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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麻烦的青春

作品名称:狐狸和父亲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14-12-03 17:42:09      字数:8728

  
  第八章
  麻烦的青春
  豹子王国记时早晨十点。那也是暖和的四月天;金色的阳光穿过宽大的窗户上;天蓝色帷帘灿烂地照入春暖花开的房间。使那些奶油色墙壁都闪闪发亮;桃花木家具泛出葡萄酒一般深红的光辉。地板也像玻璃似的耀眼,让连沿着旧地毯的地方也洒满了灰色光点。
  空气里已经有点热的感觉;开发新区的的初夏来临了。春季的高潮恋恋不舍地让给比较炎热的气候了。芬芳柔和的暖意已注满房间;它饱含着种种花卉;刚抽枝叶的树木和润温的新翻红土的香味。
  从窗口,春暖花开能看到沿着石子车道和两行水仙花;和一丛丛像花裙子般纷披满地的黄茉莉在那里竞相怒放,争奇斗妍。布谷鸟和啊鸟为争夺她窗下的一棵看果又打了起来,在那里斗嘴。啊鸟的声音尖锐而昂扬,布谷鸟则娇柔而凄婉。
  这般明朗的早晨常常总会把春暖花开引到窗口,倚在窗棂上领略春回大地农场的花香鸟语。可是今天早晨她无暇欣赏旭日蓝天,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匆匆掠过:
  “谢谢老天爷,总算没有下雨。”她床上一个匣子里放着一件苹果绿的;镶着淡褐色边的纹绸舞衣,折叠得整整齐齐。这是她准备带到北京村去,等舞会开场时穿的;但是她一见到它便不由得耸了耸肩膀。如果她的计划成功,今晚她就用不着穿这件衣裳了。等不到舞会开始;她和二世风流早就启程到野鸡王国结婚去了。而现在的麻烦!----她穿什么衣裳参加野宴呢?
  什么样的衣裳使她窈窕的身材;更显得更为性感和最使二世风流倾倒呢?从天亮开始;她一直在试衣裳。试一件丢一件,此刻又灰心又恼火;穿着镶边的宽松内裤,紧身内裤和三条波浪式的镶边布衬裙站在那里。那些被她舍弃的衣服成堆地丢在地板上;床上,椅子上;五彩缤纷,一片凌乱。
  配有粉红长饰带的那件玫瑰红薄棉布衣裳很合身;可是去年夏天录音磁带去北京村时已经穿过了。她一定还记得的,也许还会提起呢。那件泡泡袖,花边领的黑羽缎衣裳同她白皙的皮肤十分相称,不过她穿在自已上显得老成了一点。
  春暖花开瞅着录音磁带的面容;好像生怕看到皱纹和松驰的下巴肉似的。可千万不能在她那娇嫩的姿色前显得稳重和老气呀!那件淡紫色条纹细棉面,配上宽宽的镶边和网缘;倒是十分漂亮,可是这对她的身段很不合适。它最好配春花秋月那种纤细的身材和淡漠的容貌;可她又觉得要是她穿起来便个雌性学生了。在录音磁带那泰然自若的姿态面前,显得学生气可绝对不行呀!还有一件绿方格丝纹绸的,饰着荷叶边;每条荷叶边都镶入一根绿色鹅绒带子,这是最适合的。事实上也是她最中意的一件衣裳,因为它能叫她的眼睛显得亮一点;像绿宝石似的,只可惜紧身上衣的胸口部分有块显而易见的油渍。
  当然,她可以把别针别在那上面;但眼尖的录音磁带,可能会看出来。如今只剩下几件杂色棉布的了;她觉得这些都不够鲜丽,不适宜在野宴上穿。此外便是那些舞衣和她昨天穿过的那件绿衣布衫了。但这件花布衫是下午穿的衣服,不好在上午的野宴上派用场;因为它只有小小的泡袖,领口低得像牛舞衣呢。可是;除了这件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好穿了。即使在上午穿这种袒胸露臂的衣服不怎么合适;但她并不怕将自己的脖子,臂膀和胸脯露出来。她觉得只有这种种的露才能显露她特别之处。
  站在镜前她扭着身子端详自己的身影;心想实在看不出浑身上下有何值得惋惜之处。她的脖子短,但浑圆可爱;两臂丰腴,也很动人。她的两个乳房被紧身褡撑得隆然突起,非常可爱。她从来不用像大多数16岁的姑娘们那样,在胸衣的衬里中缝上小排小排的丝棉来使乳房显得更加丰满和曲线分明。她很高兴自己继承了承受能力那纤细白嫩的双手;和小巧玲珑的双足。并且希望还能长到母亲那样的身高,不过目前的高度已叫她很满意了。不能把腿显露出来;多可惜,她想着;一面提起衬裙遗憾地打量宽松内裤里那双丰腴而白净的腿。她天生有这样两条腿呀!甚至连雌性学院的姑娘们也那样羡慕呢!至于谈到她的腰肢,在野鸡王国雌性学院或者所有这开发新区里。谁也没有她这样纤腰袅袅,令人着迷呢!
