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碧落必诛之（二十）

　　追风嘶叫着奔跑而来，小七飞身而起，坐在它的身上，拍着它的头道：“你真调皮，看你的蹄子踏满了血，好脏！”
　　追风一个蹶子撩起，小七还稳稳地骑在它身上，它不甘心地嘶叫了一声，乖乖地走向营地。
　　夜晚的风中带来了草原的味道，咸咸的，篝火上的马肉，金黄的油脂滴进火里，噼里啪啦地响。他们当然不杀自己的马，苍狼人的败退，留下的马匹足够这四万雄壮的大汉们分享。
　　斥候们不时地往来，将带来的信息，射在中军帐外的硕大的箭靶上，秦风带领的亲兵，会及时的把箭矢上的纸条带给少倾和陆子鸣，小七不懂军事，便在帐内闭着眼睛歇息。
　　宗门大仇，陈乾坤、董琦的惨死，鬼王也不知性命如何，水月、楚柔以及莲花宫上下三百余口，天下万民，夜老将军，往事一幕幕地浮现，自己早晚与那人须得有个了断。当日石牢之困，难保也是那人所为，想到祁悦，小七猛然坐起，心口一阵疼痛，到时自己该如何面对她，此生或许与她无缘，但自己怎么忍心再次伤害她呢！这些为国家战斗的兄弟，当小七看着他们掉落马下的时候，依然拼尽气力的要跟敌人同归于尽，这是什么？这样的信念小七从来没有感受过，那份悲壮，深深地扎到他的心底，而那人却犯下这窃国大罪，致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少倾告诉他，这样的人，上穷碧落下黄泉，虽远必诛。
　　少倾独自走出营帐，小七随后跟上，少倾回过头来，看了小七一眼说道：“自去睡吧！连日厮杀想必累了吧？”小七望着少倾的双眼，他的眼睛红肿，左耳下一道剑伤，还在往外渗着鲜血，心下难过，说道：“大哥连日操劳厮杀，何故不去歇息？”
　　少倾不答，走过来拉住小七的手，两人就在营帐中游走。值守的军士看到他们的统帅，也只是微微地颔首，并不说话。
　　营帐中不时地传来“嘶哈！”声，想来是受伤的战士们在强忍着痛苦。少倾掀起一个帐篷的布门走了进去。一个赤着上身的军士，正咬着木棍查看他的伤。右大腿的根部一个明显的凹陷让他痛苦万分，此刻，额头上汗水滚滚。
　　少倾的出现，让他惊愕地张大了嘴，木棍“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那人却说不出话来。少倾望了一眼睡着的其他人，对那人说：“起来走几步！这是命令！”
　　那军士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上将军，我不能走动了，但是我还能作战，兄弟们可以帮我上马！”
　　少倾柔声道：“明日原地休整！这是命令！”那人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少倾，他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营帐。
　　小七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军队好可怕，他们等在原地就是生，前方的战场可能就是死亡。可是他们却渴望要去厮杀，这样渴望战斗的军队是一座大山，可以轻易地压倒敌人。
　　葫芦山口，一支苍狼人的军队列阵以待，斥候们早就将信息传回中军了。队列齐整的军团，长枪的枪尖上在太阳地照耀下，闪烁着红光。少倾站在阵前，大吼道：“那是什么？”
　　几万个声音整齐地回答：“敌人！”
少倾大吼：“该当如何？”
　　几万个声音震动天地地答道：“杀！”所有的战马往前跨出一步。苍狼人的士兵们前所未有的紧张或者说害怕，他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传令兵高举令旗，奔跑在阵列中，各队长下令道：“下！”面甲落下，冰冷的面甲下，是嗜血的眼睛。“攻！”马蹄声似是雷声滚落，红色浪涛向苍狼军队席卷而去。
　　少倾对小七说道：“贤弟，烦劳你出手了，对面的那个头上戴着鹰羽的人，对就是他，将他的首级拿给我！”
　　追风甩开碗口大的马蹄，载着小七向前方冲去。小七嘴角微笑，他记住了少倾的话“擒贼先擒王”。少倾的箭总是在小七的身边飞过，前方挡路的敌人，生生的被那巨长的箭矢射个对穿，往往那箭矢力道不减，直飞入队列里去，连杀好几人。
　　小七舍了追风，独身一人杀进阵列中，无数的铁甲被剑气割裂，发出一声声惨叫。小七飞身在空中，踏着敌人的头颅，几个起落，落在那人身前，一支箭矢，射到小七的胸前，却被遍布周身的剑气震成了碎片。箭矢嗖嗖地向小七射来，却无一例外不得近身，便碎成一片。
　　小七剑气纵横，片刻间血流成河。
　　他割下那人的头颅，随手拿过一杆长枪，将头颅穿在上面，高举空中。苍狼人瞬间失去了反抗意志，向葫芦口内撤退。
　　小七站在阳光下，浑身浴血，他高举一个头颅，哈哈大笑！没人敢接近他，他身周的土地上，尸体堆砌起一个小山般的土堆。
　　少倾经过小七的时候，一把把他拉上马来，两人一马当先。少倾的刀是一杆长刀，连柄带刃有近丈八长短，红色的宽大刀身上，一只红色的恶魔趴在刀背上。鲜血滚落，刀下皆是亡魂。小七扔掉头颅，眨眼间便被后面的马蹄踏成血泥。他飞身走在山崖壁上，随手抓住敌人往后抛掷，不需动手，便被马蹄踏碎。
　　前方零星抵抗已经不可能阻挡这些精锐的骑士了，小七落下地来，审视着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无奈地苦笑，前方的土地上似是被巨锤砸过，痕迹斑驳、血肉成泥。小七内心里，忽然闪过一阵悲哀。人们无休止的征战，多少生命践踏在马蹄之下，可是这就是世界，这就是现实，无人可以逃脱命运，选择对于人们来说，有时候也是不可及的东西。
　　追风嘶叫着奔跑而来，用它的头顶了顶小七，他回身爱怜地抚摸它的皮毛，追风的大舌头舔在小七的脸上。
　　小七新得了一个外号，军士们叫他“死神镰刀”，小七得到了他们的绝对尊重。少倾下令将俘虏的手臂打断，驱赶着他们走回了他们自己的土地。少倾告诉小七，这是两国交战最仁慈的手段了。
　　再过一个葫芦山口，就是苍狼人的部落了，少倾思量就此撤军也好，一是他们怕了，二是，国内紧急，需是呼应各地总督，竖起勤王大旗，收复京城为好。
　　传令兵一个个奔走，军令如山倒，战士们转向向葬马关行军，陆子鸣带领他的三百亲兵，先行开路，将捷报带给守城的官兵。
　　少倾和小七走在队伍前方，后面数万人旌旗列列，上面大大“夜”字，让这些冷漠的铁甲军人，充满着信心和力量。

