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张燕是个好姑娘(1)
作品名称:替身男主播 作者:米奇诺娃 发布时间:2015-01-11 16:00:30 字数:3731
凌晨五点,来接我班的不是花小青,而是从健康之声调过来的万年,一个鼻子扁平、个头很高的家伙。他把工具筐放到直播台上,把耳麦、CD等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嘴唇努紧,眉头轻锁,每样东西都仿佛让他想起一件不平凡的往事。
“早!”他打着招呼。
我迟疑下:“早!花小青呢?”
他耸耸肩说:“昨天不是说过么,她有事,请假了。我替她。”
“是吗?”
“嘿嘿!你是夜班上的还是怎的?是神志不清还是春宵苦短?”他哑笑两声,没再说什么,眼神耐人寻味地转了两圈。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两天没看见花小青,凌晨接我班的不再是花小青,而是万年,他脸上笑意繁杂。
春宵在哪里?春宵跟我有什么关系?哦!我懂了。眼下,全单位的同仁们正沉浸在我与秦苹如何这般的臆想中,都在猜测甚至创意着我跟秦苹关系的复杂花样。真是的,人生就像愤怒的小鸟,你失败时,总有几头猪在笑。
昨天晚间,我一度产生跟什么人解释解释的念头。当时特别孤单,一只麻雀在低空飞啊飞,心里没有着落,想跟花小青说说这件事情,想说说我的寂寥。花小青是我亲生师傅,相信她能理解。但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就消失了,没错,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姜船与秦苹的事情。他俩信任我,他俩已将所有及其他托付给我,我不能跟任何人说三道四,即便是花小青。
随便大家想好了,我无所谓一切。
“花小青怎么了?”我问。
“休干部假么,去上海旅游了。本来五天,赖上周六跟周日,共七天。”
我从未意识到花小青是干部。没错,有资格休假的都是干部。我是小时工小一,自然没有这个福利。真好,值此八卦丛生、谣言翻飞的时段,花小青以休假的方式远离是非,不跟我这个徒弟一起丢脸,我也不需对她解释分辨,这让我省心省力。想来上天也算仁慈,关键时刻以孤独的方式安静我。只是,突然听说花小青休假了,我竟感到一丝惆怅。她喜欢叫我徒弟,但我俩其实是工作伙伴。她带我入行,节目时段紧挨着,看人看事彼此常常心照不宣,有别其他人。除了睡觉、回家不在一起,我俩什么都在一起,亲密程度跟老俄一样……所以,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应该说一声。
换成老俄一定会告诉我。
到底是个丫头,很不成熟。
远在上海的花小青能想象到吗,她的首席弟子比过去更有回头率了。
由于莫西干发型,我以往积攒的回头率或叫关注度接近80%,如今达到了百分之百,人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统统被我点燃,统统大幅度扭头看我,之后统统交头接耳,兴致很高。我是小时工,对我无须回避。我明白,在二十五层的广播大厦,我与秦苹姐弟恋的事迹正以广播人的标准音速广为传播,直达各个角落。现实八卦带来的乐趣远超网络,我是无可争议的话题之星,大家废寝忘食细致入微地把各种关于我与秦苹关系及程度的猜测与尚品购物中心门前的一幕蒙太奇到一处,着实能乐呵一阵子。我深信我已成为全台本年度最受关注的人物之一,我与秦苹同逛尚品这事也有可能成为本年度最值得关注的事件之一。
我已成为所有人心坎里的一起悬案。大家对结果期待满满。
但我真的不在意谣言,既然是谣,就没什么了不起。散布关于我的谣言,无论真假,无论怎么散布,都不能证明我是什么人。我不需要任何人证明。让我难过的是,我的爱情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从此后青山依旧在,跟我没关系;青山在不在,跟我也没关系。我一阵阵想起秦苹,心疼秦苹。跟我扯上了关系,谣言、八卦对她的围剿会比对我更甚。没错,她不会比我好过。
我突然记起离开尚品购物中心时心底翻涌起的那股纠结困惑,当时模模糊糊,现在逐渐清晰起来。
秦苹在掩护姜船,不惜跟我捆绑一起。是的,一定是这样。可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不是姜船掩护秦苹?姜船甘让一个女子掩护有道理吗?算是退缩吗?为什么他不挺身而出保护她?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天知道这样一来她该怎么过?