  想到腰肢,她就又回到实际问题上来了。那件绿花布衫的腰围是17市寸,但嬷嬷却按照那析羽缎衣服把她的腰身作为18市寸来束了。嬷嬷本应该把她束得更紧紧的。她推开门一听,嬷嬷沉重的脚步声在楼下穿堂里轰轰震响,便连忙高声喊她;因为她知道这时母亲正在薰腊间给厨子分配当天的食物,即使放声也不碍事。
  “别以为俺会飞呢!”嬷嬷抱怨着爬上楼来。她撅着脚跟走进屋里,那表情像是巴不得要跟谁打架似的。她那双又大又黑的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食物;那是两只涂满黄油大山芋。一摞淌着糖浆的荞麦面饼和一大片泡在肉汤里的火腿。一看见嬷嬷手上的东西,春暖花开那颇为恼火的神气,便立即变得非要大干一仗不可了。她当时正忙着试衣裳,忘记了嬷嬷的铁硬规矩;即耳闻目睹家的女孩子动身去赴宴会之前;必须先在家里把肚子填得满满的,这样她们在宴会上就吃不下什么了。
  “我不吃;这没有用,你索性它拿回厨房去吧。”春暖花开叫喊着。
  嬷嬷把托盘放到桌上。然后两手叉腰,摆出一副架势;“你就得吃,前次野宴上发生的那种事俺不想再看见了。那次俺吃了猪肠子,病得厉害;没在你们出发前拿吃的来。今番你可得给俺全吃下去。”
  “我不要吃嘛!过来,快给我把腰扎得更紧一点,咱们眼看已经晚了。我听见马车都走到前门来了。”春暖花开叫喊道。
  嬷嬷的口气像是在哄孩子了;“那么,春暖花开小姐!就吃,听俺的话,一点点吧。春花秋月小姐和春光明媚小姐可全都吃了。”
  “她们要吃就吃去,”春暖花开不屑地说。“她们像只兔子一点骨片也没有,可我不行!我再也不吃这种打垫的东西了。我没有忘记那次到不可或缺家去之前吃了一整盘,谁知他们家有冰淇琳;还是用从海边带来的冰做的,结果我只吃了一勺;我今天可要好好享受一番,高兴吃多少就吃多少。”
  听了这番不伦不类的犟话,嬷嬷烦恼得皱紧了眉头。在嬷嬷心目中;一个年轻姑娘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那是黑白分明的两个方面;中间没有可以通融的余地。春光明媚和春花秋月是她手中的两团熟泥;任凭她强劲的双手随意搓捏,对于她的告诫也总是侧耳恭听。可是要开导春暖花开;指出她那感情用事的做法。大都有违上流社会的风习,那就会引起一场争斗。她对春暖花开的每次胜利都是好不容易才赢得的,这中间还得归功于一种小智慧者所不知道的狡狯心计。
  “即使你并不在乎别的族类怎样谈论这个家庭!但俺还在乎呢。”她嘟囔着。“俺不想站在一旁,让宴会上的每个族类都说你那么没有家教。俺一次又一次告诉过你,你只要看见某人吃东西像小雀子那样斯斯文文的,你就能断定她是个上等族类。可俺不打算叫你到二进制先生家去,在那儿粗鲁地猛吃猛喝,馋得像只老鹰。”
  “母亲是上等族类,但她照样吃呢。”春暖花开瞪眼表示反对。
  “等你嫁了人,你也可以吃,”嬷嬷辩驳说。“承受能力在你这个年龄这;从来在外面不吃东西。你承上启下姨妈和承先启后姨妈也不吃。现在她们都嫁人了。凡是馋嘴的年轻姑娘们,大都找不到雄性。”
  “我就不信;在你生病时举行的那次野宴上;我事先并没有吃东西,二世风流还告诉我。看见一个姑娘胃口这么好,他很高兴呢。”
  嬷嬷不祥地摇着头。“雄性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两回事。俺看不出二世风流先生有多大的意思要娶你。”
  春暖花开皱起眉头;眼看就要发作了,但她随即克制住自己。在这一点上仿佛打中了她,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了。嬷嬷看见春暖花开一脸的不服气;便端起托盘,用一种出自本能的温和而狡狯的方式改变了策略;她一边叹息一边向门口走去。“好吧。刚才厨娘装这盘了时俺就跟她说了,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上等雌性,看她吃什么就知道。”俺又对她说;“俺还没有见开发新区的小姐比录音磁带小姐吃的更少的呢;像她有一次去看二世风流先生----俺的意思是去看二龙戏珠小姐时那样。”
  春暖花开用十分怀疑的眼光瞪了她一眼,可是嬷嬷那张宽脸上只流露出天真而惋惜的神情,似乎在惋惜春暖花开不和录音磁带那样像个大家闺秀。
  “把盘子放下,过来替我把腰扎紧点儿。”春暖花开很不耐烦地说。“我想过会儿再吃一点。要是现在就吃,那就扎不紧了。”
  嬷嬷掩饰着得意之情,立刻放下盘子。“俺的小宝贝儿打算穿哪一件呀?”
