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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莱雅诺之歌

作品名称:玛比诺纪传说      作者:杉苓      发布时间:2014-11-26 21:11:44      字数:8765

安古斯一直记着自己六岁生日那一天,因为那天发生了几件事。一是他的卷发被剪掉了,父亲说男孩子到了六岁还女里女气的,不像样子,于是就把他的头发剪了。又为了彻底一点让他迎接新面貌,干脆给他剃了个大光头。然后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名叫“小苹果”的女孩了。
本来在那之前,他也不是经常能见到她的。就算见到,她的妈妈也好像总是有意带着她回避他。那个阿姨要么低着头,要么侧着脸。他习惯了在自己家被女眷们高度重视的,所以真的很不适应态度这么冷淡的阿姨。他也有他的骄傲,他是个男孩子,和这种这么小的女娃娃本来就没什么可玩的──没有共同语言,对,她根本就还没有掌握语言,还不怎么会说话呢。所以他也默认了“彼此见面不搭理”的行为准则,看到小苹果跟着她妈妈来了,就把眼帘垂下去,一声不响地和她们擦肩而过。
直到有一天小苹果有点会说话了,当他又一次准备默默和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口齿不清、南腔北调地问了一句:“是安古斯么?”她妈妈自然是赶快搪塞过去。
但是以后每次看到他,小苹果都会说点什么。
有一次他在给马刷毛,她就说:“安古斯在刷马。”好像是给妈妈介绍情况,也好像是在解释给她自己听。初学说话的小孩可能都喜欢这样把世界解释给自己听,安古斯却从此格外爱上了刷马。他一有时间就把自己的小灰马拉到城堡外面的小河旁去洗刷刷。可是从六岁生日那天起,不管他再怎么用力地刷了又刷、刷了又刷,他再也见不到小苹果路过了。
他的头发都长出来了,成了男孩标准的短发,还是没有再遇见小苹果。
小灰马都快被他刷成小秃马了,他还是没有再遇到小苹果。
几年过去,他的坐骑都已经换成了小灰马的儿子小红马,他还是没有再遇到小苹果。
“她现在已经不是小苹果了,早就长成大苹果了吧,”有一天又在刷着小红马的时候,他突然这么想。
“安古斯,你就别再瞎折腾了。”母亲带着侍女从门里走出来。她顶不赞成儿子的刷马爱好。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女孩出现了。她从河对岸一块白色溪岩后面绕了出来。
用蓝色的眼睛望着他们。披散着金色瀑布一样的长发。身边飞旋着几只小鸟。
母亲立刻就喜欢上她了。
她说她的名字叫莱雅诺,是一个德鲁伊迪丝(女性的德鲁伊特巫师、祭司)。
母亲如获至宝地把她领回城堡,从此,她就成为了狄韦德领主家族的祭司之一。
时世安稳,真正需要莱雅诺施展法力、扶助大业的场合也少。她精通琴艺,歌喉婉转,身份倒渐渐变得像乐师起来。
她和安古斯一起长大了。父亲去世后,母亲不是没有表示过:安古斯应该选娶一位最美丽、最聪慧、最贤良的妻子了。整个部族、甚至可以说新氏族的所有部族里,都没有女孩比得过莱雅诺。
但安古斯没有让母亲如愿以偿。“这倒真像是你父亲的儿子,他就从没让我如愿以偿过。”在病榻上,母亲不无心酸地说,“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个样。我手上这枚家传的结婚戒指,我摘下来你拿好。老天有眼,倒要看看下一个是谁,会被你套上这个精精致致的枷锁、一套就是一辈子。”
从理论上讲,氏族里每一个适龄的女孩都是安古斯的,他有责任在她们的新婚之夜取代新郎,陪她们度过一段难忘时光,让来年族里出生的孩子中,有许多都带着他的容颜,这样一族之人才能更团结──新氏族的人们就是抱着这种信念的,他们认认真真地奉行着它,在旧氏族眼中,这种认真简直是一个十足的笑话。
对莱雅诺而言,这却不是笑话,而是一种煎熬、折磨和摧残。每当部族里举行过一场婚礼,新娘的血统有几分高贵(或者容貌有几分漂亮)、安古斯被带进她新房之时,都是莱雅诺又一个伤心之夜的开始。她会想象着花烛帷幔下的场景,心如刀绞、以泪洗面。
但安古斯却是一个惜时如金的人。凡是他觉得没有必要的事,他决不会为它去花费一点工夫。就比如族人的团结与忠诚问题,他觉得不一定非要大家每天看到自己家的头生儿子或闺女都长得像首领、大家才会忠于首领;也许相反,如果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孩子全都长得只像自己,他对首领的感情才会更友好些。所以几年下来,他在近百间新房里独享过清梦,结果就是没有一个年轻的妈妈能骄傲地抱起她的第一个孩子、指出小家伙的小鼻子小眼睛哪里像他。
