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婆家
作品名称:婆家小院撒满了碎银 作者:小泥儿 发布时间:2015-01-11 15:22:08 字数:7585
凌波霓光多灿烂
——序
北方有佳景,北方有佳文。
“认识”里凌霓大姐是偶然,也是必然,更是天意。之所以用引号,是我们虽然相识几年,但始终未见一面。
几年前,大姐的大作《小泥儿》要出版,嘱我写序。因我文学资质浅,婉拒了大姐的盛情,心里既忐忑又坦然。大姐的新书《婆家小院撒满了碎银》要出版了,今年的八月,大姐又一次邀我写序。她说:“老弟请你帮我为《婆家小院撒满了碎银》一书写个简单的序,因为喜欢你的文字,你又了解农村,希望留下你的序言。我只是作为嫁给农村的儿媳妇,为这个婆家留下点文字,不然王子他们家没人会知道这些事了。真诚的期盼,这次不会再拒绝我吧。”盛情难却,盛情难却!虽心里惴惴却不敢推辞,只好尊大姐之意,写下我的尊敬与感佩。
读大姐的文章,最强烈的感觉是真实,既是描述的生活事象的真实,更是处于事象演变过程里“我”和相关角色心理的真实。辽宁抚顺是大姐的家,辽河的水滋润了她,智慧之树在她的心田里葳蕤生发。她站在故乡的河流边,没有喟然叹息,只是对着那些路过自己生命的和自己生命路过的河流起着一个个好听的名字。黑夜给了顾城黑色的眼睛,他没能找到光明,却把自己的眼睛和生命一起交还给黑暗。里凌霓大姐不这样,对她而言,夜晚有月亮就够了。她喜欢坐在婆家烛光里欣赏夜色,按耐不住的时候,就会起身化作月光清扫夜色。然后自豪地告诉它们:我是里家的女儿,王家的媳妇。
细读《婆家小院撒满了碎银》,感觉大姐的文字具有哲学的思维和广袤的视野。一件或简单或平常的事物,能够散发出沧桑的历史感与震撼力。她写出了与那片土地血肉相连的情感,平常人延续了几百年的生活状态在大姐的笔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辉,让人向往,为之动容。她的作品是在灯火阑珊处释放内心的暖以及比雪还白的愁。释放的同时她也把自己修炼成了一棵树,有风吹过的时候,你能听到并为之赞叹和驻足。初到婆家时,大姐写道:“终于盼到亲戚们都走了,才知道剩下的才是家里人。我站在地中央打量着我的婆家。我们东屋是两间,紧东屋是用来放农具和粮食的,一家人就睡在一铺大炕上。炕的对面就是一口地柜,足有一张床那么长,一米多高,柜盖厚厚的,有两寸吧,掀起来真要费点劲。全家人的衣服,贵重物品就放在这个大柜里。婆婆说这是她嫁到老王家的嫁妆,原本两口柜,大哥结婚搬到西屋一口,剩下这口柜,婆婆说我们结婚就给我们了。王子说:‘不要不要,我们到西藏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婚?在哪结婚呢?’婆婆说:‘那就给你们留着,反正是给你们的!’那口柜是整块的大厚木板做的,透着古铜色花纹,过了那么多年还油光铮亮,它真实的描绘出他们老一辈的年轮。婆婆非常珍爱它,每天都会用抹布擦来擦去,那口柜好像知道婆婆的心思,每次擦拭过都会泛起一道道光泽,婆婆会仔细的端详,欣赏她用一生珍爱的嫁妆!
我突然听到王子再叫我,‘小泥儿,爸和妈和你说话呢?你看什么呢?’我才慌乱的把抬着的头低下来,看着微笑着盯着我的婆婆和公公。我轻声的叫了一声‘爸、妈。’他们却欢快的大声的答应着‘哎!’这声音传递着欢乐和满足,整个家立刻幸福起来!