下班时分,办公区只我一人。上节目的呆在直播间,没节目的要么还没来,要么已经回家。五、六点钟,天光正亮,全世界各就各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茅坑一个人。只我闲,不想上网,不想去食堂吃饭,也不想去申哥那里干活,更不想回家。有几天没看《2666》了,我重新端起,翻到上次折页,149页,不足五分之一。那个叫曼努埃尔的伙计回到旅馆后,发现让·克劳德正在阅读阿琴波尔迪的作品。曼努埃尔从远处望过去,让·克劳德的面部,实际上,不仅是面部,而且是全身,都显露出一种宁静的神情,让他好羡慕。我也羡慕让·克劳德的宁静,那正是我目前最缺乏的。我以前所知的宁静只表现在面部,如今才知道全身也会有神情。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宁静,我现在惟一可以对自己奉献的,也就剩宁静了。坐好,安心,看书,呼吸……
手机响,是老俄。他要过来喝酒。我说我正想酒呢。他问去哪里,我说去黄金豆吧。老俄说最好,说自从上次吃了黄金豆,再没吃过更好的海鲜。
呵呵!两盘海鲜,一壶流年。
黄金豆是个小海鲜馆子,离单位不远,里外四间,一间比一间小,每间摆放两三张小桌,供应海杂鱼、牡蛎、扇贝等各种小海鲜,做法、味道跟其他馆子不一样,厨师有才气,许多原创保持了原汁原味。有一道叫馅煸的菜,将酸菜、鸡蛋、牡蛎、海参、蟹肉、粉丝放一起炒,各种鲜味混搭,美到不行。因为菜肴有特色,所以生意兴隆。老板娘胖乎乎的,很老道地叼着烟卷,话语不多,干净麻利。
我到时老俄已到。每次约会他总能提前到,人品上乘,点菜、上茶,张罗到位,单等我一到就开吃。我希望他这个优点能一直保持下去。老俄胖了些,像个中年男,一件格格半袖,一条不错的牛仔裤,看上去干净体面。我替老俄高兴,结婚后有人打理了,衣服款式都很不错,没有线头。老俄的脸蛋也干净许多,胡子修得很别致,又性感、又有款那种。老俄看出我的注意事项,笑了笑。
“朱秀美承包了我的一切。”
“主要是自由。”
“主要是卫生。”
“主要是自由。”
“没错。是自由。结婚就像给自由穿了件棉衣,活动起来是不方便了,但很温暖。”
老俄已经完全适应突如其来的幸福与管束,面相祥和,顺理成章。但我深切怀疑他会有多少彻头彻尾、由浅入深的改变,在不远的将来,到底谁最后适应谁很难说。人过二十五,什么都不好再改变,尤其老俄,他那种想做什么就做或不想做什么就不做的韧性与坚持,一般人比不了,典型天蝎座。秀美兄!你有我了解我兄弟吗?老俄原来的租住房,永远像刚刚扔过炸弹的巴格达或大马士革,所有东西都不在应有位置上,凌乱,纷飞,绝不分档归类。地上、半空、床上,全是衣服杂物。哪是洗过的,哪是该扔的,也许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我去他宿舍,永远小心,随时都会踩到什么东西。原本他跟别人合租,但人家受不住,搬了出去。结婚后朱秀美对他严加管教,让他的生活有法可依。有法很重要,但要看执行力度,如若不够狠,将来两条路等着朱秀美,要么忍,要么滚。
老俄要了馅煸和水煮虾爬子,要了两瓶二两装的牛栏山二锅头给我。他依然封山育林中,只喝白水。
水一落肚,老俄说:“兄弟!我以为你早晚会跟了贺玲玲,既是咱同学,又是你同事,还是我客户,没想到你竟然姐弟恋了!不够意思,从未跟我说起过。”
我一时默然。几天来我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了,没料想老俄一开口,我又遭霜打。全世界都以为我跟秦苹怎么了,其实是秦苹永远不可能跟我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
“贺玲玲找过我,眼睛哭得通红。”
“跟她有一毛钱关系吗?”
“她说她很伤心,说她不是伤心别的,你不爱她她不伤心,她伤心你居然跟一个名声不好的老女人扯上了。她说那老女人名声特别不好,跟过好多人,离婚了,一个人单过。我不是劝你跟谁不跟谁,只是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你有事不跟我说,这一点让我伤心。”老俄故意抽下鼻子。我知道他当真。
“是不是故意瞒我?”
“不是。”
“真不是故意瞒我?”
“不是。”
“哦!贺玲玲也没说别的。我看她是真喜欢你。她说她的房子是为你俩买的。她把房子都装修好了,一心等着你签约转正,然后就跟你明确关系,把事办了。”
“天!她以为她是谁?等我签约转正就跟我明确关系?哈!怎么着,她想明确就明确?我跟她有什么关系好明确的?明确什么啊?我跟她五分钱关系都没有?老俄你知道我,你说我能跟贺玲玲吗?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在学校就从了她。这辈子我跟谁也不会跟贺玲玲啊!她想什么呢成天?”
“贺玲玲哭够呛!趴我办公桌上,哭得朱秀美一个劲过来看,还以为我把她怎么着了呢。真搞不懂你们搞新闻的,太复杂。那什么,那你跟那个秦什么姐姐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程度?我跟秦苹但凡有点程度我还痛苦什么?我倒是想达到个程度,可人家不肯啊!人家有人了。我不过是为爱勇为罢了。细想想,我跟贺玲玲没什么区别,一样的自作多情,一样的成本沉没,一样的无果而返。这些话我没说,埋头喝酒。老俄天真而善良,也不深问,陪我一路叹气,没少喝水。
“兄弟!别太苦自己”老俄说。
“真扯。我什么时候苦过自己?”
“那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少废话!来!喝!”
一周里,老俄连续找我吃了三顿黄金豆,每次他都以水代酒陪我喝,我干他也干,激动时我干一个他干仨,马不停蹄上厕所。老板娘叫苦不迭,连烧四壶开水都没供上溜。上大学时,老俄是宿舍里唯一没有暖水瓶的家伙,从不喝水。如今他不怕把自己灌死,真是患难见真情啊。他怕我孤单难受,结果让自己肚子难受,蒙鼓蒙鼓。有朋如此,还求什么?祖国处处好基友。没说的,我惟一能做的就是往大了喝,白的啤的同时走,酒量眼见着飙涨,代驾业务完全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