今天是他的第二十七个生日,所以一大早在餐桌上,他会又一次回想起二十一年前那个难忘的六岁生日。
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号角花腔,说明有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去看看,是谁这么早就来给我送生日礼物?”他对身边的传令官亚鲁斯说。
亚鲁斯赶往门口,在那里耽搁了一会儿,然后匆匆来报:“主公,恐怕不是来给您送礼的,而是来跟您收礼的。联盟首领尼希安派来使者,敦促我们缴纳前两次秋收节拖欠的贡品。”
从都城塔拉出发的时候,布兰心里还有一点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舅父,单独去执行一项使命,而且还是分量比较重的使命:去狄韦德催缴贡税。
狄韦德地处东南,人丁兴旺、物产丰盛,在新氏族各部中首屈一指。现在连续两年公然拖欠贡税,这不是个好苗头。
布兰在心里演练着到时候该怎么行事。可能会出现各种不愉快的场面,催税这种事情历来不讨好,稍有闪失就会搞得双方剑拔弩张。“冲突是你一定要避免的。”这是舅父的叮咛。布兰决心不让舅父失望。他知道,为了维护新旧氏族之间的和平,舅父这么多年来殚精竭虑、已经付出了太多的心血。
田野里灿烂的金色和红色已经被西风吹煞。已是十一月的晚秋,偶尔还有霜冻的枯杆上挂着几片红叶。
晚间,他和随行的人马在安文山谷露营休息。远远的山坡上,哪座山村的灯火星星点点。他想起了姐姐米拉贝尔,此刻她也在某一盏灯下吧?她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望着夜色想起他这个弟弟?他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米拉贝尔了。并不是相隔的路途多么遥远,只是生活轨迹不同,姐弟也难得有机会再聚。听说姐姐现在还是一个人,等完成了任务,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去看看她。
为了早些赶到目的地,凌晨时候天还黑黑的,他们就起身上路了。天边露出鱼肚白色,布兰遥望到了狄韦德的城堡。它是一枚还在沉睡的黛青色剪影。等到朝阳的金光洒进它庭院时,布兰的马蹄声终于在石板上响起,他轻轻勒马,抬头望着城堡高耸的拱门。
一定要稳住。狄韦德的传令官奉命来带路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跟着走上了好像数也数不完的白石台阶。
他走进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大厅那一端,正对着他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桌上摆着一些杯盘。桌子上首坐着一个人,正在远远地注视着他。
这就是狄韦德的领主了?布兰想着,默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千万不要搞错:“安古斯·德古拉·默林……传令官示意他停步,他发现自己正好走到桌子下首的位置。没有人给他赐座。他就隔着桌子站在安古斯面前,他有点怀疑这样他们能不能听到彼此。
但是仍要遵守礼节。于是他欠身致敬,“尊敬的狄韦德领主,我们的联盟首领尼希安问候你一切安好。”
没有还礼,没有回话。
布兰直起身,稍稍咬了一下嘴唇,决定还是忽略这些轻慢,继续履行自己的使命。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听到安古斯的声音问。
“我吗?我叫布兰。”
他觉得安古斯是在打量自己。怎么了?他的仪容有什么不整吗?有损旧氏族的威仪了吗?这是他第一次置身在新氏族的人群中,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毕竟他只有十七岁。
“布兰,以前你和我见过面吗?”安古斯的声音又传来了,若有所思的样子。
布兰彻底茫然了一秒,不过只有短短的一秒,然后他马上诚实地回答:“没有,尊敬的安古斯。我一直跟随在舅父身边,而您已经很久没有去塔拉拜访过他了。”
“你是说尼希安么?他是你的舅父?那你就是大家常说起的那个布兰了?”