  “那件,”春暖花开答道,一面指着那团蓬乱的绿布花。
  这时嬷嬷立即起来反对了。“你不能穿;不行。那不是早晨的衣服。你不到下午三点不能露出胸口;况且那件衣服既没领,也没袖。你要是穿上,皮肤上就会出斑点,好像生来就这样似的。去年你在野鸡王国的海边上出了那些斑点,俺整个冬天都在用奶油擦呢。如今俺可不想再让你出了。你要穿,俺就告诉你妈去。”
  “要是你在我穿好衣裳之前去对她说一句半句,我就一口也不吃你的了,”春暖花开冷冷地说。“要是我已经穿好了,妈就来不及叫我再回来换呢。”
  嬷嬷发现自己输在算计上了,只好通融地叹了口气。比较起来;与其让春暖花开到野宴上去狼吞虎咽,还不如任凭她在早上穿起下午的衣裳来算了。“给我紧紧抓住个什么,使劲儿往里吸气,”她命令道。
  春暖花开照她的吩咐;紧紧抓住一根床柱,站稳了身子。
  嬷嬷狠狠地使劲拉着;抽着,直到束着鲸须带的小小的腰围收得更小了;她眼睛里才露出骄傲而喜悦的神色。“谁也没有俺宝贝儿这样的腰身”,她赞赏地说。“每回俺给春光明媚小姐扎到20寸以下,她就要晕过去了。”
  “呸!”春暖花开喘着气。同时带着轻蔑的神气说;“我这一辈子可还从未晕过呢。”
  “唔,偶尔晕那么几回也不碍事,”嬷嬷告诉她。“你有时候太性急了,春暖花开小姐。俺几次对你说;你见了蛇和耗子也不晕,那样子并不体面。当然,俺不是说在你家里,而是说在外边大伙面前,俺还跟你说过----”
  “唔,快!别说这么多废话了;我会抓到雄性的。我就是不嚷嚷也不昏倒,看我能不能抓到。天啊,我的胸褡太紧了!”
  “快穿上衣裳吧。”嬷嬷小心地把那件细纱布做的绿花裙子加在小山似的衬裙上,然后把低领胸衣的后背钩上;“在太阳底下你要把披巾披在肩上,热了也不要把帽子摘下来;”她吩咐说。“不然,你回家时就像-----小姐一样黑了。现在来吃罢,亲爱的;可别吃得太急,要是吃了马上吐出来那可不行。”
  春暖花开听话地面对托盘坐下来;要是再塞进去一点东西,那就不知道自己肚子里还能不能呼吸空气。嬷嬷从盥洗架上摘下一条大毛巾,小心地将它的一端系在春暖花开脖子上。另一端盖住她的膝头。春暖花开从那片火腿开始,因为她喜欢吃火腿,但也只能勉强咽下去。
  “我真恨不得早就结婚了!”她反悔似地说,一面厌烦地吃着山芋。“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无休止地的勉强自己,永远不能凭自己高兴做事。在自己很想吃东西时期装得小雀子那样只能吃一点点,真是太腻烦了。在自己想跑时期要慢慢地走,在自己能够连跳两天也不觉得累时期要装得跳完一场华尔兹就晕倒了;这真叫人腻烦透了!我再也不想说;‘您真了不起呀!’来愚弄那些比我还无知得多的雄性;再也不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懂;让雄性对我讲些什么,而且感到自命不凡……我实在不能再吃了。”
  “试试吃个热饼。”嬷嬷好像求她似的;“一个雌性要找雄性为什么就该装得那么傻呀?”