　　胡姬冷漠的心，此时有了些温度，她想念那个温暖的男人，纵然他不爱自己，可并不妨碍自己爱他。是的，她看到了他的决心，她好羡慕他心中的那个女子，他竟然可以为了她死去，也许自己的杀孽太多，老天给自己这样的惩罚。
　　天门直隶总督莫然，夜老爷子最得意的门生，此刻正一筹未展地与部下围着沙盘。自己手下将士与大月人连番大战，此时用来阻挡别人进犯的独山天险，落入人家手里。恩师的惨死，让他几乎心神失守。他知道那人的可怕，可是再可怕也不能拦阻军队吧！只是自己暂时攻城器械短缺，妄自攻城，只会是无谓地增加将士们的伤亡。夜深了，他不忍地下令，让部将们去睡下，自己却挑着油灯，研究战略。
　　胡姬站在莫然身前的时候，莫然并没有惊讶，他扯开一张椅子，道声：“姑娘请坐！”便又将目光放在了沙盘上。
　　胡姬说道：“我可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想必姚宏进将军也是死于你手吧？”莫然淡漠的声音，让胡姬心里微讶。
　　胡姬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本想为那人再做成这一件事，便到少倾身边，再也不离开他，哪怕他不喜欢自己，只要能看到他也好。可是自己真要错到底吗？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怎样怨恨自己？心湖中平静无波的湖面被他投下的一颗石子，波澜迭起，胡姬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姑娘动手前，听我一言可好？”莫然头也不抬，只专注着沙盘。
　　胡姬举起那把曼陀罗花纹的细剑，心底做着最后地挣扎。
　　莫然道：“杀我一人，还会有千万人将会往前，百姓不会甘愿做大月人的奴隶，那人要江山便拿去好了，可是，真的如此吗？大月人会退回关外吗？凭你一把剑，杀不完天下将士！”
　　胡姬一剑刺在莫然的肩头，说道：“你已死了！”回头飞身遁入夜空。

　　几万红甲将士跪在地上，他们的左胸上一朵滴血的玫瑰，妖艳的仿佛鲜血铸成，少倾目呲欲裂地看着城楼上吊着的三百零一人，陆子鸣，眼珠暴突，显然是生生吊死在旗杆上的。
　　少倾怒视着城楼上的凌天啸，声音颤抖着悲声质问：“凌将军，我要你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凌天啸大笑着道：“对不住了夜少，当今天子有令，我不能放你入关！”