这些新氏族的人,真能兜圈子,不愿意跟我提交税的事,净问这些无可无不可的问题。布兰在心里提醒自己,可不能被他绕晕了。可是等一等,什么叫“大家常说起的布兰”?有人常说起我吗?我有什么事值得别人经常提起?
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出众的事迹。他既没有生擒过恶龙,也没有驰骋过沙场。不管了,这一定都是这个安古斯说来迷惑他的,还是赶快申明自己的来意要紧。
“我知道你是来要什么的。”可恶,又被安古斯抢在他前面把话说了,“两年的欠税不是吗?刚才在门口和我的侍卫都通报过了,不用再对我啰嗦一遍了。”
他的态度怎么可以这么轻慢?布兰压住心头的不快,说:“狄韦德地位卓越,在联盟里已经得到额外的礼遇,凡事自治、不亚于独立;所谓贡税,每年也只限于十卷精梳细棉布而已,实属礼节性的友好表示。首领这次派我来,只为提醒领主,万不要忘了新旧氏族之间的友谊。”
安古斯盯住他看了一眼:“忘了又怎么样呢?新旧氏族的友谊,说到底还是‘忘年交’,虽然好,但是还有一个词叫‘代沟’,不知道布兰小兄弟听过吗?”
布兰设想过狄韦德领主的许多种狰狞面目、难缠嘴脸,但还是没想到他会是说话这么噎人的一个家伙。
“我来给你解释一下,所谓‘代沟’,就是老一代和新一代思想上的差距,老的东西总是想压制和束缚新的,可是新的东西呢,它总是不肯那么乖,总是要挣脱束缚、开创自由的天地。”
布兰心里涌起一阵不平,这个安古斯,在旁敲侧击地挖苦什么呢?新氏族的人就这样骄横么?把古老的和谐这么不放在眼里。是的,古老的和谐,旧氏族相信他们世世代代都是这和谐的一部分,都在勉力维护着这份和谐,可是随着新氏族的到来,往日的平衡越来越受到扰动,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未来也越来越难以预料了。他很想把这些感慨都一股脑地倾吐出来,可是,可恶,安古斯又抢在他前头开口说话了:“布兰你这样小小年纪,却这么尽心竭力地为老旧的东西说话,真是让我不由得又想起一个词,那就是‘遗老遗少’。”
餐桌旁的侍者们掩着嘴笑了。
布兰的脸色一定变得很红,他能感到两颊在发烫。
安古斯继续轻快地说着:“哦,我忘了,布兰是首领的继承者,怪不得会为旧氏族的大业这么效力。”
布兰昂起头来看着他。
安古斯却似乎觉得逗弄眼前这个少年很有趣,干脆把手肘支在了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半笑地眯起眼睛看着布兰,好像一只捕住了田鼠的大狐狸,“对了,说到继承,你们旧氏族的那个规定真的很有意思。怎么就会想到让外甥继承舅舅呢?是不是找不着自己的父亲是谁,所以只好找舅舅?这倒也没错,你们本来就是‘只知有其母,不知有其父,’既然只能弄清自己的母亲是谁,那么顺藤摸瓜,母亲的兄弟自然也是不会搞错的了。”
布兰带来的几个随从纷纷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却被布兰挥手制止了:“狄韦德领主。”他开口想把话题引回正轨,“如果您已经知道了我们要传达的旨意,那么我们此行的使命就完成了,也不便在此久留打扰,不如就此向您告辞。”
“等等,”安古斯直起身来坐好,兴致好像仍然很高,“联盟首领派来的使者,日夜兼程赶到我这里,我怎么能不尽地主之谊,就打发你们走呢?不要让别人误以为狄韦德不懂得热情好客啊。来,赐座!请使节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说。”
赐给布兰的椅子自然还是摆在桌子下首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冷冷地坐了下去。
“布兰好像心中不乐,”安古斯观察说,他拍了拍手,“传莱雅诺。听些音乐,会帮助你心情好起来。”这后半句话好像是对布兰说的。一个侍从匆匆地从大厅侧门离开了,大概是去叫那个什么莱雅诺。布兰仍然冷冷地坐着,看也不看面前刚刚摆上的酒杯和碗碟。
安古斯倒是很热情:“我们不妨再聊聊,我对民俗方面的事一直很有兴趣,如果新旧氏族真的要做朋友,不妨彼此多了解一些,不是吗?比如,我来推理一下。”他喝了一口自己杯中深红色的美酒,接着说,“你继承了首领的位置之后,将来又会把它传给谁呢?首先你要有一个姐妹,然后谁有幸得到她的青睐,谁的儿子就可以接替你成为下一任首领,这倒真是有趣……”
“但是听说布兰的姐姐品味很独特,至今都没有选到她的伴侣。”安古斯身边的一个亲随说。
“哦,布兰还真有个姐姐?我倒是忘了。”安古斯做出努力搜索记忆库的样子,最后却还是一脸搜索结果为零的表情,“旧氏族的女孩真是清高啊,怎么就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呢?难道旧氏族那么多的人才,就没有一个入她的眼吗?是不是她需要在我们新氏族里挑一挑呢?”