婆婆50多岁,人长得娇小,个子也就有1.5米的样子,看得出年轻时非常漂亮。我当时第一个念头,这样小的婆婆怎么能养出王子这样高大的儿子呢?婆婆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永远的大围裙’,从脖子以下到脚面以上,远远的看去,就像一个会活动的扎咀的布口袋。后来才知道,婆婆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地里活、炕上活,抱柴、做饭都离不开围裙,习惯了,就是后来到了沈阳,只要不出门也是整天系个大围裙。
两个小姑子一直围前围后的跟着我,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说着笑着很快就到了中午,那一天吃的是烙饼。公公婆婆一定要我上炕,因为吃饭时要在炕上放一张小桌子,离炕面也就半尺高,吃饭时人们必须盘腿围坐在桌前,可我的腿硬不会盘腿,在炕上实在是坐不下。王子到小东屋的被络上给我拿了两个枕头垫在我的屁股底下,这下好了,我变得高高在上,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还没坐稳家里一下子来了二十几个嫂子,让我见识了鸭子场的文化,真让我惊心动魄,今天想起来还毛骨悚然,可那顿饭是什么味道却无从想起。”读之突然看到了《朝阳沟》里银环初到朝阳沟时的情境,婆婆、小姑呼之欲出。这是大姐用60年的风霜雪雨编织的画卷,古朴又现代、悠远又亲切、忧伤又明快……
乡情是一杯酒,一杯潜存在情感之湖深层里浓郁馨香到化释不开的陈年老窖。被婆家乡情的酒液浸润着的大姐,是在为丈夫,为儿子书写乡情。一棵老树,一种鲜花,一架纺车,一页氏族谱纸,一位老人和一个同辈等等,一入得眼一谋得面一握上手一开了口,便在大姐的心里发出颤音。这些纯粹农业文明时代里的生活形态的记忆,苦涩也温暖,朴拙却纯净,简单更真诚。
文学大家柳青说:“作家是以60年为一个单元的。”按此理解,一个人历经60年才能世事洞明,思想的作品才会水落石出。花甲之年的大姐,创作的激情特别热烈。她60年的风雨人生,是幸福与伤痛,欢乐与悲辛的交织的,大喜、大悲、大难,让我悸动,时而高兴,时而感叹。花季少年时的大队长,风华正茂时的省市劳模,如歌大学时的学生会主席,踏入社会时,无论是省建筑设计院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还是工会主席,都让她感到生活的美好。然而祸福相依,她的白马王子突然重症瘫痪,爱子夭折,政治上也遭到了滑铁卢,一夜之间她从巅峰跌至谷底。但她在厄运面前没有低头,广州打工从零起步。正如她所说:“凌霓”是我的名字,意思是万里长空中的一道彩虹由七色组成。我这五十多年真是霓的一生,七彩斑斓,名字是我的咒语,它影响我的一生。我信!她儿子说:“在两年照顾瘫痪父亲之余的夜色里母亲扬洒完成书稿,不得何时能成册为书!稿中文字朴实真情、无华深邃、喻远达观……生死平凡无异的人生,每个人用过程书写了跌宕起伏,当路行渐远,我们都希望暖风萌发春意,彼此都想春水滋润沟壑,当无法重拾美丽的昨天,母亲却用文字讲述了那一代人‘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的情怀……”这就是儿子为之骄傲的母亲,丈夫为之喝彩的妻子。
《婆家小院撒满了碎银》是怎样的小院呀!这里有凌波潋滟的河,这里有霓光多彩的天。在这洒满阳光的小院,我感受到的是灿烂。中国的民间表情、民情生态,人性地图、文化肌理、人间况味、政治风貌,也都点点滴滴地熔铸在里面。这是凌霓大姐灵魂深处的歌声。歌声悠远,天空灿烂。于是在灿烂天空下,大姐昂起了头,从黎明到黄昏,她用心在吟唱,晨曦里她歌唱太阳,黄昏里她歌唱月亮。这正是:辽河碧波又荡漾,凌波霓光多灿烂!权为序。
2014年9月于洹上。
(序言作者简介:韩传栋,男,河南范县人。青年作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其作品见于《人民日报》《读者》《西南军事文学》《西安日报》《散文选刊》《黄河文学》《中国铁路文艺》等。作品被一些省、市作为高考模拟题,选入多种权威文学读本,并被作为中学教材。中国作家网、人民网等予以转载。散文荣获人民文学奖,孙犁文学奖。近年在一些高校、中学、机关、社会团体等等做了关于“读书系列”的讲座,收到很好的社会效益。著有散文集《阡陌心田》。)