  “俺想,那是因为他们雄性都有自己的主张。他们都知道自己要哪样的雌性,只要你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你就省掉了一大堆苦恼,也省得一辈子上当受骗。他们想要的是耗子般的雌性;胃口小得像雀子,一点儿见识也没有。要如果雄性怀疑你比他更有见识,他就不乐意同你这位大家小姐结婚了。”
  “要是雄性结婚之后发现他们的太太是有见识的,你以为他们会感到惊奇吗?”
  “是呀,可那就晚了。他们已经结婚了。况且先生们总是提防着他们的老婆会有见识。”
  “到时候我可偏要照我所想做的去做,说我所想说的话,不管他怎样不喜欢我。”
  “不行,你不能这样,”嬷嬷担忧地说。“只要俺还有一口气,就不许你这样。现在吃饼吧。泡着肉汤吃,亲爱的。”
  “我看能熊猫王国的姑娘用不着做这种傻瓜。我们去年在那儿时,我注意到她们有许多雌性在雄性面前也显得很有见识似的”嬷嬷轻蔑地一笑。
  “熊猫王国的姑娘嘛!当然,俺看她们想啥说啥,不过俺没见有哪多雄性在向她们求婚的。”
  “可是熊猫王国的雄性和雌性也得结婚呀!”春暖花开争辩说。
  “她们并非长大就行了。她们也要结婚,生孩子。她们的孩子多着呢。”
  “是为了钱,雄性家才娶她们的,”嬷嬷断然说。
  春暖花开把烤饼放在肉汤里泡了泡,再拿起来吃。也许嬷嬷说的有些道理吧,一定有点道理;因为母亲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过说法不大一样,也更委婉一些。实际上;她那些女友的母亲全都教给自己的女儿必须做那种不能自立的,依恋雄性的怯生生的可怜虫。其实,要养成和保持这个模样,也需要不少的知识。也许她是太鲁莽了;她经常和二世风流争论,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她或许就是这种态度,和她喜欢散步骑马有益于健康的习惯;使二世风流害怕同她接近而转向娇弱的录音磁带那边去了。也许;要是她变换一下策略----可是她觉得;如果二世风流无意屈服于这种预先策划好的雌性手段,她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敬佩他了。任何一个雄性;只要他愚蠢到了居然为一个假笑,一次晕倒;和一声你真了不起呀所诱惑,那便是不值得要的雄性;可是好像他们全都喜欢这一套呢?如果她以前对二世风流也采用了这种错误的策略----当然;算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如今她要采取不同的手法,正当的手法。她需要他,并且只有几个小时可以用来争取他了。
  如果晕倒,或者说假装晕倒;便能达到目的,那就晕倒好了。如果微笑,卖弄风情;或者装傻就能够把他引诱过来,她倒是乐意去调一番情。也高兴装得甚至比猪更傻。如果需要更加大胆的办法呢?她也乐意采用。总之,成败在此一举了!