他的亲随们都肆无忌惮地笑起来,有的还挤挤眼睛:“我们保准不会让她失望。”
“想要多少儿子女儿都让她放开来啊。”
布兰在桌下攥紧了拳头。他可以忍受很多嘲弄,但是对他姐姐的羞辱,他从来都忍受不了。记得在塔拉的时候,每次看到伊维希安纠缠米拉贝尔,他都要从背后扔几个青杏子或者小石头过去,让伊维希安的后脑勺吃点苦头。
“我想,选择什么人是米拉贝尔自己的事,用不着我们在这里讨论。”他尽量冷淡地说着,却难掩语气的锋芒。
“米拉贝尔,她的名字是米拉贝尔吗?”安古斯好像在回味着这个名字,“又是这么拗口,你们旧氏族总是喜欢这种古语名字。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好几个亲随都摇摇头。有一个却清清嗓子说:“据我的印象,‘米拉贝尔’这个词的意思好像是‘西瓜’。”
亲随们的眼睛亮了,另一个人接上来说:“我记得是‘红薯’。”
第三个说:“不对不对,是‘馒头’。”
布兰咬紧了牙,却还有第四个人用不怀好意的声音说:“那你们看看布兰,他要是有一个馒头姐姐,他的围巾上怎么绣的不是馒头,而是一枝苹果花呢?”
“苹果花?”安古斯皱起了眉头,“我喜欢苹果,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布兰同时攥紧了拳头和咬紧了牙关,从牙缝里说:“这块围巾是我姐姐绣给我的,请你们放尊重些。”
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背后传来。
“安古斯,我来了。”
他从没听过这么悦耳的声音,可是他也能听出,这个声音绷得紧紧的,倒好像和他一样充满怨怒。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们热火朝天地争论了有一会儿了,他都没注意到大厅里又来了人。
“莱诺雅,过来。”安古斯随意地说,“布兰,这就是莱雅诺,我们的女祭司兼乐师。”
布兰感到身边掠过一阵风,是莱雅诺走了过去。她走到安古斯身边,低头向他请了安,然后转向一旁的一架竖琴,在低矮的琴凳上坐好。
布兰这才看清了她的正脸。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在此之前,他还没有太多地留意过女孩子是否漂亮。他比较仔细看过的只有米拉贝尔的脸,他也不知道她算不算漂亮,只知道她和他一样,都像他们的妈妈,是棕头发、绿眼睛。
莱雅诺却不同。她的头发是暮春满月最明亮的时候,那种光华四射的金色。她的眼睛像湖水和天空一样蓝,可是这湖水和天空一定不是我们这个世上所有,而是在什么更美好、更神秘的仙境才存在。看到她,布兰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想到这些,好像他也曾去过那些仙境一样。
“莱雅诺果然了得,她的音乐还没有响起,我看布兰的心情就已经好了一半了。”安古斯带着笑意说。
今天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特别好。他好像很久都没这么轻松过了。捉弄这个小男生,居然这么乐趣无穷,等一下,他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一个新主意……
“莱雅诺,这是尼希安派来的使者布兰,他远道辛苦了,你好好唱一支歌,让他放松放松。”
“是。”莱雅诺驯顺地低了低头,然后拨动琴弦,唱响了几个字,“苏鲁拜的骏马哟──”
天籁。布兰想。
安古斯却挥了挥手让她停下:“不要这么正式的歌,我说了,布兰走路辛苦,唱一些轻柔的,让他好好放松休息。”
他的“放松休息”这四个字说得很轻,莱雅诺却一下抬起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她的眼里闪过一线灼热的、不安的光,但她还是低下头,温顺地说:“是,我明白了。”
然后她换了一首歌,弹唱起来。
这是布兰没听过的一首歌,很好听,有点像催眠曲。也许他真的是走路累了,听着听着,就越来越困倦起来。他的随从们也在一旁一个个垂下了头,下巴在胸膛一点一点的,脑袋越垂越低。安古斯的亲随们也打起了哈欠。
最后,曲终的时候,整个大厅里只剩下安古斯和莱雅诺还醒着。
“很好。”安古斯看着昏睡的布兰说,“你的事情办得很不错,莱雅诺,你的催眠魔咒混在歌里,效力还是这么强。”