婆家农村小院从哪里来(写在前边的话)
婆家小院来自何处,根在哪里?我这个做儿媳妇总想弄个清楚。从公公的口述中才略知一二。公公说,从爷爷那里知道祖上是登州府黄县大王庄的一小地。名为杨来镇,祖坟有八颗大杨树。
某年某月有个山东老太太领着两个儿子从那里出发,路经烟台,将一个儿子丢失。老太太靠要饭落脚海城响塘,后又搬到赵家沟。
到太爷爷王锦堂这一辈成为县官,买了感王鸭子场的地,娶了老余家的姑娘,盖了大房子,成了十里八村的大户。
太爷爷有两个儿子成了富家子弟,老大叫王庆吉,老二叫王庆祥,过着半务农半交友的生活,哥俩唯一的嗜好是抽大烟。后来爷爷王庆祥的哥哥王庆吉,交友不慎和土匪有了瓜葛,被土匪恶告入狱。
为了打官司救哥哥,爷爷王庆堂变卖家产,救出哥哥。从此家业败落,到解放时就成了贫农。
爷爷王庆祥这辈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爷叫王忠仕、二大爷叫王忠仁、老三是我公公叫王忠伦、老叔叫王忠俭。大爷家有四个儿子,老大叫王玉林、老二叫王玉学、老三叫王玉文,还有两个女儿。
二大爷家有四个儿子,老大叫王玉昌、老二叫王玉库、老三叫王玉珏、老四叫王玉瑶,四个儿子之上是大女儿。
我的公公王忠仑,他有两个儿子,老大叫王玉琦、老二叫王玉璠,三个女儿,分别叫环、娟、悦。
老叔家有四个儿子,老大叫王玉宣、老二叫王玉成、老三叫王玉坤、老四叫王玉岩,还有一个女儿。
想当年的婆家小院是何等的人丁兴旺,过年过节是何等的热闹,可到今天老辈已驾鹤西行,同辈已经走了一半,家族的来历如不做记录,婆家小院的晚辈怕是不会知道了?
后来王玉璠也就是我的丈夫,得了脑出血,动了大手术,捡回一条命却落下严重的偏瘫后遗症。为了每天康复,必须坚持练习走路,于是每次走路时他就会反反复复的讲起他小时候的故事,讲起他的家海城市感王乡、鸭子场村那个小院,出出进进的人们撒下的碎银,于是我决定一点点将其拾起,穿成一条链子,留给孩子们。
先请孩子们记住我们的家谱:
树锦庆忠玉
永臣秉志兴
洪振德昌奉
景世广传生
我作为一个外姓人进入王家,成为王家的儿媳妇,只想尽一份责任,可难免有些道听途说,难免演绎,所以就请孩子们权当故事听,不要追根求实。书里的我以作者的名字小泥儿相称,玉璠以他小名石头相称,慢慢就会习惯。
一、去婆家
活到六十岁了,回到婆家也就十几次,现在婆婆公公都驾鹤西行,不知为什么我会常常想起他们和他们住过一辈子的农村小院。
那是海城市感王乡,再往东走八里多地的一个小村子,叫鸭子场。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小院,那里盛满了厚重的亲情,流淌着久远的笑声,散落着满地的碎银……
第一次和石头回家,是1976年我们要奔赴西藏之前。那时候的我,一个生长在大城市、知识分子家里长大的女孩,对什么都新鲜好奇,就是见自己的公公婆婆也成了一种期待和渴望,那个农村的小院就像我梦中的香格里拉,在没去之前,我总是在浪漫期待中盼着石头带我去他家!
出发那天,他仍然保持着沉默,冷酷,好像没什么和我说似的,逼急了就是一句话:“我家很穷,到了你就知道了”,再问就烦了。他不断地向我泼着冷水,却难以扑灭我那燃烧起来的热情。
我今天才知道,面对我这个来自沈阳大城市知识分子家的“大小姐”,他还真有点自卑和心虚,他担心家里的一切会让我失望或难以接受。
可我不然,心里总是想,找的就是贫农,穷有什么了不起?我家下乡十年,什么样的农民家没见过?我依然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因为这是第一次去婆家啊!
在感王公社的汽车站下来,石头生硬地说:“别高兴得太早,还要走八里地。”我说:“走就走呗!我怕啥?”他大步流星的在前边走起来,我连跑带颠的后边跟着,走着走着,心里不免泛起一种酸涩,心里说:“跟你到你家,没想到你还牛起来,你真把我甩了,我还就不去了!”
