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牙篇
作品名称:北京城之我的表姑 作者:朱永娇 发布时间:2014-11-13 12:28:49 字数:5642
滴滴滴!——一辆桑塔纳轿车从后方行驶过来,兴坡侧身避让,一缕轻尘飞舞起来,兴坡却看到了一个男人将一块木牌子放在了刚才途经的大门前的空地上,然后走进去了,兴坡眼前一亮,决定过去看看,兴坡将馒头揣好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她根本跑不出运动得优美曲线,一颗青涩得梨子总是酸溜溜得,她的奔跑是小山羊学走路一样,青春得喜悦之外有一点调皮。在木牌子上用皱巴巴得毛笔字迹写着这是一家缝纫工厂,招收女工,保障食宿。这一点几乎吸引了兴坡得全部心神。
这是一片筒子楼之间的棚户区,非常大,它们杂乱的拥挤在一起,屋顶上得灰尘掩盖了它们得本来面貌。风有轻重缓急得吹来,承尘飞扬。
兴坡刚看罢,正打算进去看看,又有两个人走来,她们都一只手拎着菜篮子,
两个女人一身轻尘,神情不冷不热的有一种倨傲,来到启示牌前,瞧了一眼兴坡。
左边的女人问。“你这里招工啊!”她穿着一件浅花纹裙子,皮肤白皙,留着披肩发,烫的一撮一撮的,五官小巧紧凑的小脸,左腮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紫色胎记,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情依旧倨傲。
兴坡说。“我是来找工作的。”
右边的女人跨出一步假模假样的看了一眼牌子,撇嘴说。“哪来的丫头片子,在这里装大瓣蒜。”她的嘴巴有些歪斜,大圆脸,梳着锅盖短发配上她晒得黑红色的皮肤,跟块红薯一样。
兴坡有些好笑,背着书包走了一路,汗水打湿了洗衫,她又累又渴的,这两个人眼光这么差,还这么欺生,真是不知所谓。两个女人大刺刺往牌子前一站,七嘴八舌的聊起天来。什么她老公在哪里上班,食堂多好,医疗多好,兴坡听她们炫耀听的无聊,拿出没吃完的馒头一口口的咬着。
左边的女人说。“饿急眼了这是。”
右边的女人说。“干吃馒头也吃的那么香。”两人一脸的鄙夷,兴坡没搭理她们。
招工牌后方三十米远的地方,左右是十几米长的二米多高的墙,中间有一扇喷着蓝漆的薄铁门,一用力就咣铛咣铛的响,波浪状的剧烈哆嗦着,大门被人打开,一个梳着长短发的驴脸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的眼睛狭长的贴在额头下方,脸上有几颗红肿的疙瘩,左耳夹着根铅笔,嘴里叼着根香烟从里面走出来,青蓝色的烟雾在他脸部缭绕着袅袅散开,阳光下,他手里的一串钥匙闪闪发亮的被他装进裤袋里,朝兴坡这里走过来。
两女人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左边的女人惊呼说。“我得回家做饭了。”
右边的女人说。“可不是嘛。我儿子都快放学回来了。”两人脚不沾地急匆匆的走开了。驴脸男人走过来,纳闷的看了两个女人背影一眼。
看着正在吃馒头的兴坡也没多问。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说“你要找工作?”兴坡点点头,把一口馒头吞咽下去说。“大哥,还要人吗?”