“您喝过了您亲手配制的草药,现在仍然能抵御我的魔咒影响。”莱雅诺恭敬地回答,“只是您催眠了联盟派来的使节,是为了什么呢?”
“你问得很好,我现在就要你再去为我办一件事。”安古斯说。
莱雅诺不安地看着他。
“去把他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安古斯指着布兰,“用你的德鲁伊特法术找到他姐姐现在在哪里,然后带着这块围巾,替我去给她带个口信。”
“啊嚏──啊嚏──啊嚏!”米拉贝尔用手抹了抹嘴,“哎呀,我今天净打喷嚏了,怎么回事?”
“打喷嚏是有人想你了。”舒菲姑姑笑着说,手里还在剥着西红柿的皮。
“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你,打好多喷嚏就是有人骂你了。”米拉贝尔做了个鬼脸,“我倒宁愿是感冒。”她也在剥西红柿。她们两个正在房前的小院子里做西红柿酱(把西红柿剥了皮挤碎,放在盆里在太阳底下晒),今天又是个好天气,晒西红柿酱再合适不过了。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是村里的德鲁伊特,年迈的马诺丹。
“马诺丹爷爷?”米拉贝尔站起来,去给他开了篱笆门,想请他进来。
“不用了,孩子,我是来找你的,你跟我走吧,”他说。
“去哪儿?”米拉贝尔不明白。
“去神庙,从狄韦德来了使者,正在那儿等着,有消息要带给你。”
米拉贝尔茫然地看了看他,狄韦德?是东边新氏族的那个领地吗?它和她有什么关系?“爷爷您确定没搞错?不是从塔拉来的使者吗?布兰好像最近要出使狄韦德,会不会是他顺路捎来的口信?”
满头白发的德鲁伊特摇了摇头。
马诺丹爷爷这么老了,还要让他亲自跑来叫我。能是多么重要的事呢?米拉贝尔心里觉得怪怪的。
他们走上了门外的小路。舒菲姑姑让米拉贝尔放心去,她会留下来把西红柿酱做完。
他们默默地一直走到村子中心的小广场上。神庙就在广场正中。一群鸽子在地上悠闲地漫步、啄着食吃。它们都是白色的。人们相信纯白的鸽子是女神喜爱的鸟,所以把它们养在神庙附近。
据说新氏族都把神庙修得高大敞亮,因为他们崇拜的男神象征着白天、光明和太阳。旧氏族的神庙却是女神休憩的所在,它们幽暗深杳,象征黑夜和母亲的肚腹。
米拉贝尔从没有害怕过庙堂里的幽暗,但是今天她却一点也不想走进去。
“不要紧的,孩子。”德鲁伊特爷爷对她说,“有我们陪着你呢,我把村里的几个长者都叫上了,他们可能都已经到了吧。咱们倒要一起看看,这个使者大老远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他们跨过神庙的门槛,把阳光和温暖留在身后。悬挂在房梁上的一串串水晶石符咒碰到他们的头顶,发出一阵叮叮玲玲的碎响。阴干的香草气息包围了他们。在昏暗的烛光中,米拉贝尔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村里的铁匠伯伯、草药姑姑、接生婆婆、纺织嬷嬷,他们都在这儿,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可是马上,一个陌生的身影从祭坛边的暗影里走了出来,这让她的心又突突地跳起来
这就是那个使者?他的个子不高,甚至有几分称得上小巧,身上披着一件大披风,戴着一个深深的帽兜,把脸全都遮住了。
“他走路和说话的声音都很低很轻。”德鲁伊特爷爷悄悄提醒米拉贝尔,“刚才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祭拜完女神,一转身,他就站在我身后了,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幸好我的耳朵还不是很背,否则他说的什么话我估计都听不清。”
使者走到了米拉贝尔面前,撩开了帽兜。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得抽了一口气。
这是个女孩,而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我叫莱雅诺,是狄韦德的女祭司。”她的声音现在一点也不低了,清灵悦耳,却是浸透着寒意的,让人想起严冬晴日里纯白无染的积雪,“你就是米拉贝尔吗?”