可是看到一片秋色,竟然换了一种想法,“跟不上有什么了不起,我自走,不就是鸭子场吗?我还能丢了不是?”心也就豁然开朗,我不理他,一个人慢慢走,慢慢地观望,在这阡陌的大地上,放牧自己的心灵。
我去他家刚好是秋天,走到山岗便是层林尽染,走到田野便是一片金黄。太阳比任何时候都热情,雨水比任何时候都清潇。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年的秋天总是伴有阵阵惆怅,也许是,回家是为了告别,也许是,欢喜背后是更大的悲伤?秋天还没有结束,我和石头去了西藏,秋天的末了,我们在追悼伟大领袖的日子里走向冬季。
夏天的雨过后,原本的一条泥路,被马车无数次碾压,秋天的阳光晒过,留下了一条条坚硬高凸不平的车辙,有的是弯弯曲曲的平坦小沟,有的是半尺高突起的长塄,我喜欢走在沟沟里,两只脚永远要走在一条线上,像今天的猫步一样,身体还要找找平衡,自然腰身也要扭动起来,心里也不时地出现快乐。
石头蹲在道边等我,看得出有点生气了,可他的气助长了我的快乐,我不停的快跑着从他身边穿过。道两边是两排杨树,它们都睁大眼睛看着我们,记录着秋天那曾经的时刻。
远远的一片房顶露头了,啊!那就是我的婆家鸭子场村?我觉得好笑,怎么就叫鸭子场呢?是那里的鸭子多吗?还是家家都喜欢养鸭子?每当我问起王子这些问题,他都不会好好的回答我,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地方很古以前是个水草丰富的地方,野鸭子特别多由此而得名。
鸭子场村很快就到了眼前。一到村口,稀稀拉拉的村人就开始观看着我们,有的和石头打个招呼,有的默默地跟在我们的左右和身后。我昂着头和石头并排走着。我对他们笑笑,他们却显得不好意思,有的女孩子还跑开了,过一会又悄悄的跟在我的后边。
我心想要看的是我,索性让他们看好了。前边早有人回家报信了,还没到家的院子门口,老远就看到门前站了一堆人。一个个面部的表情惊呆的多,快乐的少,让我有些失落。看来心中想象的城里大学生的儿媳妇到婆家的热烈场面是不会发生了!
这是一个有半亩多地的一个院子。大门口有一颗碗口多粗的杨树。大门是两个木桩子和一个横梁支起的门框,上边是一个人字型的门顶,两扇门是用玉米秸子编成的,象征性的门。院子也用玉米秸子夹起的杖子,将左右的二大爷家和大爷家的二哥家隔开。
我在人们的簇拥下,走过一百米长短的院子,迎面就是四间青砖草房,我心想,这就是我的未来的婆家?
门前有一口洋井,是自己家打的,添上水一压,就会把地下水引上来。哗哗的水流让人欢欣鼓舞,压水是我最喜欢干的事。压水井在当时的村里也算是富裕的象征。
西屋窗前是个粮仓,用席子一圈圈围起来直径大约有2米。仓顶是用草栅成的尖尖顶,东屋房前是一棵枣树,接了一树的枣还是绿色的,这让我感到很新鲜。
门前的地里种着各种蔬菜,白菜,萝卜,土豆,豆角还有一片西红柿。这一切足以让我兴奋不已,可是由不得你逛逛这菜园子,就被人们让进屋子里,石头开始一个个向我介绍家里的亲人和亲戚,那是一次很尴尬的会晤。
房子旁边的西头是一个猪圈,西屋住的是大哥大嫂和一对可爱的小侄女、小侄。东屋是婆婆公公和两个没出嫁的小姑子。其实,石头还有一个大妹妹已经出嫁,可是在这之前他从没和我说过。后来才知道他妹妹结婚早,他不好意思说。还有一点就是,嫁出去了,就不再算家里人了。对此我有太多的不理解。
房子东边就是家里的一个厕所,一口没底的缸,上边搭了两块板。只要你一进厕所,欢迎你的自然是一群绿豆蝇,身上闪着绿光,发出特有的嗡嗡的声音。
房子的窗分上下两层,下边一排是玻璃,上边一层是纸糊的,从里往外上下开着,每个窗都用一个木棍支起来。欢迎我最热烈得满屋飞舞的大苍蝇,不论是个头还是数量真的让我受宠若惊。
石头不停的说着,我装出耐心地听着,可是手却无法停下来,不断地回敬这些对我偏爱和热情的苍蝇。不知为什么小的时候我就招苍蝇,有一个苍蝇也会来咬我,只有将其消灭才能安静下来,不然苍蝇就会围着我转来转去,不时的还敢咬我几口。小的时候我和家人说起苍蝇咬我,没人相信,可这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我的心思都在哄苍蝇上了,还哪记得石头说的谁是谁了,只是记得了公公婆婆,连两个妹妹都没记得大小,自然后边就有了洋相。
终于盼到亲戚们都走了,才知道剩下的才是家里人。我站在地中央打量着我的婆家。我们东屋是两间,紧东屋是用来放农具和粮食的,一家人就睡在一铺大炕上。炕的对面就是一口地柜,足有一张床那么长,一米多高,柜盖厚厚的,有两寸吧,掀起来真要费点劲。全家人的衣服,贵重物品就放在这个大柜里。婆婆说这是她嫁到老王家的嫁妆,原本两口柜,大哥结婚搬到西屋一口,剩下这口柜,婆婆说我们结婚就给我们了。石头说:“不要不要,我们到西藏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婚?在哪结婚呢?”婆婆说:“那就给你们留着,反正是给你们的!”