驴脸男人转身往回走说。“跟我进去看看吧,你觉得行就留下。”兴坡点点头,跟着驴脸男人走进了大铁门内。两人各自介绍,简单的聊了几句家常。
大门内的世界令兴坡震撼,大院里,几辆卡车排列在一起,车厢后十几个男人正在装一个个纸箱子。兴坡看着好奇,大牙看到她的神情主动介绍说。“这是成衣,那边是加工的作坊。流水线上不少人。”
兴坡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前行,一间间房舍都是平房,厂棚的蓝色铁门上用白漆刷着数字显示这些车间作坊的编号。大牙把兴坡带到编号15的作坊门前说。“你随便看看。”
兴坡点头说。“行,大牙哥有事您先忙。”大牙嘿嘿一笑,扭头离开了作坊。
作坊面积有几十平方大小,棚顶的梁柱上吊着电灯泡,电线绑在房梁上,斑驳灰尘犹如岁月久远的尘埃落定,作坊里后方整齐的排列着三排九台缝纫机,工作时发出嗡嗡的、叭嗒叭嗒的声音,九名女工神情专注的缝纫着成衣的半成品,前方是纸箱子、工具、几个男人正在收拾女工做好或没做好的工作,地面用水泥铺陈,散落着一些纺线、垃圾,整体还算干净整齐,时不时的传来几个男工的说话声,兴坡站在作坊门口,仔细的看着。在这样一间作坊里,男男女女的眼神都是麻木的甚至冷漠,夕阳正在西垂,一大片晚霞红彤彤的正在光环黯淡却如粉如画,在这里兴坡感受到了工作的辛劳,更是触及了她对父母的体谅而选择离开学校得一种安慰。
“想什么呢?”大牙出现在作坊门前问。而此时兴坡才看到大牙的门牙有一颗比常人大的,被烟渍烤的又黑又黄的大牙。兴坡脸上藏不住一丝失落,她的神情或许是因为什么而显得低落,大牙得问题让兴坡无法回答,大牙哈哈一笑,扭过脸去朝着夕阳得方向艰难得咳嗽了两声才对兴坡说。“走吧!你是高中毕业,正好你帮我记记账。”
兴坡点点头,跟上大牙得脚步,她在彩霞得照耀下回头看了一眼作坊里的工人,他们或她们都仿佛在夕阳下披上了金黄得铠甲,光辉而灿烂,伟大而辛劳。
兴坡跟在大牙得身后,听到了他自恋得哼哼唧唧,此时在大牙得眼中,清纯朴实的农村孩子兴坡又是高中毕业,在他得眼中是一个替他算账赚钱又可以用来发展对象得理想人选。兴坡听他哼唧得难受,有点厌烦,这个邋遢得男人和兴坡印象中得老板形象,简直是天地悬殊。
大牙得做派令兴坡的胆子反而大起来,她绷着脸一本正经得说。“记账我可以应付,如果用电脑录入会快一些。”大牙很满意兴坡的这种回答,他背着手,故作深沉得转了一圈看着兴坡布满汗水得脸说。“作坊每天得成衣数量大,各项环节都需要管账把关,这是一个辛苦的事情。办公室小唐一个人忙不过来,你的加入是对我作坊的重要人才。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大牙说这话得时候,才让兴坡感受到一点这里我是最大的老板气派,只可惜他的形象实在无法与这些有所牵连。他说话似乎没说完,长眼在闪动,或许在措辞,兴坡看着他的驴脸,一言不发等待他的下文。
“考虑一下?”
兴坡确实在考虑,但是她知道,这里作为落脚点,可以让她熟悉这个城市。而且她也不确定会遇到更好的工作或者是更好的人。她决定留下,但是她很理智得问了一些关于她的待遇问题。大牙都一五一十得回答令兴坡满意,从大牙的反应来看,兴坡得留下是大牙十分真诚得期待。
兴坡点点头说。“大牙哥,我可以留下。”大牙听到兴坡肯定的答复,喜出望外,带着兴坡前行,穿过后面的场地,来到棚户区的一片居民区,一户户小院星罗棋布得排列在一起。地上是轮胎和行人走路留下得印记。
第三章落日篇
小院的正方一进门是摆着竹子制作得桌椅茶几得客厅,正中有一台17寸彩色电视机,墙上挂着一幅毛主席龙飞凤舞得沁园春翻印的字帖。左侧是卧室,右侧是办公区,里面摆着座椅桌子,一台电脑,小唐坐在电脑前,端着茶杯喝水,里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伏案正在用计算器计算着,不时传来他翻动账目的纸张声和他的念念有词,兴坡站在门口没进去,大牙走进来,伸手一拍那个男人得肩膀。“董胖子,你大中午得不睡懒觉,在这里假模假样得用功,抽的什么疯。”