米拉贝尔点了点头。她太吃惊了,想不起还有什么别的话可说。
“那么你听好,下面是我转述我们领主捎给你的话。”莱雅诺的声音更寒冷了,“你的兄弟布兰已经中了魔咒,被囚禁在我们的城堡里。如果你想救他出来,就要答应下面这个条件……"
“布兰在你们手里?你有什么证据?”细心的草药婆婆问。
莱雅诺从怀里掏出一条围巾,举到米拉贝尔眼前停了两秒,然后一松手,让它掉到了地上。
这太无礼了。长者们发出不满的嘘声。
米拉贝尔还是低头把它捡了起来。她看看围巾上绣的苹果花,把它紧紧抓在手里站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莱雅诺。
她有点听不清别人还在说什么了,她的头很晕。这是她给布兰的围巾,他不会把它解下来送给新氏族的人来跟她开玩笑的。难道他真的已经失去人身自由了?她好像看见了他被五花大绑的样子。
纺织嬷嬷的声音又飘进了她的耳朵,这个嬷嬷,凡事都很较真:“只凭一条围巾,能说明什么呢?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一条围巾确实不足以让人信服。”莱雅诺平静地说,“你们也可以不相信我,不去救布兰。不过那样的话,等到明天一早,领主自会另派一位使者来,将布兰的人头奉上。到时候,想来你们就再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或许不用等到明天早上,她这话音一落,就没有人再发出质疑的声音了,只有米拉贝尔费力地问:“那我们怎样才能救出布兰呢?说说你们的条件。”
奇怪,莱雅诺回答得也很费力,好像声音都要冻在她嗓子里了:“领主听说你们旧氏族的女子有权自主选择伴侣,他要充分尊重这个传统。”她看了一眼米拉贝尔,好像想用目光把她焚毁,“所以他的条件是,如果你同意今晚选择他做你的伴侣,并且在日落之前赶到他的卧榻之上,陪他度过一个刻骨铭心销魂的夜晚,那么明天早晨他就可以放你们姐弟平安离去。”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在旧氏族,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放肆地对待一个女孩。因为人们相信每个女孩都是女神的女儿,都或多或少带着神的秉性来到人间,是不容欺凌和侵犯的。
可是现在这个信念受到了公然的挑衅。仿佛有一个新的声音在说:没有什么是不容侵犯的,没有谁是女神的女儿,也根本没有什么女神。
每个长者都在想:是我老了么?我所相信的东西已经过时了么?也许新的时代真的要来了,可这会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啊。
米拉贝尔没有想什么。她只是看着莱雅诺站在自己面前,却没法相信自己正在看着她、或是刚才听到了她。莱雅诺又开口说了些什么,是什么?哦,好像是对她说的:“领主还有一个吩咐送给米拉贝尔,那就是不要想着冒名顶替,让别的人装成你。当你来时,他要看到你们基里尔家族与生俱来的标志──你胸口的小银星印迹。”
这句话一说完,米拉贝尔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她猛地抬起手,往身边的墙上啪的一拍,喊了起来:“太过分了!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对啊!”急脾气的铁匠伯伯跟着喊:“把她拉出去砍了!”
“等等,我说的不是她,是她们的领主。”米拉贝尔深吸了一口气,“不伤来使,让她到外面等着,我们要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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