在眼浮现出来,不觉哑然失笑,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都已成了大人。
其实,儿时和雨鸽在一块的时间远比和立秋在一起的时候要多,如果不是父亲的问题总是得不到解决,停发了工资,一家人生活无着落,他是不会到嘉陵江边砸石头的,也就不会引出这件让人牵肠挂肚的事来。就在这一刹那,立秋的影子又浮现了出来,声音柔柔的,分明在说:“川南,今后不论走到哪里,我都是你的人了……让我们都珍惜这发生在地深处的爱情……”
如果那回是和雨鸽在一起,该会发生怎样的事呢?川南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抓过飘在水面上的一件衬衣,洗了起来。雨鸽正要阻拦,一个中年山民急匆匆地走过来,还没有站稳就冲着雨鸽说:“你总算回来了。前些天,张雪几个不知从哪儿邀了一群儿娃子,又唱又跳,一直闹了好几天,一点招呼都不听。白天不干活也就算了,晚上叫他们去看下青,你猜怎么着?一帮人就全走了……你回来就好了,坡上的庄稼快熟了,那些野物凶得很,队上的人手又不够……”
“队长,你是想让我晚上看青?”
“还是雨鸽聪明,一猜就准。”
“可我……一个女生……不方便嘛!”
“你不是还带来个男朋友嘛,让他陪你一下嘛!”
“他……哪里是……”雨鸽的脸腾地红了,不好意思地瞟了川南一眼,想要对周队长解释。
川南拦住了她,对周队长说:“行行,看青我最在行了,不过,你得借我一把弩,我只有一把弹弓,打打鸟还行,遇上野兽就麻烦了。”
在这深山中,至今仍保存着古老的风俗,打猎用弩就是其中的一种。尽管这些年有不少的猎人用上了火枪,但找一把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手里有一支称手的武器,再黑的天也就多了几份胆。就是雨鸽,也不会说川南是图好玩吧?
“弩?我叫人给你拿去。”周队长见川南一口应承了下来,高兴了,转过身去,扯着嗓子朝远处喊道:“三娃子,把那弩挑一支,立马给我送来,我要用!”
“听到了,我这就来--”
不大工夫,一个半大小子拿着一把弩跑了过来,川南接过来,拉了拉弓弦,觉得力道还可以,就从他手中将几支竹箭也接了过来。
队长又对雨鸽说:“你们就看后山那一片花生,张老汉病了,腰痛得厉害,你们替他一下。那儿离你们住处也近。”
雨鸽有些为难地说:“人家川南最多也只能在这儿呆一个晚上,他走了,这青又怎么看呢?”
“看一天算一天嘛,再说,等张雪她们回来,你们几个搭伴,每隔一会儿沿着地界敲一通锣就行了。”
“还不知她们啥时候回来呢。”雨鸽小声地说。
“走了一个多星期了,我想该回来了吧?”
七
“嘘--你听,是什么声音?”蓦地,川南回过了头来,有些激动地说。
雨鸽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掠掠额头的刘海,侧耳细听。
夜已很深了,那轮瘦月亮孤寂地悬在深蓝的天幕上,忖映着满天的星斗。
夜风悠然,周遭有夏虫啁啾的嘶鸣,蝈蝈弹奏得异常响亮,像是在倾述一个古老的故事。雨鸽听了半天,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不由得在想,是真有异响还是川南要打断她的问话,刚才,她的那句话都已冲到嘴边了。
川南的眼里闪出激动的光来,压低声音对她说:“你听,你仔细听,有野物来偷吃的呢!”
雨鸽再细辩,果然听到一阵“欷欷唆唆”的声音,忙对川南说:“敲锣吧!”