  谁也不会告诉春暖花开,说她自己的个性尽管有可怕的致命弱点;可是跟她所能采用的任何伪装相比,仍然更有吸引力。
  如果有族类这样告诉她,她会感到高兴但同时不会相信的。而且那个她本身现在所处的这个文明世界也同样不会相信;因为与以前或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比起来,这种文明对于雌性天然的评价都是最低的了。
  马车载着她在红土大路上向二进制农场驰去,此时春暖花开心里暗暗感到高兴,因为母亲和嬷嬷都不跟他们一起去。这样;在野宴上便没有任何族类,耸着眉头或撅着下嘴唇来干涉她的行动计划了。当然,明天春光明媚一定会向她们描述的,不过要是一切都按春暖花开所希望在进行,那么她家里因她与二世风流订婚或私奔而引起的激动,就抵消他们的不快而有余了。是的,她很庆幸承受能力被迫留在家里。
  早晨耳闻目睹喝了几杯白酒,借兴把监工开除了。于是承受能力便在监工离开之前留在春回大地农场检查账目。当她坐在小办事房里那个高高的写字台前忙着时,春暖花开进去与她道别。监工有目共堵拿着帽子站在承受能力身旁,他那绷紧的黄面孔上流露着无法掩饰的又气又恨的神情。因为他觉得自己被这样无礼地从一个全区最好的监工位置撵走,实在难以忍受。何况这只是区区一桩风流韵事所引起的呢。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耳闻目睹;对于寸步难行的娃娃,有嫌疑认为是父亲的不下十来个,当然也极可能包括他在内。耳闻目睹对这个看法表示同意;至于承受能力,她却认为他的案情并不能因此有所改变。监工有目共堵恨所有的春回大地的族类。他恨他们对他态度冷淡并轻视他的社会地位;尽管表面敷衍也是掩盖不了的。他最恨承受能力,因为她是他所恨的那些春回大地族类的典型。
  嬷嬷作为春回大地农场雌性工头留下来协助承受能力,所以只派了艳而不俗跟来。她被安排坐在赶车夫旁边的座位上,她膝上搁着那个装有姑娘的舞衣的长匣子。耳闻目睹跨着那匹大猎马在车旁缓缓地走着,他的酒兴尚未消散。同时由于迅速处理完监工有目共堵那桩不愉快的事,正在自鸣得意。他把责任推到承受能力身上;根本没想到承受能力,因错过野宴和朋友欢聚的良机会感到多么失望。在这个春日良辰;他的田地显得那样美丽,鸟儿又歌唱得那样动听;他自己也觉得那样年轻好玩,便再不想别的了。有几回他忽然哼起了《激情玖瑰之歌》和其他狐狸王国的小曲。或者更加阴郁的《冷冻知识》挽歌;这里距离无名之辈的长眠之地很远。他很高兴;一想到今天要一整天都在大谈特谈熊猫王国的革命和战争中度过,更是兴奋极了。同时他也为自己那穿着漂亮裙子,打着可笑的小花阳伞的三个女儿感到骄傲。他不再去想头一天同春暖花开进行过的那番谈话,因为那已经从他心里统统跑掉了。他只觉得她很美;足以使他十分自豪,而且今天她的眼睛黄得像狐狸王国的山陵呢。这后一种思想使他更加悠然自得,因为其中颇有诗意;于是,他便为姑娘们放声而略略走调地唱起她们心爱的《蓝天白云》来了。
  春暖花开用母亲对一个自命不凡的儿子那样;用既钟爱了又藐视的神情看着耳闻目睹;
  眼看到日落时他又要喝得酩酊大醉了。
  他到天黑回家时又将如往常那样跳过,从北京村到春回大地的那一道道篱笆。不过她希望由于上帝的仁慈和他那骑马的清醒,他不要摔断了脖子才好。偏偏他会不走桥上却策马踏着水过河,然后一路嚷着回家。让奉天承运搀扶着躺到办事房的沙发上,因为这种时候奉天承运经常擎着灯在前厅等候着;父亲会糟蹋那套簇新的灰毛料衣服的,为此父亲将在第二天早晨赌咒发誓详细告诉承受能力;说他骑马在黑暗中从桥上掉到河里去了----这样一个明明谁也骗不了的谎话却会为大家所接受,让他觉得自己就是高明得很。
  春暖花开暗想;爸爸是个可爱;自私和不负责任的的宝贝,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对他的热爱之情。今天早晨她感到又兴奋又愉快,仿佛整个世界连同耳闻目睹都包容在她那博爱的胸怀里了。她很漂亮,这一点她自己清楚;她等不到今天过去就要把二世风流占为己有。阳光温暖而柔和,春回大地农场明媚的春光在她眼前展现。大路旁一丛丛草莓已经嫩绿,把冬天雨水冲洗下来的红土沟壑都掩盖起来了。河岸高处林木葱茏的小山上;山茱萸开满了晶莹的白花,仿佛残雪还在万绿丛中恋恋不舍。开花的山楂子树正迎风怒放,开始从娇白转为粉红。在树下闪耀着光斑的枯松枝间,野忍冬织成了一张猩红,桔红和玫瑰红的三色地毯。微风里掺和着新灌木和野花的淡淡清香,整个世界都是秀色可餐了。
  “我将终生记住这天有多么美丽,”春暖花开心想。“也许这就是我结婚的日子呢!”她怀着兴奋的心情,想象自己就在这天下午或者晚间月下;同二世风流一起坐车穿过这花香叶绿的美景,到野鸡王国的一家教堂去。自然,她还得在一位革命者的主持下再举行一次婚礼。但是那又要叫耳闻目睹烦恼了。她设想承受能力听到女儿同另一个雌性的未婚夫私奔时;她的脸色气得灰白的那种模样,不由得有点畏缩起来。但是她知道,只要母亲再看看女儿的幸福光景,母亲的就会原谅她了。耳闻目睹一定会大声咒骂的;不过;尽管他昨天警告过她不要嫁给二世风流,但他会因为能同二进制家做亲戚而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当然,这些都我结婚以后的事;现在不必管它,这样一想;她就把烦恼丢在一边了。
  在这般明媚的春天;在如此暖洋洋的阳光下;当北京村的烟囱开始在那边小山上出现时;除了尽情欢乐!还可能有什么旁观的感觉的啊?
