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三十八）

　　吴广忠早晨刚进办公室就见马文武跟了进来，听他说上午的常委会又改成县政府自己组织开讨论会了。吴广忠略想了想就问：“你知道黄书记为啥要改吗？根据他以往的做法，昨晚已经找人谈过话打过招呼定过调了。这下热闹了，既然是讨论会就有不同意见，到时候他再出面表态，小政治家嘛。其实这件事只关系到那几个厂子，苗清泉是因为‘五龙闹江’才来当副县长的，一心要治理污染，难免不顾及其余，要出事就会出在这里，我也劝过可他不听。我没意见，能统一思想最好，去通知吧。”
　　马文武问：“要是统一不起来呢？”
　　吴广忠说：“书记不是去市委了吗？这件事他在操心你急什么？”
　　马文武又去找苗清泉说了情况，等他发话。
　　苗清泉说：“这个讨论会早该开的，现在补上。不过不应该讨论什么昨天的发言，我建议改成讨论企业怎么整改，污染怎么治理。抓住北京和省里高度重视的机遇动员起来。参会人员再扩大到区镇的负责人，通知宣传部门也参加，会期暂订两天，你去请示一下吧。”
　　马文武问：“变更会议内容要不要先和县委那边通通气？”
　　苗清泉说：“这事我来办。”马文武就说：“我回去等你的电话。”告辞走了。
　　结果黄光学为防节外生枝，一个电话又把讨论会也取消了，说一切等他从市委回来后再说。
　　两天后黄光学回来了，约苗清泉谈了一次话，事就搁下来了。
　　这天王朝阳找到苗清泉说：“老兄你不行啊，不是人家的对手。”
　　苗清泉问：“你指什么？”
　　“你根本不是黄光学的对手。”
　　“我从来没把谁当成对手，只是有不同意见。”
　　王朝阳分析说：“这次的大会开得很热闹，仅此而已。别听巴掌拍得响，我注意看了，鼓掌的多是一般干部，人数多不管用，你的想法很难变成实施方案。人大的政协的也有意见，说被当成了摆设，没机会发言。”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说明有群众基础。至于人大和政协没发言，那是因为黄书记突然变更了会议进程。”
　　“你才来还不知道，在我们这里，大礼堂不如小礼堂，小礼堂不如会议室，会议室不如书记的办公室，你的麻烦要来了。”
　　“什么麻烦？”
　　“这不是明摆着吗？我分析这几天就要开常委会，在会议室里你只是个少数。”
　　果然不出王朝阳所料，没过几天县委召开常委会，会议对苗清泉在大会上的发言作了批评，认为他对县属企业的基本看法是错的，质问他在大会发言前找过相关同志交换意见吗？在大会上的有些说法是在搞突然袭击，伤害了部分同志的积极性，是不负责任的。有人甚至说苗清泉否定大家的目的是想独断专行自搞一套。苗清泉作了解释，坚持保留自己的观点，同时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会议室里的少数服从多数。黄光学最后一锤定音，把县属企业明年怎么改的事交给体改办了。黄光学在县常委会上最后说：“会就开到这里了，明年企业的工作怎么开展不是一两次会就能决定的，要慎之又慎。总之不管做什么事一定要调动大多数人的积极性，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一个人的眼光是不全面的。另外强调一点，我本人坚决支持治理芝兰江的污染。”宣布了散会。
　　黄光学在决定一件事之前，总会先考虑有哪些因素是可控的，哪些是不可控的。当感到条件不具备时就会下功夫去促成，然后根据生成的新条件再做调整，从不固执地非要坚持什么。他又生性多疑，爱对一些现象反复琢磨。他在心里早就把市长的女儿梁艳梅和苗清泉联系在一起了，甚至想得更多。他坚信一个人的背景比能力更重要，他时常很担心。
　　朱德贵开过大会之后心里很不踏实，和苏桂琴商量来商量去，越想越怕，就去找黄光学，听了些模棱两可的话觉得大势不好。苏桂琴就一咬牙说：“该钻裆时就得钻裆，生意人还怕这个？干事业哪会一帆风顺，脸算什么？有时算个屁股！”于是决定和苗清泉讲和，这才回到省城安排出这一幕来。
　　
　　苗清泉一行到市环卫局时已近中午，司机刘小川看见大门口路当中站着个小孩子，急忙减速按喇叭要他让开。梁艳梅坐在前排也看见了就叫快停车，回头对苗清泉说：“苗爽来接爸爸了。”苗清泉一看果然是，急忙开门下了车。苗爽看见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害羞，兴奋得脸都红了。
　　梁艳梅对刘小川说：“把吴珍送给我的东西送到苗县长家里去，就说是你俩送的，千万别提我的名字。”要他记住。
　　众人下了车，都去围着苗爽逗笑。
　　孙大志笑问：“谁家的小屁孩，敢来拦知县苗老爷的官轿，请问谁是后台？你妈？”