那口柜是整块的大厚木板做的,透着古铜色花纹,过了那么多年还油光铮亮,它真实的描绘出他们老一辈的年轮。婆婆非常珍爱它,每天都会用抹布擦来擦去。那口柜好像知道婆婆的心思,每次擦拭过都会泛起一道道光泽。婆婆总是仔细地端详,欣赏她用一生珍爱的嫁妆!大柜的正面有浅浅四方形的痕迹,婆婆说:“是一方手绢大小的铜锁,金黄的亮亮的,可好看了,可是在五八年大炼钢铁的时候,被村里的书记带人给起了去,炼了钢铁,心疼得我哭了好几场呢?”看着婆婆犯红的眼圈,我心里也抱不平,那时候的人真是疯了。我想像着有铜锁是什么样子?一定比现在漂亮多了。
柜上是一面大镜子,时间已把镜面弄得像一个苍老妇人的脸,有的地方出现褶皱,有的地方出现了褐斑,可是婆婆仍然把它当成少女呵护着。镜子也是婆婆从娘家带来的,它陪伴着婆婆走过近六十年的岁月,从牡丹的少女新娘到凋谢成满脸菊花脸的老太婆。
往上看就是屋顶。没有吊棚,无论是檩、梁还是椽子都裸露着,有的角落还挂着蜘蛛网。躺在炕上睡觉时,我总是担心棚上会有什么东西会掉下来,心里忐忑不安。
我突然听到石头在叫我,“小泥儿,爸和妈和你说话呢?你看什么呢?”我才慌乱的把抬着的头低下来,看着微笑着盯着我的婆婆和公公。我轻声的叫了一声“爸、妈。”他们却欢快的大声的答应着“哎!”这声音传递着欢乐和满足,整个家立刻幸福起来。
婆婆五十多岁,人长得娇小,个子也就有一米五多点的样子,看得出年轻时非常漂亮。我当时第一个念头,这样小的婆婆怎么能养出石头这样高大的儿子呢?婆婆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永远的大围裙”,从脖子以下到脚面以上,远远的看去,就像一个会活动的扎咀的布口袋。
后来才知道,婆婆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地里活、炕上活,抱柴、做饭都离不开围裙,习惯了。就是后来到了沈阳,只要不出门也是整天系个大围裙。
公公倒还算高大,有一米七的样子,穿一身蓝褂子,过早的秃顶显得很苍老。一看石头那张脸就是从公公的脸上复制下来的。可是我突然注意到他虽然笑着,却并不轻松,因为他显得很虚弱,不停地喘着粗气。
婆婆看他有点支持不住了,就扶他上了炕。坐在炕上的公公还没坐稳就招乎我上炕来坐。话还没说完,就开始不间断的咳嗽,然后是大口大口的吐痰,一口口吐在屋子的土地上。我真有些看不得这个,从小就看不得鼻涕,现在是比鼻涕还要看不得的粘痰,可是我必须要面对,这是我病中的公公啊!
我装着无所谓的样子问起公公的病情,原来他得的是肺气肿。严重的哮喘从三十几岁就折磨着他,所以家里的一切只有靠看上去娇小的婆婆来打理。看到公公遭罪的样子,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找我爸爸,他一定有办法会治好我的公公。
两个小姑子一直围前围后的跟着我,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说着笑着很快就到了中午,那一天吃的是烙饼。公公婆婆一定要我上炕,因为吃饭时要在炕上放一张小桌子,离炕面也就半尺多高,吃饭时人们必须盘腿围坐在桌前。可我的腿硬不会盘腿,在炕上实在是坐不下,石头到小东屋的被络上给我拿了两个枕头垫在我的屁股底下。这下好了,我变得高高在上,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还没坐稳,家里一下子来了二十几个嫂子,我实实在在的见识了鸭子场的“文化”,真让我惊心动魄,今天想起来还毛骨悚然,可那顿饭是什么味道却无从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