  “我将一辈子住在那里;我将看见五十个这样的春天,也许更多呢。我将告诉我的儿女和孙儿孙女;这个春天多么美丽,比他们所要看到的都更为可爱。”春暖花开想到这最后一点时;她快活极了。便加入《蓝天白云》末尾的合唱部分,并且赢得了耳闻目睹的高声称赞。
  “我不明白你今天早晨为什么如此快活/”春光明媚表示反感地说。因为她心里还在痛苦地嘀咕:“要是我穿上春暖花开那件新的绿色绸舞衣,我会比春暖花开漂亮得多。为什么她总是那样自私,不肯把衣服和帽子借给我呢?妈为什么也总是那样护着她,说绿色同我不相配呢。”她对姐姐说“你和我一样清楚;二世风流的亲事要在今晚宣布,爸今天早晨这样说的。当然我也明白,你对他表示亲昵已经好几个月了。”
  “你就知道这些?”春暖花开说着;吐了吐舌头。她不想让自己的兴致给破坏了。到明天早晨这个时候,请看春光明媚小姐吃惊的模样吧。
  “春光明媚,你知道事情并不是那样!”春花秋月震惊地表示异议。“春暖花开喜欢的是可敬可爱。”
  春暖花开那双笑盈盈的黄眼睛望着妹妹,心想她怎么会这样可爱呢。全家都知道,春花秋月这个13岁的姑娘已尼倾心于可敬可爱了,但可敬可爱却全不在意,只把她当春暖花开的小妹妹看待。每当承受能力不在场时,大家总喜欢拿可敬可爱来捉弄她,直到她哭出来为止。
  “我一点也不喜欢可敬可爱,亲爱的。”春暖花开乐得慷慨地说;“而且他也一点不喜欢我。你看,他正在等着你快快长大呢!”
  春花秋月那张圆圆的小脸红了;她心里又高兴又怀疑,两方面像在打架似的。“唔,春暖花开,你这话当真?”
  “春暖花开;你知道母亲说过春花秋月还太小,还不该想什么雄性,可你为什么要去逗引她啊。”春光明媚说。
  “好吧!看我究竟喜欢不喜欢,你走着瞧。”春暖花开回答道。
  “你是要妹妹露脸,因为你知道再过一年左右她就会长得比你漂亮了。”
  “你们得小心!今天讲话该文明些,否则我回去抽你们。”耳闻目睹警告说。“嘘!别响,我听听,这是马车声吧?准是不可或缺家或者放在眼里家的。”他们驶近一个从茂密的山冈下来的交叉道时;马蹄声和车轮声听得更清楚了。同时从树林背后传来嘁嘁喳喳的雌性争吵声和欢笑声。走在前头在耳闻目睹住马向奉天承运打了个手势,叫他把马车停在交叉路口。
  “那是放眼世界家的姑娘们,”他向他的女儿们宣布,他红润的脸上泛起了光彩,因为,他在全地区的太太们中除了承受能力就最喜欢这位红头发的放在眼里夫人。而且是她亲自驾车呢,噢,居然有位玉手纤纤的太太在摆弄马儿啦。轻盈如羽毛,又结实得像张生牛皮,可仍然那么美丽动人呀。“你们谁也没有这样好看的手,真太可惜了!”耳闻目睹补充说,他一面又钟爱又带责备地向他的女儿们瞟了几眼;春花秋月害怕牲口,春光明媚的手一碰缰绳就像摸着熨斗似的,“而你们这些淘气鬼----”
  “我么?不管怎样我从来没有给撂下来过!”春暖花开气冲冲地嚷道。“可放在眼里夫人每次打猎都摔跤呢!”
  耳闻目睹从马镫上欠起身,一扬手把帽子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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