　　苗爽就喊：“孙叔叔好。”还是不抬头。
　　收发室的姚大爷过来说：“这熊孩子见了小车就拦，你们说多危险呀！我咋说他也不听。苏桂兰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孩子来干这个事呢？”
　　苗爽说：“是我自己要来的。”
　　梁艳梅本来也在人群里，听了那些话就悄悄退到人群之外咬唇不语。一会儿又听见苗爽说他小姨也来了，又说还送来了一个大彩电，又听见苗清泉乐乐呵呵。看见他父子亲热，联想到他到底还是有个家庭在等待，这时候才真切地感到又回省城了，自觉格格不入在一旁很失落，不觉心酸起来。先还强忍着，最后泪水还是模糊了眼晴忙扭头而去，竟无人察觉。
　　
　　苗清泉被儿子拉走了，孙大志望着喊：“你今天不用到局里来了。”也不见苗清泉回头来答应一声，摇头笑道：“天伦为大嘛！”
　　苗清泉被苗爽牵着到了新楼指着楼上说：“我妈讲这里才是人住的地方。”父子正要上去时听见了汽车喇叭声。苗清泉回头一看是刘小川把车开来了，想起还忘了东西这才去拿。等发现多了几样就问是咋回事，刘小川就把梁艳梅的意思对他说了，苗清泉点头道：“那就收下吧。”
　　两人正往外拿，听见有人喊苗县长，转头一看是朱德贵，穿得崭新整齐，笑的又使劲又巴结。刘小川就奇怪道：“这不是朱大厂长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又成了谁家的新女婿吧，穿成这样？”
　　朱德贵瞪眼问：“什么叫又成了？我成过几次？你是个什么东西嘛？”
　　就听苏桂琴在旁边纠正道：“这叫老挑，也叫连襟。朱德贵，这是在家里不要叫官名要叫姐夫，再不然就亲亲热热地叫声连襟哥哥。”又说：“搬东西你内行，还不快帮忙。”说完响亮地喊了声“姐夫”，笑容满面。
　　朱德贵就挽起袖子说：“大家都别管了，这点东西不够我搬的。”上来就动手，先把几样不怕碎的摞起拿了，说下趟再搬鸡蛋和鸡，抱着就上了楼梯，果然不显吃力。
　　苗清泉让到旁边看着心里奇怪，随即反应过来便摇头轻声笑了，然后对刘小川说：“姻亲的确不由人啊。”
　　苏桂琴听了问：“啥意思？”
　　刘小川说：“你是县长的小姨，随便去找个啥样的都是苗县长的连襟兄弟，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苏桂琴听了收住笑问刘小川：“随便找个啥样的？这话听着很刺耳。”又问苗清泉：“你不会是想赶我们走吧？”
　　苗清泉苦笑道：“这个更加由不得我。”就听见有人在问候，抬头一望，上面有好几户都伸出了头，便一一应过，牵着苗爽进了楼。
　　
　　苏桂兰正心烦意乱，在屋里坐也不是迎也不是，不知该怎样才好。她更烦一下子就来了这么些人坐在屋里等，不知道别人家正闹不合适吗？一个个眼睁睁的跑来干什么呀？怨环卫局的人就是太闲了爱凑事儿。又怨苏桂琴也不是个好东西，闹得最狠的是她，变脸最快的也是她，做生意把人都做油了，拿得起放得下没个真假了，忽冷忽热全都有图有求。如今想做什么大生意了，把死恨过的苗清泉又当成碗鸡汤面端在手里，生拉活扯跑来套近乎，她更是在添乱。又怨起自己来，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还巴巴的累死累活把新房弄好，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反去讨好他。再者他想回来就进门儿自己还一言不发，再加上这些来凑热闹观稀奇的，倒像他在外面立了大功劳应该欢迎应该奖励。再恨起这段时间那个小妖精也在芝兰县，局里因此大有闲话，说梁艳梅乐不思归。苏桂兰顿时痛恨起来冷笑道：“哼！在县里一定还有个野家。”
　　众人在屋里正谈得热闹，见搬东西进来了都上去看，又说些赞羡的话，倒把苏桂兰独自撇在一边了。
　　苗爽拉着苗清泉上楼来，到了家门口一看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又见呼啦啦都围了上来问这问那。他人小个头矮挡不住急得大喊：“你们让我爸进去，你们全部都吃多了！”奋力去推。
　　苗清泉笑容满面地请众人进了屋，其实倒不如说是众人把他挤进去的。等都坐了，苗清泉找寻苏桂兰时她早已转身去了里面。便只好依旧陪着大家说笑，抽空略扫了一眼，见这里果然比原来的住处宽敞了许多，家具也显的又新又亮。
　　苗清泉陪着大家说了会儿话，其间苗爽不停地要拖他走。这时苏桂兰出来了，苗清泉为了在众人面前做个好样子便敷衍了几句，然后说：“大伙儿请随意，孩子他非要叫我进去一下。”起身跟着苗爽去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