董胖子受惊般得一哆嗦,仿佛才从全神贯注中醒过神来,他回过头来一看是大牙,他用一只手捂着胸口说。“是你啊,吓死我了。”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左手腕得手表说:“呦,都中午了,我今天这账目太多了,小唐不帮我,我只能自己算了。把我累的。”他的脸上堆满了友好的热情说。“凑到一块了,中午一块吃点。我请你喝酒。这账目你帮我解决了。”
大牙没理睬董胖子的热情,他有点恼火得说。“董胖子,我告诉你,没事别往我家跑,赶紧给我滚蛋。”董胖子嘿嘿的乐,拉着大牙状态亲昵,似乎一点也不当回事得跟大牙套近乎,董胖子掏出烟来请大牙抽,两个人喷云吐雾得,小唐咳嗽了两声说。“外面抽去,满屋子都是烟味,男人真讨厌。”
大牙嘿嘿一笑,没理睬小唐,兴坡看到,董胖子畏惧得把烟头扔到了地上,用鞋底踩灭了。大牙朝兴坡招手,兴坡走进去,大牙介绍说:“这位是七号作坊的董胖子,生意伙伴。”大牙对董胖子说:“这是新来得财务,兴坡。石家庄人,是个高中毕业生。”
董胖子满脸堆着热情熟络得笑意伸出手说。“欢迎兴坡得到来,你的到来就是我的福星。”兴坡客气得说:“以后董哥多关照。我一定好好工作。”
董胖子盯着兴坡的梨乳扫荡着春光,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得忙不迭点头说:“小事,小事。”
董胖子握着兴坡得手,她的手白皙干净娇小有一些干农活和学习中握笔留下得老茧,但是依旧不影响她的细腻,独有得女人细腻。兴坡这才看到董胖子矮小肥胖,比刚才在门口看到的更加形象狼藉。他的脑袋陷入肿涨得脖子里,又粗又重得眉毛,小鼻梁,呼哧呼哧得喘息着,他的嘴里喷出一股浓重得烟草味道。这家伙摇着一身肥胖得身材,跟个大萝卜一样围着兴坡问东问西,令兴坡十分厌烦又无法摆脱他。
大牙凑过来,将董胖子挤到一边,不悦的说。“董胖子,赶紧走人。你要是整天没事干,把你那7号作坊盘给我得了。老同学一场,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董胖子嘿嘿的笑,哗啦呼啦的把桌子上的账目都收拾利落说。“得,我先回。得空再聊。”他抱着一堆东西,拧着肥胖的萝卜身材出门,大牙盯着他的背影,眼中射出一道森寒的光芒,他挺客气的说。“小唐,送送董哥。”小唐放下那只特大号的茶杯,开始敲击键盘说。“没空。”兴坡回头看了一眼,董胖子受到这等礼遇,他还艰难的半转身朝小唐的背影,堆满笑容的点点头才从视线里消失。
大牙安排兴坡熟悉情况,安排住的地方,简单查看了院子的情况的时候,小唐穿着一双黑色皮凉鞋,款款走出院子,大牙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竟然叹息了一声。
吃过晚饭,兴坡将自己的东厢屋子收拾后,取出书包的课本和一册胶装日记本坐在一张长宽30公分的桌子前,她听到正房客厅传来大牙与小唐的争吵声音。她学习课本知识,随时备考大学,然后她记录日记这样写道。
9月12日,天气晴朗,尚有秋老虎余威,闷热。
西站拥堵杂乱,垂柳石桥铺子两侧是做小生意的买卖人,态度不一样,都不容易嘛,我体谅他们(她们)。
工作地点是石桥南端的棚户区15号成衣作坊。老板是个大牙,有一个讨厌的家伙董胖子,有一个很令人好奇的女孩小唐。现在他(她)们正在争吵。
妈,虽然女儿不能陪伴你过冬,离开您的怀抱,可老师不是告诉我们,幼鸟呆在巢穴里是永远长不大的,我要闪闪发亮,做一个有用的人,为祖国做贡献。
爸,我想您了,刚出来三天我就抑制不住思念您,是您每天辛苦劳作,为我攒得学费供我读书,闺女谢谢您生下我,培养我。您放心,咱老李家这大字不识的贫农帽子,闺女一定给您摘掉,让咱老李家光宗耀祖,封侯拜相做个花木兰替您出征打鬼子。呵呵!
光耀,我是表姑。这些日子想我没有。你肯定没想,光着屁股玩泥巴是你的终生大事,可不敢耽搁。
表姑今天吃的馒头,亮晶晶的粉嫩细腻,比家里的馒头好吃多了,羡慕吧!嘿嘿!你呀,以后要听王老师的话,少在课堂上调皮,上学一年多,那首鹅鹅鹅的小诗该学会了吧。
咱穷人家的孩子就得学知识,做一个有本事的人,为家挣日子,为自己挣口气,为繁荣富强的祖国母亲出力。
表姑要躲在被窝里听甜蜜蜜了,你要老实听话,别惹叔叔婶婶生气。要不然打屁屁的!