“不,一敲锣就把它吓跑了。我们悄悄逼过去,弄它点肉来吃。”
雨鸽微笑着摇摇头,难怪这么给他暗示都不懂,毕竟还是个大男孩儿呢。见川南蹑手蹑脚地朝那块花生地走去,也小心地跟了上去。
这一片坡地种的是叫山里孩子垂涎三尺的花生,由于下的工夫深,长势很好。山民们种花生并不是指望用来榨油,而是用它来给孩子们当零食吃。这里太偏僻了,大雪一封山,就与外界隔断了联系,能在大冷天里给馋嘴的孩子炒点花生,倒是挺不错的一件事情。但种花生的事是瞒着公社领导的。以粮为纲嘛,偷偷地种一些花生虽算不上是一条罪状,却也是和公社的精神唱反调的。也好在偏僻,头头脑脑们不大可能查到这里来。往年,雨鸽她们每年总都能分到二十来斤花生,却不知还有这晚上看青的辛劳。今天跟川南出来,算是体会到了。
这是个山口,夜风很大,吹在身上凉丝丝的,只是赶了一天的路,两条腿有些发紧,真想在哪儿坐一会儿。但他们却不敢大意,周队长特别交待过,这花生过几天就能收了,千万别叫野兽们给糟蹋了去。
雨鸽跟在川南后面,紧张地走进地里。朦胧的月光下面,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地垅中扒拉着,偷吃快要成熟了的果实。她甚至都能听到那小兽发出的欢快的哼哼声。川南将手朝后压了下,示意雨鸽蹲下来,自己则伏在地里,把弩操在手中,瞄准那个黑影。“嗖”地一声,竹箭射进了野兽的身体,那野物发出一阵嚎叫,在地上翻滚了一阵就不动了。川南飞快地跑过去,把猎物拿了起来,招呼雨鸽来看。
雨鸽紧走几步,将电筒摁亮,向那野物照去,这才知道猎了一只肥滚滚的獾。
雨鸽的心这会儿才平静了下来,虽然跟队上的年轻山民看过青,但那时是图好玩,不像今天,负责着这么大一片山地。她将电筒移向地里,查看着损失,这可恶的小兽连吃带糟蹋,足足一垅地。雨鸽将没被咬坏的花生收到一起,堆成一个小堆。
川南兴奋地说:“好重,怕有十多斤吧。待会儿我就把它剥了,明天你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剩下的可以腌起来……”
“怎么,就我一人吃么?你……”
“我想一早就走。出来好几天了,不太放心。山里夏天很短,我得抓紧时间多採点药,你知道的,大雪一封山,这些东西都精贵了……”
“川南,你这回能来这里,我就感激不尽了,本来就不该再存什么非份的想法,但是,这件事在我心里已经好久了,不说出来,我的心中……所以,我想请你多留几天。肖晓微和张雪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晚上,我一个女孩儿怎能看青呢?”
“我走了,你就可以不看了嘛,周队长不是叫我们先看一晚再说吗?”
“他那人,说话就那个样。说是一晚,只要你接了,就得一直看下去。现在队上人少事多,他巴心不得能多抓一个差。”
“等等,让我想一想……好吧,我可以在这儿多待几天,就权当在家里耽搁了。你是要说什么呢?现在就告诉我行么?”
雨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先把这个东西拿到那边的窝棚里,然后再说好吗?累了一天,你也该休息一下了。”
“你这样一说,确实觉出乏来了。好,就听你的,到窝棚那儿坐一会儿。”
他们从地里出来,来到那个人字形的窝棚中,把那只獾放了下来。川南对雨鸽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到那地中间敲一阵锣去,免得我们刚走,就又有小偷来光顾。”
他从雨鸽手里接过锣来,朝地里走去。边走边敲着锣,惊起了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惊诧诧地叫着,朝夜空飞去了。
川南在雨鸽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瞪着一对晶亮的大眼,望着雨鸽。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尽管他还不知道雨鸽到底要对他说些什么,但也猜测躲避了一天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他并不催促,任她静坐着。他清楚,这种事要雨鸽自己说出来,也是要有一些胆量的。
雨鸽的眼里沁出一星清亮的泪来,随着她的诉说,川南也跟着她回到那天的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