先写到这里。祝亲人好梦!
兴坡勿念!
我站在墙根旁被妈妈罚站,今天我打碎了家里的酱油瓶子,妈妈心疼,让我面壁思过。月光是洁白的,星星是亮晶晶的,我靠在墙上,屁股摩擦着墙壁,用砖头给我的右边屁股上被蚊子叮咬的疙瘩挠痒痒,我不能分神,我在看着星空想着表姑。
她真的离开了村子,踏上了轰鸣奔腾的火车去北京讨生活去了。那是个大城市,坏人可多了,您可得长点心眼,您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连我这孩子都喜欢。尤其是小心那些臭男人,他们嘴里是烟草和酒精的味道,身上是汗水和脚丫子味道,连我这小孩子都很讨厌他们。
今天我被王老瘸子打手心了,可疼了,您别担心,小子我皮糙肉厚就是不怕揍。男孩子嘛!越揍越结实。
表姑,我跟您汇报一下最近我的表现,尽管他们或她们都说我笨,不过那都是流言斐语,不足可信。我其实是秀外慧中,心灵手巧,小隐隐于野的奇才,他们(她们)那是羡慕。最近我学了一首诗,我给您念念。
鹅鹅鹅,好大一只大白鹅,昨个下蛋,今个煮面,扔了三,跑了二,剩下一个嘎嘎嘎!
表姑,咋样?小子我聪明吧,英明神武吧!王老瘸子说我天生富有独特的创造性,读书有禀赋,学武有筋骨,一首诗让我念的全班同学都嘎嘎的乐。咱这叫服务大众,娱乐大众。哈哈!
我有点饿了,表姑您也知道,啥事都不急,但是不能饿坏了肚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它饿得慌。所以我不得不找妈去了,得空咱在聊。我肯定向您学习,天天想您。
我扯着脖子喊。“妈,我饿了。我要吃饭。”
我妈打开门,月光下,她的头发有些灰白干燥,她看着我被秋风冻得有点发红的小脸,心疼的问。“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我跑过去,伸出小手拽着我妈的上衣委屈的说。“妈,我不是故意的。我饿了。”
我妈擦擦眼泪,用手抚摸着我的脑袋说。“你爸生气呢,去你屋里,妈给你端饭去。”我点点头,乖巧懂事回屋去了。我仿佛听到妈妈的呢喃般的叹息,是那么的憔悴。
妈妈给我端来一大碗炒白菜,一个大馒头,她把一个热乎乎的红皮煮鸡蛋塞给我说。“蘸点盐巴吃,要不吃伤了嘴。”
我把鸡蛋剥开,用蛋清蘸着盐巴,有时候我会蘸点菜汤,咬一口有点发硬但是很柔软的馒头吃,我吃饱了,妈妈端走饭碗,给我拿过来一杯温水说。“喝点开水,好好睡觉。”我咕咚咕咚的喝水,喝完脱掉衣服,钻进被窝睡觉,妈妈替我关灯关门,我眨吧眨吧眼,自从我上育红班以后,爸爸把西房的粮食仓清理出一个铺位让我单独睡。我如今一年多来,已经习惯了夜里老鼠吱喳喳的声音,风雨从窗外灌进我被窝的寒冷,独自一人睡觉让我养成了从不与人一起睡的习惯,我吃饱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渐渐进入了梦乡。
兴坡将书包整理好,打来热水脱掉鞋子洗脚,她的脚略长有些瘦,雪肤嫩白浸在水中有一抹魅惑的倒影,洗完脚她穿着拖鞋倒水,她看到大牙与小唐在窗户纸上留下的交叠身影。她关上门爬上床,尽管她身体并不重,依旧压得那张床吱呀吱呀的响。她解开纽扣脱去衬衣,露出光滑的锁骨,她穿着肚兜,里面有一对发育的梨乳,她将衬衣整齐的放在一旁,脱掉裤子钻进被窝,她趴在枕头上,取出一个样式陈旧,用两节铅电池发电的收音机,抽出天线来,然后调到她期待的广播音乐台,安静的等候。
收音机里的主持人是个拥有着甜美声音的女人,她的声音有着和我家那只总是在槐树上引颈歌唱的黄鹂一样的声音。她说。“请听来自邓丽君的甜蜜蜜。”接下来,收音机传出了邓丽君那令老中青幼数代人痴迷的歌声。“甜蜜蜜,你笑的多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